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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朔方》2022年第6期|馬慧娟:羅山舊事
    來源:《朔方》2022年第6期 | 馬慧娟  2022年06月22日08:55

    寧夏有賀蘭山、六盤山,而羅山雖然與朱元璋第十六個兒子慶王朱旃相關聯,但卻是寧夏三座山中最沒名氣的一個。沒名氣就不說了,還和全國好幾座山共用一個名字。所以很多年來,別說外省人不知道寧夏有羅山,很多寧夏人都不知道。但在羅山坡下生活的人眼里,羅山就是他們的母親山。

    救命草

    只有羅山這樣的神奇山脈,才能在中部干旱帶的大地上構建起一道生態屏障,才能孕育出甘草這樣的救命草。

    很多年里,羅山坡下的住戶是靠甘草活著的。絕大多數人都吃過甘草片,喝過甘草糖漿。除了止咳,甘草還被廣泛應用于各種藥方搭配,有補虛、解毒、消腫止痛以及保健的作用。

    羅山腳下廣袤的土地就是最適合甘草生長的土壤,品質也優于其他地方。

    在趙剛的記憶里,窮是從小到大刻骨銘心的記憶,干旱是這片土地上的主題,種下去的種子收不回來是常事,白面是過年才有的稀罕物,大部分時間里,蕎面支撐著四季的饑荒。甚至有時候蕎面都會斷頓。趙剛的父親就會收集灰條的籽粒,磨成面,做成饅頭?;蛘叽謇锶藭延軜淦ぐ腔貋頃窀赡コ煞?,把能吃的柴草磨成粉。趙剛形容,這些粉末做成的饅頭比狗食還黑,一邊說一邊搖頭。在一個饑饉的歲月里,人就像蝗蟲一樣,把能吃的都吃進了肚子里。

    收甘草的人給羅山坡下的人帶來了希望,哪怕一斤只有幾分錢,也是饑荒年月里的救命草。挖甘草賣錢成了大家生活的希望所在。

    春天,羅山坡下的甘草迎著羅山的風,用積攢了一冬天的力量頂破凍土,宣告著新的一年又開始了。蟄伏了一冬天的羅山住戶也開始走出家門,三五成群地扛著鐵鍬去甘草最茂盛的區域尋找長得最粗壯的甘草根系。常年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哪里的甘草茂盛,哪里的甘草稀薄,哪里是多年的老窩子,哪里是去年挖過的,羅山坡下的住戶心里一清二楚。來到預期的地點,大家就散開來,用類似于工兵鏟的短把鐵鍬開始挖掘、刨土。從深厚的黃土層里挖出他們賴以生存的甘草,抖干凈泥土,表皮粗糙、內里金黃的甘草就展現在了眾人眼前。挖得多了,就有了經驗,只看莖稈,就知道這一窩甘草是多年生的還是當年生的。多年生的一窩就能挖出十來斤,當年生的就是毛梢梢,白白破壞土壤,還挖不出來幾根。

    起初,挖甘草的人不多,也知道要給甘草留一定的生存空間,大家只揀多年生的去挖,挖了還不忘把土坑復原,以便新生的甘草可以更好地生長。

    大家挖甘草都是走路過去,挖多挖少肩扛手提就都拿回來了。但慢慢地,挖甘草的地點就遠了,走過去得好久,背回來也費勁。而且隨著甘草價格逐年增高,大家最開始的填坑留新苗的做法也在逐年淡漠,都想多挖一點,都想多賣點錢。

    趙剛也是這批人中的一個。他們家搬來羅山坡下時間短,地少,沒什么積累,所以比別人更加需要挖甘草來貼補生活。老婆大肚子都舍不得休息,天天要跟著他出去,只為了讓日子好過一點。

    挖甘草走得越來越遠,村里條件好一點的人買了手扶拖拉機,捎帶著沒有手扶拖拉機的人去挖,坐車的人多少給點油錢,既省時間又省力氣。早上早早出去,晚上早早就回來了。開車的人再聯系好甘草販子,當天挖的當天賣掉。因為交通工具的改進,挖甘草一下子就成了一件快捷便利的事情。

