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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軍文藝》2022年第7期|于俊楠:天亮一起出發
    來源:《解放軍文藝》2022年第7期 | 于俊楠  2022年07月21日08:18

    于俊楠,筆名湍河南岸,河南新野人。有百余篇文字作品在《解放軍報》《解放軍文藝》《解放軍生活》等報刊發表,數篇獲獎。

     

    天亮一起出發

    ■ 于俊楠

    娘的,又趕上這鬼天氣!

    團長高程功緊咬著煙嘴大吸一口,吐出濃濃煙霧,再往嘴中送,發現煙已經燃盡,他彎腰把煙頭摁在碼頭的系纜樁上,然后又從煙盒里掏出一根。

    一大早,欽島碼頭上,官兵們整齊地坐在各自背囊上,盯著海面一言不發,大家似乎都忘記了時間。高團長獨自一個人站在碼頭的近海一側,像困在籠子里的獅子,瞪著雙眼,緊皺眉頭,來回走動,手中的煙一根接著一根。

    他抬起手腕,看看表,噘著嘴罵:這鬼天氣,昨天預報的明明沒有大霧,再等下去就趕不上火車了!

    高團長走近登陸艇,問甲板上站著的一名中尉軍官,嘿!中尉,問問你們頭兒,看看這霧要是一直這樣不散,能不能走?!

    中尉拿起對講機,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過了半支煙工夫,他對著高團長搖搖頭。

    王營長,組織分發干糧!

    看著團長,營長王永杰猶豫不決,慌忙跑到團長跟前,向他解釋說,那些干糧是給兄弟們留著在火車上吃的。

    你腦袋被門夾了!高團長忍不住罵起了王永杰,似乎剛才抽進肺里的不是煙,而是標準的TNT,隨時可能爆炸。這都十點了,早上六點到的碼頭,四個小時過去了,戰士們能不餓嗎?

    王永杰迅速跑到隊伍中間,安排司務長發放干糧,隊伍瞬間又熱鬧了起來。司務長抄起一份,跑過去給高團長送,團長遠遠擺擺手,說不吃。然后又遞給王營長,他也不吃。

    高團長沒心情吃,王永杰也沒心情。此刻,兩個人只想多看看碼頭上坐著的這些干部戰士,他們今天就要出發,去一個未知的地方。王永杰不知道,高團長也不知道,而且高團長連他自己去哪兒都不知道。

    而王永杰唯一知道的是,高團長這次隨隊出島,把官兵們送上火車,他就不回來了??粗箲]又憂愁的團長,王永杰寧愿團長現在再多罵罵他。那年,王永杰還是炮兵連長,在組織撲滅山火時,因為判斷失誤、盲目冒進,差點被燒傷,被團長罵為“不動腦子的家伙”,至今回想,有一個老大哥在身邊幫帶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況且,跟眼前這種離別場景相比,王永杰更希望被高團長再多踹幾腳,或者多罵幾句。

    王永杰跑進碼頭值班室,拿起軍線電話,直接撥通了陸地軍港碼頭調度室的電話。

    老李,上午這天還能出島嗎?我們在島里碼頭上等著呢,下午還要趕火車呢。

    電話嘶嘶啦啦,老李的聲音從海底光纜中冒出來,哈哈直笑。那聲音就像是在看熱鬧,惹得王永杰咬牙跺腳。

    天氣沒啥變化,目前還不讓出航。別急,大不了你們還像昨天那樣,把人和物資拉回營區,再住上一晚。戰士們都不想走,也算天公作美!

    美!你來島上試試。老子在島上待了快十五年了,你啥時候來過島上。這些年,王永杰跟著高團長,脾氣也受到了一定影響,經常跟老李抬杠。

    看你那急脾氣,再等一會兒,近海岸的霧已經開始散了……王永杰和老李是同年兵,每天詢問班船情況,開上幾句玩笑,成了王永杰和老李兩人的經常。

    好!那就再等會兒。王永杰想多問幾句,但還是忍住把電話放下了。因為他知道,跟老李再多說幾句,還是那些老話,無濟于事。只不過是想讓老李提醒陸地軍港的領導,不要把島上的這些兵,還有他們自己的這艘登陸艇忘了。

    隔著窗戶看外頭,遠處,王永杰看到二〇二高地頂端的霧已變得稀薄,幾塊巨大的石頭在蒼翠的松柏林中顯得格外耀眼,那是他帶著戰士們開展“沖山頭”訓練的必經之地。近處,戰士們正喝著營部炊事班送來的姜湯。岸邊,高團長還是一個人在踱步。

    其實,對于高團長,王永杰一直充滿感激,只是因為他太嚴厲,每次見到他王永杰心里都打鼓,也比較犯怵,生怕犯錯誤被他批評。

    高團長性子急,遇到急難險重任務,其他同志通常會有些忙亂,但高團長每次都能從容應對,而且處置得當。除了上次滅火,還有一次是王永杰組織全連進行火炮實彈射擊,因為沒有及時調整射擊參數,導致彈著點與目標靶一偏再偏,被現場的高團長狠狠地說了一通。最后在團長的指導下,王永杰帶著偵察班重新進行觀測,很快計算出正確的射擊諸元。

    “三發齊射——裝填!”

