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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山》2022年第4期 | 唐慧琴:嫦娥奔月(節選)
    來源:《鐘山》2022年第4期 | 唐慧琴  2022年08月24日08:21

    小編說

    小說樸素、真實地記述了一個平凡之人生命的最后一程。惡疾突然降臨,讓小石頭本就艱難不幸的生活境況雪上加霜,親友幾番籌措施救仍無力回天。小石頭為人重情重義、疼護妻兒、是非分明、慷慨無私,他生前珍藏且秘不示人的一塊奇石寄寓了他對美和自由以及曠達、輕盈的人生之境的無盡向往。

    唐慧琴,河北新樂人,魯迅文學院第十九屆高研班學員。曾在《收獲》《十月》等刊發表中短篇小說多篇。出版長篇小說兩部,小說集一部。作品曾獲孫犁文學獎,河北省、四川省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等?,F居河北新樂。系首次在本刊發表作品。

    嫦娥奔月

    文/唐慧琴

    1

    老張在葫蘆娃那兒喝了二兩,暈乎乎一覺睡了兩小時,醒來打開手機,未接來電十幾個,全是小石頭打來的。

    老張皺了皺眉,心里罵了一句陰魂不散,就把手機扔在一邊,沏了一杯濃茶,吸溜吸溜喝了半杯,才察覺嘴里有點不是味兒。他捏了一撮茶葉放在手心里聞了聞,感覺味兒有點不對。茶葉是葫蘆娃前兩天剛拿來的,牛皮紙硬盒,青花瓷茶罐,看起來很上檔次,葫蘆娃信誓旦旦地說,這是今年的新茶。老張把茶葉扔進垃圾桶,嘟囔了一句,這個家伙,真不靠譜!

    丁麗梅接了一句,葫蘆娃要是靠譜,還叫葫蘆娃嗎?

    手機又響了起來,老張一看,還是小石頭打來的。小石頭最近像個影子似的跟著他,不管什么時間,也不管什么地點,像個土行孫似的突然就冒了出來,電話微信更是不斷。昨天還拽著老張陪他到醫院做了一個檢查,這會兒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

    手機響了停,停了又響,老張無奈,只好接了。

    小石頭急呼呼地說,我在醫院門口,等著你一塊兒拿結果。

    老張既生氣又覺得好笑,心里說,你以為你是誰呀,太拿村長不當干部了。他氣呼呼對著手機嚷道,你沒長著手嗎?

    小石頭小聲說,我,害怕。

    老張撲哧笑了,就你這小石頭蛋子,有啥怕的?

    小石頭長出一口氣,問,你真覺得我沒事?

    老張罵道,你他媽活膩了嗎?

    小石頭說,怎么會,大事還沒辦呢。

    小石頭最近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說那件“大事”,老張一聽就頭疼,怕小石頭說起來又沒完沒了,就趕緊順著他的話說,是呀,塵緣未了,閻王爺還不收你。

    見小石頭不答話,老張安慰他說,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屁事沒有,趕緊拿結果吧。

    小石頭說了一句,我信你,就把電話掛了。

    這段時間,小石頭經常這么說,我信你,我信你。小石頭信他倒是沒錯,從小到大,一直就是這么信過來的,但凡有一點事,都找老張商量??墒?,捫心自問,自己真能擔得起這個“信”嗎?小石頭說的那個“大事”,他一直都在躲著。昨天陪小石頭去醫院,他不停地念叨,我要是真有事,全是葫蘆娃那個王八蛋氣的!老張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想一想小石頭從小到大連個感冒藥都很少吃,能有啥事啊。

    老張給葫蘆娃打了個電話,說是去給他送一盒“好茶”,實際上是想試探一下葫蘆娃對那件“大事”的態度。

    老張剛要出門,小石頭的電話又打來了。老張以為他匯報檢查結果,沒想到小石頭還是那句話,張哥,我害怕。

    老張哭笑不得,這個小石頭到底怎么了?他嘆口氣說,你等著,我一會兒就到。

    老張到了醫院門口,看到小石頭站在墻根下,頭發炸著,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老張有點納悶,他和小石頭沒少談論生死,小石頭總是說得很輕松,他說,晚上脫了鞋和襪,不知道明天穿不穿,若是能讓我選擇怎么死,我愿意死在云彩里。老張跟他開玩笑,萬一你得了送死的病,咋辦?小石頭張口就答,等死唄??磥?,說歸說,做歸做,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小石頭也是一樣。

    老張看了看表,醫院馬上要下班了,就沖小石頭招手說道,趕緊走啊。

    小石頭小跑著跟在老張的后面,走了幾步,他停下來說,我不進去了,你幫我去拿吧。

    老張恨不得踹他兩腳,他一把奪過小石頭手里的就診卡,沖他吼了一句,你褲襠里白長了倆蛋!

