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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草》2022年第2期|肖江虹:苔蘚(節選)
    來源:《野草》2022年第2期 | 肖江虹  2022年06月27日08:34

    城市醒得很早,六點不到,面館前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貴陽人的早晨從一碗腸旺面開始。面條講究爽口彈牙,血旺和大腸必須新鮮,佐以幾根窈窕的綠豆芽,這才是一碗合格的腸旺面。東門鄭家,百年老字號,食客趨之若鶩,排隊一小時,吞吐五分鐘,要的就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接過廚間遞出來的面條,胡凱左挨右晃才找到一個位置坐下來,往碗里加了幾滴醋。不要小看這幾滴醋,它才是這碗面條的靈魂。外地客人,無法勘破隱秘,呼啦啦吸完了,抹著嘴看著老長的隊伍滿腹狐疑:有這樣好吃嗎?只有本地的老饕才知道,沒有那幾滴醋,宛如神藥沒有了藥引。滴醋也有講究,本地味莼園生產的香醋最佳,十滴左右為宜,多則泛酸,少則無味。香醋浸入面湯,神奇開始展現,面條、血旺、大腸、豆芽、紅油、脆哨、香蔥瞬間融為一體,醇厚而爽利,味道豐富,層次分明。

    胡凱吃得很慢,面條幾乎是一根一根徐徐送進嘴里,這和他西裝革履的打扮很搭。環顧四周,沒有雜音,一色吸溜面條的聲響,吸得急的,紅油四下飛濺,面門星星點點,扯張紙抹掉臉上的紅油,繼續埋頭苦干。百年面館差不多就是這座城市的縮影,包容是最大的特點,達官貴人也好,販夫走卒也罷,來的都是客,報上需求,單碗的,雙加(加面加腸)的,吆喝一聲,面條送出,不看穿著,不管美丑,吃完付錢,一拍兩散。

    喝了一口面湯,電話在褲兜里震了一下。放下碗,胡凱摸出手機,信息是同事小書發來的,四個字:文案沒過。捏著手機愣了愣,胡凱將手里的紙巾扔進面湯,幾乎一瞬,潔白的紙巾就一身血紅。

    走出面館,大街人頭攢動,城市這才算真正醒過來。

    主管遞過來一張紙,胡凱有些懵。指指自己的嘴角,主管說:“擦擦吧,油星子?!闭f了聲“謝謝”,胡凱擦了擦嘴角,低頭一看,油星子凝成了紅油。四下看了看,沒找著垃圾桶,胡凱把紙巾塞進了褲兜。

    死死盯著胡凱看了半分鐘,主管說:“我覺得你最近不在狀態?!?/p>

    癟癟嘴,胡凱沒說話。

    “我不相信這是你做的,”頓了頓,主管揚了揚手里的策劃案,一字一頓說,“打死我也不信?!?/p>

    抽抽鼻子,胡凱說:“我也不信?!?/p>

    “老胡,你是公司老人了,廢話我就不說了,”把策劃案塞給胡凱,主管沉著臉說,“最后一次機會,還通不過,你就另謀高就吧?!?/p>

    落地窗前,胡凱點燃一支煙,樓下人流如織,每個身影都保持著前傾的狀態,仿佛被一根無形的繩子拽著往前飛奔。

    “還不走??!”同事小書站在門邊喊。

    回過頭,胡凱指了指桌上的策劃案。

    “策劃案,得再琢磨一下?!?/p>

    “第四稿了吧?”小書伸長脖子問。

    胡凱抬頭比了一個“八”。

    小書無奈笑了笑,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回頭又說:“凱里酸湯魚,有兩瓶老酒,我們等你?”

    搖搖頭,胡凱說:“你們吃吧,改天我請?!?/p>

    小書離開,偌大的辦公區一下變得寂靜無聲。

    胡凱坐下來,拿起桌上的策劃案,木木翻了翻,伸手拿過桌上的一把美工刀,一下,兩下,三下,交叉反復中,策劃案粉身碎骨。

    忽然有手機微信提示音。

    摁開微信,妻子易小蘭發的,只有三個字:離了吧!

    呆呆盯著屏幕看了片刻。胡凱發回三個字:隨便你。

    摸出一支香煙點上,胡凱走到落地窗邊,天色昏黑,天邊烏云密布,暴雨就要來了。

    手機鈴聲響起。

    接通電話,胡凱破口大罵:“快一個小時了還沒到,你他媽是爬過來的嗎?”