    “預備——放!”炮響靶碎,全連一片歡呼。

    正是這樣的高團長,讓團里的干部戰士特別敬佩。尤其是駐防其他島嶼的官兵,因為平時見面少,每次高團長去檢查指導,沒有特殊情況,都要被“強留”住上一晚。除了交流工作,還要請他嘗嘗自己種的新鮮蔬菜。

    王永杰很有口福,在當營長前,是司令部作訓股股長,跟著高團長到其他幾個島上檢查指導工作,每到一個島,飯桌上總會出現幾道純綠色無公害蔬菜,蘿卜、白菜、黃瓜、西紅柿、茄子、芹菜等等,最有特色的一道菜要數拓島做的辣椒梗炒雪里紅,既美味,還發揚了勤儉節約的好風尚,把辣椒用到了極致。

    每次開飯前,高團長都要起身轉轉,看看班排戰士們桌上的飯菜,是不是和連部桌上或者營部桌上他吃的一樣,不一樣他立馬端給戰士們吃。營連主官就怕這個,若是高團長把桌上的新鮮小菜端走,那無疑像是一個無形的大嘴巴子呼到他們臉上,打得臉熱辣辣的。

    官愛兵,兵愛官,官兵友愛。其他島上的干部戰士總是鉚著勁訓練,盼著高團長前去。即使是高團長帶著王永杰等機關工作組去拉動考核,把他們考得筋疲力盡他們也都樂意。

    其實在海島上待久了,官兵們不怕苦累,就怕無事可做,因為一閑下來,望著茫茫大海,大家不自主會產生莫名的孤寂感。

    每個人自然而然形成了一顆渴望被關注的心,哪怕面對的是兄弟連隊的挑戰、上級機關的檢查,抑或是一句簡單的問候,都足以讓官兵們高興好長一陣子。這種最樸實、最真切的感受,在王永杰當連長時體會得尤為深刻。

    那一年,是王永杰在拓島干炮兵連連長的第三個年頭。

    連隊很多資深的老班長私下都跟王永杰講,今年是他極為關鍵的一年,必須好好表現!聽多了這樣的話王永杰有時連自己都相信,只要這一年好好表現,明年的春天就一定會是他王永杰的春天。為了這個春天,王永杰和連隊指導員密切配合,狠抓連隊全面建設,并熱切期待著團領導上島視察。

    連長,這次駐訓炊事保障方面有幾個問題:一是老營區的蓄水窖一年沒用了,我們得提前去清理干凈;二是做飯用的鍋灶,也要修修……連隊骨干碰頭會上,炊事班長陳大祥率先發言。

    按照上級統一部署,每年全團都要組織駐訓,有的連隊是返島駐訓,成建制拉到荒無人煙的“五無”小島上,堪稱“五無”是因為島上無淡水、無耕地、無居民、無航班、無市電。登陸艇把全連官兵和生活、戰備物資送上島以后,揮手即消失在茫茫大海上,在灘頭留給官兵們大量物資,沒有搬運車輛可用,只能靠官兵肩扛手抬。

    在這樣的小島上,最大的困難不是訓練,而是生活。按計劃登陸艇每周送一次給養,至于送不送由天來定!遇到大霧或者大風大浪等惡劣天氣,給養計劃就會擱淺,短則十天半個月,長則會超過一個月?!皵嗉Z”期間,全連每天就多了一個訓練課目——“孤島求生”,收集生活用水、趕海、垂釣、打獵、摘野果等,成了官兵們必須掌握的技能。

    相比返島駐訓連隊來說,王永杰所在連的駐訓條件還算比較好,因為他們是在本島訓練,訓練換到炮陣地,生活搬到老營區,機動起來方便,生活物資也很充盈,不出意外不會出現缺水斷糧的情況,但仍需耐得住老營區潮濕的環境和夏日毒蟲的襲擾。

    炮兵連到達老營區,值班員孫排長組織點名,然后利索地一個轉體,面向王永杰敬禮報告:連長同志,全連到齊,請指示!

    連長王永杰回復:稍息!