    也許是快下班了,CT室的窗口沒有幾個人。拿到小石頭的檢查結果,老張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醫生,沒事吧?

    窗口的工作人員看了他一眼說,結果不太好,你去問問醫生吧。

    老張腦袋“轟”地一聲,他拿出檢查報告看了看,都是一些醫學術語,他看不明白,就小跑著去找昨天門診的醫生。

    診室里已經沒病號了,醫生正在收拾桌子,看樣子要下班了。老張趕緊把報告遞過去,氣喘吁吁地說,麻煩您看一下。

    醫生接過來,翻看了一會兒,盯著老張問,你是患者?

    老張搖頭說,不是不是,我是家屬。

    醫生說,胃腺癌,晚期了。

    老張眼前一黑,他穩了穩神,問,能詳細說說嗎?

    醫生說了一大串醫學術語,老張聽得一半清楚一半糊涂,有幾句話,他聽透了,小石頭的胃里長了瘤子,而且有一處長得不是地方,若是不治療,也許活不過半年!

    老張拎著小石頭的檢查結果,在走廊里走過來走過去,大腦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猶如夢境一般。走廊里空蕩蕩的,偶爾有人走過,也都急匆匆的。老張的腦海里反復出現小石頭的樣子:矮矮的個子,黑黑的臉膛,敦實的身板,怎么看也像他的名字一樣結實健壯,怎么想也不該是這樣的結果,怎么想這種事也不該落到小石頭的頭上。一想到小石頭那張驚恐的臉,老張的心就像有無數只螞蟻在爬。他不知道該怎樣跟小石頭說,連他這個“身經百戰“的人都亂了陣腳,何況小石頭呢,就他那慫樣,說不定立馬就倒下了。

    走廊里的燈亮了起來,蒼白的燈光散發著寒涼之氣。一個女人從對面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小聲啜泣著。老張想,她可能也遭遇了跟小石頭一樣的事吧。

    平生第一次,老張陷入泥沼了,他越想越慌亂,越想越沮喪,他算哪個枝上的鳥兒啊,小石頭又不是沒有家人,這么大的事,他應該跟小石頭的老婆朵朵說。但是,這個朵朵像個豆芽菜,溫順得像剛出生的小羊羔,什么事都聽小石頭的,針尖大的事都擔不住,老張實在不忍心把這么大的事砸在一個女人身上。

    老張看著手里的檢查結果發了愁,這結果萬萬不能讓小石頭看到,他想扔進垃圾桶,但想想以后小石頭治療還要用,就把檢查結果寄存在醫院里面一個小商店,再拖著沉重的步子朝外走。

    醫院門口的大燈非常明亮,如同白晝一般。小石頭站在門口,四下張望著??吹嚼蠌埑鰜?,他像看到親人一樣沖過來,急切地問,結果怎么樣?

    老張說,還沒出來,讓明天拿。

    小石頭瞅著老張的臉問,明天拿是好事吧?

    老張有點愣,不知道小石頭的話是什么意思。

    小石頭摸摸腦袋,想當然地說,若是結果不好,早通知了。

    小石頭的邏輯不通,若是往常,老張早奚落他了。但是,他的心亂紛紛的,哪有心情跟小石頭掰扯呢。盡管老張努力裝得若無其事,卻無法正視小石頭的眼睛。

    小石頭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臉色緩和了,精神狀態也好多了,他拽著老張的胳膊說,走,咱找個小飯店,喝二兩去去晦氣。

    老張哪有心情喝酒啊,他掙脫小石頭的胳膊說,家里有人等著呢。

    小石頭拽著他,可憐巴巴地說,陪我喝點吧,好幾天了,吃一碗,吐兩碗,肚子早空了。

    老張心里一酸,更加確認了小石頭病情的嚴重性,他知道自己應該滿足小石頭的愿望,陪他好好吃頓飯,但他的心里像跑著千軍萬馬,無論如何也裝不下去了,他不顧小石頭的再三阻攔,狠著心快步走了。

    2

    老張回到家里,丁麗梅已經把飯菜擺到桌上了。蔥花大餅,菠菜明油亂湯面,一碟油炸辣椒碎,一盤韭菜炒雞蛋。這要是往常,老張一定會喝兩盅,此刻他哪有心情呢?見丁麗梅拿一瓶酒過來,他皺了皺眉頭說,去去去,大晚上的,喝什么酒呀。

    丁麗梅把酒放在桌上,笑嘻嘻地說,閨女上班了,陪你喝兩盅。

    一提閨女,老張眉頭舒展了,他滿上酒,高興地說,多年的投入總算有產出了。

    老張端起酒,看著丁麗梅笑盈盈的樣子,小石頭的臉在眼前閃了一下,他嘆了口氣,把酒杯放下,拿起手機要打電話。

    丁麗梅問,給誰打電話?

