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文藝》2022年第1期|杜梨:騎鳳仙人你去哪兒(節選)

杜梨,1992年生于北京,雙語寫作,英語譯者,萊斯特大學英語現代文學碩士。作品見《人民文學》《西湖》《花城·2021年長篇專號春夏卷》等,獲香港青年文學獎、澎湃·鏡相非虛構獎和鐘山之星文學獎,北京老舍文學院一等獎學金。出版短篇集《致我們所鐘意的黃油小餅干》,長篇小說《孤山騎士》。譯有帕蒂·史密斯《白日夢》、菲利普·肖特《寵物醫生爆笑手記》第一、二部。
騎鳳仙人你去哪兒
杜梨
周池來北京了,我隱隱有些擔憂。
他在南方的小城,似一只獨棲的鼩鼱——全世界最小的哺乳動物,說話做事總是略帶驚恐,一有風吹常要迅速奔逃。逃不過,又似孩童伏低在草中,抱頭躲那掠過頭的轟炸機,可天上不過是一只偶然飄來的風箏。
周池站在北海北的地鐵口等我,照舊是細瘦而長的身軀,走起來背又漸沉下去,像逐漸被水燙卷的蝦。走起路來兩只手臂前后搖擺,腿也像布繩似的亂晃,臉瓷白而面中稍平,配著學生氣的塑料黑框眼鏡,眼皮是漢族人常見的內斂雙,眼神一挑,看似不經心,薄而失色的嘴,說出來的卻是一字一句。
北海北的大門總是封著,一座闊大而方正的門,下面是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的招牌,紅長墻黃琉璃瓦和綠色的勾闌,皆被風雪浸得有些舊味。周池指著黃琉璃瓦說,我很喜歡這些瓦上長出的青草,特別有歷史感。
我有些吃驚,細看遠處,瓦上確實生草。我常來北海北玩,沒怎么留意過,想不到周池的詩心還是微弱而精致地跳著,我為此開心。
我又望了一眼,右邊的騎鳳仙人好像掉了。
全球雖然正熱烈變暖,但北方早秋已至。周池穿著一雙交叉皮帶的黑涼鞋,在行走的人中有些突兀,似乎有種斯巴達式的勇氣。他現在只訂了賓館,沒有租到房,更未找到工作。
周池說他在找工作。
我心沉了半舵,歪了歪嘴。今年世界大病,不說三里屯的客流量都沒恢復,光是玉泉路地鐵口,十幾年前就開在那里的小土豆、好利來和田老師紅燒肉的招牌都消失殆盡,找工作一事聽起來不可思議。
周池高中畢業前夕,獲了兩個文學獎,又得到知名前輩欒鬼的賞識,心便像蒲公英樣蓬起,似乎只要春風一吹,遍地都是他乘風的羽。他決然放棄讀大學,一門心思寫書,出版卻總是石沉大海。累月于家中枯坐,周池越發焦躁,只好隨遠方的親戚出來賣水果。正是贛橙下市的季節,他隨著新鮮飽滿的贛橙北上,一路來到了北方最大的蔬果市場,借住在親戚家中。
大興凌晨4點多,太陽的光還未觸及東半球,天上星子繁茂。冬日的北京,扎實到骨的冷,霾被北風吹到南城,還能嗅到那刺鼻的黑。新發地里的一輛貨車,里面滿堆著蘋果和梨,蓋著被子,以防受凍。和蘋果們擠在一起的是17歲的周池,刺猬式的板寸,墨綠色的棉襖和黑毛衣,腳趾在鞋里凍得像冰棒,末梢發出鈍痛。車里漆黑一片,棉被上覆著一層薄冰式的寒,他抓起被子,蓋在了自己身上。
