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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代》2022年第4期|勞馬:北地春(節選)
    來源:《當代》2022年第4期 | 勞馬  2022年07月29日08:18

    導讀:

    大學畢業那年的一段奇遇,在地質系教授老胡心里種下特殊情結,時隔三十多年他才知曉,自己也無意中點燃了一個山村女孩對于遼闊遠方的向往。

    北 地 春

    勞 馬

    胡老師對生活的贊美既具體又奇特,概括為一句話:“臭豆腐最香!”

    說這話時,那由衷的真誠發自心底,口氣和面部表情果斷肯定。在進一步闡釋這一論斷的過程中,口腔里溢出的涎水幾乎能順著嘴角流下。

    “跟你家鄉的羊肉比,哪個更香?”有同事逗他。

    “各有各的香法,這兩樣東西不能放一塊兒比?!崩虾χ卮?,因為他是內蒙古人,在草原長大,羊肉是他的摯愛,“當然,是肉本來就該香。香是羊肉的本質特征,具有一般的普遍性。臭豆腐的香味則不同,有其特殊性。聞著臭,嚼著香,這個厲害!”他煞有介事地解釋。

    問題是胡老師把這句話一直掛在嘴上,變成了口頭禪,用來評價許多不搭界的事物。比如說,在他的學生取得成績時,他會來一句:“臭豆腐最香!”算是夸獎。有人私下里把這種奇葩表現,總結為“臭豆腐情結”,稱他辦的都是“臭事”。幸好他的性格大大咧咧,偶爾聽到這類話,會隨口附和,自嘲此生最擅長的就是辦臭事。

    一年多前,我在去學校教職食堂的路上看見他的背影,加快步子追上去,從背后大喊:“臭豆腐最香!”

    老胡應聲轉過頭來,沖我口令般地回了一句:“臭豆腐最香?!?/p>

    “好久不見,胡大教授忙啥大事呢?”

    他哈哈地笑著,一字一句地告訴我:“正忙著辦臭事呢!”

    “鬧疫情呢,辦啥臭事,沒出野外?”我逗他。

    “你剛說了,鬧疫情嘛,哪里也去不了,整天憋在家里,快瘋了?!?/p>

    “這些日子疫情轉輕了,可以到野外跑跑了?!蔽抑?,老胡是個待不住的人,由于地質學的特點,每年大部分時間都跋涉于荒山野嶺。

    “正琢磨呢,等我忙完一件臭事后去大別山走一趟,我當年畢業實習的地方?!崩虾f。

    “啥臭事要辦?”我笑了笑。

    “我這輩子要辦的最大一件臭事,說來話長。要不到我家去,整兩杯,邊喝邊說?!崩虾焓肿?。

    “喝酒?大中午的,換個日子吧,找個晚上?!蔽也涣晳T中午喝酒。

    “別扯了,咱哥兒倆有一年多沒見面了吧,選日不如撞日。走走走,去食堂打包幾盒下酒菜,酒是現成的,我攢了幾瓶土酒。別在這兒站著啦?!?/p>

    “是啊,不是一年沒見,是兩年多了。行,喝幾盅。你家里方便嗎,要不你去我家?”

    “沒事兒,老婆和丫頭回老家看姥姥了,正好我一個人在家,走!”他邊說邊往食堂大廳里走,大步流星,跟在野外勘探急著趕路似的。

    我與老胡同住學校家屬區,中間只隔一幢樓。但認識多年,在一起喝酒吃飯的時候并不多,平時也較少能碰上。他在地質系,我在外語系;他常出野外,我則基本上足不出校園大門。頭一次到他家喝酒,我多少有些不習慣。

    “快坐,快坐,家里有點亂。來,就坐在沙發上,茶幾當飯桌。你別客氣,你是搞文學的,文化人講究。我雖說頂個教授的帽子,沒啥文化。搞地質專業的,頂多算個‘跑山工’,常年跋山涉水,睡過山澗,住過帳篷,饑一頓飽一頓,弄到啥吃啥,沒啥講究?!彼吺帐斑吙蜌?,把茶幾上堆著的口罩和襪子統統扔到垃圾桶里,又簡單地用酒精濕巾擦了擦,就把飯盒擱了上去。然后跑進書房取了兩瓶土酒,神神秘秘地讓我猜酒的年份。見我對此沒啥研究,他便興致勃勃講了酒的來歷、香型、價格、真假鑒定等一大套我聞所未聞的知識。

    “我是酒盲,喝啥都一樣,分不出好賴,只要能上頭上腿,達到飄飄忽忽的效果就行?!蔽壹敝屗咕?。

    “那可不行,喝酒也有講究,不能瞎喝,瞎喝就把好酒喝瞎了?!彼咕魄奥劻寺勂靠?,閉上眼睛夸張地贊嘆道,“臭豆腐最香!”