    小十字算是城市的繁華地段,核心區還有一段明代修建的圍墻,用于防患護民。當初兵甲林立的場景早沒了,小吃門面沿著圍墻根一溜排開。吃客倒是不多,主要應付外賣。飯點時間最繁忙,外賣小哥的電動車碼得人行橫道密不透風。

    邱德全排在領餐隊伍里,放眼看去,一色的鮮肉,二十出頭的占九成以上。在這支浩蕩的隊伍里,三十八歲的邱德全算是高齡了。入職時,為了顯示自己的年富力強,邱德全還專門剃掉了蓄養多年的絡腮胡子。

    除了送餐,邱德全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機上。他喜歡看抖音,最喜歡搞笑視頻。這東西治療心亂如麻見效快,療效還持久。

    屏幕上一個猥瑣的男人,騎著摩托車直接撞向一棵大樹,人徑直飛出,筆直插進沼澤地,像根迎風擺動的蘆稈。邱德全先是憋著笑,最后實在忍不住了,咧著嘴笑地擺來擺去。邊上正盯著手機的小伙被邱德全吸引了,伸長脖子看了看邱德全的手機,立馬露出一臉鄙夷。

    剛準備回看,電話響了。

    接通電話,邱德全一張笑臉慢慢松弛、翻轉、裹纏,最后定格為怒目圓睜下的咬牙切齒。

    “發燒了?發燒了你不會給他喂點藥嗎?”

    電話那頭是老婆唐麗娟,抽泣著喊:“喂藥?喂藥有用我還找你??!”

    “喂藥沒用,那你給他吃屎??!”邱德全打斷了唐麗娟的話。沒等那頭說話,邱德全斬釘截鐵吼:“滾蛋,老子還有好幾單要送呢!”

    摁掉電話,邱德全從電瓶車上跳下來,一腳踹翻了旁邊默不作聲的垃圾桶。

    這一單地點在中華北路54號。共兩條路線可供選擇。往東,上高架橋,穿建設路,有條小巷子可直達;往西,走富水路,繞三角環島,路程更近一些,信號燈也少。不過邱德全還是選擇了往東的路線,西線三角環島那兩個交通協警,一胖一瘦,惹不起,面對沖過來的電瓶車就直接撲過去,完全視死如歸。

    電瓶車在高架橋上疾馳。已過黃昏,遠處近處的霓虹燈開始亮起。夜風鉆進脖頸,滲得后背發涼。遠遠就聽見爭吵聲,洪亮高亢。

    “開的什么車啊,變線也不打燈!”

    “哪個說沒打燈?老子變線前就打了,你是眼睛瞎爆了嗎?”

    兩個男人站在車頭前叉著腰正罵架。兩輛轎車橫在路中間,將來路去路完全堵死,剩余的空間螞蟻過去都得側身。

    罵了一句,邱德全回身看了看,沒敢掉頭,高架橋有監控,逆行被逮著,一星期就白干了。摸出電話,邱德全松了松面部肌肉。

    “你好,高架橋上堵車,可能會晚一些送達?!鼻竦氯扉L脖子堆著笑說。

    “快一個小時了還沒到,你他媽是爬過來的嗎?”電話那頭怒吼。

    邱德全沒敢吱聲。這種情況,千萬不要說話,要等對方發泄完。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罵完了,一般客戶都會冷靜下來,想一想春光明媚,想一想歲月靜好,想一想底層人民特別是快遞小哥的不容易,就會告訴自己:世界如此美妙,我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想通了,大愛就會戰勝饑寒,遇上特別特別好的客戶,還會發條短信過來:暴雨將至,安全第一,照顧好自己。

    正想著,短信果然來了,就是不太暖心:十分鐘之內再不送到,老子給你差評。

    沮喪地抬起頭,邱德全發現兩個交通事故的當事人還沒有休戰的意思。罵戰開始升級為推搡,從推搡的力度和頻率看得出,兩人其實都沒有干架的意思,完全是為了臉面把戲演足。要知道,這種假把式最他媽耗時。

    逆行吧!