    老張沒好氣地說,葫蘆娃!

    丁麗梅立刻眉開眼笑地說,對對對,應該叫他來,他可是咱家的大貴人。

    葫蘆娃在電話里大聲問,張哥,喝多了吧?

    老張氣呼呼地說,喝什么喝,小石頭得了癌癥,時日不多了。老張哽咽了。

    丁麗梅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老張瞪眼說,這種事能開玩笑嗎?

    老張把小石頭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跟葫蘆娃說了,然后扔下一句,小石頭都這樣了,你拍著胸脯想想吧,就把電話掛了。

    丁麗梅喃喃說道,小石頭壯得跟頭牛似的,咋就得了這種???

    小石頭的話突然在老張的耳邊響起,他恨恨地說,都是葫蘆娃氣的!

    丁麗梅說,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得病的,跟人家葫蘆娃有啥關系呢?

    老張聽出來了,丁麗梅明顯在向著葫蘆娃說話。其實,她這種態度也是正常的,因為她覺得葫蘆娃有用,先是幫他們在縣城買了房,又幫閨女安排了工作。丁麗梅經常說,不管葫蘆娃對別人怎么樣,但對咱有恩,是咱家的大貴人。當今這世道,就是這么勢利,啥事都講個有用沒用。你有用了,高朋滿座。你沒用了,沒人搭理你。老張熟悉這樣的規則,所以,在小石頭和葫蘆娃那件事上,他一直采取鴕鳥政策,總是浮皮蹭癢地敷衍著小石頭,沒說過一句公道話,對葫蘆娃頂多就是旁敲側擊點到為止,而且這個“點到”也是蜻蜓點水的,含糊其詞的。葫蘆娃心領神會,一直裝著沒聽懂。

    丁麗梅見老張沉思不語,就安慰他說,我知道你心疼小石頭,但葫蘆娃也不容易啊,圍屁股都是債。咱是局外人,跟誰不遠,跟誰不近,他倆的事,你最好少插手,免得兩頭不落是。閨女的事剛辦好,可別讓人家說咱過河拆橋啊。

    丁麗梅說得頭頭是道,但在小石頭的生死面前,老張聽著有點不是味兒,覺得丁麗梅的話句句刺耳,透著薄情寡義。他黑著臉問丁麗梅,你覺得那件事,真的與咱無關嗎?

    丁麗梅說,無憑無據,誰知道咋回事。

    老張沖丁麗梅嚷道,當年若不是小石頭幫咱擔保貸款,能有這事?

    當年老張在縣城買房后,經濟壓力很大,就想搞養殖,親朋好友怕他一時還不了,都不愿意借錢給他。葫蘆娃就出主意,讓老張找個公職人員擔保在銀行貸款。那個時候,拖拉機廠還沒有倒閉,小石頭聽說后,主動找上門來,用自己的工資為老張擔保貸了五萬。

    丁麗梅一見老張急了,趕緊盛了一碗飯,放在他跟前說,好了好了,我知道小石頭待咱也不薄,先吃飯再說。

    老張端起碗,想起小石頭說的“吃一碗,吐兩碗”,心里一陣難受,他把碗放下,說了一句,不吃了,起身向臥室走去。

    老張躺在床上,烙餅一樣翻來覆去,小石頭的事像一群蚊子圍著他嗡嗡地飛著,他想跟小石頭打個電話,問他到家了沒有,但是想到平時從沒這樣的細心關懷,怕小石頭起疑,就把手機放下了。想想寄存在醫院商店的檢查結果,他更加煩躁不安。他把小石頭的親戚朋友捋了個遍,除了朵朵,好像沒有誰能說這件事。小石頭祖上人丁稀少,到了他這一輩,已經成了獨門小戶。有個姐姐,也嫁到了外地,聽說身體也不好,和娘家很少往來。朵朵的娘家遠在千里之外,遠水也解不了近渴。況且,她吃涼不管酸,一直被小石頭當小貓一樣養著,這么大的事,她能頂得住嗎?老張無論怎么想,都覺得他和葫蘆娃是小石頭從小到大的好朋友,這種事該他們兩個大男人出頭了。他之所以給葫蘆娃先打電話,一是想讓他分擔。二是希望他良心發現,解了小石頭心里的疙瘩。誰知,葫蘆娃接了電話就沒了音訊,真他媽不著調。

