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2022年第6期 | 吳文君:城市之光

吳文君,小說散見于《收獲》《清明》《作家》等刊,出版小說集《紅馬》《去圣伯多祿的路上》等。居浙江海寧。
到洛杉磯后,發現“最后一家書店”就在旅館附近,走過去不到一公里。
好多年前,我也算是喜歡逛書店的人。有一年去北京,碰上大雪天,最后一晚從王府井書店出來,手里拿著精裝本的《局外人》,就好像藍色封面上的加繆在無聲地指引我,完全感覺不到撲面而來的風雪寒氣;祖母還在世時,每次去上海,坐地鐵1號線到陜西南路下,看到季風書園敞亮的玻璃門,最新出書的大幅海報,我總要進去待一會兒;尤瑟納爾的《何謂永恒》是在淮海路的三聯書店買的,說不清為什么,只是推開那扇門,就好像走進了一個和外面的世界或者不如說和時間完全無關的地方。
有時,我覺得我是沒地方可去才去書店的;有時,又相反,覺得我就是因為喜歡去書店,才不愿意去別的地方。
即使這樣,漸漸地,為了少花點錢,在書店看到想買的書我也不買了,而是記下書名,到網上去買。正是因為我這樣的人太多了,才導致了書店的減少吧?其實書店存在的意義絕不僅僅是買書這么簡單。書店是有自己生命的,和作為單體的書一樣,有著自己的靈魂和意志,而讀者,只不過在跟隨和尋找與自己相近的靈魂和意志罷了。
可我又能怎么辦呢?實體書店因無以生存而減少,這種窘境在洛杉磯看來也差不多。
反正時間充足,本也想專門留出半天給書店,這天,逛了時報大樓、小東京回來,走到一個街口,看見書店就在對面拐角上。
沒錯。是“最后一家書店”。是這兒。
門廳很小,光線也很昏暗,存了背包,走到里面,卻是一個空間巨大的所在,感覺就像放大數倍的王府井書店或者季風書園。二樓做了中空設計,十幾根白色的大圓柱分布其間,書架像琴鍵一般依次排開,柱腳邊的空地成了擺放座椅的好地方,不過更多的人還是選擇坐到相對邊緣一點的地方,放上一堆書,再細細地挑選,就此消磨一下午也很不錯。
有趣的地方在二樓,走在走廊上,看著抽象的現代派繪畫,全然料不到會走進滿是魔幻風格的地方,就像一不小心來到了霍格沃茨的格蘭芬多學院。果然有間密室般的小屋,綠色的墻,用過十幾個世紀的古老書架塞滿深紅色封皮的書,射燈和一盞躲在角落里的落地臺燈配合著制造出幽暗神秘的氣息,好像哈利·波特剛剛還在這里,和他最好的兩個朋友密談;或者,剛有一個修士,挾著書神色冷淡地離去,留下幾縷難以捉摸的氣息。小屋中央有一張同樣古老的長條凳,我卻不敢坐下,感覺每本書都沉默地以不同的波長和頻率打量著我,在問我是誰,是不是有勇氣探知隱藏在神秘或神圣經典里的未知之謎。奇怪的是,在我逗留的那一會兒里,始終沒人進來打斷我的臆想,直到一個力量把我趕了出去——你可以走了!是的,我就是來看看的,那么,看過了,可以走了。整個二樓都由各不相同的神秘空間組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順從地被推入下一個空間,始終沒有遇到同行者。這個神奇世界的最后一環是一個由成千上萬本書搭起來的拱廊,仿佛接受書給予的意想不到的洗禮,作為一個喜歡書的無知者,我既興奮又慚愧地穿過那里,回到日光燈照射的現實世界。
這家書店之所以出名,還因為數量龐大的二手書和黑膠唱片。有幾張唱片光看封套圖案就很心動,只是,我也沒唱機呀,興趣所在——仍然是書。隨機地抽出一本,一看,是個短篇集,作者歐內斯特·凱恩斯,之前從來沒有讀過,排在五個短篇之首的是《十一月漫長的一天》——此時正好是十一月,這不也是我的十一月的漫長的一天?其后幾篇,連我這種詞匯量少到不夠閱讀的人也能不費力地讀出來:“灰色的天空,就像一棵樹?!倍嗪玫钠?!當然,肯定的,就買這本吧。