    趙剛也借錢買了一輛手扶拖拉機,他知道單純靠自己兩口子挖甘草,這窮日子是沒有頭的。

    挖甘草的人越來越多,手扶拖拉機拉的人也越來越多。別人為了能在商販跟前多拿點提成,只拉身強力壯的男人,女人娃娃都不要。趙剛心軟,想著都拉上讓出去討個生活。每次出去,他的拖拉機上都是擠得滿滿的,最多的時候拉過三十幾個人。趙剛也會給自己拉的女人娃娃安頓,把甘草規整好,不要帶太多泥土,時間久了,他拉的這些人挖的甘草反倒是商販最喜歡收購的一批。

    從幾分錢到幾毛錢,再到一塊錢,十幾年的時間里,甘草的身價在市場上一路飆升。不止羅山坡下的人用甘草度過了一年又一年的苦日子,還吸引了很多外來的人員扎堆挖甘草。

    每年春天,一車又一車的人來到羅山腳下,帶著老婆孩子,鍋碗瓢盆,鋪蓋被褥,找一處甘草茂盛的地方,就地在背風的土坡上挖一個土坑,上面用塑料布一苫,就成了一個臨時的家。再就近挖一個能支撐鍋的土臺子,底下掏空,架上鍋就能生火做飯。傍晚的羅山坡下,在某一處的土地上,縷縷青煙此起彼伏,鍋碗瓢盆叮叮當當。飯出鍋的時候,舀一碗蹲在鍋灶前幾口扒完,再來一碗面湯,日子隨著肚子的飽和也充滿了滿足感。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沒有風的前提下,一旦起風,這樣的滿足感就被風刮得蕩然無存,即使縮進地坑里也沒用,沙子順著各種縫隙強行擠進來,將地坑里不大的空間弄得灰蒙蒙的不說,還一股子土腥味。最讓人難受的還是做飯,不做餓得慌,做飯吧,漫天黃沙,風刮得連火都點不著,好不容易點著,也被風刮得左右亂竄,連口水都燒不開。人在漫天的風沙中渺小得如同一粒沙塵。實在做不熟飯,也只能餓著肚子窩在地坑里聽風。

    可能風也要休息一下。第二天,風總算停了。早早湊合著吃一口飯,將東西收進地坑里,就可以去挖甘草了。一夜大風,甘草的葉子上落著一層土,相比之下,人是幸運的,可以躲在地坑里避風,但植物只能在原地接受風沙的洗禮,人可以抱怨、咒罵,植物只能默默忍受。

    來的人都是新手,只聽過說挖甘草,但具體怎么挖沒人告訴他們。但對他們來說也不是個事情,挖甘草,顧名思義,有力氣,能挖就行了,這有啥好講究的技術呢??粗鵀蹉筱笠黄什萑~子,一個個摩拳擦掌地準備大干一場。

    一鍬挖下去,地面就被撕裂開了一個口子,甘草埋在地里連接根系和秧子的白色莖稈就裸露了出來,順著莖稈繼續朝下挖,就能挖到甘草的根部。有的甘草是順著地面平行生長的,根系都活躍在兩鍬深的土層里面,這種甘草是最好挖的,不費力氣,還挖得多。但還有一種是豎著向下生長,根系一般比較粗壯,向下挖沒有一兩米是挖不出來的。

    新來的挖甘草的不懂甘草的生長原理,也看不懂甘草秧子到底是多年的還是當年生的,只要看見個甘草秧子,就光知道挖。不挖不行,家里一家老小把他們騰出來挖甘草,就是指望著他們能拿回去錢過日子呢。

    挖甘草的人像鼴鼠一樣,在羅山坡下尋找著自己的生計,將能看到長甘草秧子的地方地毯式地挖掘一遍。每次都是向下挖一米多深的土坑之后就向前一層一層推進,這種挖掘方式就像過篩子一樣,將能看到的甘草都挖了出來。甘草是一種多年生植物,只要殘留一點根須在土地里,第二年就能長出新秧子。明顯地,這種過篩子般的挖法讓挖過的地方再也長不出來甘草,蛻變成一片荒涼的土地。

    短短幾年,羅山坡下的甘草就大量銳減,植被也幾乎蕩然無存。風越來越大,土地沙化也越來越嚴重。以前靠近羅山的村子沒辦法靠天吃飯了,生計一度陷入艱難,不得不靠政府的救濟糧過日子。

