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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文學》2022年第8期|朱婧:我的太太變成了鼠婦(節選)
    來源:《青年文學》2022年第8期 | 朱婧  2022年08月22日11:45

    朱婧,文學博士,早稻田大學訪問學者。出版有小說集《譬若檐滴》等,獲江蘇省第七屆紫金山文學獎?,F任教于南京師范大學。

     

    我的太太變成了鼠婦

    文/朱婧

    姍姍而來,全身披著白紗,就和她的心靈一樣純潔

    她的面容被面紗遮住,然而在我的想象之中

    她的甜蜜和善良使她的整個人都煥發出光芒

    她的面容是如此清晰,如此快樂,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及得上她

    ——彌爾頓《夢亡妻》

    我曾經非常喜愛鼠婦,在紅磚平房背陰處,搬開地磚,挪動花盆,把鼠婦一只只從濕潤的泥土里翻檢出來,放在掌心,用手指撥動它蜷縮成團的身體,看著它難以翻身的拙笨姿態,讓我樂此不疲。那時候,我不稱呼它為鼠婦,它在我口中的名字是西瓜蟲,潮蟲是被使用更多的稱呼。如果你看過一本名叫《地下100層的房子》的書,那本書里,地下有一整層就屬于潮蟲,潮蟲們會將自己團成保齡球,讓同伴扔出去。鼠婦是忠厚的游戲對象,它沒有讓人生理不適的黏液,黑色硬殼使它不至于太過軟弱,它也不會對我產生任何威脅。我曾經是那樣熱愛鼠婦,究竟從何時起變得疏遠了呢?如今的我別說是鼠婦了,對各種生物都感到厭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已經把自己封閉在圍城內了。我的太太變成鼠婦后,我能感覺到圍城在微微震顫。

    我的太太和我通過相親認識,第一次見面是在我工作的寫字樓附近的茶餐廳。那種餐廳一度非常流行,寬敞皮革座椅相對,柔和吊燈懸掛,古典主義靜物畫裝飾,提供簡單西式餐食和中餐,后來卻逐漸消失,僅存的幾家也成為遺跡一樣的所在。第一次的見面,她最吸引人的質素是一種幼態,或者說是直率的眼神舉止帶來的一種氣質。這種氣質后來成為年輕女性追求的風尚——白瘦幼的審美標準化為種種細則:讓眼角微微下垂眼圈微微發紅的無辜感淚眼妝,甚至在耳垂、鎖骨掃上淡淡腮紅制造嬌羞感。我以為我可以一眼看穿矯揉造作,我以為我從平庸之輩中走過,才會如此強烈地被她吸引。

    我大概只在兒童那里見到過那樣透亮的眼神,她的一切都顯得如此坦白。她并非不美麗,而是那種端正的美麗超越了性別,很難說能喚起欲念,但又如此可親,帶著毛茸茸的現實感。那張可愛的面孔在對面,她旁邊是另一張和她一般可愛的,甚至更可愛一些的面孔。同我的太太并排坐著的人是她的發小,他們從幼兒園到高中都同校,大學也在同一個城市。沐的母親是太太的母親的牌搭子,太太的父親和沐的父親是高中同學,兩家一貫要好。太太和沐最終長成了姐弟一樣的伙伴,太太本科畢業后的第一次相親,沐陪著她過來,漂亮的兩個人坐在那里,像雙生子一般親密,看向我的眼神,也并無冒犯的意味。

    太太的大學專業是幼兒教育,從本城一所著名的師范學校畢業。那所學校很漂亮,黃墻紅瓦,綠色梁柱,春之關山櫻、繡線菊和紫藤,夏之繡球、木槿和合歡,秋之木樨、野菊和銀杏,冬之郁香忍冬、吉祥草和茶梅,四季植物和著風聲奏響不同樂章。校園內貓咪傲慢自在地行在路上,掛在樹上,追著鳥雀,撲著昆蟲。這些景象,在太太婚后隨手涂抹的畫兒上能見到。只是她用iPad的Procreate畫的那些畫兒有著工業化的質感,更像照片,或許天然材料才更適合表現天然對象。天然,正是天然讓我的太太成為這個時代彌足珍貴的良才。在南方小城的豐足家庭,在四季自然和父母的愛意中長大,到中等城市完成她的大學學業,見識和欲望調配得恰到好處。她沒有經歷過混沌和骯臟,對動物友善,對兒童和老人友愛,相信愛能戰勝一切。如果不是畢業后和我立即結婚,太太大概會成為一所不錯的幼兒園的老師。一般幼兒園的帶班老師中,會有一位成熟的老師作為排名第一的老師,排名第二的老師多數是新鮮畢業入職的。她們往往穿著色彩清淡質地柔和的束腰連衣裙,頭發清潔蓬松,長度剛剛好到肩膀的位置,牙齒潔白,笑容明朗。若路過一間外觀可愛的幼兒園,我仿佛能看見我的太太站在門前迎接孩子們的樣子,那形象我是那么熟悉,因為結婚后,我的太太以這樣的形象在我下班到家時,打開門迎接我走進玄關??墒?,我的太太沒有一次能真實地站在一所幼兒園面前,去做一個被愛的老師。

