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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啄木鳥》2022年第5期|王媖:天命之惑(長篇小說 節選)
    來源:《啄木鳥》2022年第5期 | 王媖  2022年05月24日08:14

    小編說

    從小被父母遺棄,是王迪斯人生最大的缺憾。如今她已到知天命之年,一直未嫁,亦無子女,自以為心如止水,不料一本無意中在舊書攤上淘到的日記讓她再度意難平。日記的主人不僅遺棄了自己的孩子,而且遺棄了兩次……與她內心的糾結同步,小城連續發生年輕女性被害案件,嫌疑人則是一個看上去健康陽光的心理醫生,擁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警方進退維谷。而隨著日記中的秘密漸次解鎖,心理醫生的隱秘身世也逐步顯現……

    擅長中短篇創作的推理小說作家王媖首度打造長篇新作《天命之惑》,講述的不僅是一個懸念叢生的推理故事,更是一個歷經坎坷的中年人與自己多舛命運的和解。在母親節來臨之際,《啄木鳥》獻此佳作,祝天下母親們幸??鞓?

    天命之惑

    文/王媖

    第一章

    1988年8月26日,晴

    終于都安頓好了。在這幢簡陋的,已多年沒人住過的農家屋里。

    獨坐窗前,有一絲疲憊,在悶熱之余,提醒我從今天起又是一個人了。

    是啊,又是一個人了。在經歷了那么幸福卻又短暫的婚姻之后。似乎是某部電影的一個橋段,女主拖著箱子離開還掛著喜字的新房的落寞背影。孤獨,傷感,而又凝重。那其實是我自己的背影。

    環顧四周,我希望能找到一點兒舊時生活的影子。媽媽曾在灶間做飯,而爸爸正在邁進家門。很平常的一幕,卻在那一年的傍晚被涂上了血色——我周末回家,一個月沒見面的他們在村口等我,卻被一輛農用車卷到了車底。我坐在公交車上,透過車窗能看到的除了血還是血,以及浸在血液中的,從媽媽折斷的手腕上脫落的瑪瑙手鐲。那手鐲是淡粉色的,有著櫻花花瓣的紋路,從我記事起,就見它戴在媽媽的左手腕上,從未摘下過。媽媽說那是姥姥留給她的,將來她也會留給我。也許她知道除了這個手鐲沒別的東西可以給我吧,所以寧可斷了手腕也要保全它。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每天晚上都會從夢中驚醒,醒來前的自己正漂在一汪無邊無際的血海里,而那個手鐲,像懸浮在眼前的紅色空洞,深不見底。

    老宅的窗外有一棵茂盛的梧桐樹,肥綠的葉片掩映在窗前,給了我一些蔭涼。我很奇怪,這么多年沒人照顧它,它怎么沒有枯死?忽然想起婚禮那天走過的紫藤長廊,那牽牽絆絆的藤蔓如愛思縷縷,也給過我如此刻一般的蔭涼。

    心開始痛,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著,揪著,擰著。

    我下意識地用手護住胸口,另一只手卻在不經意間觸摸著自己的小腹。柔軟的腹部。

    我不再是一個人了。

    我看著窗戶上自己模糊的影子,感到有淚水在一滴一滴跌落。

    曾經希望看到的是鮮血從我的腕部戴著鐲子的部位跌落。如果不是那張化驗單,此刻的我應該已經跟天國里的爸爸媽媽相見了吧。我決定離開。如果說我傾心付出過的愛有什么回報的話,那就是我腹中的胎兒。

    而此刻,我撫摸著自己柔軟的腹部,忽然很渴望跟那個小生命交流。我不知道你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怪我把你從爸爸身邊偷走。如果說殺死自己的目的就是想讓他痛悔的話,那偷走他的骨肉則純粹是為了給自己安慰。我注意到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露出一抹慘淡的微笑。是啊,既然他不要我了,那我只能想辦法擁有他的一部分了。我恨自己,被那么無情地拋棄之后,居然還愛著他……

    王迪斯坐在餐桌前的燈光下,翻看著一個32開大小的日記本。因為年代久遠,那本子的塑料封面已經褪色。

    這段文字讓她壓抑。她離開餐桌,走到窗前。小區里的路燈昏黃,倒顯得天上的一輪明月愈加澄明。她就站在月亮的光暈里,抱緊了雙臂。她的長發用一根發簪輕挽在腦后,露出細長的脖頸,形成的剪影看起來很美。

    王迪斯已經五十歲了,因為沒生過孩子,加上保養得很好,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的樣子。她并不是不婚主義者。曾經,在她風華正茂的時候,也想好好愛一個人,被一個人好好愛著,然后結婚生子,擁有一個完整的溫暖的家庭。