此次孤身旅行的每一天都是“十一月漫長的一天”。
不同于臨時遇到的“最后一家書店”,幾天后,沿海岸線到了舊金山,“城市之光”是出發之前就寫在行程計劃里的。
雖然,我只是知道——而不是讀過——凱魯亞克的《在路上》;至于《金斯伯格文選》,多半是沖著封面上那句“深思熟慮的散文”(想弄明白怎么樣算深思熟慮)買回來,沒等讀完,就擱到書架上去讀別的書了,僅僅知道這個禿頂大胡子因為詩集《嚎叫》掀起過“垮掉的一代”文學巨浪,出版這本詩集的城市之光也成為了先鋒文學的圣地。
在木心的《文學回憶錄》里,“垮掉的一代”大約占了三講的容量:大戰后遺癥;人性崩潰的普遍現象;既破壞社會,又殘害自己。即使如此定義,木心也不否認對凱魯亞克的喜愛,“他不做家禽,要做野鳥、野獸”,“他寫成十八本小說,有種。晚年回到現實主義,有心腸,有頭腦”。
盡管《金斯伯格文選》的譯者認為“垮掉的一代”所導致的誤讀、曲解在于:中文“垮掉”一詞總讓人聯想到:墮落,頹廢,沒落,腐朽,敗壞……可是對于英語世界的讀者,Beat Generartion所傳達的并不是簡單的“垮掉”就能表示的,以縮略語BG代之更為恰當。然而“垮掉”的印象一旦在腦中成形,不是輕易能改的。印象里從來沒有跟人聊過他們、他們的書?!翱宓舻囊淮睂ξ襾碚f更像一張標簽,貼在地球另一面的某處,是世界文學史的一個組成部分,或是印在歷史紀年里的一個我其實并不明其意的詞匯。
一家老書店,曾經大名鼎鼎且碩果獨存的獨立書店,1953年開設創辦以來,已經有六十多年歷史了。除了是“垮掉的一代”的大本營,這里還是美國歷史上的第一個平裝書店,儲存流通過大量的現代經典文學作品;也是詩人、作家和活動家的集會場所,先鋒書籍和思想不斷萌發之地;還是舊金山文學的風向標、核心地帶和精神指引。
如果還算是讀過幾本書,到了舊金山就必須去一趟城市之光,好像是這樣吧。
這天我給自己設定的路線是:城市之光書店——圣方濟亞西西堂——圣彼得圣保羅教堂——北灘,意大利街。吃好早飯從聯合廣場附近的旅館出發,沿著格蘭特大街直走一公里路,左轉,走過短短的凱魯亞克街,看到滿是涂鴉的那面墻就知道到了。
兩個徒步旅行者,一對年輕的情侶,卸下背包,半躺半坐在城市之光的圖標下。我羨慕穿紅衣戴絨線帽的女子,大概他們從很冷的地方來,可以坦然地在此短暫入睡。繞過他們,轉向朝著哥倫布大道的書店正門。261號,“City Lights Books”,盡管我更習慣于從“光”的筆畫中找到光,而不是從“light”中找到光。棕色鋼質門窗,天色把玻璃一角染成鮮亮的藍色,櫥窗里陳列著書和海報。門廳很窄,兩個店員站在柜臺后面小聲交談?;ハ鄦栠^好,我往右邊的書架轉過去,感覺就像走進上海隨便哪一家書店,只除了讓我覺得頭暈眼花的英文書目。
好在,度過最初的不適應期,我還是從擺放有序的書中認出了詹姆斯·鮑德溫,偉大的非裔美國小說家,一個“真正的必不可少的”作家,可我從來沒有讀過他的作品,只是看了看面朝讀者擺放的那本,是叫《街上的無名者》?(中文譯名是《他的名字,在街上也不存留》)
之后,我幾乎有點興奮地認出了瑪格麗特·阿特伍德,就像我認識她似的。其實我只讀過她的《貓眼》和《使女的故事》。這幾本應該剛出版不久,是叫《帳篷》?《石床墊》?和保羅·奧斯特的書擺在同一格架上。沒想到奧斯特的書這兒有這么多,我差點想買下企鵝出版的他的《玻璃之城》。至于“手和嘴”——肯定不是這么翻譯的,不知道有沒有中譯本;《幻影書》,我已經讀過了,譯者是我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
我還想找找門羅,可惜沒有找到。
算了,這些書,就我這點英語水平,買了也只能當成紀念物,而不是讀物。
在這里,最應該買的不是凱魯亞克的《在路上》嗎?