    “聞酒能聞出臭豆腐的香味?這酒還能喝嗎?”我大笑著端起酒杯。

    “習慣啦,口頭禪,是我胡某人的至理名言?!彼豢诰蒲霾毖氏?,嘴里發出咂巴聲,“好酒??!”

    “好酒,好酒?!蔽乙哺胶椭B聲稱好,并問他,“老胡,你這口頭禪背后到底有個啥故事,是個什么梗?”

    “哈哈哈?!彼α?,開心得直拍大腿,“其實也沒啥梗,是一段很平常的故事,但讓我忘不了,這輩子也忘不了,來,再整一個,聽我老胡慢慢道來?!闭f到這兒,他還把杯子重重地拍在茶幾上,像說書人拍打醒木。

    三十五年前,老胡還是小胡,上大四。全班三十二人,分為四組,奔赴四個實習基地,做野外地質調查,撰寫畢業論文。他們這組在一位王姓指導老師的帶領下,前往大別山金寨縣。盡管大一、大二的暑假集體出過野外,但畢竟是搞地質專業的,一聽說能走出教室,大家還是異常興奮。南方的山和水,對很多北方同學都有強烈的吸引力。他也從未去過南方,在大別山腹地跑了三十多天,地形地貌、生活習慣、風土人情,什么都是新鮮的。

    老胡告訴我,金寨縣地處皖西、大別山主脈北坡,大地構造屬淮陽古陸的一部分,十億年前就從海底隆起成為陸地,桐柏的磨子潭斷裂帶是其南北地質分界線,這里多次受構造運動波及,尤其是褶皺運動的影響很大,形成了中山、低山、丘陵、盆地和河谷平原的地貌結構,并且山脈、丘陵、長條形盆地與河谷相間分布……老胡借著酒勁,趁機為我這個搞文科的外行上了一堂地質課。此前,提起大別山和金寨縣,我只知道那里是著名的革命老區,1947年,劉鄧大軍曾千里躍進大別山,揭開了戰略大反攻的序幕,成就了中國革命史上驚天動地的壯舉。

    半瓶酒下肚,老胡紅光滿面,越發滔滔不絕。講了地質,講了地理,聊到歷史和風土人情,說當地如何風景優美、民風淳樸,但鄉親們的日子過得很緊巴,此外還描述了實習期間他們這群北方小伙子遇到的水土不服、飲食不習慣等諸多困難,“特別是蚊蟲叮咬,那里的蚊子太嚇人了,隔著衣服都能把你的血吸走。渾身是包,又大又腫,真是難受?!?/p>

    “那跟‘臭豆腐最香’有啥關系?”我岔開話頭,試圖引導一下他的思緒。

    “對,你不問我差點忘了。樹老了根多,人老了話多。你聽我慢慢說?!崩虾诌屏艘豢诰?。

    “你說吧,時間早著呢!”我抬手看了看表,時針正好指向三點。

    老胡接著慢慢道來:

    是這么回事兒,我長話短說。我們借住在一個小學校的教室里,教室很破,四處漏風,趕上雨天,外面大雨,屋里小到中雨。我們哥兒幾個每天天還沒亮就起床,湊合吃點東西,然后跟著指導老師跑野外,看斷層剖面和各種露頭。一去一返,差不多三十公里,要爬坡蹚河,基本上沒路可走。隨身背的地質包里面,除了羅盤、放大鏡、地質記錄本,還裝著水壺和中午吃的干糧,地質錘可以拎著。

    有一次,我在山上滑了一跤,崴了腳,開始沒在乎,過一會兒腳脖子就腫了起來,疼得我直咬牙。王老師查看了我的傷勢,決定和一名同學護送我提前下山,找當地的衛生所給處理一下,其他同學繼續留在山上干活。

    開始我讓同學扶著,折了根樹枝當拐棍,一步一跛地能自己走。后來不行了,那只腳一觸地面就疼得鉆心,只能由同學和老師輪換著背。這可苦了他倆,天熱路滑加上我個子高,只能背幾步歇一歇,我再單腿跳個幾十米。王老師大汗淋漓,下山時把干糧匆匆吞下,水壺早就空了,嗓子冒煙,一路又沒人家。我幾乎絕望了,躺在山坡上眼淚嘩嘩淌。

    王老師說,這樣吧,你倆先在這兒歇會兒,我到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個老鄉幫幫忙,再找點水。我不同意,這荒郊野嶺,又是大晌午,太陽正足,烤得人無處可躲,哪會有老鄉在外面溜達。

    那個同學說,要去我去。他邊說邊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圈,沖著我說,大師兄,你留下照看師父,我去去就回,若有妖怪來此,千萬別出了這個圈子。說罷就一蹦一跳地往山下跑。王老師緊著喊,小心點,別摔著!小心蛇,別咬著!