    是的,完整,這是她的第一要求。她想要彌補自己缺失的,或者說是從來就沒擁有過的。

    十二歲那年,她得知自己是領養的孩子。那時,爸爸已經去世兩年了。

    媽媽一直患有眼疾,現在想來,就是白內障,一個小小的手術就可以解除她的痛苦。但當年不行。爸爸媽媽很相愛,爸爸沒有因為媽媽的眼疾嫌棄她。他們沒有孩子,這算是一個缺憾吧。媽媽一直想成為媽媽,但爸爸覺得她連自己都照顧不了,一直在設法打消她的念頭。

    鄰居來串門兒,有意無意地說起,她本想領養個孩子,都談妥了,孩子就在醫院等她去抱呢,她卻猶豫了,怕常年在外跑生意的丈夫哪天回來了,懷疑這個孩子的來路。媽媽心底起了意,便央求爸爸去醫院看看,哪怕只是看看。爸爸拗不過她。

    那孩子的父母都不在病房里,只有小不點兒自己黑紅著一張小臉兒躺在嬰兒床上,孤零零的。爸爸想,這么丑啊,算了,還是走吧。就在他打開房門的一瞬間,身后忽然傳來孩子嚶嚶的哭聲。爸爸放開門把手,回到病床前,那孩子看見人,忽然就不哭了。爸爸俯下身看著她,她不哭不鬧,只是攥著一只小手望著爸爸。爸爸的心底就泛起了一層溫情。他趴在床邊跟孩子聊了起來:“你不讓我走是吧?想跟我一起回家嗎?如果我帶你一起走呢?好吧,咱們一起回家……”

    爸爸把嬰兒抱回了家。這個舉動似乎更是為了自己——孩子的哭聲好像是某種召喚,他覺得是孩子選擇了自己,他便有了義務與責任。于是,那個小院里多了一個三口之家,家里有爸爸媽媽和嬰兒,他們給嬰兒起名叫王迪斯。那是他們剛結婚那會兒就給未來的孩子起好的名字,不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當然,這些都是媽媽告訴她的。那個午后,媽媽坐在炕頭說著這一切的時候,眼神黯淡,臉上卻發著光。在她看來,那就是愛。

    六年后,媽媽也去世了。十八歲的王迪斯再次成了沒有爸爸媽媽的人。爸爸媽媽給她留下了房子和不多的存款,以及一個就業機會。她放棄了考大學,直接就業了。在可以養活自己以后,王迪斯開始了尋親之路。

    那時還沒有DNA一說,她只能采取笨辦法,去當年的鄰居那里打聽。所幸老人還健在,身體還硬朗,只是她常年在外跑生意的丈夫從沒回來過,后來,她就搬到了姐姐家,與守寡的姐姐做伴兒??粗雎涑纱蠊媚锏耐醯纤?,她有過后悔嗎?

    王迪斯循著她提供的線索,終于在某個夏初的傍晚,走進了親生父母的家門。

    那個拾掇得非常干凈的農家小院坐落在城郊一個不大的村莊的東部,院墻外是一道舒緩的山梁,一條不寬的土路從山梁延伸而下,經過門前,貫穿整個村莊。那土路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細沙,路兩旁盛開著一叢叢的月季花,在黃昏的霞光里散發著陣陣幽香。

    王迪斯聞著花香走進院落,一個扎兩條辮子正低頭讀書的女孩兒沖她仰起臉。望著那張還未完全脫去稚氣的臉,她好像看見了當年的自己,王迪斯知道自己回家了。她不需要再做什么確認了,那張臉是她十八歲以前也擁有過的。

    那天晚上王迪斯離開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由小院的男主人送她回城。盡管他們盛情邀請她在家住一晚上,但她拒絕了。對她而言,這不是家?,F在不是,以后不是,而且永遠不會是。

    她的生母流的淚比說的話多。倒是生父一個勁兒向她道歉,說當初就想要個兒子,家里已經有兩個閨女了,她是老三,本也沒打算送人,偏偏同病房有個人說知道一家條件不錯的城里人想收養個孩子,就這么鬼迷心竅地把她送了人。

    王迪斯望著那個女孩兒出了一會兒神。她現在知道她是誰了。她知道自己沒有兄弟,除了這個妹妹還有兩個姐姐,都已經出嫁,跟父母一樣在農田里刨食吃。王迪斯嘆了一句:“看來就多了我,不是嗎?”