    是!孫排長轉身下達完口令后,迅速跑到排尾,向右一排頭標齊,并自動稍息。整個動作干凈利索,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王永杰習慣性地在心里默數了一下,不到五秒。

    同志們!王永杰大步走到隊伍跟前,剛張開口說這一句,全連迅速立正,以示敬禮,等待接受連長的命令。王永杰迅速抬起右臂,還了一個神圣而又標準的軍禮,并為全連過硬的作風感到驕傲自豪。

    請稍息!同志們,今天我們正式開始駐訓……王永杰一邊動員,一邊安排工作,同時觀察每名戰士的表情。從大家的眼神中,王永杰看到了興奮、激動和期待。尤其是列兵,第一次到老營區,對滿院全是用石頭砌成的房子充滿著好奇,眼睛瞪得又大又圓。

    布置完工作,孫排長立即組織各班排,展開打掃衛生、剪草、除蟲、涂刷大門警戒線、設置單杠和文化標語等等,全連干得熱火朝天。不到半天,老營區面貌煥然一新。

    當天下午,指導員還組織了“星網工程”的安裝調試,晚上全連便在學習室看上了《新聞聯播》。接下來不到一周時間,官兵們克服困難、齊心協力,連隊訓練、學習、生活和管理秩序全部走上正軌,王永杰第一時間向營首長報告了駐訓情況,營首長十分滿意,并到連隊現地進行了檢驗。

    很快,團領導也知道了。于是,王永杰他們連的駐訓實施辦法被整理成規范化經驗在全團推廣,供其他連隊學習借鑒。團參謀長專門到拓島調研,并向他們傳達了團主要首長“再接再厲,爭取更大成績”的重要指示。全連官兵精神振奮、備受鼓舞。

    為此,王永杰的春天真的來了,全連官兵的春天也來了。經過全連官兵的不懈努力,拓島炮兵連年底被評為“軍事訓練一級連”,記集體三等功。王永杰和指導員雙雙被提拔,且被任命的都是機關股長。全連官兵既為連隊兩位主官高興,又十分不舍。

    一個連隊的兩個主官同時提升,這在整個團的歷史上是少有的。按照慣例,連主官一般是新老搭配,一個提升離開,另外一個還在,這樣對連隊的建設發展影響不大,新主官的到來一定程度上還可以給連隊帶來新的活力。

    現如今,團里下這么大的決心同時提升兩個主官,足見領導魄力,敢于打破傳統、任人唯賢,同時也說明這個連隊的建設基礎穩固,班排骨干能力素質過硬,換一對新主官也不會傷筋動骨。王永杰被任命為司令部作訓股股長,牽頭全團軍事訓練方面的業務工作,老搭檔指導員被任命為政治處干部股股長,負責的業務工作不言而喻,兩個人的崗位都是“關鍵中的關鍵”。

    上任第一天,副參謀長帶著王永杰到團領導辦公室挨個報了到,然后又見了見主任和處長,一番下來,王永杰感覺美好,決心好好干一番事業,不辜負領導栽培。

    回到作訓股辦公室,王永杰邊脫帽子邊跟股里的參謀們說:咱們領導都挺和藹的嘛。

    參謀張強正在擬制下個月的訓練計劃,聽到這話,他忍不住轉過頭撇著嘴說:股長,你可別這么想,領導對咱機關要求老嚴了,尤其是團長,千萬別惹他急!

    王永杰驚訝地直點頭,心想這機關和基層果然不一樣,在外看似很風光,關起門來還得夾起尾巴做事,以后可得小心。

    讓王永杰到機關,確實是委以重任。全團分散駐守在好幾個小島上,領導精力分散,副團長、副參謀長都各管一攤,很多軍事訓練工作都是團長直接安排作訓股,然后作訓股一邊辦理一邊逐級呈報。

    畢竟是干過多年的主官,王永杰悟性很強,而且他還一直記著張強的話,小心謹慎,虛心學習。不到一個月,王永杰便熟悉了機關工作,以前自己抓連隊訓練的那些好方法更是派上了用場,每次他到基層檢查工作可以隨便“指手畫腳”,受檢單位官兵總是心服口服,因為他們不經意的“偷奸?;?,在王永杰這樣的內行人面前都是小兒科的“假把戲”,一點就破。

    一次,上級工作組進島對海防團的軍事訓練工作進行專題調研,最后還專門組織了臨機考核,不是成建制拉動,而是組織指揮員進行實彈射擊考核,包括遠程火箭筒等重火器。所有課目緊張有序進行,最后參考課目全部優秀。將軍當著一同前來的軍、師兩級首長的面,對全團給予了高度評價,并贊嘆海島官兵:苦干不苦熬,創業不守攤。

    一次成功,沒有沖昏王永杰的頭腦。在接下來的日子里,王永杰勤奮學習、刻苦鉆研,大膽創新軍事訓練方法,得到機關和基層官兵一致認可。不到兩年時間,王永杰作為最佳人選,補上了海防營營長的空缺,并提前晉升少校軍銜,成了全團最年輕的營長。

    在移防部隊出發的頭一天,也就是原計劃出發時間,清晨五點半,天還沒放亮,營長王永杰組織將要移防的海防連官兵來到欽島碼頭。半個小時時間,人員和物資全部到位,部隊整裝待發。