    果斷調轉車,轟一聲悶響,電瓶車一個趔趄后竄了出去。

    兩手匍匐在鍵盤上,仿佛堅韌的潛伏者,半個多小時硬是一動不動。

    策劃案其實不復雜,以胡凱的能力,本可以輕松搞定。主管說他不在狀態,胡凱是認賬的。三個月來,在易小蘭的圍追堵截下,他已經精疲力竭。易小蘭和胡凱大學同學,知根知底,深諳他的優長和短板。策略就一招:離婚,滾蛋。條件直白寡毒:衣褲牙刷毛巾帶走,其余多根毛都不行。胡凱不敢反駁,畢竟自己有錯在先。

    胡凱的出軌,劇本爛俗。Action:男女獨處——喝酒——調情——開房——上床。劇情唯一出彩之處在于胡凱的坦白,他是在易小蘭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攤牌的。沒有小三的尋死覓活,沒有原配的疑神疑鬼,他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對正準備換鞋上班的易小蘭說“我出軌了”。易小蘭愣了一下,把一縷頭發攏到耳根后夾好,輕輕點了點頭。彎腰換好鞋,易小蘭還捋了捋衣服問:“你看今天我穿這套適合嗎?”

    胡凱有些恍惚。

    易小蘭的冷靜讓他驚訝,不問,什么都不問,甚至連那個女人是誰她都不問。

    驚訝過后,就是驚悚。

    半夜醒來,他經常發現易小蘭坐在床邊目不轉睛盯著他,眼神充滿了佛祖才有的溫暖慈祥。佛光普照了半個月,胡凱扛不住了,移駕到了客廳。易小蘭不看他了,變成半夜三更在客廳和廚房往來穿梭,一會兒提把剪刀,一會兒提把菜刀,一會兒提把砍刀。

    還不穿鞋,無聲又無息。

    家是待不住了,思來想去,還是辦公室最安全,有門禁,有保安,有監控。

    易小蘭也不來找他,三五分鐘發條短信,個把小時來個電話。核心內容就是離婚滾蛋,滾蛋離婚。

    把兩只手從鍵盤上拖下來,胡凱感覺雙臂發麻。抖著手點燃一支煙,他接到了易小蘭打來的電話。

    “你晚上回來給我把協議書簽了?!?/p>

    “我要加班?!?/p>

    “那你就等著給我收尸吧!”

    電話掛斷。

    天邊雷聲隱隱,下雨了。

    胡凱站在窗邊,看著一城風雨,仿佛末世。

    電話又響了。

    愣了半天才接通電話,那頭聲音急促。

    “您好,您的外賣到了,麻煩你下樓拿一下,保安不讓進去?!?/p>

    保安姓龍,五十多歲,理解的說他工作負責,不理解的罵他一根筋。攔下送外賣的他有幾十個理由:你看你,全身雨水,讓你上去,還不整一路湯湯水水;大廈有規定,送外賣的一律不許上樓;都下班了,哪個曉得你是送給哪個的?

    理由還沒有闡釋充分,電梯門打開了。

    沖突來得太快,直到兩人都絞在一起了,保安老龍也沒有整清楚來龍去脈。

    穿西裝的邁出電梯就破口大罵。

    “差評,老子給定了?!?/p>

    送外賣的貓著腰解釋:“高架橋堵車,耽擱了?!?/p>

    “你堵車關我卵事,差評?!?/p>

    “好好說話,你是哪家老子?”

    “你家老子,如何?”

    保安老龍后來在法庭上作證時是這樣說的:“太突然了,我都懵*了!哦,對不起,法庭上不該說臟話,我也不曉得懵*算不算臟話,跟年輕人學的。反正姓胡的那個人一從電梯出來就罵送外賣的,還老子老子的,話不好聽,送外賣的不干了,理了幾句,兩個人就扭在一起了。我看要干架,就趕忙過去拉。他們都年輕,力氣大得很,拉了好半天才拉開,把我的腰都扭傷了,還是第二天自己到醫院去看的,花了一百六十七塊錢。我有發票的,至今都沒得人管醫藥費——嗯!好的,好的,說重點,說重點,我拼死老命把兩個人分開后,就把送外賣的推到門口去了,廣告公司姓胡的那個人還不熄火,沖過來惡狠狠朝送外賣的說:信不信老子今天整死你!嗯——確定,他確實說了的?!?/p>

    呼哧呼哧回到辦公室,胡凱接到母親電話,母親說父親病了,做了檢查,肝有問題,尿道出現結石,腰部也查出一顆不小的囊腫。母親的聲音有些焦躁,胡凱勉強安慰了兩句。他沒時間回家,是真沒時間。

    同事小書突然來電,說領導批準了他的休假,這段時間恐怕很多事都會推給你了,又問胡凱準備什么時候休假。胡凱苦笑:我他媽休過假么?上一次休假還是和易小蘭結婚時,三年前的事了,那是他第一次去三亞,第一次見到大海。那年胡凱三十四歲,易小蘭是相親時再見的,坐下來才發現是大學同學,彼此尷尬笑笑,漫不經心開始交往。易小蘭畢業后在一家商場做行政,兩人大齡再相逢,已顧不上花前月下,交往三個月后就匆匆結婚。