    也就半個鐘頭的樣子,同學氣喘吁吁跑回來了,水壺仍然空著。他說,隔著這片樹林,下面半山坡就有幾間房,肯定有人,離這兒最多不超過一公里,咱先去那里歇歇腳,再找人想想辦法。

    說走就走,我們仨趕緊起身,按照那位同學指的路走,穿過樹林,果然望見了房子。等我們艱難地挪到跟前,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

    “老鄉,家里有人嗎?”王老師隔著院子的柵欄門喊了幾聲。

    一個老頭應聲走出,光著脊梁。說是老頭,現在想來其實也就四十多歲,長相顯老。他一臉狐疑地看著我們,愣在那兒。

    “老鄉,你好!打擾了,我們是大學生,來這兒實習。迷路了,討碗水喝?!蓖趵蠋熾p手抱拳,作了個揖。

    “大學生,大學生?”老漢嘴里叨咕著,打開了院門,示意我們進去。

    跨進門檻,就是堂屋。屋里光線昏暗,墻和棚板都黑乎乎的,有常年煙熏火燎的味道。正墻上并排貼著毛主席的畫像,感覺也有年頭了,畫像下面是幾張獎狀,周圍還糊了幾張《安徽時報》,邊邊角角已經開裂。

    老漢沖著里屋喊:“快出來燒水泡茶?!?/p>

    東頭的臥房里鉆出個小姑娘,十四五歲的樣子,大眼睛,水靈靈的,辮子挺長,看見我們幾個陌生人,眼神很詫異。

    我們趕緊說,不用麻煩,喝點涼水解解渴就行,不用燒水泡茶。小姑娘順手遞過一只木舀子,指了指墻角的水缸,我們便舀水痛快地往肚子里灌。

    老漢提醒我們慢點喝,說剛出了一身汗,涼水喝急了怕生病。

    小姑娘跑出去抱了些柴草,開鍋燒水。老漢堅持讓我們坐下來喝杯熱茶。他說這里的茶好,叫瓜片。點上火,小姑娘又端上了一筐干核桃和新鮮的獼猴桃。我都快餓瘋了,肚子里的叫聲自己聽得清清楚楚,所以也沒客氣,敲開核桃就往嘴里猛塞。

    老漢問我是哪里人,我說是鄂爾多斯。他搖搖頭。我補充說,是內蒙古人。他還是搖搖頭說,不知道,離這兒很遠吧?我說是很遠很遠。他接著問,大學生不是坐在屋里寫寫算算嗎,你們大老遠跑這窮山區里干什么?我們跟他說我們是學地質學的,又解釋了幾句。他似懂非懂地點頭又搖頭,最后說了句,都是窮苦人的命??!

    在我們聊天時,小姑娘一直忙乎著,先端上了一盤金燦燦香噴噴的攤雞蛋,又端上了一盤黑乎乎臭烘烘的煎豆腐。老漢說,你們都是苦孩子,肯定餓壞了,快吃吧,家里也沒啥好東西,湊合著填飽肚子吧。我們仨餓極了,客氣了幾句就動手盛飯吃,狼吞虎咽的樣子把小姑娘都逗樂了。

    這是我頭一次吃臭豆腐,皺著眉頭閉著眼睛,憑著堅強的意志嚼了幾口,慌忙下咽。等緩過神來,滿口余香。太奇妙了,我情不自禁地夸了句:“臭豆腐最香??!”