    碼頭上,登陸艇和隊伍,一前一后,就像是一枚火箭,在等待一個指令。指令一到,一個按鈕便能把大家發射出去,射向那個未知的太空。

    今天沒船,走,帶幾個娃娃去打野兔,給兄弟們補補,其他人返回營區,再住一晚。高團長掛斷電話,拍著王永杰的肩膀說。

    原來剛才是陸地船艇大隊值班領導來的電話,通知高團長說今天上霧,海面能見度極低,登陸艇沒法出航。說起上霧,其實就是暖空氣流到冷海面上,降溫凝結成霧。人們都稱這種霧為平流霧,春夏季較多,且終日不散,到了中午前后,若是海面起風,便會稍微淡些。

    王永杰把這個消息通報給大家后,連隊組織部隊回撤。王永杰開始張羅著挑選戰士,準備棍棒,上山打野兔。

    一聽打野兔,年輕戰士最積極,他們不僅反應快,而且下手狠。海防連小孟是個二年兵,也是個機靈鬼,每次打野兔他都第一個報名。年齡稍大一些的干部或者戰士積極性反而不高,因為他們有時候下不去手,追上了還故意放走——可能是上了年齡結了婚,有了孩子,對這些小生靈有了更多愛心。

    但是他們依然還堅持鼓勵年輕戰士,下手要快準狠,多打一些回來。島子小,沒有居民,也沒有其他野獸,野兔幾乎沒有天敵,繁殖速度很快,成群結隊在山上打洞藏匿,吃草啃樹。

    有人說,島上除了官兵,最多的就數野兔了,或者說野兔比人更多。一次團機關大院新種一批樹苗,因為沒有及時做好防備,半夜就被野兔啃個精光。后來,團機關就組織人在樹干底部包上一圈干樹枝,以防野兔餓極了再啃樹皮。

    隊伍集合完畢,出發往團部方向走,小孟快步湊到王永杰跟前問:營長,等我們走了,島上的野兔會不會發狂,沒人消滅它們,它們會把咱整個島上的樹和花花草草都吃光光。

    王永杰說不會,因為還會有人在,還會打野兔,而且山上有的花草有怪味,它們根本不吃。一想到全營要走大半人,王永杰的鼻子就開始酸,說話時嗓子也開始沙啞。大概是小孟和其他戰士感覺到了,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大霧天適合打野兔,十米以外根本看不到人,十幾個人包抄一片荒草,合圍上去,像是收一張漁網一樣,把野兔堵在山窩里的土坑或者草叢中。狗急了會跳墻,野兔急了會咬人。收網的時候必須下狠手,做到“一招制敵”,才能夠把野兔打翻。

    高團長遠遠在團機關大門口等候??粗跤澜軒У摹按蛲谩毙》株牰继嶂靼?,朝王永杰笑道:吼!瞧你們的架勢,是準備要把島上的野兔消滅干凈。也罷也罷,全都打了,免得以后鬧兔災。

    高團長所說的兔災,跟小孟說的意思差不多,可能真會發生,以后島上人少了,即便是再換防一批來,也不一定敢打這些野兔,畢竟很多人看到野兔的那雙紅眼睛都不敢下手,覺得它們是精靈。

    也可能不會發生,島上生態系統穩定性比較好,就像島子四周的大海一樣,不管多大的浪,沖刷進多少污泥雜物,海水一直是干凈的。況且野兔再多,終會有強敵出現,比如狼。有人說在島上見過狼,但王永杰從來沒見過,高團長也沒見過,或許只是一種傳說。

    小孟跟著王永杰走在前邊,給大伙帶路。沿著土路往上走,大家四下尋找著有沒有野兔打的洞,有兔洞的地方周圍才可能有野兔。

    停!王永杰抬起左手,給小分隊一個停止前進的手勢,并請高團長站在遠處看著。與其說是請他在一旁“觀戰”,不如說是請他當大家的安全員。因為平時都是王永杰充當這個角色,負責提醒戰士們遠離陡崖,遠離帶刺的植物,畢竟安全第一。

    想到自己的膝蓋還有傷,高團長同意了王永杰的提議,不然他一定要和戰士們一起上。

    部隊調整改革,團被裁撤,高團長下步去哪兒還沒明確,這次行動,可能也是他最后一次和戰士們一起在島上打野兔了。他嘴上雖說是要給戰士們補補,其實心里邊更多的是不舍,戰士們去哪兒誰都不知,可能是繁華的大都市,也可能是鳥不拉屎、荒無人煙,比海島更艱苦的地方。

    整編這段時間,高團長做的最多的是向上級領導匯報,說的最多的話是官兵們在小島上的各種不易,只希望這次移防上級能夠安排海島官兵去一個條件稍好的地方,起碼不像海島,遇到大風大霧天沒船,很多急事都束手無策,只能“望洋興嘆”。

