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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文百家》2022年第5期丨喬忠延:慈禧路過婆婆神村
    來源:《散文百家》2022年第5期 | 喬忠延  2022年05月27日08:21

    想不起那天老奶奶為啥那么高興,居然對我說她見過慈禧太后。

    聽到這話,我像個呆頭呆腦的笨豬,愣愣瞅著她不知說啥。只怪我太小了,那年僅僅7歲,把慈禧當做瓷器,把太后當做太厚。見過太厚的瓷器,有啥意思,還值得那樣高興。我要是再大點兒多好,起碼知道太后是皇帝他媽,慈禧太后比光緒皇帝還牛。那就可能為她老人家的高興而高興得蹦蹦跳跳,也會因蹦蹦跳跳的高興反哺給她老人家高興。

    后來我上了學,稍稍懂了些事,理會慈禧太后不是瓷器太厚,而是撇開皇帝、主管國人的頭頭,那可不是輕易能夠見到的??上砹?,老奶奶已在生產隊食堂散伙、家家無米下鍋的當口長睡不醒了。我迄今還能記著老奶奶見過慈禧太后這事,是老人家的去世并沒有帶走她這光榮的閱歷。我稱這為光榮的閱歷,不是因為我是她的重孫,給她老人家臉上貼金,而是村里左鄰右舍的伯伯叔叔嬸嬸大娘都這樣刮目相看。她老人家躺進黃土地多年了,鄉村長輩時常還會在茶余飯后來一次反芻。從那反芻的神態我看到的不只是老奶奶的光榮,似乎講說者也有幾分光榮。是呀,一個村野農婦能夠看到至高無上的慈禧太后,真真稱得上罕見!

    我童年時不懂得這份光榮,少年時才稍微領會了點兒,等到再成長,到城里去上初中,學習了一點兒歷史,卻消解了這份光榮。再想老奶奶見到慈禧這事,頂大只能算是個慶幸。這慶幸反而還是國家的不幸,因為這事情只能對接到八國聯軍進北京,慈禧太后帶著光緒皇帝狼狽逃竄。狼狽逃竄不是我帶著偏見抹黑她,而是她這一行人的真實寫照。

    童年的秋天,鄉村孩子的日子同大地的果實一樣豐饒滋潤?;蛘哒f,大地用豐饒的果實滋潤著我們這幫娃兒們。在田邊地頭走走,隨手可以摘酸棗,摘茹茹,摘黑芯,那些匍匐在地的野草、灌木都會用甜蜜的小果果甜蜜我和伙伴的口舌。即使跟著爸爸、媽媽下地,也能吃到甜甜的玉米稈。將沒長玉米穗的光稈折斷,剝開外邊的硬皮,品咂里面棉絮般的絨芯,剎那間甜甜的滋味就會從舌尖閃亮至眼睛。收工時順便掰下幾穗嫩玉米,回家一煮,隨著柴火的燃燒,那香味漸漸飄散開去,漸漸香滿屋子,連村胡同也繚繞著香味。此刻,揭開鍋,往滾燙的玉米芯間插根筷子,我便把那美味吮吸進臟腑。自然,無論是品咂玉米稈,還是啃食嫩玉米,都和填滿肚子沒關系,那是我和鄉村伙伴童年常常享受的口福。

    我們飽嘗秋色美味時并不清楚,這玉米稈和嫩玉米曾經是慈禧太后一行解渴、充饑的飲品與食物??蓯旱穆撥娕谵Z京城,守衛的清軍不是還之槍林彈雨,而是扒拉女人的褲子掛在城頭上,收集居民的屎尿擺在墻根下,想以穢氣熏倒侵敵。這邊還在用荒唐的夢想抵擋聯軍,那邊慈禧太后與光緒皇帝分別裝扮為村姑、農夫倉皇出逃。跑出皇宮才知道,這一跑就拋棄了每日的錦衣玉食??诳孰y忍,不得不折根玉米稈解渴;饑腸轆轆,不得不掰個嫩玉米充饑。最難熬的是夜晚,躲在一個破廟里歇息,老鼠上躥下跳滋擾不說,最討厭的是那些蚊子。這小廝比我那老奶奶和鄉親們差遠了,絲毫不知道自個地位低下,居然一次次強行親吻慈禧太后,簡直狂妄到了調戲的地步??蓯?,實在可惡。

