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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選刊》2022年第8期|吳君:光明招待所(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2年第8期 | 吳君  2022年08月19日08:36

    責編稿簽

    毫無疑問,《光明招待所》是吳君的深圳敘事圖譜中又一個充滿寓意的符號性文本。小說主人公黃梅珠是“光明招待所”名義上的經理,也曾風頭無兩,如今卻困囿在烏煙瘴氣的瑣屑日常中。母親的百般怨懟、丈夫的軟弱失態、發小的諂媚逢迎、職場的卑微尷尬等,這一切在我們看來,似乎都與“光明”十分遙遠。但對這一類型的女性形象的書寫以及對時代的敏銳把握,恰恰是吳君所長。她筆下的女主人公,總是有一張滄桑而不失倔強的堅毅臉龐。黃梅珠也不例外,她以積極務實的精神,勇敢地面對生活的挫折與刁難,為自己也為家人,保有一份體面與尊嚴。

    —— 歐逸舟

    《光明招待所》賞讀

    吳君

    黃梅珠早晨起床,睜開眼睛便看見了蜘蛛,黃梅珠認為對方也看見了她。

    黃梅珠再也睡不著了,她順著看過去,墻上只有一些淡淡的斑痕,應該是前一家人留下的??拷翱谑桥畠盒r候的一幅畫,十多年了,還掛在原處。黃梅珠印象中曾經扔掉過的。

    房子需要清掃了,至少應該粉刷一次,可到處都堆滿雜物,搬起來需要些體力,黃梅珠擔心自己力氣不夠,所以一直沒動。她想如果哪一天陳家和心情好了些,請他幫忙,只是她一直沒有等到。這個念頭在腦子里有過無數次,被其他事情打斷,到后面她也就不再想。女兒初中的時候,帶同學回家,同學問你們家怎么那么舊啊,墻上還掉了皮,偶爾還有小蟑螂經過,對方夸張地尖叫后,順手揭下一小塊,導致周圍的墻面有了更大的裂紋。這件事搞得女兒生了幾天氣,還差點不想去學校。黃梅珠沒有說這是個二手房,搬進來的時候便沒有錢裝修了,煤氣灶和空調等全部家私都是原來的房主留下的。她不想讓女兒知道太多,包括她與老公陳家和的關系,黃梅珠害怕影響了女兒的幸福。那男仔也是本地仔,家里有錢,她不希望女兒失去這個機會。

    眼下需要黃梅珠考慮的事情很多,哪樣都比刷墻重要。比如在香港的大佬(哥哥),疫情的原因一直都不能回來,微信上也不回話,不知道眼下什么情況。阿媽非常焦慮,似乎黃梅珠的幸福是奪了大佬的。有時阿媽會給她臉色,哪怕嘴里正吃著黃梅珠送去的食品,都還在不停地埋怨,“又拿來這些便宜貨,別人不要的東西,吃也吃不下,丟也丟不掉?!?/p>

    黃梅珠希望不要把什么都放在冰箱里留給大佬,不僅費電,如果沒有及時吃就過期了??紤]到何時通關還不清楚,便對阿媽說這三文魚不能放久,要盡快吃呀,再留就不能食啦。

    “過期的東西你為什么送過來,看不起我乜?”黃梅珠隨后聽見阿媽“噗”的一聲吐出口里的黃皮果,她用這種方式表達對黃梅珠的不滿。

    “本來是想留給大佬吃的?!秉S梅珠解釋。

    “你何時心里還會想到別人?”阿媽仇恨的目光射過來。

    黃梅珠怯怯地說:“大佬如果過來需要隔離十四天?!?/p>

    “那又怎樣,十四年也要等?!卑尩臉幼舆瓦捅迫?。

    見阿媽又開始生氣,黃梅珠也就不說話了。這些年如果黃梅珠過得好,阿媽就會生氣,因為那邊的大佬還不能去工地,只好在家里吃老本。原因是在屯門修屋時摔了跤,在家休息了很久,沒有收入。這樣一來,阿媽就開始著急,總是勸黃梅珠要關心一下大佬?!八抢镏挥腥似椒矫着?,都轉不開身的,你認為那是他應該受的苦嗎?得閑時你不應問問嗎?”阿媽翻了翻松弛眼皮下面那一對灰色的眼珠,繼續說,“如果當時是他進了單位,哪里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阿媽口里的單位早已改了制,招待所變成酒樓,承包給了老板,四十五元一只的“光明乳鴿”成了遠近聞名的招牌,所以這個名字也隨著保留下來。

    似乎阿媽眼里的好,就是沒有在工地做工。每次見到黃梅珠穿了整齊的制服,都會冷冷地發出一聲“哼”,好像黃梅珠并不是她的女兒,而是一個被她嫉妒的同齡人。阿媽如果約了人在招待所里喝茶,剛好又見到黃梅珠穿梭其間指揮小妹擺菜,都會多點幾碟放在一側晾著,出門時再打包帶走,反正她會留下單由黃梅珠去買的。黃梅珠冷冷地說:“我怎么關心??!我也有老有小,每天睡覺前感覺自己只剩下一口氣,除了吃飯睡覺其他時間我都在做工??!”