天逐漸亮起來,親戚開著貨車,帶著他去城里的航天機關送水果。他們滿載著應季的水果,跟警衛打了招呼,隆隆開進去。正好趕上機關職員中午吃飯,人們穿著黑白灰的羽絨服,圍著橙底黑白條的格子圍巾,三兩成行走向食堂。周池從車上下來,眼神失焦,他靠在貨車旁,似乎寒還在骨髓里燒,皮膚還浮起一陣冷顫。他最初以為穿棉襖就能捱過利刃似的風,臉上還是被刮得生痛,午間太陽難得足,他吸取一些熱。冷血動物早起后常爬到石塊上,等曬透了太陽才有力氣移動。某些蛇過了冬眠后,會群蛇交錯在一起摩擦取暖,場景壯觀,令人瞠目。而鱷魚更聰明,直接潛在河中等角馬失足,只需張嘴即可。
在北京,周池沒有蛇的靈活,也沒有鱷魚的狡詐,他更似西塘的小龜。貨車是他的殼,他用琉璃綠的虹膜環繞的黑色瞳仁看著職員,如果這時提卡夫卡的城堡,實在有些審美疲憊。周池看了看他們,低頭踢了個小石子。那時年輕,他將自己看得比這些人都高,身薄如翼,并可以隨時乘風而去。他的確是身薄如翼,不知道北方入了冬只有穿羽絨服才抵得過,只能團得自己更緊。
又過了幾個月,柳樹微微發芽兒,周池不愿再上那輛披星戴月的水果貨車,便坐了一天一夜的綠皮回去,依然在書屋里看《靜靜的頓河》。他的父母在鎮上開了一間小雜貨鋪,有時讓他照顧店里,他就坐在櫥柜后面看書或亂涂亂畫,商品的價格記不太清,別人問價錢,他胡亂答幾個就讓人拿走了,賬也懶得記。
有時悶極,周池便騎自行車出門去鎮上透氣。一天,他經過布滿了防鳥網的果園,他看見一只鳥翻起的白肚皮,羽毛四面鋪開,指爪向上倒勾,呈出最后掙扎的軌跡。絲網想必已嵌進羽毛內纖細的脖頸,勒入那粉嫩的肌膚。
鳥尸干癟,湊近聞聞,還能嗅到羽毛和風的摩擦,沒有異味。小鳥的靈魂沖向了果子,它正瘋狂啄食甜滋滋的汁肉,多么輕的觸吻,果實上沒有一絲傷痕。他想把它摘下來埋掉,苦于手邊沒有剪刀,只好作罷。最后他拍照發了朋友圈:人類惡意的產物。
他很快告訴了我。
我那時已在家養了一只學飛時落樹的灰喜鵲,對鳥類的羽毛和肌膚有耳鬢廝磨的親近。亦有朋友在山中做收繳捕鳥網的工作,可往往等他們趕到時,很多掛在網上的鳥都已被暴曬和驚恐殺死。他們用細剪小心剪開那些執拗的鳥網,僥幸撐到救兵來的鳥,奄奄飛去。我反復放大那張圖又縮小,似乎那只鳥的趾爪在我的心頭無力地擦,我手中亦現它垂死的身影。
如果你曾抓過一只鳥,將它輕盈的軀體握在手心,手指觸碰它那急促飽滿的心胸擴張,似乎有一陣微弱的激流可以沖破你比它強健40倍的心臟,給智人帶來奇異的淚。如不在烈日下近距離觀測,你會發現多數小鳥的瞳仁是滿的,和孩童手畫并無二致。它們的行為也像孩童,急躁、機警、沒有耐心,最重要的是,它們熱烈、活潑、充滿激情。
我和周池最初結識時,彼此靈魂還未凝成龜苓膏,羽翼亦未沖入鳥網,那時我倆就像毅然出逃的幼龜和初次學飛的雛鳥,本能地相信風兮舞雩。
這次,他決定再次出逃,他攢了一些稿費,說怎么也要出去待幾個月。這次北上前,他天真地對我計劃著,一年3萬多在北京租房足夠了。我初識周池時,他只有18歲。幾年過去,他的同齡人早已大學畢業,或找工作或繼續讀研,而他的簡歷上除了12本未出版的小說和幾個文學獎,工作履歷是一片空白。
我和周池朝身后的東官房胡同走去,經過一家被水泥抹平的店面,上面用白油漆涂著“水果”“雞蛋”兩個詞,卻沒見到哪兒有賣水果與雞蛋。前幾年,很多鼩鼱從棲身的洞穴中被趕走以后,鼩鼱們的特色洞口和花花綠綠的小招牌都被拆掉了。
日頭濃烈,我穿著剛買的純棉裙子,淡紫色楊柳縐的裙面上繪滿了白紋繁花,紫白色勾紋翻領和白色的袖口頗得盛唐余韻,像穿行在平康坊的小巷子里。我和周池都曾癡迷《長安十二時辰》,尤其對劇中那精致的長安沙盤甚是愛慕。