    小姑娘喊爸爸幫她殺雞,她自己不敢下刀。我們趕緊阻擋住老漢,說這招待已經讓我們很過意不去了,萬萬不可再殺雞。老漢見我們態度堅決,只好作罷。

    在小姑娘給添茶時,老漢跟她說,他們就是大學生,太慘了。你還整天嚷嚷著要考大學不?她臉紅了,低著頭沒言語。

    小姑娘還用當年產的生姜,在我的腳踝紅腫處仔細地抹了抹。她告訴我,這是當地的偏方,能化瘀消炎。我問她為啥不上學,她斜眼瞄了我一下,不高興地說,誰說我不上學,我正讀初中呢,學校在鎮上,離家遠,平時住校,現在放暑假呢!這姑娘長得可好看了,特別像后來“希望工程”宣傳海報里那個小丫頭,兩只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長大了肯定是個大美女。

    ——“我記得‘希望工程’那個大眼睛女孩也是安徽金寨人?”我打斷了老胡的長篇大論。

    “是的,你說得不錯。但我說的那個姑娘年齡比她大,至少大個十來歲,我算過?!崩虾窒萑肓送碌幕貞浿校?/p>

    吃飽喝足了,老鄉又牽來頭老黃牛,說你的腿走不了山路,讓牛馱著吧。這牛溫順,不倔,你騎上,我讓閨女牽著,把你們送到住地,不用怕。我當時一樂,告訴他,我是草原長大的,從小就會騎馬,騎牛應該不在話下。

    告別時,王老師想要給老鄉留下飯錢,一掏口袋啥也沒有。我和那個同學更是身無分文,平時誰出野外會帶錢呢?老漢見狀比我們還窘迫,連連揮手,你們也太外道了,這山里難得見到外人。

    等我歪歪斜斜地爬上牛背,那位同學突然說這形象難得,給你照張相留個紀念吧。他從地質包里掏出135相機,沖著我比畫。王老師建議說,給老鄉和他女兒也照一張吧,洗印好了寄過來。老鄉連忙往后躲,說鄉下土人照相沒用。就這樣,我書房里現在還擺著那張放大了的黑白相片,我騎在牛背上齜牙咧嘴,大眼睛的小美女牽著繩子靦腆地站在牛頭旁,滿臉純真。

    老胡說到這兒,從客廳走到書房,特意把鑲著木質鏡框的黑白照片拿給我看。我感嘆道:“歲月真是把殺豬刀,你當初還是個毛頭小伙子呢!這頭濃密烏黑的鬈發如今都去哪兒了?”我還仔細端詳了照片里那個小丫頭,一臉

    稚氣,清純秀美。

    “后來畢業時每個同學都要講一段大學期間最難忘的人和事,我就講了這個‘臭豆腐最香’的故事,被同學們記住、傳開了。我也故意和他們抬杠,不管誰說到什么好吃的、好看的,我都說‘臭豆腐最香’,這就成了我老胡的口頭禪了?!?/p>

    酒瓶見底了,老胡堅持再開一瓶。他的酒量真大,我陪不起。每次碰杯,他都倒得滿滿的,我只倒半杯。

    老胡又隨著我感慨了幾句歲月如梭、時光飛逝,“剛才青春年少,轉身就有人喊爺爺了。想起畢業實習那陣子的情形,就像前幾天的事情,當年的同學二十剛出頭,現如今都奔六了,還有兩個同學幾年前撒手西去了。你說這輩子咋那么快呢?所以,我最近想趁著給女兒辦婚事的機會,把當初實習去金寨的那些老哥們兒喊過來,一起聚聚?!?/p>

    “你女兒要結婚了?”我舉起酒杯,“那得祝賀呀!”

    “該出嫁了,歲數也不小了!我剛才在職工食堂門口不是跟你說了嘛,等辦完了這個臭事,我就去大別山跑個野外?!崩虾伙嫸M。

    “你可真逗,這哪是什么臭事,是喜事??!到時候我也來湊個熱鬧,討杯喜酒?!?/p>

    “你當然得來,你是看著她長大的。記得高考時,求你補習英語,可給你老弟添了不少麻煩?!?/p>

    老胡一客氣上,倒把我弄得不好意思了?!皝韥韥?,喝酒喝酒。女婿在哪里高就?”

    “屁女婿,還沒結婚呢!說來不怕你笑話,他是我的學生,去年剛畢業。碩士博士都是我帶的。所以我說要辦個臭事嘛!”老胡的表情確實有點尷尬,還下意識地撓撓頭。

    “這是好事啊,親上加親,學生兼快婿,好啊,一段佳話?!蔽艺f的是心里話。

    “你聽我說,其實我沒看中,這孩子笨。沒辦法,丫頭相中了,兩人偷偷摸摸交往了一年多我才發現,已經晚了,唉,你說我咋整?”

