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2022年第7期|朱永富:空歡喜(組詩)
[空歡喜]
長勢喜人的玉米
被一場冰雹打沒了;晚霞燦爛的天空
被一場大雨征用了
你一個人站在雨中,想起這尷尬的境遇
如竹籃打水
人生的發條,有時很緊,有時很松
像大夢初覺時
大道尚未形成,而冒險者
正站在沸騰的茶尖上
蘸著燒窯人滾燙的春天
很多事,讓我至今也沒活明白,何日何時起
空就和歡喜扯上關系呢
空還是空多好
歡喜還是歡喜多好
[擦玻璃的人]
所有的停頓
在春天的第二十八頁
春風徐疾處,人字梯擬出結局和懸念
一次顏色的單選題
我不知道先敘述綠色還是紅色
但必有一顆蝴蝶心臟
有美和高難度的重力摩擦
十八樓,這中間隔著誤會,環形路障和立交橋
以及事物的局限
如此模糊的輪廓,像緊貼著玻璃的窗花紙,或風箏
人間已省略掉輪軸和線
如果不提到生活惻隱的三萬言
抹布真好,春天真好
蝴蝶采花,蜜蜂釀蜜
一種綠綠到心醉,一種紅
紅到心碎……
[修房記]
無非是石頭,木頭,磚頭,不斷糾正
找到自己合適的位置
無非是石匠,磚匠,木匠,泥瓦匠
找到自己合適的活路
無非是善良的商人,忠厚的商人
或直接用你骨頭熬油的商人
賺取他應得的一份利潤
后來我終于明白,所謂房
其實就只需要一個
睡覺的地方和一個吃飯的地方
能夠遮風擋雨和開一扇窗
而我耗時三年,直接把下半輩子的人生
都透支成負數
[深夜的口語詩]
夜過半。批改試卷之后
照例讀幾頁書;像修行
又像功課。涼水煮沸茶
又成未知旅途
回甘還沒弄起風浪,繼續品味生活的苦
窗外星子假寐,燈火迷亂,蟋蟀分無數個唱詩班
凌晨一點半左右,納??瞪坛琴?/p>
百鳳庭月餅三盒:
宣威火腿PK納雍紅托竹蓀
納雍再大,也不過是一個廣義的名詞
重要的是,紅托竹蓀
就產自咱們村,家門前那三百多個大棚
三盒月餅:一盒給父母,一盒
給岳父,剩下的那盒
自個留著。知道父母和岳父都不喜甜食
我就想讓他們嘗嘗
他們親手裝框下種的紅托竹蓀
在城里轉了一圈回來
啥味道
[臨淵者說]
這也是一次關于險境的盲猜
切齒之痛,或作壁上觀
恐高癥患者無聲處
圈點結束,釋放身體的威壓
問題是每個人心中
都長出一道斷崖,一樣的石頭嚙齒
一樣的白云滿坡
對岸的彩云之南,尚留一顆巫術的
頭顱供人探究
風雨和傳說注定成為故事,語言的暴力下
輕生者和往生者同樣重復
縱身一躍的動作。絕望如石頭
最后又化為泥沙
那些被泥土的橡皮抹去的名字
在白草之間修復時間的傷口
作為牛欄江上的制高點
可曾為自己的沖動埋下過伏筆
我們有優勢一遍遍組織語言
在刀削斧切的大峽谷
如果贏不來一回人間的贊美
那就為它長歌或痛哭
[一杯茶的拓展記事]
生活已步入中年,漢語多義
正翻彈寡言和淡。
多數時候,年齡已邁開摸石頭的河
更大的寂靜,才有可能催生
白開和茶的禪意。
幻想是一片云和另一片云
它可以做什么或什么都不做
忘卻及時糾正錯誤的沸點和溫度
我知道,反轉的陶和瓷
一定經歷過滾燙的人間煙火,甚至是
泥土的心跳和芬芳
但現在他們是空的,大意境,像無字之書
任由野性彎曲
生長出上弦月。我那采茶的姐姐
在武陵山中,熟知烘培
堅守木炭火
那兒的月光叫月光白,那兒的夕陽
喚祖母紅
[感恩教育]
生活是一個草案,我們需要為此
付出更多的勞動或汗水。
做一些自認為有意義的事,
比如用微量的甜,
填充大量的苦……用少量的空白,
與光陰競價,往茶杯續水。
而后裝模作樣的愛,
咬牙切齒的恨。又每天重復,
日日抄襲。辛辛苦苦賺錢,然后
換著花樣的填入拮據或無底洞;
辛辛苦苦種地,
而后換著法子又把糧食吃掉。
從童年起,我始知活著艱辛。
而天下眾生,依然艱辛活著。
如蜉蝣撼大樹,飛禽比走獸,豺狼類虎豹;
花草甚至比樹木活得賣力。
而它們不知生死,活得渾噩而草率。
它們不像人,活得悲摧,靦腆,潦倒,
還裝模作樣,對他人進行感恩教育。
【朱永富,1984年出生,貴州納雍人。詩歌散見《詩刊》《星星》《草堂》《十月》《山花》等文學期刊,曾獲2019年貴州文藝獎,第五屆國際詩酒文化大會“讓詩酒溫暖每個人”全球征文社會組現代詩金獎,出版詩集《稻草人》?!?/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