    因為她在我們的婚禮上點頭承諾,應許做我的妻子。她披著長長的頭紗從通道的那一端向我走來,穿過綴滿茄紫馬蹄蓮、紫丁香和粉色火鶴花的花架走向我,手捧著由荷蘭繡球、銀蓮花和紫紅色芍藥組成的手捧花。頭紗邊緣精致的蕾絲花邊嬌柔地襯住我的太太毫無瑕疵的面孔,她微微仰起頭看向我,她是我見過的真實的人類中最美麗的一個,毋庸置疑。

    婚后我對太太提出不要出去工作的要求,她連軟弱的抵抗也沒有。她從學校離開就走進家庭,做了我的妻子。我一度相信她喜愛這種沒有壓力的生活,比起那些同她一般年紀朝九晚五在通勤的地鐵和辦公場所里日夜消磨青春的女性,她很早就可以從容地出沒于這個城市最好的消費場所,她買東西之前不需要小心地詢問價格或者翻取標簽,她的天真和驕矜不需要受到現實的破壞。她回報予我對于家的熱愛和投入,她很容易建立起一種讓生活流暢到絲一般滑順的日常,她給了我美麗舒適的家。

    沐送給太太一只小狗作為結婚禮物,那是一只白色巨型貴賓,鼻頭濕潤,杏仁狀的眼睛、略窄的頭骨和鈍感的眼神如購買它的人一般,并不顯得聰明。沐和我們差不多的時間結婚,也是通過相親。像太太和沐這樣美麗的人,在結婚這件事情上幾乎不用表現出太強烈的意愿,他們只需要順著命運的水流抵達一個結果,因為總有另一方會比他們更渴望。沐是經濟專業的名校畢業,不過他早早離開證券公司,去了一間與證券相關的報社工作,拜訪廣告客戶,投放資訊信息,做一些離專業不遠的低競爭性工作。男性的美麗造成的脆弱感和優柔寡斷的氣質在他的身上一覽無余?;叵胂嘤H日,他站起來同我握手,坐下來傾聽我和太太的對話,眼神流轉不多,卻自有一份滯鈍的誠實。他明確自己在現場的責任,試圖時時警惕,但無法掩蓋自身的局促。面對同性的我,他僅僅處理好無所不在的被比較的壓力就已經不易,更難說去保護身邊人。面對這樣的對手獲得的勝利甚至是寡淡無趣的,我在太太贊美和仰慕的眼神中起身,去取車送他們回去。她和身邊人親密無間的場在那一刻被破壞,她逐漸脫離,試圖獨立,我看到她身邊人不可掩藏的失落。我走出餐廳,隔著落地窗回頭看他們,我看到太太與他熱烈對話,歡悅的神情,我看到他把目光投向我,卻很快移開。

    如果去看太太的童年相冊,很難把她同今日站在我面前的優雅女士聯系起來。她那時更像一個男孩,精力充沛,自由自在。她在公園里的秋千上,蕩到很高的位置,她甚至不是坐在上面,而是站在上面,用小小的身體迎接清風和晨光。太太小時候也喜愛過鼠婦,在家中小院子里,她一只腳踏上花壇邊緣,拿住小鏟子,聚精會神在泥土里翻檢。春天從江岸的豐茂草坡上往下滾;夏日午后跟著大孩子們騎自行車在小城的窄巷中穿梭,停下車,黏糊糊的手接過推著冰棍箱的老頭遞過來的一根牛奶棒冰,是她最快樂的事。那個老頭,把另一根遞給了她身邊同樣曬得黑俏的沐。沐還會和她一起,在公園的碰碰車上,在湖面的鴨子船中,在生日宴的蛋糕前,甚至,他們倆一上一下掛在公園的滑桿上。那些影像留在了他們的家庭相冊,成為我無法觸摸到的太太的一部分。