    阿媽不看黃梅珠,一只手撫在巨大冰箱的扶手上說:“你還有老公吧,還有頭家,可你大佬乜都冇?!闭f到這里,黃梅珠的阿媽委屈地癟了癟嘴,她希望黃梅珠這個做妹妹的拿些錢出來。平時黃梅珠偷偷塞給阿媽的都被拿去給了大佬,因為阿媽覺得大佬太可憐沒人管。這些黃梅珠都知道,只是不會揭穿。

    “他怎么沒錢,不會又去賭了吧?”有一陣子,黃梅珠的大佬迷上了買馬,輸了錢也不會說,只是會突然回來,爬到閣樓上面蒙著頭睡覺,做阿媽的便開始向黃梅珠要錢。

    “早冇啦!賭呀賭的真是晦氣,你這樣講自己大佬乜意思?”阿媽不滿意黃梅珠這么說。對于這個仔,阿媽也是有怨,只是放在心里,別人不能提的。當初他去了香港,跟著潮陽人在新界和屯門做建筑外墻。黃梅珠的大佬戀愛倒是談過兩次,只是被人騙了錢,到老都沒娶上老婆,這讓阿媽感到內疚和沒有面子。別人家的仔從那邊過來都是帶港幣帶利是糖,而自己的仔乜都冇。每次鄰居問到這些,阿媽便會煩躁,轉過頭來罵黃梅珠,她懷疑家里的這些事是女兒講出去的。

    見阿媽這么護短,黃梅珠索性來個狠的:“阿媽你要對大佬講,不要拿我的錢給外面那些女人用,那些女人各個都在騙他,哪個都不會嫁給他,死了這份心啦!”

    越是害怕越是會聽到,這時的阿媽真的生了氣,她重重地放下手里的燉盅,看也不看黃梅珠,黑著臉回房去哭了。平時阿媽最恨別人說出這句,就連走路都是躲著那些喜歡問東問西的人。上次她多吃了些治失眠的藥,出院之后,身體有些虛弱,更加不愿同鄰居們一道去逛菜場了。

    黃梅珠想好了,如果沒有非她不可的事,以后都不回娘家,哪怕是他們求自己。哪里是娘家呀,分明是狼家。一個招待所的事說了多少年,好像她占了天大的便宜。這些年,讓她失眠的事情不少,芬必得、必理通不能再服,網上說吃多了會得老年癡呆。

    起得有些晚,手機里的鬧鐘響了幾次,可黃梅珠還是昏昏沉沉感覺不到天已經大亮了。原因是這一夜被分成幾段,如同人生的各個時期。直到最后一次,她才沒有那么混沌??焯炝恋臅r候,睡在她旁邊的陳家和便開始起床。與黃梅珠慢吞吞地起床不同,陳家和是猛然坐起,然后下床。每次出差,照例不說,只是把東西提早收拾好,放在客廳,時間一到,他便拎了箱子輕手輕腳地出門,像是擔心黃梅珠臨時把他叫住問些事情,拖了后腿。當時還是出很遠的差,需要住幾天,并且只要出去便不回電話的那種。黃梅珠懂得,只是她不哭也不鬧。她早想明白,做什么都沒用,日子還得過。只要回來就好,即使帶不回錢,也是回來就好,畢竟家里有個男人才不會受欺負,否則會被小混混們威脅。黃梅珠和村里的其他女人一樣,認命。有時她也會與其他姐妹一樣,去街上發傳單,美其名曰拓客。有次她遇見一個女人直奔她而來,應是見了黃梅珠穿的制服,便以為是社區干部。對方撩開上衣,露出胸前的傷口,說自己被家里的男人打了,其他部位也有。隔了衣服,女人手指著身上幾處地方。由于沒有心理準備,黃梅珠驚得張大了嘴,還沒等她開口,對方便迅速離開現場。對方戴著口罩和墨鏡,黃梅珠站在廣場上發呆,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夢,為什么覺得這把聲好熟呢?

    現在的生意越發難做,如果天熱,陳家和是不愿意出去的。疫情之后,書越來越難推銷。有一次他找熟人幫忙,對方笑著問:“你知道孔夫子嗎?”

    陳家和怯生生地問:“這是什么,是個人名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答。陳家和的手壓著袋子里的古幣,那是他自己花錢買的,如果有人買了他的書,他會送上一小串表示感謝。

    “算了,說了你也不知,這都什么年代了,你肯定是當年沒有好好讀書,行了,以后別來影響我們做正事?!睂Ψ秸f完關上門,把陳家和一個人扔在走廊。監控器下,陳家和無比孤單。這個人曾經是他的同學。

    每次站在那些單位掃碼登記時,陳家和總會愣上那么一小會兒,他想不起自己要找誰。陳家和每次出差都會把聲音搞得很大,拉柜子似乎是卸柜子,關門時必會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隨后,黃梅珠會聽見對方皮鞋在地板上來回走幾趟,取鑰匙、手機和老花鏡。然后才算是徹底地出了門。只是很短的時間,他回來了,這次回來,他像是不再出門的樣子。他先是用力拉上窗簾,脫掉的襪子放進了鞋里,隨后躺倒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