    王永杰的妻子張小霞起初就是因為不喜歡海島惡劣的環境,以及生活的諸多不便,遲遲不愿上島。一直等到他當上炮兵連連長,她才進過一次島,而且還是被王永杰誆進島的。

    王永杰知道張小霞喜歡大海,尤其是海星,多次打電話告訴妻子,說他所在的拓島空氣好,每天都能吹著涼爽的海風,而且沙灘上有好多漂亮的海星。為此,王永杰還專門用手機拍了一些漂亮的照片發給妻子看。

    張小霞看到照片后歡喜不已,心想你不能回來看我,那我就去看你。于是便從西安老家出發,乘火車、轉汽車,來到了通往拓島的民港碼頭。售票員告訴她因大霧停航,一時半會進不了島。張小霞問,那島里的人豈不是也出不來?售票員說是。

    站在碼頭上,看著遠方大海云霧中若隱若現的小島,張小霞開始懷疑他們的人生,未來和永杰的日子難道是這樣艱辛,見一次面都這么難。

    想起那次進島時的場景,張小霞至今心有余悸:兩天后,大霧散了,輪船開航??纱瑒傫傠x碼頭不久,她就開始暈船,一會兒海在天上、云在腳下,一會兒又顛倒過來,感到五臟六腑都被攪在了一起。張小霞沖出船艙,抓著欄桿,吐了又吐。經過三個小時的顛簸,拓島出現在她面前,眼看王永杰不停地招手,但船卻因為浪太大久久靠不上岸。半個小時后,當張小霞終于撲倒在王永杰懷里時,已經虛脫了??粗拮酉烖S的臉龐,王永杰的興奮化成了心疼。

    周末,王永杰一大早便帶著張小霞到海灘看大海、撿海星。大海是真的藍,但空氣里卻始終有一股淡淡的腥味,海灘上也沒有王永杰所說的那么多海星,找了半天才撿到一兩個,張小霞有點失落,感覺被騙了,不停地跟王永杰撒嬌。不過最后撿到五顏六色的海星時,張小霞愛不釋手,還興奮地親了王永杰一口。

    晚上,王永杰下廚,給張小霞做了一桌子海鮮,讓她大飽口福??吹綕M臉幸福的妻子,吃完飯來不及洗碗,王永杰說太困了,便急匆匆地拉著妻子過起了久違了的“生活”。海島孤單寂寞冷,官兵們閑下來時不時會望著海面發呆,若是看到船上的漁家姑娘,便忍不住定睛多看一眼。雖是笑談,但一點不假,更別說此刻是自己朝思暮想、美麗動人的妻子。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沒過一周,連隊接到了要參加上級比武的通知,團里要組織訓練尖子封閉集訓,王永杰作為種子選手,被領導點名必須參加。他不得不說服妻子,讓她先回老家,等休假回去再好好陪她。說起來,張小霞到拓島的那幾天,王永杰十分“給力”,張小霞回老家不久后便查出懷了寶寶。為此,他們特意給孩子取名小海星。

    小海星一周歲時,張小霞接到王永杰的電話,電話那頭王永杰興奮地告訴她,他現在已經在團機關當股長了,生活條件好了,她可以帶著小海星進島一起生活。而且機關有幼兒園,等小海星三周歲后,還可以在島上上幼兒園。

    當張小霞說出帶小海星去海島的想法后,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對。一邊是閑適的生活、溫馨的家庭,一邊是艱苦的海島、孩子的爸爸。一番掙扎后,張小霞還是決心帶著小海星去海島,因為她知道孩子不能缺少父愛,而自己也想支持丈夫。

    張小霞從小是家里的嬌嬌女,再次進島,盡管她有一定的思想準備,但生活的艱苦還是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海島氣候惡劣多變,“風唱歌、沙跳舞,松樹枝子拉二胡”,原本白皙的雙手,她上島后不到一個月就開始皸裂。一次,因大風停航,島上補給中斷,張小霞硬是靠著僅有的蘿卜白菜維持了一個星期。

    想著隨軍進島就能在一起生活,可現實卻不像她想的那樣。同在一個小島上,機關大院和家屬院一前一后緊挨著,相鄰不到二百米,但因為機關工作繁忙,王永杰經常都是后半夜才能回到家中,有時一個月一家三口只有一天能好好坐在一起吃個團圓飯。但自己選擇的路即使再苦再累也要堅持走下去,張小霞把困難和辛苦都咽進肚子,開始學會適應海島。起初她還有一些抱怨,朝王永杰發脾氣,但看著疲憊的丈夫,冷靜下來想想,她想通了,便原諒了王永杰。因為她知道,愛一個人就應該愛他的事業,做一名軍嫂,就應該學會堅強,懂得理解和包容。

    為了解決海島官兵和家屬的實際困難,營造拴心留人的良好環境,部隊領導和各級機關做了大量的工作:出臺惠軍政策規定,派遣官兵輪休專船,整修官兵家屬住房,組織集體婚禮、軍地相親聯誼會等等。機關幼兒園就是前些年專門在欽島開辦的。