    黑暗中,小石頭的面容在老張的眼前更加清晰了:厚厚的嘴唇,圓圓的臉龐,眼睛不笑的時候,像是睡不醒似的,笑起來就變成了月牙似的一條線。以前老張總覺得小石頭的笑帶點傻氣,現在想起來卻覺得單純可愛。一想到這張單純可愛有點傻氣的臉很快就要永遠消失了,他的心就像擰麻繩似的,一扭一扭的疼,眼里也掉下淚來。

    3

    半年前,小石頭從曲陽打工回來,帶著一箱高粱白和一卷宣紙到了縣城。老張愛喝,酒是給老張的。葫蘆娃是個半拉子書法家,紙是送給他的。

    小石頭從來沒有這么大方過,他們三個人在一起吃飯,他幾乎沒結過賬。葫蘆娃喊他鐵公雞,他不惱不火也不辯解,還大言不慚地說,這輩子除了給老婆花錢,別人吃他一碗饸饹也覺得心尖疼。葫蘆娃跟他大相反,不管是輝煌時還是落魄了,都很大方,每次吃飯都搶著結賬,若是不讓他結,他就急赤白臉地說看不起他。

    其實,老張知道,小石頭和葫蘆娃說的都是玩笑話,不能當真的。小石頭的摳門也只是在吃喝上,其他方面他還是很仗義的。葫蘆娃剛創業時,開始小石頭很反對,認為他還是穩穩當當上個班更好。后來,聽說他資金緊張,就賣了家里的三頭大肥豬,雖然錢不多,但對葫蘆娃來說,也是一種支持和鼓勵。葫蘆娃發達后,曾經想多給他點利息,他跟葫蘆娃急了眼,說葫蘆娃小看了他。

    葫蘆娃摸著宣紙對小石頭說,日頭從西邊出來了?

    小石頭瞇縫著小眼說,今年運氣好,發了一點小財,算是脫貧了。

    拖拉機廠倒閉后,小石頭一直在曲陽一家石雕廠打工。石雕廠不很景氣,工錢不高,發放也不及時。但小石頭說,老板人好,他也喜歡這份跟石頭打交道的工作,就一直沒有換地方。小石頭的“小財”,只不過是老板一次性結了拖欠兩年的工錢。

    他們找了一個小飯店,整了兩葷兩素四個小菜,邊喝邊聊。三個人話越說越多,心越來越近,氣氛也越來越好,一瓶高粱白下去,三個人都上話了。

    葫蘆娃說,老張像三國中的曹操,雄才大略,可惜英雄難過美人關,被丁麗梅耽誤了終身。

    老張呸了他一口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小石頭說老張像諸葛亮,足智多謀,重情重義。小時候他們經常一塊兒打豬草,有一次,因為貪玩,天快黑了筐還空著,老張就出主意去偷生產隊的山藥蔓,正提心吊膽地采著,生產隊長從遠處過來了,老張大喊一聲:咱們分頭跑!三個孩子兔子似地朝著不同的方向跑去,生產隊長一時不知道該追誰,只好停下來罵大街。

    小石頭講完,三個人哈哈大笑起來。

    葫蘆娃雙手端起一杯酒,高舉過頭,對老張恭恭敬敬地說,阿瞞哥,賢弟敬你一杯!

    老張樂了,說了一句,謝過賢弟,端起酒來,一飲而盡。

    小石頭也雙手端起一杯酒,高舉過頭,沖老張說道,臥龍先生,我們也走一個。

    老張被他們倆灌得暈乎乎的,臉蛋紅得像猴屁股一樣。他喝了一大口酒說,都別給我灌迷魂湯了,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你們都成了公家人,旱澇保收,就我成了修理地球的老農民,住了轆轤干了畦。

    葫蘆娃說,得了吧,咱仨現在都在一個水平線上了,小石頭下崗了,我混得連褲衩也穿不起了。

    小石頭大著舌頭說,當年要不是我爹逼著我接班,我可不是今天這樣子。

    小石頭當年學習成績也不錯,一直夢想著讀高中考大學。但小石頭爹卻非?,F實,覺得考大學的目標比較渺茫,怕政策有變,自己的鐵飯碗無法傳承,舉著農藥瓶子逼小石頭退學接了班。