    挖甘草成了一段過往的記憶。

    1998年,羅山坡下所有村莊發生了改變,紅寺堡設立移民開發區,除過計劃中要搬遷的南部八縣的貧困群眾,首先安置的就是這些羅山坡下的原住民,整個原新莊集鄉的村民都被安置在了靠近城區的地段上。通過養殖、種植、打工、做小生意,逐步改變了貧困的現狀,家家都過上了好日子。

    曾經的漫天風沙逐漸遠去,日子在平靜中富足和安穩。隨著羅山生態保護被提上日程,羅山周邊的生態恢復得也越來越好,雖然無法到達曾經遍地甘草的鼎盛時期,但農戶大面積的甘草種植卻成了致富的一項收入。

    救命草變成了致富草。

    羊把式

    放牧在很多年里都是羅山坡下一件重要的事情,特別是放羊。放羊的羊把式是一種古老的行當。

    不要以為是個人就能放羊,放羊容易,成為一個羊把式卻不容易。放羊就是羊去吃草,你跟著羊走,然后天黑了把羊趕回來,這是放羊。但真正的羊把式不光是放羊,而是對羊群里的每一只羊都了如指掌,哪只羊發情需要配種,哪只羊快要生產了,哪只羊在咳嗽,哪只羊在拉稀……知道這些還不能夠稱為一個羊把式,能把眼里看到的這些問題都解決了,保證每一只羊都健健康康,每一年羊群都在壯大才能稱為羊把式。

    特殊的生態環境決定著人的生存方式。羅山腳下,自古水草豐茂,遍地牧草,在史書記載和當地人的口述中,這里就是天然牧場,曾經一度吸引蒙古人都來這里放牧。所以放牧也是羅山坡下住戶們重要的生活支撐。

    牧業生產中,羊的多胎性、群居性、抗病力強以及覓食能力和食草雜等特性,是大多數養殖戶不二的選擇。羅山坡下,家家戶戶都養羊,養羊就得去放羊,所以每一家幾乎都有一個放羊的。

    每一個地方都有值得書寫的故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難以忘懷的經歷,對于姚自剛老人來說,放羊就是他這輩子都繞不開的話題。

    說起自己的一輩子,老人總是說:“我放了一輩子羊么?!边@句話里,有無奈,有感慨,有辛酸,也有回憶。

    牦牛洼是羅山坡下的一個小村子,人口最多的時候沒超過兩百人。牦牛洼的耕地少,所以種地從來都不是這里人生活收入的主要來源。地太少,人就要想其他辦法,挖甘草是一種,另外一種就是養羊。

    姚自剛老人大半生的光陰都是跟著羊群在路上,他和羊群在一起的時間超過和家里人在一起的時間。每天天不亮,他背起一壺水,帶上一點干糧,拿起放羊的鞭子跟著羊群出門,這一天的光陰就要在外面度過了。

    妻子和他一起起床,送丈夫出門后,她就要套起一對大犍牛,奔向要犁的土地,趕太陽爬上羅山頂上的好漢疙瘩峰時,她就要犁完二畝地,只有這樣,才能趕在十點鐘要上地拔麥子的時候不耽擱時間。家里,還有四個孩子等著她做飯。

    在一個時期,日子艱辛是一種常態,土地上的產出不能填飽肚子的時候,反倒會萌生出別的出路,比如,牦牛洼的人讓孩子去上學。記不起來是哪家的孩子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但那種金榜題名的喜悅深深刺激了牦牛洼人的心。既然貧窮沒辦法改變,那就讓孩子們通過讀書換個地方去生活。揣著這樣的初衷,支持孩子讀書,鼓勵孩子讀書成了一種風氣,牦牛洼村家家都不遺余力供養著讀書的孩子。