    陳家和睡覺從不打呼嚕,這就把從小愛打呼嚕的黃梅珠比得像男人。陳家和不打呼嚕就跟一個人喜怒不形于色一樣,安靜卻恐怖,似乎讓人找不到節奏和破綻,更弄不清他什么時候是不清醒的。黃梅珠任何時候回到床上,都感覺到一雙眼睛在暗中打量著她,雖然陳家和可能已經睡著多時。這樣一來,黃梅珠只能等到困得睜不開眼,才昏睡過去。黃梅珠平時走路也是提心吊膽,她不想惹陳家和不高興,原因是對方的嗓門高低與他生意好壞有關,半夜的一聲吼叫,常常會點亮不少人家的燈,隨后是群里的一片罵聲。

    黃梅珠走進廚房時,看見了灶臺上的油垢和沒洗的碗筷,腦子又回到了昨晚。昨天晚上陳家和動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說不如大家一起死。

    本來陳家和沒有這個意識,家暴這一句出來,他仿佛被點醒了,他竟然把另一只手也抬起,兩只手環著她的脖子,并大叫一聲。生意失敗之后,他的脾氣越來越大。黃梅珠知道陳家和希望老婆恨他,只有這樣,還當他是個男人。所以黃梅珠越是原諒,對方的火就越大。逼到最后,他說:“你在同情我嗎?”

    碗筷是黃梅珠一氣之下留下的,她本來想要臨睡前把這些東西都洗凈,無論如何都要收拾好,可是在廚房里找不到工具了。陳家和再次把她洗鍋的刷子扔掉了,而且還不忘記放在地上狠狠地踩上一腳,使得那個東西即使撿起來也不能再用。陳家和每次這樣,黃梅珠都知道他又心煩了,生意沒談成,白白浪費了他的煙和酒,那些煙和酒是他自己都舍不得卻帶著黃梅珠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晚上送給對方的。他倆已經在樹下等待多時,直到別墅的大門打開,他看到了同事熟悉的身影,想不到他們已捷足先登了。遞上自己熬了幾天填寫的資料后,對方禮貌客氣地說謝謝暫時不需要你的介紹,實在抱歉我們最近沒有這方面的考慮,說完對方厭棄地看了黃梅珠一眼,陳家和才想起介紹黃梅珠的身份——招待所曾經是個體面的工作。

    這時他們身上的雨水透過褲管,在干凈的地板上流淌。黃梅珠能想到陳家和心疼地看向禮品時的樣子,他們都在想要是能收回來就好了。之前他用雨傘護著它們,使得這些珍貴的禮品沒有受到雨淋?;氐郊視r,陳家和沒有罵人,他甚至都沒有提過對方的名字,只是沉默。天亮前,他用手捻碎了自己喜歡的一只功夫茶杯。

    黃梅珠像以往那樣從床上跳下來,差點兒摔了跤,她第一次發現腳有些沉重,而且酸痛。她如同一個小腳女人那樣搖晃著來到鏡子前。里面的女人是她熟悉的樣子,肥且灰暗,長得越來越像自己的阿媽,那是她非常不愿面對的事情。原來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仔,中年之后越來越難看,她不明白原因。黃梅珠眼皮浮腫得厲害,卻不是哭的,她早已經不會那樣。發生過的一件件事情纏成了麻線,泡了水,化在一起,再次打成了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無法捋清。當然,黃梅珠的樣子是與陳家和一起變的,對方原來高挑的身子眼下成了缺點,提早有了駝背,腿中間出現O形,腳也成了八字,穿歪了幾雙皮鞋。而一頭白發染成黑發,不到半個月便成了黃色。黃色的頭發配著一張面無表情蒼白的臉,非常古怪。抽著廉價香煙的陳家和變得松松垮垮,再也不是那個每天早晨在頭上打摩絲的新華書店經理。陳家和的臉是陰郁的,他就是要這樣對著房間里的所有人。黃梅珠的臉倒是經常仰著,又白又虛,沒了焦點,她不想再看這張讓自己也感到討厭的面孔了。這些年,她一直都躲著鏡子,里面的那個女人倒是會遠遠地觀察她、提醒她。

    黃梅珠是當年招待所的樓層經理,那個身材細長、特別會講話的小珠珠。這是那些叼著牙簽嘴花花的男客們給她起的綽號。不承想沒過幾年光鮮日子,光明招待所便成了老板的。

    光明招待所變成了私營的,經理的名倒還給黃梅珠掛著,只是已經兌入百分百的自來水,幾乎沒有人聽她指揮,黃梅珠成了光桿司令。

    ……未完待續

    本文刊載于《小說選刊》2022年第8期

    【作者簡介:吳君,女,1969年出生,現居深圳。主要作品有《我們不是一個人類》《親愛的深圳》《皇后大道》《萬?!返?。部分作品改編為影視作品、舞臺劇,有作品譯成英、俄、蒙等文字。曾獲中國小說雙年獎、百花文學獎、北京文學獎、廣東省魯迅文藝獎等?!?/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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