    那只狗在我們的屋子里住的時間很短,僅僅三個白天和兩個夜晚。我進屋的時候,那只狗取代太太站在玄關的通道迎接我,在射燈柔和的光線下,白色的細卷毛發呈出凝脂般的蠟色,并著它略微呆滯的表情,不像活物,卻似畫中物。太太刻意讓它單獨迎接我,它卻沒有迎上來,它轉頭離去,覓著太太的氣息向廚房去,繞在她的腳旁。太太走出來,它跟隨著,太太的表情里有希望也有請求。當晚,太太在客廳給它放好了窩和食盆。睡前,它發出啾啾的叫聲,用爪子撓動我們的臥室房門,迫切地要求進來。太太出去安撫它,在客廳陪了它好一會兒,待她回到臥室,它又堅定地跟過來,持續地撓門。最終,太太把它的窩拿到了我們的床邊,它爬進去很快安靜了。在被送過來之前,它已經在寵物店寄養了一周。沐認為它長大些,習慣好些,太太照顧起來輕省。他一并買好了它的臥具、食物和玩具送過來??伤降啄隁q還小,脾性又懦弱膽怯,換了新的環境,總想和我們一起睡。只是對我來說,不耐煩的直感蓋過試圖理解的意愿。第二天晚上,我堅定地同太太說讓它睡在陽臺,把陽臺的門鎖上。它的應對之道是在陽臺發出凄厲的叫聲,它的聲音雖然不大,卻相當尖厲。物業接到鄰居的投訴,深夜按響門鈴請我們務必處理好陽臺上的狗。太太一邊道歉,一邊解脫般地打開客廳門,它似一道白光閃入室內,她把它抱在懷里,抱到我們床鋪的角落。這是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我們睡。我看著太太抱著它的樣子,才發現這只據說是巨型貴賓的小狗,蜷縮在我的太太瘦到手肘突出的懷抱里,也只是那么小的一團。她們兩個從客廳的樓梯走上來,走進主臥,像兩只孩子氣的幼獸。太太的寬大的白色棉質睡裙,被從露臺吹進的風鼓起來,她們好似駕著云朵浮上來。

    曾經,如果有人問我男女之間有無另一種情誼,我會覺得可笑。但是,在我太太和沐這里,我承認我的惡意毫無必要。不僅照片記錄的兩家人共同的旅行和飯局,還有無數我無法和她共同經歷的時刻,皆能看到對方的影蹤。他們的照片被小鎮照相館放大掛在櫥窗;他們一起上過地方新聞,因為被選去中學新校區奠基禮上詩歌朗誦。令我記憶深刻的卻是一件小事。太太和沐所在的小城中學安排過一次學農活動,其實也就是乘巴士到離小城不到一小時車程的鄉村觀覽?!澳蔷跋蟛⒉荒吧?,”太太說,“春天從位于小城邊緣的中學騎車十多分鐘就能看到郊區的油菜花地,黃色蜜蜂和白色蝶子都是常見的?!笨赡谴蔚奶貏e之處在于,他們要好的幾個人離開旅行巴士駐留的主干道,順著灰白色石子混合的岔路前行,道旁是水杉,兩側盡是農田。他們走上田埂,直走到田地中間的闊道,兩邊有溝渠。溝渠尚濕潤,但不見多少水,土壁上可見一個個孔洞,旋入不可知的幽深。這對于沒有農事經驗的他們來說是陌生的,他們猜測著,那是龍蝦的洞穴?還是螃蟹的?還是黃鱔的?并沒有一個明確答案。蛇是在那時候出現的,起先是一條,細長的,橫在道路中間,接著另一條靠近過來,身體團起,兩條皆是泛黃的土色,灰撲撲不起眼的模樣。他們三五個人停住腳步,卻沒有一個打算后退,他們就靜待著蛇,蛇也全不顧望他們?!叭缓竽??”我問太太?!叭缓笊呱⒘?,游入了溝渠,我們繼續往前走??吹缴叩年P鍵是,不要讓它離開你的視線,就不會害怕?!碧@樣說。經歷了蛇之冒險,上車晚了的他們坐在了最后一排。沐和太太,恰好在座位的中間,直面著過道,沐微微側身護著她。一點殘余的興奮過去,車內談鬧聲漸漸平息,睡眠之神悄然張開羽翼覆上在暮色中搖晃的車廂。太太睡著,夢的結界開啟,她的頭靠上了沐的肩;也許,是沐用手托著她隨著車廂節奏點頓的下頜,像護著寶石。

    送走這只狗,她只花了一天時間。我離開,再回家,她擺好餐桌,端上晚飯。狗已經無蹤跡,仿佛從未存在過。這一天,我的太太是這樣度過的。她送我出門,買了火車票回到距此一個半小時車程的她的家鄉小城。她背了一只布包,過安檢的時候,把狗的頭略略往包里按了一按,讓它隱沒其中。十年前火車站的安檢比較寬松,沒有人特別留意我乖巧的太太和那只乖巧的狗。她把那只狗拜托給了沐的一個親戚,那個親戚在一個老舊小區開了一間超市,有足夠空間養育那只狗,那只狗有它自己的命運。她乘當天的火車回來,去菜場買菜,做飯,等我回家,一如往常。我的太太沒有告訴我,在火車上看著車窗外掠過的風景時,隔著布包摸著狗溫熱身體的觸感,以及把它交給他人離開時,它是否又曾尖厲地叫喚?她如何回應它熱切的眼神?后來,太太會定期購買貓糧,喂養小區里的野貓。她在固定的幾個地方放了食盆和水盆,每日去添加更換。不多久,她就幾乎認得了小區內所有的野貓,我們下樓散步的時候,她能指著某一只,說出細微的特征。但她不給它們取名字,只以特征稱呼,她說名字是區別家貓和野貓的關鍵,情感不可過溢到給野貓取名。

    ……

    精彩全文請見《青年文學》2022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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