我站在詞語旁邊,讓周池幫我拍了張照片,我想象著我們是沙盤上移動的兩個大唐姐弟,向墻壁購買了這兩個虛無的詞匯。
照片自然是東倒西歪,周池不懂得如何構圖,拍出來照片都是歪的。他處在一種少年常見的羞怯中,他也許會從蟬蛻中走出來,也許永遠不會;而我也處在一種年長的怠惰中,懶得去指出他的問題。
我們要去的是一家叫九榀的咖啡店,九榀是一個土木工程師的副業,這家開在恭王府邊,但價格卻很親民?!熬砰笔莻€建筑學術語,一個房架為一榀。榀在鋼結構中表現為由柱和梁構成的一個框架立面,而九榀就是沿軸線做成的一排排的九榀鋼架。
第一次去九榀著實驚奇,當時樓下是間小超市,貨架上擠滿了零食、飲料和衛生巾,而超市的盡頭是一方長而窄的樓梯,走上去才發現是九榀咖啡的招牌。屋里栽了繁茂的植物來區隔卡座,左邊兩方長窗外是矮平四合院的屋脊,右邊兩扇落地方窗,能看見隔壁的四合院屋頂鋪著綠珠散落的人工草皮。偶爾風來,草皮會輕輕翻滾翻滾。
有次我在窗外看見一只白貍花貓,個子很大,似乎有緬因貓的血統,一瘸一拐地走在草皮上,看它略弓起背,影子在夕陽下很像匹孤獨的草原狼。它走了兩圈,找了正中那片草皮,趁風揚起來的時候,鉆了進去臥起來,黑色的草皮將貓咪裹起,溫和地覆在了屋檐上。北京又要入冬了,城里的流浪貓們又要挨凍了。
疫情期間,我還擔心九榀會不會倒閉。沒想到此次再來,九榀咖啡居然把樓下的小雜貨鋪給吞并了,上下一體,變成了現代明亮的雙層咖啡屋,樓下甚至多了個小會議室。在網上搜不到幾條九榀的網紅故事,工程師做事大抵都悶聲,也不做什么營銷,一換就大刀闊斧,恭王府邊人來人往,只有略加留心的老顧客,才能覺出意思。
周池坐在我的對面,喝一杯椰青咖啡,而我選擇了Dirty。我們面面相覷,大多數時間發呆。間斷性地,我變成了一只喋喋不休的布偶人,隨著手掌的開合不斷地用字句拼湊一些即興臺詞。周池穿了黑色的襯衫,在左肩上還能看到乍起的線頭,顯得他臉愈發蒼白,眼梢吊起,眼波也淡淡的。他開口說這次來找工作,又被一些單位以卡學歷為要求拒絕了,不行他就找個地方打雜,好歹應付度日。
我點點頭,喝了口咖啡。我們坐在窗邊吹尚有余熱的風,心情寬松。我說四處打工,摸爬滾打,也許寫出來的東西更有厚度。周池的小說像唐代少俠在溪邊抽出一把刀,對水拭著刀面,刀鋒上偶爾露出少年的眉目,他想騎上一匹紅馬飛奔遠去,但那匹棗紅小馬卻總也不來。這幾年我們也愛說“拔劍四顧心茫然”,想象自己戴著軟腳幞頭,穿著白色圓領袍,坐在江舟上拔劍四顧的樣子,不覺嘻然。
我拿出自己做的一幅玉林人殺貓的版畫,周池難得露出微笑,給我細指我所刻的木頭紋理和其印痕,探討細微的光影流動。仿佛畫中的貓咪屠宰場里,那黑白色的監獄欄桿竟迸發了琉璃色的希望,那架在我們脖子上的刀也隱隱沁起暖意,不知是我們皮損的滲血還是刀真的有了光熱。
他說,每次出門,總要帶一個小護身符在身邊。這次他拒絕了母親的佩玉,選了我上次送他的騎鳳仙人鑰匙鏈。他說拿在手里,仿佛到了窮途末路之際,還有轉機,能騎上鳳凰去往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彎了彎嘴角,這些年失望太多,碰上朋友誠心誠意的話,大腦皮層仍是瑟縮的,需要反復確認才能感知神經回路里的躍進。這種開心,我無法再用生動的言語表達,只能任憑它濺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頭頂的音響此時奏起單簧管和小號,還有低音提琴的歡快彈跳,有時人能輕易地被這種低音所迷惑,感官甘愿被絲絨般的小木錘惴惴捕獲。