    小島幼兒園越辦越好,美譽很快傳出了海島,一些家屬帶著適齡孩子進島,但地方來應聘教職員工的人卻一個沒有。不是因為工薪待遇問題,而是因為幼兒園在遠離大陸五十海里的小島上,這個現實問題才是問題的核心。

    其實幼兒園大、中、小班的老師加起來只有三個人,她們也是隨軍家屬,都擁有本科學歷,原本在島外有著穩定的工作,但為了支持部隊的需求和丈夫的工作,勇敢地來到欽島,讓機關幼兒園運轉了起來。

    幼兒教育關乎軍人家庭幸福和孩子健康成長的大事,必須想方設法提高教學質量。幼兒園的園長由滕老師兼任,看著有限的教學條件,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韋老師和江老師,“我們要走出去,學好東西帶進來?!庇谑?,她們多次走出小島,赴縣、市一些優質幼兒園參觀見學,購買輔導教材,動手編寫教案,讓幼兒園的教學逐漸正規起來。

    幼兒園的孩子們有個最愛,就是吃滕老師包的餃子。沒有炊事員,滕老師就挑起了這份擔子,堅持每天為孩子們做一頓午餐,上、下午各安排一次點心,精致的“一餐兩點”著實讓孩子們有了口福。

    媽媽,我要吃那個菜。一次午餐,一個孩子對著滕老師親切地叫著。

    好的,寶寶!滕老師從菜盤里盛出一勺西藍花菜,輕輕放入孩子的餐盤里??粗⒆哟罂诖罂诘爻灾?,她的心里頓時暖融融的。雖然孩子是口誤,但卻讓她十分感動。突然,旁邊小班的桌上傳來了幾個孩子的哭聲。滕老師走過去一看,原來是王永杰的兒子小海星吃飯的時候搗亂,惹得其他小朋友直哭。剛到幼兒園任教的江老師當場批評了小海星,并和滕老師一起哄其他孩子吃飯。

    一批評不要緊,小海星第二天竟然不來幼兒園上學了。這讓江老師十分不解,她拿起手機撥通了小海星媽媽的電話?!昂⒆雍ε?,不愿意去幼兒園了”,電話那頭小海星媽媽張小霞的回答雖然沒有責備之意,卻如針扎般刺在她的心上。

    掛下電話,江老師認真回憶了當時的場景,意識到孩子們對她還比較陌生,自己的處理的確不恰當。于是,她跑到王永杰家把小海星接來。一上午,她一直摟著小海星,不時地和小海星說話。上課時,坐在小海星身邊做起他的好朋友。很快小海星恢復了活力,不僅學得認真,還當起了其他孩子的小老師。

    很快,江老師愛上了這些孩子,并且適應了幼兒教師的角色。她一邊耐心陪孩子們學習、娛樂,一邊虛心向其他兩位老師請教,學習她們組織教學的方法,用心記下她們在課上講的每句話甚至每個表情和語氣。課余時間,她還認真學習幼教專業書籍,從中汲取營養,不斷提高自己的能力。

    軍嫂偉大,在海島部隊幼兒園當老師的軍嫂更偉大。除了照顧好幼兒園的孩子,還要撐起家庭的“整個天”。中班韋老師懷孕兩個多月時,正是妊娠反應最厲害的時候,她卻感冒了,可丈夫一直忙于工作,沒辦法回家。她只能一個人拖著疲憊的身體在家做飯,剛吃下飯就吐,一邊吐,一邊流淚,心中充滿了委屈。但想到自己是一名軍嫂,更是一名幼兒園教師,園內人手不多,怎能拋下孩子們不管呢?于是,她咬牙堅持上班。

    就這樣,她一直到懷孕八個多月時才回老家待產。一個多月后,孩子在老家幸福降臨。她抱著自己的孩子,心卻像風箏一樣被幼兒園的孩子們牽回海島。于是,她說服家人,不等孩子過完百天,就讓母親陪著自己回到海島。

    回到海島的第一天晚上,孩子因為不適應海島環境而發燒,她就和母親一起用酒精擦拭給孩子降溫,待孩子退燒時已經是凌晨四點鐘。第二天一大早,韋老師親了親熟睡中的孩子,然后出門走向了幼兒園。

    團機關被裁撤,機關幼兒園也取消了。前段時間,幼兒園宣布停課,當三個老師把大、中、小班的孩子們全部送出校園,交給前來迎接的家長時,老師和家長們不再如往常那樣說說笑笑,而是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當天晚上,王永杰回到家中,妻子張小霞把做好的宵夜端到他面前,然后把幼兒園停課的消息告訴了他。王永杰沒有動筷子,而是踮著腳輕聲走進臥室,認真端詳熟睡的小海星。