    這個家雖談不上寬裕,但總能維持,胡凱按揭買了房,貸款買了車,一切都在正常的軌道上運轉,這都是胡凱高強度工作換來的。胡凱在城里沒有根基,只能靠自己。岳父母是本城紡織廠的職工,早年工廠被賤賣,夫妻倆早早下崗,也沒有多余能力支持這個家。胡凱家那邊就更不樂觀,父母早年在鎮上開飯館,如今年紀大了,只好停業,吃著老本,這幾年,老本也啃得差不多了。

    刨了幾口外賣,胃痛又卷土重來。胃是念書那會兒被搞壞的,為了在網吧多泡一個通宵,他有時一天只吃一頓飯,直到實在忍受不了,才去了醫院。做胃鏡的過程讓他死去活來,醫生看完報告單,第一句話是,要住院。胡凱只能搖頭,我沒錢。醫生說,你看看你的胃,年紀輕輕,不要命了?胡凱沉默,醫生這才開起藥單,囑他注意事項,然后帶著聽天由命的神情將他打發,胡凱永遠也忘不了那副表情。

    熟悉的痛感從胃里一點點探頭到肆意翻滾,他決定回家。下了樓,他去了離公司不遠的藥店。公司在新區,這一片才開發,街上沒什么商家,更沒有人氣,大白天也只能見著稀稀拉拉的人跡,連鎖大藥店離這里還很遠。捂著腹部走了好遠,胡凱拐進藥店買了阿莫西林和胃復春片。這還是上一次的藥單,胡凱覺得這一次也能對付過去。胡凱擰開藥盒,卻怎么也撕不開那層內膜,這讓他有些惱火。手伸進褲兜,胡凱摸到了一把美工刀,摸出刀片,手指前抵,緊實的內膜一下洞穿。胡凱做了個收刀的動作,好像一下了卻了與胃潰瘍的恩怨,順手把刀放進白色亞麻外套里。吞了一把藥,合上瓶蓋時才發現瓶身上的生產日期,竟過期了,這讓他怒從中來,胃部的灼燒感也越來越強。這時他才發現,柜臺后的女店員竟然跟易小蘭長得有幾分相似。

    “你給的什么藥?你們是藥店還是黑店!”胡凱嚷起來,把藥瓶當的一聲磕在玻璃柜臺上。

    女店員看出了胡凱神情中的慌亂,瞬間翻了個白眼,說:“干什么,你要搶劫?”

    像,太他媽像了,連眼神都一模一樣。

    胡凱吼:“你眼睛瞎了?過期藥,謀財害命嗎?”

    女店員懶得理會眼前男人的憤怒,纖長的手指一把卷過藥瓶,旋轉半圈,確認過生產日期后,女店員才把藥瓶輕輕放回了柜臺,用一根手指往胡凱的方向推了推,跟著哼一句:“你說話注意點,你眼睛才瞎了,你想敲詐嗎?戴了眼鏡都看不清字戴了有什么用,裝飾啊——”

    女店員慢吞吞然而鋒利的話讓胡凱一驚,他慌忙抓過藥瓶,借著店內慘白的光線看清了原本模糊的生產日期,離過期還早著。

    胡凱落荒而逃,跟每次和易小蘭吵架一樣的結局。

    胡凱從公司出來,下電梯時,電梯里的燈突然熄滅,只有一旁的廣告牌還亮著,是美容院的整容廣告,幾個女人的前后對比照反復出現,有一張整容前的照片很像易小蘭。易小蘭經常抱怨,遇到你就算倒霉,換了別人,我還可以去割個雙眼皮隆個鼻打打瘦臉針……妻子身邊的朋友不少都去做過,胡凱沒那閑錢,自從有了孩子,日子更是捉襟見肘。妻子面對孩子從來大愛無疆,進口奶粉、進口尿不濕、進口玩具,連蔬菜都恨不能買進口的,冰箱里常年凍著妻子海淘來的深海鱈魚,400g,法國產。胡凱不敢反駁,只要一開口,立刻招來一通痛罵。

    在易小蘭面前,胡凱從來都是弱勢群體。

    電梯很快到達負二層,胡凱的轎車就在角落里,豐田銳志,算不上好車,卻是胡凱寧靜的港灣。胡凱享受待在車里的時光,它動力一般,空間不大,但聽話,特別聽話,左拐右拐前進后退都是胡凱說了算。

    鉆進車,他先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接通,母親喊了一聲兒子,聲音疲倦。

    胡凱強打起精神:“爸怎么樣了,醫生怎么說?”