    接下來,這個話題成了我們的下酒菜,食堂打包的那幾盒菜幾乎吃干凈了,老胡跑到廚房冰箱里一通翻騰,找到了兩根雙匯魚肉香腸和一袋牛肉干,我倆都要接著喝。

    老胡說話有些不利索了,一句話能重復三四遍,還問我聽懂了沒。我雖然酒量不如他,但畢竟小他幾歲,且每次只倒半杯,自認為比他清醒。他口齒越來越不清晰,邏輯也開始有點混亂,但我還是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把他女兒與學生交往的故事以及他的不滿情緒梳理了一下:

    老胡即將上門的女婿姓向,云南昭通人。本科畢業于“南地”,即南方地質學院?!澳系亍北壤虾斈曜x的“北地”即北方地質大學錄取分數低。這是他認為女婿“笨”的原因之一。

    小向是碩士研究生考取“北地”的。復試時他的名字給幾位老師留下深刻印象——他全名叫“向北地”,與這所學校很投緣?,F場老胡就問他,你這名字誰給起的,啥意思?小向回答是媽媽取的,爸爸希望他叫“南地”,因為他就畢業于那所學校,后來也干地質勘查工作。媽媽說,還是叫“北地”吧,她說有一句詩,“聞說梅花早,何如北地春”,孩子正好出生在初春。

    讀研后,向北地進步很快,加上胡老師豁達開朗,不像有些導師經常抓學生替自己干私活,他自己有大量時間用于課程學習和專業實驗,原本打算讀完碩士找份安逸一點的工作即可,一路下來對所學專業興趣愈來愈濃,想繼續跟著導師攻讀博士學位。胡老師卻對他的選擇并不看好,總覺得這小伙子的天資和基礎不適合進一步深造,說白了在導師眼里,這個學生缺乏從事學術研究的潛力,“不是干這個活兒的料”。小向看出了導師的心思,但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反而更加努力,更加頻繁地向導師請教,爭取一切機會參與導師承擔的科研課題和項目,還不時地往導師家里跑,殷勤地幫忙辦些雜事。以至于到后來,連胡老師快要大學畢業的寶貝女兒胡皖睛都看不過去了,跑到父親的身邊撒嬌求情:“哎呀,老爸,您就收了他吧!”

    老胡當爸時正好三十歲,像他這個年齡的人都是一個孩子,所以對女兒非常溺愛。但他經常跑野外,在家陪伴丫頭的時間少之又少,只能在物質上盡量滿足孩子的要求。皖睛并不在意吃穿,卻喜歡玩具,特別是對各類布偶、芭比娃娃,每見必買,多年以后,竟然占滿了她的臥室和差不多整個客廳。原先客廳里有兩個柜子專門陳列各類形狀奇特又罕見的巖石和礦物標本,都是老胡多年來辛辛苦苦從野外親手采集,或是費盡周折從同行手里換來的。這些柜子都被女兒征用,擺滿了她至愛的娃娃。

    跟大多數父母一樣,女兒讀中學時,老胡極度擔心她早戀,等上了大學,尤其是上了大四,又開始害怕她找不著男朋友。胡皖睛耽于童話世界,自認是白雪公主轉世,對男同學從未正眼看過,這令老胡夫婦一度憂心忡忡,動了不少心眼兒、費了不少口舌,予以開導引導教導訓導。這姑娘從小就犟(用母親的話說,這叫“隨根兒”,跟她爸老胡沒啥兩樣),大了更有主意,屬于油鹽不進。只要一提這事,就捂耳朵、發脾氣、摔東西,繼而很少回家。

    所以當女兒嗲聲嗲氣地求父親留下小向繼續念博士研究生時,老胡并未往別處想,只沖她說了句:“去去去,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別瞎摻和大人的事兒!”

    向北地最終還是被錄取了,確定錄取名單時,排在他前面的那個學生突然改換門庭申請去了一所英國的著名大學。老胡很遺憾,他非常欣賞那位考生,認為是個“好苗子”。這讓小向撿了個漏,否則胡老師當年招生將“落空”。

    ……

    全文請見《當代》2022年4期

    勞馬,本名馬俊杰,1962年生,遼寧大連人,中國作家協會小說委員會委員。主要作品有《哎嗨喲》《傻笑》《情況反映》《個別人》《潛臺詞》《幸福百分百》《有意思》《一個人的聚會》等。曾獲蒲松齡文學獎、十月文學獎、“金短篇”小說獎及2014年蒙古國最高文學獎、2018年羅馬尼亞“杰出散文獎”、2018年吉爾吉斯斯坦“最佳作品獎”、2019年新德里世界書展“優秀作家獎”、2019年泰國“年度最佳作家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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