    葫蘆娃開始揭小石頭的老底,所以,你小子心存不滿,一直跟你爹對著干,故意找了一個病懨懨的媳婦。

    小石頭搖晃著腦袋說,No,no,no,找媳婦可沒跟他對著干,是我稱心如意的。

    老張也自賣自夸,農民咋了?咱娶了個天仙似的老婆。

    酒桌上一談女人,氣氛就更加熱烈了。

    老張和丁麗梅是高中時好上的,男生們都喊她林青霞。

    葫蘆娃嘆口氣說,一見美人誤終生呀,老張要是不談戀愛,肯定前途無量。

    老張美滋滋地說,美人和江山不可兼得。

    葫蘆娃拍拍老張的肩膀說,你的江山也不小,一村之長,管著一千多口子人呢。

    小石頭撇撇嘴說,啥美人呀,跟我家朵朵差遠了。

    老張和葫蘆娃哈哈笑個不停。

    小石頭當年可是搶手貨,拖拉機廠的正式工人,說媒的踩破了門檻。小石頭東挑西揀,一直定不下來。老張提醒他別挑花眼了,他胸有成竹地說,千里姻緣一線牽。有一年秋天,他去河南出差,在火車上遇到了朵朵,一眼就看上了,要了地址就給人家寫信,一寫就是三年。老張和葫蘆娃都以為朵朵肯定貌美如花,誰知一見面,長得很一般,雖說不上丑,但絕對稱不上俊,小頭小臉小個子,走路搖搖晃晃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刮倒。老張勸小石頭一定要慎重,他一句也聽不進去,說他一見到這個女人就心尖兒疼,就想抱在懷里保護著。結婚后,朵朵就沒離過藥罐子,小石頭什么活都舍不得讓她干,一直像貓一樣養著。

    老張問小石頭,半輩子過去了,后悔不?

    小石頭脖子一梗,不后悔,下輩子還尋她!

    葫蘆娃搖搖頭說,完了完了,這就叫王八看綠豆,對了眼了。

    小石頭瞪著眼沖葫蘆娃說,你是狗熊掰棒子,撿了個別人不要的。

    葫蘆娃是他們三個當中最有出息的,師專畢業后先是分到學校當老師,后來覺得老師接觸面小,視野不開闊,就想混仕途,找關系出了教育線,調到了政府機關,干了沒幾年,他又說自己愛沖動,脾氣性格不適合混官場,接連碰了幾次壁之后,他心灰意冷,求爺爺告奶奶調入了銀行上班,工資待遇都很不錯。老張和小石頭以為他總算是安穩下來了,沒想到,他天生就不是安分守己的料,又很快停薪留職做起了生意。發達后他還是沒個定性,想一出是一出的,“葫蘆娃”這個外號就是這么叫起來的。葫蘆娃的原配是個老師,人長得漂亮,心眼卻有點小,更愿意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見葫蘆娃不斷地折騰,實在忍不下去,就離了。葫蘆娃離婚后娶了一個做生意的女人,歲數不大,卻很精明。葫蘆娃輝煌時,倆人出雙入對,志同道合,一旦葫蘆娃落魄了,很快也就分道揚鑣了。后來,一個叫小蕓的女同學找上門來。小蕓的老公是個大老板,外面女人無數,兩人的婚姻關系名存實亡。小蕓從高中就一直暗戀著葫蘆娃,聽說葫蘆娃單身后,凈身出戶和老公離了婚。這個小蕓對葫蘆娃像親媽一樣無限地包容,對他的所作所為堅定地支持,簡直就是葫蘆娃的影子。兩個人也不結婚,就這么一起混著。

    小石頭觀念比較傳統,一直看不慣葫蘆娃的做法,不喝酒的時候不言語,這次喝大了就吐了真言,他說,你和那個女人名不正言不順,就是瞎胡混。

    一向大大咧咧的葫蘆娃也認真起來,黑著臉對小石頭說,你怎么說我都可以,但不能貶低小蕓,她雖然現在還不是我老婆,卻是我心中的白月光!

    小石頭撇著嘴說,什么白月光呀,還不是見一個愛一個。

    葫蘆娃嚴肅地說,我對哪個都是認真的,兜兜轉轉,發現小蕓才是最好的。

    老張一看氣氛不對,趕緊截住說,喝酒,喝酒。

    三個人悶聲喝了起來,三瓶高粱白見底了。出門的時候,他們互相攙扶著,老張都不記得是如何回的家。

    老張的眼前閃現著他們在大街上搖搖晃晃的樣子,心里熱辣辣的。人生難得這樣的相聚,這樣的暢飲,這樣的痛快,這樣的攙扶。

    老張想好了,明天一早,他就去找小石頭,讓他別害怕,天塌下來由他頂著。

    ............

    全文首發于《鐘山》202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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