    生母再次哭泣起來,一句話都接不上。生父望著老幺自嘲:“我一直覺得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讓我命中無子,所以等老幺出生了,我就說留下,閨女就閨女,我不要兒子了……”

    王迪斯沒再說什么。潛意識里,她該感謝父母吧,如果當初沒被送走,是不是也會早早地嫁作農家婦?但是,她為什么總覺得自己沒有根呢?

    對于生父生母,她沒有恨,但是找到他們,也沒覺得有多開心。爸爸媽媽給自己的愛抵消了親生父母的遺棄,所以她選擇了原諒,同時,也選擇了放棄。

    出門前她對妹妹說:“你們學校離我單位挺近,有空去找我玩兒?!?/p>

    這是她對血親發出的唯一邀請。從此,她再也沒回過這個農家小院,跟生父生母也沒有來往過。盡管他們嘗試著給她送點兒自家的土產,都被她拒絕了,堅決又不失禮貌。不過,妹妹考上大學后,她常常給她寄錢,還叮囑妹妹不要跟家里人說。妹妹出生在自己之后,與她被遺棄沒有關系,她愿意接受她。

    若干年后,她在生父生母的葬禮上又見到了兩個姐姐,感覺淡淡的,心中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就是從那時起,王迪斯意識到自己對于親情的淡漠也許已經超出了正常的閾值。不過,她不在乎。她像個孤兒般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在最美好的年華里,渴望著被愛,也渴望著愛人。但她愛上的是個有婦之夫。那人有著爸爸一樣的高個子,還有著爸爸一樣睿智的眼睛。她后來發現,她投向每個男人的眼神都要先透過爸爸的形象。那個第一次抱起她的男人,在她那還沒形成的記憶深處刻下了一道潛意識,使她成年后能產生愛意的男人,個個都長著他的模樣。王迪斯的悲劇就在這里——轉來轉去,她愛的每一個人都不是他,卻又都是他。

    于是她只能孑然一身,在自己生命的刻度線上,圈下了“年過半百”這個區域。

    但王迪斯活得很明白,也很透徹。沒有家累,她把多余的精力用在自我修煉上。隨著時代的變遷,她經歷了下崗的迷茫期,創業的艱難期,以及成功后的激流勇退。她把自己一手創辦的小賣場發展到設計、生產、銷售一條龍服務的家具公司,然后,她把公司交給妹妹兩口子打理,自己早早退了休,她要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報了一個舞蹈班,教肚皮舞的,每周兩節課;報了一個古箏班,每周一節課;余下的時間她要讀書,聽音樂。是的,讀書。王迪斯的生活里,書占了很重要的位置,而淘書則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樂趣。以往她一個月去一次古玩市場,在舊書攤間流連忘返。退休后有時間了,她基本每個周末都會去書攤報到。

    剛過去的那個周末,她淘到了她小時候讀過的一本小說《葉秋紅》。小說是上下兩冊,她翻找下冊的時候,帶出了一個塑料封皮的本子。她隨手翻看,本子里貼了一些演員的貼畫,鐘楚紅、翁美玲、山口百惠、鄭裕玲……這是跟自己同時代的人的愛好。她買下那個本子,完全是因為那些貼畫。但她沒想到,無意中翻開的第一頁的內容就如此壓抑。

    這顯然是某個人的日記,一個同齡人的日記。而這日記的內容并不讓人賞心悅目,她讀完第一篇就放下了。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或者說該不該讀下去。不管怎么說,她有一種偷窺別人生活的嫌疑。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當她站在窗前抱著胳膊望著天上那一輪明月的時候,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套很高端的攝影器材。今晚的月亮真美,也許可以出去拍幾張照片?至少可以換換腦子。

    她去衣帽間找出了很久沒用過的相機包,簡單檢查了一下電池和鏡頭,拎出三腳架。出門前她瞄了一眼時間,九點二十分,還不算太晚,去沁水閣拍月亮應該不錯。那里還很荒涼,幾乎沒有人去。她關上門,帶著設備下了樓,把那本日記遠遠地丟在身后。

    朱曉彤站在講臺前整理著手邊的資料,身后的投影屏幕上,是他剛給學員講過的一個案例。

    身為心理醫生,他深知這些所謂的案例放到現實生活里其實都狗屁不通,但對剛開始學習心理學的人,尤其是對那些無意做心理醫生或者說根本沒有天分做心理醫生,只是為了功利目的混個心理咨詢師資格證的人而言,這些教條的案例還是很有用處的。