    從史書冊頁里掉出來的這些往事,讓我將狼狽逃竄恭恭敬敬鎖定在慈禧太后頭上。即使如此,她還應該感到幸運,她挑釁洋人,下達宣戰詔書,聯軍攻城了,死到臨頭,她卻死里逃生。那些遺棄在京城的平民卻沒有這么僥幸,被殺,被奸,不計其數。德國兵殺紅了眼,見人就開槍。法國兵嫌殺一個沒有聲勢,見人就往胡同里趕,兩頭堵死,趕進的人多了,就用機槍掃射,打得人們哭爹叫娘,倒在死尸堆里。日本兵則把殺人當成游戲,讓無辜百姓站成一列縱隊,在前面開槍射擊,實驗子彈能夠穿透幾人。北京成了墳場,到處都是死人,無人掩埋,野狗每天過大年,飽食躺倒的尸體。死了也罷,最可悲的是欲生不得欲死不能、慘遭強奸的女人們。禽獸不如的洋鬼子,見女人就奸污,大臣崇綺的妻子、女兒被押到天壇,遭到十多個洋兵輪奸。大學士倭仁的妻子年邁90歲,洋兵也不放過,竟然輪奸至死。單個奸污不夠,還把女人押解進裱褙胡同,充當官妓,任由洋兵糟踐。與這慘景相比,慈禧太后遭受幾個蚊蟲調戲那算什么?

    僥幸逃過一死、逃過被辱的慈禧太后,跑到我的家鄉,可不是剛剛溜出京城的狼狽模樣。在太原整肅一番,安定驚魂,又抖開了皇家的威風。她還沒到,我的老爺爺就去服勞役,每日都在官道上勞作,黃土墊道,填滿車轍,鋪平坑洼,遍灑清水,再用碌碡壓得平展展的。明明知道皇帝和太后要來,連日勞碌的老爺爺卻沒有看到慈禧太后的尊容,更別說光緒皇帝。老奶奶看到是她的僥幸,也是她的精明。老奶奶的娘家是婆婆神村,我們城居村離官道不遠,也還有一箭之地,婆婆神村則緊挨路邊。剛好老奶奶回娘家的這日,慈禧太后一行就大駕光臨了。車輛、御轎未到,村里人一窩蜂涌到了官道兩邊,翹首相望,都想看皇帝長得啥樣。他們并不知道這是奢望,待到御轎近前才被冷風吹醒頭腦。侍衛官高聲呵喊:“跪倒,迎駕——”,而且明令不準抬頭,抬頭就要殺頭??粗已驳某值缎l士,誰也不敢仰頭去嘗試刀刃是否鋒利。俯首在地的老奶奶,和她的鄉親們一樣,應該以跪麻膝蓋的收獲,結束這一腔癡情。若是如此,老奶奶肯定無法告訴給我,她見過慈禧太后。

    事情的發展可能讓善于捕捉細節的作家也感到意外。御轎落地,走出了慈禧太后。侍女扶著,走過泉邊的小橋,走進泉垴的小廟。作過揖,接過侍女點燃的香炷,恭恭敬敬插進香爐,跪地叩首,叩首,再叩首。而后悠然退出,悠然返回,上轎遠去。跪地的鄉親這才站起,拍打著發麻的膝蓋,抱怨:活受罪,鬼也未見上。