    母親的聲音黯啞下去,說要轉省醫……

    車駛出車位,有點快,砰的一聲,胡凱感覺車身碰到了什么。他一驚,連忙瞥了眼后視鏡,看見一輛亮著微弱燈光的電動車倒在路旁,一同倒下的還有一個人影。

    胡凱罵了一句,跟著頭皮一緊,踩下剎車。

    胡凱下車,繞到右側車門處,看了看車身情況,借著倒下的電動車燈光,胡凱看清了那道劃痕,果然貫穿了前后門。胡凱眉頭一擰,轉身罵起來,沒長眼睛啊,怎么騎的車!

    邱德全的尸體在晚上十點十五分被發現。報案人是大廈八樓小貸公司的一名員工,他對接警的警察說自己趕回來是因為充電器落公司了。車剛拐進地下停車場,車燈就照到了倚在柱子下的受害者。

    “全身都是血,腦殼歪在一邊,”定定神,他接著說,“我喊了兩聲,他沒答應,我就斷定是死透了?!?/p>

    一旁記錄的警察點點頭,朝他笑了笑,鼓勵他接著說。

    “停好車,我就走過去仔細看了看,脖子上有個口子,還在冒血泡,我又喊了兩聲?!?/p>

    警察抬起頭:“都判斷死透了,還喊?”

    “本能咯嘛!警官?!眻蟀溉寺曇粢幌绿崃似饋?,“關鍵是眼睛還睜著咯嘛!”

    警察又笑了笑,點點頭說謝謝你。

    “我可以走了?”

    警察說當然。

    走出去兩步,報案人又回頭對警察說:“哦!對了警官,我是走過去看了他的喲!肯定有我腳印,你們排查的時候要先把我排除咯哦!”

    現場勘查很快結束。

    受害者倒斃在方形柱子下,著外賣派送員馬甲,脖子大動脈處有一四厘米左右的創口,死者死于失血過多。距離死者四米左右倒放著一輛外賣派送專用電瓶車,電瓶車右側兩米處有一把粘有血跡的美工刀,應該就是作案工具。

    將美工刀裝進證物袋,負責現場勘查的警察抬頭四下看了看,抬手一指對其他警察說:有監控。

    監控很清楚,保安老龍很自豪地對警察說:我們大廈的監控,絕對無死角。

    畫面里,地下停車場黑黢黢的,一個人坐在大門口的電瓶車上,黑暗中一點煙火忽明忽暗,借助遠處閃爍的日光燈管,老龍一眼就認出黑暗中抽煙的人。

    “送外賣的!”

    警察看了他一眼:“曉得的,穿著馬甲的嘛!”

    擺擺手,老龍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傍晚來大廈送過外賣?!?/p>

    警察又看了他一眼,眼睛回到監控器。

    邱德全坐在車座上,抽著煙看著外面,似乎等雨停。

    五分十八秒,電梯門打開,一個人從電梯出來,徑直走向一輛轎車。

    “哎呀!廣告公司的,姓——姓——姓哪樣我記不得了,但絕對是廣告公司的?!崩淆報@叫著說。

    開著車出來,速度有點快,到了拐角處,一聲脆響,電瓶車滾出老遠。

    打開車門下車,胡凱走向倒在地上的邱德全。

    邱德全艱難爬起來,過去扶起電瓶車,把車往地上一摜,看了看胡凱。

    兩人開始對話。

    繼而開始推搡,忽然胡凱從褲兜里抽出一件物事,往邱德全脖子上一抹,邱德全一愣,用手捂著脖子,踉踉蹌蹌退向身后的柱子,伸手扶住柱子,身子慢慢矮了下去。

    愣了愣,胡凱慢慢走過去,蹲下來看著地上的邱德全,觀看的過程有些漫長,兩人似乎還有交流。足足五分鐘,胡凱才站起來,把手里的東西一扔,鉆進轎車,徑直開走了。

    畫面里,只剩下還在地上抽搐的邱德全。

    ……

    (未完,全文見《野草》2022年第2期)

    肖江虹,1976年出生,貴州修文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畢業于貴州師范大學中文系。2007年開始文學創作,作品在《當代》《山花》《人民文學》等刊物上發表,代表作品有《百鳥朝鳳》《蠱鎮》《儺面》等,貴州文學院簽約作家。作品曾獲《人民文學》中篇小說優秀獎、《小說選刊》年度獎、第七屆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說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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