    混個資格證……他面對的就是這樣一群人。他們都有像樣的職業,有的甚至身居要職,因為待遇問題需要一個心理咨詢師的資格,于是報了這種利用周末時間進行突擊的短期培訓班。對于這些人,朱曉彤有一種從骨髓深處外溢的反感,但他良好的職業素養能很好地掩飾這種反感,相反,還表現出理解,因此這些學員都愿意上他的課。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的外表,這是對那些女學員而言。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并非自戀,又一個女孩兒走上了講臺。他清楚地記得,上次課間她索要了自己的手機號碼并加了微信,不知這次她又想干嗎。

    女孩兒叫伍媚,名字像一只嫵媚的貓咪。原本伍媚是很討厭來上這個補習班的,她對那個證書毫無興趣,也不指望多發那幾個工資。但科里的人都報了,就剩下自己,顯得很另類。勉強來了,卻發現來對了,有個講課的老師很對自己的口味。私下里她打聽過了,他剛滿三十歲,還沒結婚。于是她借口要跟他討論學習上的問題,加了微信。沒想到,他是個不玩朋友圈不玩微信的人,給他發的信息永遠沒有回音。而現在,課程馬上就要結束了,再不跟他拉近一下關系,伍媚擔心自己永遠都不會有機會了。

    朱曉彤把最后一份資料塞進公文包,拉上拉鏈,拎起來斜靠在講桌邊上,一副隨時要離開的架勢。之所以沒走,只是因為伍媚的到來?!爸炖蠋?,馬上就要考試了,說實話我沒把握,真的有問題想要請教,能否安排時間單獨輔導一下?”

    朱曉彤戴著一副窄邊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并不躲閃:“很抱歉,課余時間我不談工作。這樣吧,你先回去把這節課的內容消化一下,把需要我進一步講解的問題匯總起來,我們下周上課再討論?!?/p>

    伍媚在心底嘆口氣,多少有些心疼自己。理智告訴她放手吧,這個男人對自己不感興趣;但情感又告訴她,不最后努把力,怎么能放棄?何況自己是那個行伍出身的父親一手調教大的,在自己的人生詞典里,本就不該有放棄二字。于是她又往前靠了一步,直視著朱曉彤的眼睛:“那我們就不談上課的事,找個時間彼此熟悉一下如何?今天是周六,您晚上還有安排嗎?不行明晚也可以,多交流一下,也有利于我們下次上課的互動不是?”

    朱曉彤透過鏡片認真地盯了伍媚好一會兒。他的確對這個女孩兒不感興趣,但一次又一次地拒絕別人的好意邀請,這種事他很難做到。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這種性格,似乎不太適合當一個心理醫生。

    面對伍媚期待的目光,朱曉彤終于繳械,讓她定好時間地點給他發短信,最好是明天。伍媚固執地要看一下自己到底在不在他的微信好友里,朱曉彤拗不過,只好拿出手機。她注意到他的手機屏保是一張兩個孩子的合影。男孩子是他?旁邊的小女孩兒呢?妹妹?朱曉彤沒給她進一步胡思亂想的機會,等她看完了自己干凈的朋友圈,便收起手機拎起公文包,禮貌地沖她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教室。

    在他身后,伍媚目送著他挺拔的背影。真的很帥,不是嗎?她打開手機,飛快地發出一條短信:“老師,看過《那小子真帥》嗎?嘻嘻……”

    下一個周末,朱曉彤走進教室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望向了上次伍媚坐過的位置,空的。教室里沒有伍媚的影子。那場由伍媚單方定下的約會,結果自己卻被放了鴿子,而現在,竟然連人也找不到了。本著對學員負責的態度,正式上課前他還是問了一下:“今天有沒有學員沒來?考試前我們只有這一次面授課了?!?/p>

    有人說:“伍媚沒來?!?/p>

    “她不準備參加考試了?”朱曉彤的關心是發自內心的。

    “考啊。不過最近她家里有點兒事,上周末她跟我們領導請假了,已經一周沒上班了?!?/p>

    看來那天晚上她沒赴約是有原因的。也好,自己本無意與她糾纏。等他打開講義,開始講述一例嚴重心理問題的案例時,已經把伍媚遠遠拋在腦后了。

    1988年9月4日,陰,小雨

    下雨了,時斷時續。雨點打在梧桐葉子上的滴答聲,很悅耳。

    回到這個小鎮,回到自己長大的房子里,我并不情愿。但對于目前的我而言,這是最好的歸宿,畢竟,這里還有房子可以接納我。除此之外,目前的我一無所有。

    我在屋里僅剩的那個五斗櫥的抽屜里找出了一摞照片,是我離家外出打零工前藏在那里的。當年的我離開得義無反顧,本以為會在暮年再回來,領著我的兒孫。

    如今,有些照片已經泛黃了,還有股霉味兒。我找到了那張全家福,目前僅剩的一張。我曾帶了一張在身邊,但在離婚的前夜,被他撕碎了。我看著他把照片撕碎,扔在我身上。我聽到他咬牙切齒地怒吼:“是,我有別的女人了!你這個喪門星,克父克母說不定還克丈夫的喪門星!趕快給我滾!哪里來的還滾回哪里去!”