    我那老奶奶就是在此時播撒光榮的,她說,她看到了慈禧太后。那近乎長方的臉肉乎乎的,挺富態。烏黑的頭發高綰著,戴著叫不出名堂的頭飾。黃色的緞面袍上,繡著精美的花朵。連聲抱怨的鄉親好不奇怪,馬上說,你膽真大,咋敢抬頭,不怕殺頭?老奶奶說,我沒抬頭。眾人更加奇怪,不抬頭你咋能看見?老奶奶不回答則罷,一回答讓大家又艷羨,又悔恨?;诤拮詡€低下頭只瞅地面,艷羨咋就不會像老奶奶那樣看看臉前的水面。是呀,眼前是一汪小泉,泉水清亮如鏡,慈禧太后的身姿、容顏,倒映在水面,讓老奶奶看了個一清二楚。自此,老奶奶見到慈禧太后的光榮,就一直在鄉親們的口舌上流傳。

    時光不僅刷新物事,而且洗滌物事,被它洗滌后的物事常常面目全非,再去回望往往會得出完全相反的結論。鄉親們曾經把我老奶奶見到慈禧太后視作光榮,成年后的我卻不以為榮,反以為恥。多虧在我懵懂人世的年歲,她老人家就因饑餓去世,倘要是生命延長十年,或者再長一些,她的重孫就會顛覆她的光榮,那該是何等悲哀。一個挾持皇帝、獨專朝政的太后,將京都萬民推進災火坑,自己則西逃求生,目睹一眼有何光榮?簡直還有些污染雙眼。

    自然,如今我勾陳這段往事,不是向世人炫耀老奶奶的光榮,是因為時日又把庚子年推到眼前。走進新一輪的庚子年,不知不覺咀嚼開120年前的那場苦難。咀嚼苦難,就想起了慈禧太后路過婆婆神村的往事。不由得在想,為何光緒皇帝不下御轎,獨獨走下來個慈禧太后?

    不想還罷,一想比之還早的世事徘徊在我的案幾。婆婆神村原先不叫這名字,叫作韓家莊。改叫婆婆神這名字據說是在公元309年。那一年匈奴人劉淵建立漢國,都城駐扎在韓家莊北側。都城里豪華的宮殿一座座落成,同時開工的城墻卻遲遲夯筑不成,筑高一段,不是刮風,就是下雨,風吹雨澆,土墻便塌為一堆泥。最后總算筑成了,可揭榜領工的居然是個孩童,而且,不是人工修筑,竟是憑借一陣狂風,飛沙走石而成。

    這個怪事令人想起孩童奇怪的身份,他并非從娘胎里出來的,而是韓家莊孤身老太婆撿回的一顆大卵孵出的。撿回的那天,風狂雨猛,雷霆轟鳴,雨過天晴,剜野菜的韓老太在草叢里發現了那顆大卵。這哪能是人,分明是個妖孽戲弄人,劉淵馬上下令捉拿。孩童慌忙逃跑,跑到西山腳下無路可走,變作一條銀蛇鉆進石縫,追至的將領拔劍就砍,只斬下一尺長的尾巴。鮮血汩汩流出,流成清泉,流成清溪,居然能夠澆灌萬畝良田。山前從此林茂糧豐,百姓從此衣食富足。衣食富足的百姓感恩戴德,建廟祭祀韓老太婆,這就是婆婆神廟。韓家莊也改名為婆婆神村。

    別看故事講得有頭有尾,一聽就是個虛無縹緲的傳說。那為啥一路走來廟宇多多,慈禧太后不理不睬,偏偏要進這個小廟叩首敬香?我一廂情愿地猜測,慈禧老太婆,從這個神婆婆身上看到了自個,想給自己注入一劑強心針。是呀,一個鄉村的孤身老太婆,還能化虛為實,粉飾成神,她難道還不能遮掩丑陋的羞慚?我甚至主觀地認為,拜過神婆婆重新坐進御轎的慈禧太后,抖掉了內心的萎靡,撿拾起丟在逃跑路上的活色,只是這活色討得的不是光彩,而是罵名。

    從后來的行為看,賜予慈禧太后禍國殃民的罪名是最輕的宣判。逃到西安的她遙控京都,明令李鴻章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辛丑條約》。條約的羞恥不必一一歷數,僅就賠款白銀四億五千萬兩這一條,就該碎尸萬段。賠款數是當時全國人口的總數,等于不分男女老少,每個人都要從牙縫里給洋人摳出一兩白銀。這不是剔骨割肉,卻是比剔骨割肉更疼痛、更悲苦的精神羞辱。這等于說,我那些簇擁在官道邊觀看慈禧太后的鄉親,即使沒有看到,也要和看到的我那老奶奶一樣,每個人分擔一兩白銀的羞恥??杀娇杀?!