通往二樓的樓梯墻上掛著老照片,有鮑勃·迪倫和金斯伯格拍于1965年的合影,大概是為了專輯而拍的一系列照片中的一張。那時的鮑勃才二十四歲,想必不會想到五十一年后會以“民謠歌手”“吟游詩人”的身份拿到諾貝爾文學獎。金斯伯格那時就已滿嘴大胡子,竟有幾分像莎士比亞——他的確曾和莎士比亞一起在正統且有分量的《哈佛評論》里同時受到批評家的禮遇——也有幾分流浪漢氣質。下面一張是尼爾·卡薩迪的單人照,面帶笑容,沐浴在加州極其燦爛的陽光下?;貋砗芫昧?,我才知道凱魯亞克對佛教的興趣正是開始于和尼爾·卡薩迪的相識之后。
剛到營業時間,人很少,二樓更是幾乎沒有人。書架上全是詩集,簡直就是個詩歌小屋,窗邊有小桌和搖椅。這里更適合找本書,懶散地坐下來,看,或不看,沉思冥想,發呆,看太陽,任腦子里的念頭沖來撞去都行,沒人會來管你。沒人會來干涉你,認為你不合適待在這兒。
可是單詞組成的墻透明而確鑿地豎在面前,變成結結實實的障礙。不好好學英語果然不行??!我甚至沒發現還有地下一層,又逗留了一會,覺得吸足了書的氣息,就出來了。
晚上查到“垮掉的一代”博物館就在邊上大約一百米的地方,隔天又重走了這段路,補拍了幾張書店的外景,拐了個急彎,找到百老匯大街540號。
站在門口望進去,突然之間像倒退了三四十年,回到1990年代或1980年代的某天。還不只是時間的問題,真的有些破舊啊。這地方顯然首先是一個書店和紀念品店。我差點又想買本書,差點又忘了我讀不了。博物館在一塊布簾后面,買了票,唯一的一個管理員示意我可以進去參觀了。
我還是有點局促??蛇@有什么好局促的?和我所在的小城的名人紀念館相差不大,掀開簾子,就像進了一所有些年頭的私宅。一個大房間劃出的走道,玄關,會客室,住過工作過的痕跡被完好地保留下來,完好到覺察不到主人已經離開了很久,而且再也不會回來。
墻上的照片記錄著他們的某個重要時刻;“去他媽的討厭”裝進了鏡框;還有怎么都少不掉的“HOWL”,和中文的“嚎叫”讀音上出人意料地相似和相通;櫥窗里攤著手稿,桌上放著用過的印章、打字機。
在這里,金斯伯格的光芒蓋過了凱魯亞克。早在1959年的美國獨立日上,大胡子就鏗鏘地說出:“美國正在經歷一場精神崩潰,詩歌才是人類洞察自身靈魂處秘密的真實記錄?!薄耙驗槲镔|主義而發瘋的美國,……已經不再是惠特曼筆下那野性而又美麗的美國,不是梭羅筆下的那有歷史意義的美國——在那兒,每一個人的獨立精神就是一個美國?!焙拷辛撕芏嗄旰?,1973年,大胡子的詩集《美國的衰落》問世,次年獲得美國全國圖書獎,也是這一年,他成為美國藝術文學院院士。盡管政府和某些主流批評家仍然不那么喜歡他,可事實是,他已經堂而皇之躋身于主流。對他最確切生動的一條總結是:“總體來說,金斯伯格的詩猶如X光線,四十年來美國社會主體的相當大的部分都被它透視無遺了?!保ê悺の牡吕眨?/p>
無法否認,曾經飽受人們嗤之以鼻的反叛詩人及其堅持的BG理念、價值觀,包括生活方式,已經在很大程度上被西方主流社會認同,還跨越時空,在世界其他地方產生持久的影響。
這就是“垮掉的一代”真正的價值吧?