    回到桌前,王永杰低聲跟張小霞說,他前兩天就知道了。張小霞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想靜靜地看著自己滿身疲憊的丈夫。王永杰低著頭,雙手合攏架著額頭,然后看著面前的妻子,主動提出讓她帶小海星出島上學……

    草青兔肥,王永杰帶著戰士們鉆進半山腰的濃霧,圍成一圈。

    小孟嘶喊著沖了上去。山上的野兔似乎被戰士們發起的沖擊給嚇住了,搞不清他們到底有多少人,四處逃竄,不斷找他們設防的空隙鉆。

    跳起的野兔,有白色的、黃色的,還有灰色的,最大最肥的要數一只黃兔,它一個飛躍,準備從小孟身體右側竄出,被小孟當頭狠狠一棒,可能是力氣太大,被打中的野兔,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然后翻滾倒地,滾落到山腳下,嘴角鮮血直流。來不及撿,又竄出一只,另外一個戰士在王永杰的配合下,棍棒一揮,野兔嘰嘰叫著,翻滾到樹根。

    “網”越收越小,突然有一只在最中間徘徊,似乎沒有跑掉的意思,戰士們提防著舉著棍棒靠近,走近一看,兩只花白小兔在大野兔腳下的草窩里??赡苁谴蠹叶紦男⊥檬寢?,竟沒有一個人對母兔下手。王永杰帶頭后退一步,然后引導大家散開,各自收拾剛才的“戰果”。

    等戰士們回過頭看時,那只野兔仍然站在那里盯著他們,耳朵豎得直直的,眼睛發亮。王永杰招呼大家轉場,去下一個地點。

    剛才第二波大家下手應該再狠點兒,那么肥的灰野兔就讓它給逃跑了,下次就更不好抓了……小孟還沉浸在剛才那幾場捕獵。

    沒咬到你就算走狗屎運了!趕緊回營里收拾收拾。不到兩個小時,小分隊打了近三十只野兔,每個人至少提著兩只野兔。下山的路上,幾個戰士哼著唱起了小曲,像是比武凱旋,也像胸前戴上大紅花一樣開心。

    路過團部,高團長把王永杰留下,讓王永杰陪他再轉轉。

    團長,兄弟們到底去哪兒?王永杰湊上去小聲問高團長,像是刺探軍機。團長搖搖頭。

    那你呢?團長依舊搖搖頭。

    高團長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遞給王永杰一支,然后自己抽出一支,用指甲在過濾嘴的部位捏來捏去,又在煙盒上磕了兩下,放進嘴里叼著。

    這個辦公樓、這個院子以后就歸你管了,過兩天和機關善后組搞個交接,可要管好嘍。

    王永杰一直跟在高團長身旁,不停地點頭。因為王永杰知道,團部處處凝結著團領導,尤其是高團長的感情和心血,包括島上其他營區,也是一樣。高團長從當兵就在這個島上,一待就是二十年,即使是石頭,也會被焐熱。

    整編期間,高團長每到一處都要多看兩眼。團里開會,不管大會小會,講完主要工作,高團長都要提上幾件具體事情——

    辦公樓走廊里的燈泡不亮了沒及時換,洗澡堂子的水龍頭壞了沒及時修,刮風下雨家屬樓的窗戶沒及時關,幼兒園的戶外滑梯沒好好維護……只要是團里的設施和資產可能出點問題,高團長都要講,而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在以前他是很少提及的。

    不管下步上級批準你們營部在哪兒辦公,搬團部也罷,機關大院這面國旗,要堅持升,即使剩最后一個人,也要堅持!王永杰認真聽著團長講,挺直了腰桿,連聲說是。

    走上機關樓,望著平流霧頂上露出的南山頂,高團長又掏出一根煙,遞給王永杰。王永杰擺擺手,說不抽了。這段時間,王永杰明顯感到,高團長抽的煙更多了,這一上午工夫,他的一包煙馬上就被抽光了。

    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明天就要走了,不管到哪里,咱們島上走出的官兵都會是好樣的…… 王永杰發現,高團長明顯老了,眼角的皺紋更多了,說話也開始絮叨了。較以前王永杰當作訓股股長跟著他下部隊時相比,現在團長臉上明顯少了一些容光煥發。

    高團長愛這座海島,更愛全團官兵,但畢竟現在,這里已經沒有了他的位置。王永杰作為被保留下來的年輕營長,此時此刻,心里沒有一絲喜悅,而是滿滿刀割般的疼,王永杰寧愿是團長留下,把他自己發配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都行。

    晚上海防營全營開飯前,王永杰先把留下的連隊集合了起來,站在夜色里作簡短動員。

    明天其他兄弟就要出島了,待會兒團長也要過來送行,兄弟們打起精神,把自個兒好吃的好喝的都拿出來,搞好保障,讓移防的兄弟們吃好喝好,明天早上安心出島。另外,野兔肉都要讓給其他兄弟吃,這是今晚的一條紀律!