    比可悲還可悲的是,這痛心疾首的羞恥,讓慈禧太后一拂袖,一轉身,狼狽的西逃美化為光彩的西狩。當年魯哀公西行狩獵,捕獲了瑞獸麒麟,得意地稱作“西狩”。慈禧太后西狩什么?得意什么?莫非就是拜見了打坐在小廟里的神婆婆?我不止一次抖露過神婆婆的家底,說她撿回大卵孵化出神童,那可能么?說神童斷尾流血,化作泉水,那可能么?都是杜撰的,都是虛假的。把農家凡婦吹捧為神,頂禮膜拜,不過是深受苦難的百姓,對抗皇家指令、撫慰心靈壓抑的一種手段。當然,以此為初衷的先人,絕不會想到適得其反,竟然助力了挾天子、令天下的慈禧太后。從后來的行徑判斷,這樣推論完全符合慈禧太后壓制變法的光緒皇帝、遮掩羞恥的西逃心態。自西安回京,慈禧太后耍足了派頭,耍足了威風。

    啟程的那日,天色剛剛黎明,號聲吹響,聞聲跑來的百姓擠滿街道,翹首等待。號聲響過,武官帶著馬隊出來開道,把百姓趕到街邊,強迫跪倒。隨即出來了黃緞繡裝龍輿和鑾輿,分別乘坐著光緒皇帝與慈禧太后。無論是龍輿還是鑾輿,都是16人肩抬、20人手扶,威風得哪里還像倉皇逃出京城的喪家之犬!緊隨其后的是皇帝嬪妃們的乘輿,再后面是大阿哥、親王、軍機大臣、隨行官員的大轎。之后,滿載珠寶的上千乘車輛,誠可謂滿載而歸,衣錦還鄉。非也,確切說是衣錦還都!

    衣錦還都的路可不是普通的路,我那些早輩鄉親粗糙的墊道不行了,一律要修康莊馬路,既要水平如鏡,還要踩踏無聲。這樣坐在里面不顛簸,沒噪聲。即使從潼關到靈寶這段坎坷崎嶇的羊腸小道也被拓展加寬,修得平平整整。沿途接駕的行宮更是豪奢得難以想象,慈禧太后寢室闊達11間、光緒皇帝10間、皇后和大阿哥各9間。華屋里面鋪著地毯,周邊擺滿古董珍寶。進入河南已是深秋初冬,行宮里的海棠、牡丹,花枝招展,香艷迷人。地方官員早早就帶人開挖地窖,燒火增溫,待到“回鑾”駕到,花朵爆開,開出了慈禧太后的滿臉笑顏!

    滿臉笑顏的慈禧太后回到了京都,卻未能讓天下百姓滿臉笑顏。反而籠罩在賠款的陰影里,民不聊生,苦楚彌漫。山雨欲來風滿樓,滿臉笑顏的慈禧太后多虧早逝了,若是知道僅僅過去十年,大清王朝即一命嗚呼,那她還會滿臉笑顏嗎?我想不會,反而會嘆息那抖足威風“回鑾”猶如: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

    如此看來,我那老奶奶見到慈禧太后還光榮嗎?無論別人咋看,我只能搖頭嘆息。

    喬忠延,山西省散文學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國作家》《當代》等報刊雜志發表作品600余萬字。已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商務印書館等出版社出版《遠去的風景》《萬古乾坤》《感天動地·關漢卿》《喬忠延文集文》等圖書81部。曾獲趙樹理文學獎、冰心兒童圖書獎、冰心散文優秀獎、澳門全球華人散文征文獎、山西省五個一工程圖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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