金斯伯格的一張漫畫像擺放在醒目的地方,隨便待在屋子的哪個方位都能看到他那標志性的禿頂和大胡子,他戴著一串佛珠,手舞足蹈。對,是佛珠,差點忘了,大胡子和凱魯亞克可都是佛教徒。
皈依了佛教的金斯伯格不但在人生理念方面(比如生與死等問題),而且在革新英語詩歌方面,從東方哲學,特別是中國佛教禪宗那兒也大受啟發。不懂中文,并不影響他喜歡閱讀中國古典詩歌譯本(比如白居易的詩)。
凱魯亞克在求佛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一點。他曾以書信的方式提醒金斯伯格,苦難是生存的基石,這是佛教最首要的真理。很難相信,真是很難相信,寫《在路上》的凱魯亞克會總結出佛教對于存在的三大條件:首先,存在包含著苦難;其次,是無常,周圍環境的轉瞬變幻;第三,自我,沒有永恒的自我。即沒有任何形式的永恒,所有存在的基礎都是變幻的,沒有永恒的小我,也沒有天堂里的大我。除了寬闊的宇宙,別無他物。
不僅如此,他還曾在著作中多次提到佛教的四大圣諦。除了上述的苦難、無知和苦難總有終結、解脫的辦法,還總結出解脫苦難的八正道:正見,正覺,正言,正行,以及我無法歸納為兩個字的正確的勞作、正確的思考、正確的精力和正確的等待。
和我之前讀到過的八正道:正見,正思維,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不完全一樣。就禪宗或是經典佛教淵源而言,凱魯亞克沒有老師,他是靠著自己的直覺去了解佛教的。庇護——這是凱魯亞克對佛教最基本的理解:“在佛中,我找到了我的庇護;在佛法中,我找到了我的庇護;在冥思者中,我找到了我的庇護?!焙苌儆信u家評論他,難得有人采訪他,少有試圖去了解他的傳記作者能夠問及其佛教思想和其根據。不過,還是可以引凱魯亞克常常從《金剛經》中引用的一句話來概括:所有關于存在本身的概念,不存在本身的概念,至高存在本身的概念,至高不存在本身的概念,都只是概念,是隨心所欲的。
身邊傳來腳步聲。一對父子——也可能有三個人——用比我快得多的速度一邊看,一邊走到前面,不見了。
那么,還是有人會來這里——“垮掉的一代”博物館,集結了半個多世紀的動蕩和光輝的地方,一個地板踩上去空空作響的房間,一架其實由別人捐贈而并不是金斯伯格彈奏過的鋼琴,一個空寂的、相當長一段時間不會有人進來的地方。
早先這里就是藝術畫廊,畫作遍布其間,在一扇注明后面是煤氣表室的門上有一幅城市街道圖,扭曲的房子,扭曲的云朵,像凡·高畫的,也像在南加州讀文學博士的上海作家錢佳楠的手繪風景。還有一幅畫是身穿藍衣服站在藍色背景前的凱魯亞克,像極了畢加索藍色時期的風格。
——走到這兒,已是參觀線路的終點,一輛車停在眼前。不易覺察的時間之灰落下來,悄悄覆蓋在上面,給它添了一些疲倦,一些沉靜。我知道這不是凱魯亞克“在路上”的那輛車,可我還是相信這就是那輛魔幻般的汽車,讓凱魯亞克實現了自己的理想主義,即使它現在已經永久地停下來了,而他也早已消失在那條路的盡頭,杳無蹤影。
沒有不改變的物質,人不僅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甚至“一次”也不能踏進同一條河流。凱魯亞克通過《最后的話》寫出了他的領悟:……莫扎特和布萊克也常常覺得不是他們自己在執筆,而是繆斯在歌唱,在寫作……當藝術作品在時空一體中順著思維而流動時,就達到最好的效果?!醚哉Z來打破語言的障礙,你得沿著你自己的思維軌道。