    這時,王永杰聽到隊伍中有人吃吃地在笑。

    笑個頭!紀律我強調了,今晚要是誰沒做好,明天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話沒說完,王永杰嗓子便開始沙啞起來,隊伍也寂靜了下來。其實戰士們誰又愿意看著身邊朝夕相處的兄弟離開自己,而且要去一個他們不知道的地方。

    大家能不能做到?王永杰突然提起聲調。

    能!官兵們齊喊。

    什么動靜?聽不見!到底能不能做到?

    能!大家賣力地回應著。其他連隊幾個戰士從窗戶探出頭,看不懂到底發生了什么。但王永杰能聽到,剛才在黑夜“能”的吼聲中,有數個和王永杰一樣,將哭未哭、淚珠打轉、鼻子醋酸引發的沙啞音。

    晚飯,高團長帶著團里僅剩的兩位常委到營里送行,沒有酒,只有飲料和牛奶,還有新鮮的兔肉兔湯。

    營值班員是海防連指導員,這也是他最后一次在海防營當值班員了。等全營進了飯堂,他下達了坐下的口令。

    全營都有——坐!

    起立!能不能坐好?最后一頓晚餐了,好好的!

    都有——坐!

    看著官兵們落座,王永杰引導團領導到營部桌上坐下。

    片刻,高團長端起一杯果汁起身,王永杰忙招呼全營安靜下來。

    兄弟們,還是那句老話。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這次改革,咱們團被裁了,明天兄弟們就要走了,我會跟著大家一起出島,然后把兄弟們送上火車!團長說罷,舉起杯子一飲而盡。

    全營官兵都站著,仰起頭把杯中的飲料倒進各自喉嚨里,看得出比平時會餐要干脆無數倍。

    整個晚餐,飯堂里不再像以前不允許講話,而是掀起了一陣陣“一、二、三,干!干!干!”的浪潮。高團長也挨個桌跟官兵們告別,更多的是和大家握手擁抱,有的干部戰士控制不住,抱著高團長和王營長嗷嗷大哭。

    明天,明天!天亮一起出發!高團長講的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官兵們知道,高團長是想陪大家度過最后這段時光,坐完最后這段航程,一直送到火車站。如果他能上火車,他堅決會上,一直把官兵們送到新的營區。去看看那個營區到底是荒無人煙,還是星光燦爛。

    可是,他不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戰士們送上火車,然后在陸地上待命,等待他最新的任職命令,也可能會是退役命令。

    當晚,王永杰聯系了上級機關的兵員參謀,溝通第二天出島部隊航渡和陸上機動事宜。躺在床上,王永杰難以入眠,一閉上眼,眼前就是高團長。他抽著煙,在碼頭上來回走動,累了就坐在系纜樁上,面朝著大海,背對著坐在背囊上的官兵們,也不和大家說話,大家只能望著他那躊躇的身影。

    “快看,霧散了!快看!”人群中,響起了那個熟悉而又稚嫩的聲音,小孟跳起來,站在隊伍最前邊,指著海平面給全連官兵看。

    不一會兒,登陸艇中尉軍官手中的對講機嘶啦啦地響了起來。

    明白!軍官松開通話鍵,一個箭步走下甲板,興奮地跑到高團長跟前,說大家可以登船了,船半小時后出發。

    高團長不顧煙火燒,直接用手掐滅了煙頭,示意王永杰組織官兵們登船。

    一切就緒,準備出發!碼頭上只剩下高團長、王永杰和營部幾名戰士。王永杰緊握團長的雙手,熱淚竟然從眼眶中滾落下來。

    哭啥,好好把兵帶好!高團長用拳捶向王永杰的胸口。

    是!王永杰擦下淚珠,立正向高團長敬禮,目送他轉身走上甲板。

    這個上午,高團長不讓留下的連隊官兵來碼頭送,說是讓大家把營區看好,不能耽誤訓練,其實是怕來送的人越多,移防的官兵越割舍不下,碼頭上會哭得越厲害。

    再見,戰友!戰友,再見!碼頭上,王永杰和營部戰士一邊舉起雙手搖擺,一邊對著漸行漸遠的登陸艇高聲呼喊。聲音越來越大,又變得越來越小,直到大家喊不出聲。

    王永杰遠遠地聽到,登陸艇甲板上,戰士們自發唱起了海防連連歌,然后是營歌、團歌……高團長和戰士們一起揮動著雙手,直到消失在海平面上。

    后來,王永杰得知,那天下午,高團長把移防官兵一個個全部送上火車,不久便接到了赴四千公里之外南疆某部報到的通知。

    而移防連隊乘坐的火車一路向北進發,出了山海關以后,新單位的領導向他們下達了期待已久的開進命令,但連隊建制被打破,官兵們被分配到邊防一線不同的點位上。全連官兵在火車上拉起連旗合影留念,緊緊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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