    姚自剛家里供養著三個孩子讀書,花費就指望著家里的羊群,但吃飯又指望著地里的產出。姚自剛放羊,妻子在家種地,一年四季,兩口子沒有一天是閑著的。

    連年的挖甘草、放牧讓羅山坡下的生態變得越來越脆弱。為了讓羊群吃飽,姚自剛放羊的地方越走越遠,往往一出去就是二三十里地。走得太遠,晚上就沒辦法讓羊群回家,但又不能讓羊群露宿在曠野之中,于是大家湊在一起商量,在靠近水源的地方,背靠小坡,挖一個窯洞出來,再就地取土,用傳統的方法在窯洞周圍打一圈土墻,一個簡易的羊圈就出來了。幾年過去,羅山坡下遍地羊圈,放羊的人晚上走到哪里,就在距離最近的羊圈里落腳。最后為了省事,干脆把幾家的羊集中到一起,由兩個人去放牧,放上一段時間,再由其他人去輪換,這樣一來,既集中了放牧的質量,又節約了人力。

    方圓幾百里,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羊圈,為了區分這些羊圈的分布,放羊的人根據地理方位、動物群居地,或當地居住的家族姓名,給這些羊圈都起了名字?,F在保留下來的就有五十多個,比如中圈塘、肖家窯、甜水河,這些地方在之前都被綴上一個圈字,在開發之前,都是散落在羅山坡下的羊圈。

    不要以為有了這些羊圈,放羊就成了一件舒服的事情,幾家的羊合在一起,多則一千多只,少了也有幾百只,放羊的人不僅要把羊放飽,還要時刻和這片土地上的狼、野狐子作斗爭。雖然這些野物都是零散活動,但也隨時隨地對羊群構成威脅,稍微看顧不周,就會受到損失。

    有時候正在放牧,會遇到生產的母羊,放羊的人就地停下為母羊接生,等小羊羔能吃上幾口奶之后,就要抱著小羊羔,趕著母羊盡快和羊群匯合。晚上在羊圈落腳之后,還要把母羊和小羊放在人休息的窯洞里照看。直到半個月以后,小羊可以趕上羊群的速度時才能放手。

    接生,抱著羊羔行進是每天都要經歷的事情,放羊的人除了不能回家,也沒辦法及時換洗衣服。天長日久,他們覺得自己也是一只羊,羊群是他們的同伴,行走在沒有盡頭的遠方,每一片草場都有他們的身影,每一寸土地都有他們留下的腳印。

    遭遇過大風,被暴雨淋過,和漫天的雪花一起行走過,和炎熱、饑渴對抗過,放羊的人在天長日久的行走中把自己錘煉成了一個羊把式,出門會預判天氣的陰晴,會看羊群的數量夠不夠,會接生,會給羊治病,會各種野外生存的技能,會為了看顧羊群忍受常年的孤獨。除了放羊,他們也不知道能再去干什么。

    羊把式放了大半輩子的羊,卻極少能吃到羊肉,極少享受家的溫暖,極少吃上幾口熱飯。冷了依偎著羊群,寂寞了和羊說幾句閑話,等羊毛、羊羔能賣錢的時候,也是家里人期盼著羊把式回家的時候。

    羊群換來的一沓沓的票子成了孩子們的學費,成了生產的物資,成了生活的無盡希望。也正是一個個羊把式,用放羊的方式,把自己的孩子送進了大學的校園。在牦牛洼,從上世紀80年代到本世紀初移民開發,共走出了八十多個大學生,這一度成為羅山坡下的美談。羊把式所期望的,就是讓自己的孩子去過不一樣的生活,就是希望他們不再成為下一個羊把式。

    姚自剛家也是一樣的。他們家出了兩個大學生,每一個都很優秀,盡管他一再說自己是個放了一輩子羊的人,但提起孩子,他的嘴角還是忍不住上揚,這是他一生都感到驕傲的事情。

    今天,牦牛洼搬遷下來的住戶再也不用依靠放牧去過日子,隨著移民開發,羊把式這個行當消失了,隨之消失的,還有幾百年刻在骨子里的貧窮。牦牛洼,也只存在于姚自剛這批老人的記憶里,在閑暇時,他會給城里生活的小孫子講這個地方,講他一生放羊的故事,和他的兒女們求學的故事。

    【作者簡介:馬慧娟,女,80后,寧夏涇源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散文集《溪風絮語》《希望長在泥土里》《農閑筆記》,報告文學《走出黑眼灣》,長篇小說《出路》。獲第三屆《朔方》文學獎新人獎?!?/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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