    照片的碎片在他的罵聲里像凋零的櫻花般飄落,就像我以往的生活。他曾用諾言做磚瓦,為我建了一座愛的堡壘。他曾拉著我的手站在堡壘前:“來吧,讓我給你一個家,我會好好愛你,補償你失去的一切。記住,以后我在哪兒,你的家就在哪兒?!?/p>

    而今,他就站在那里,家卻散了。原來,用諾言做的磚瓦還不如一張畫兒。畫兒還可懸掛,諾言坍塌的時候,連痕跡都不會留下。

    他摔門走了,留下我一個人癱坐在地上。床頭上懸掛的喜字還未完全褪色,那抹殘紅刺激著我,讓我很想看看自己血的顏色。我去床頭柜找那把折疊軍刀,那是他買的。我哆嗦著手拿起軍刀,還有一張紙片。紙片上的內容原本是我留給他的驚喜,可惜他來不及知道了。

    最終,我留下簽了字的離婚協議書,帶走了那把刀、那張化驗單和腹中的胎兒,以及婚前屬于自己的東西,包括媽媽的瑪瑙手鐲,還有那張全家福的碎片。

    我捧著那些碎片,如同捧著我們一家人早已凌亂的生活。

    這本日記對王迪斯有著一種欲罷不能的誘惑力。她無法想象,一個女人在被拋棄以后還想生下拋棄了她的那個人的孩子。

    頭一天晚上,她在河邊公園滯留了很久,基本跟著月亮在走,以沁水閣為參照,拍不同角度的月亮?;氐郊乙呀浗咏稽c了,感覺有些累,沒顧得上看照片,洗完澡直接上床睡了。

    早上醒來時的家里永遠很安靜,安靜得好像沒人住在里面。她為自己沖了一碗麥片,煎了一個雞蛋,外加一個西紅柿。那本日記被她丟在餐桌上,等待麥片涼下來的空當兒她又看了一篇。

    王迪斯搖搖頭合上日記,開始吃飯。如果是自己的話,也會跟她一樣轉身離開,但絕對不會留下這個孩子。其實,如此這般被帶到這個世界上,對孩子而言也是不公平的。

    王迪斯吃著飯,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今早家里好像有股怪味兒,說不上來,淡淡的,聞著不舒服。最初她以為是煎的雞蛋有問題,是一種什么食品壞掉了的味道。

    她轉頭看了看門口堆放的攝影器材,味道好像是那里飄來的。昨晚進門后,她把攝影器材隨手放在門口。三腳架在泥灘上支過,清潔處理前不會放進衣帽間。

    她又吸了吸鼻子。終于,她放下筷子,走到了門口,低頭使勁兒嗅了嗅。沒錯,就是這里飄來的味道。

    她把三腳架拿起來。在一條支架的底部,她看到沾著什么東西。試著用手捏了捏,軟軟的,有些發粘。她把手伸到鼻子下面,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她抽了一張面巾紙擦了擦,潔白的面巾紙上有些暗紅的痕跡,而那發粘的東西像一塊腐肉,或者動物的內臟。是的,那是腐爛的味道。

    也許昨晚三腳架碰上什么動物的尸體了?盡管月色很好,但那里畢竟是河灘,雜草叢生。固定三腳架的時候,也許……動物的尸體埋在地下?可能吧,畢竟那里很荒涼,有寵物死掉了,埋在那里很自然……可是,是什么寵物?怎么死的?這三腳架還能用嗎?

    王迪斯忽然覺得心煩意亂。她找了臉盆,打上水,找出半瓶不知放了多久的84消毒液。也許已經失效了,但那刺鼻的味道還在,算是心理安慰吧,至少消過毒了。

    三腳架的底部泡在消毒液里,水中有血絲樣的波紋在散開,盡管顏色很淡,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她盯著那波紋看了一會兒,終于下了決心:這啥鬼東西!我要去看看昨晚到底遇著什么鬼了!

    后來想起這一刻,王迪斯只能用宿命來解釋。一切都是命定的,王迪斯對此深信不疑。

    ......

    (未完待續,全文請關注《啄木鳥》2022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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