沿著你自己的思維軌道——可能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離開博物館之前,唯一的管理員表達了對我的感謝,如果我的英語好一點,我會告訴他,嗯,他們影響過很多人,或者也正在影響我。不過,我想我看到了他的誠懇,他也一樣看到了我的誠懇,雖然我什么也沒有說。
走進書店,到走出書店;走進紀念館,到走出紀念館,只過去短短的一個多小時,身和心似乎起了微妙的變化,我不再是一個多小時以前的我,很難像醫生診斷疾病那樣明確自己到底被什么改變了。馬路上一切如常,三三兩兩的人,帶著陡峭坡度的馬路,常常讓我誤以為在上山。上山,下山。遠處層疊在一起的高高低低的房子,從房子的間隙里露出湛藍平靜的海水。我仍然是一個人,一個游客,想要像格非說過的那樣,“到一個遙遠的地方,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边@地方沒有一個人是我的朋友,所有的人我都不認識,或者剛剛認識就要離開他們,Nita ,多米婭,每天笑容可掬問好的旅館值班經理……然而我一點都不孤獨,走在若干天以前還只是地圖上的直線或弧線上,像一條魚,游在陌生的水域,無數色彩斑斕的魚從我身邊游過——這就是那些天我在路上的感受。
回來很久之后,查了資料,我才知道,城市之光書店的創始人勞倫斯·費林蓋蒂本身就是一位成就卓著的詩人,一生獲獎無數,入選美國藝術與文學學院院士,被舊金山市授予桂冠詩人稱號。除了詩人、出版人,他還是畫家、小說家、劇作家、文藝批評家、和平主義者、活動家,以及海軍軍官。正因為選書的標準不是“會暢銷的書”,而是“城市之光書店認為應該暢銷的書”,書店得以在互聯網和流行文化的夾縫中堅守,并保留住自己獨特的氣質。
2020年4月,我被一則澎湃的新聞驚到,難以相信正在全球蔓延的新冠疫情令城市之光陷入了危機。書店自3月份關門停業以來,現金流完全斷絕。書店為了員工的利益,不讓員工接受和處理網絡訂單,同時停業期間堅持全額發放薪酬,使得現金消耗巨大,已難以為繼。為此,書店在4月9日發起了眾籌,目標是籌款30萬。好在眾籌上線不到12個小時,已經籌集到11萬美元。盡管城市之光的創始人勞倫斯·費林蓋蒂,這個一生致力于找到自己聲音的人,已于2021年2月22日去世,享年101歲,書店終究生存了下來。無論是“城市之光”,還是“最后一家書店”,至少直到目前都還在開門營業。
多久沒在書店買書的我,只想以便宜的價格多買幾本書的自私的我,仍然期望一家開了很久的書店存活下來,不要被奶茶店、披薩店、麻辣燙店取而代之;期望這家書店的一個書架里仍然找得到小說詩歌;期望這家書店把我指向哪本書,而不是我自己想讀哪本書。是不是可以說,一家書店,是一座城市不可缺少的一點光芒?好在上海依然有三聯書店,杭州依然有曉風書屋,蘇州依然有誠品書店。雖然求知書店和席殊書屋已從我所在的小城消失很多年,但新華書店卻換了一種姿態,吸引著我走進去,找個地方坐下。
一本本出自不同之手的不同的書,以它們的存在,沖淡我在生活中遭遇到的昏暗。從少年到現在,一直是這樣,沒有變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