這些年,周池的幾本書已經被幾個出版社拖了四五年。他在南方的平原里棲著,羞于開口問編輯進程到底如何,只能徒手捏出萬花筒般的夢,看看棗紅小馬跑到了哪里。
而我寫了十幾萬字的IP,被什么東方好萊塢批得滿篇紅叉,白白浪費了一年多,一枚銅子也聽不見。我一直管甲方要錢,對方一拖再拖,索性算了。
那時重錘未落,一個個更切合市場和大眾的項目熱火朝天,周池和我未必有蓋世的本領,卻學了古代文人有張極薄的臉,被拒絕后悶聲不響,還是回樹上敲自己的鐵皮鼓。
我有些走神,低下頭去翻新聞。由于加州山火導致空氣可見度極差,大片候鳥在遷徙過程中死于饑餓或迷途,它們往往在飛行過程中忽地墜亡,就像快樂王子的小燕子,在冬的某一日掉在了他的腳邊。
周池略帶南方口音的普通話緩緩流到我的耳邊,他說他來京后,一天30塊錢足以解決溫飽,這杯咖啡就是他一天的飯錢。
我又想,這孩子會不會哪天把自己餓死在出租屋,就像北美遷徙的候鳥。我租房時疫情連綿,附近唯一一家超市關門,我數著冰箱里的土豆和蔫了的青菜過日子,為了節約時間,不吃到只剩一根菜葉絕對不進城。
周池吃東西接近于無味,醬油從來不碰。我請他吃東四一家價格溫馨的越南菜,他咖喱不吃,只吃鮮蝦卷,連調料也不蘸。他說自己腸胃太過敏感,在家常吃煲雞湯就白飯,母親要幫他把油花濾掉才好。寶玉夏天吃茶,也是要把熱茶放在井水中冰好,方可祛暑??纯?,無論是哪個年代,貴族還是平民,都嬌孩子得緊。
他買了一個杯狀電飯煲煮粥和青菜,商用水費貴,青菜不敢洗太久,繞兩圈即可。昨天夜里燒開水,小電飯煲的水過滿溢了出來,噗的一聲,右眼瞥見一陣火花,眼前一黑,他嚇得跳起來。定睛一看,原來是水把插座給淹了,房間瞬間斷電了。
他呆了半刻,松了一口氣,好在穿的是橡膠拖鞋,水也沒有流到地上。他摸索著走出門外,去找了公寓的物業。
我這時才著急了,我家還有多余的電飯煲,我問要不要給他拿過來,如果被電沒了手甚至被電沒了脈,那種死法實在太蠢。我想起《大馬士革幻肢廠》里那個被電沒了左手的趙魏,對他說萬不可大意。
我租房時,有天壓力實在太大,想在洗澡時看電影,就把投影儀搬進了浴室,我用浴袍包裹著投影儀的變壓器以防它落水。之后,我一邊看視頻一邊沖澡,洗手間下水很差,水很快沒過了腳面。等我快洗完,忽覺得有些異樣,我一掀開浴袍,才發現變壓器距離水面只剩幾厘米,我嚇得一把把電線拎起來,覺得自己撿了條命。
周池睜大了眼睛,斂起面龐,這事兒你怎么沒跟我說?
我沒有跟任何人說,我至今都覺得挺后怕的。
周池反又安慰我半天。
周池和我的書還沒消息,今年的出版又懸了。
上半年我辭掉工作,不堪家里的彎酸,租到郊區的小屋復習考博。屋子向北,墻壁的冷輻射撞過來,我穿著棉襖,手腳如霜凍。周池鼓勵我說,我愿把今年我的運氣全部都給你,希望你能順利考上博士。
這消息從遙遠的南方小鎮傳來,不亞于一劑戰時的嗎啡。
很快,我考博失敗,花光了存款。我從出租屋搬回家,有幾個月沒再讀書,每天醒來必受父母的責罵。我每天在家看灰喜鵲花花的后腦勺什么時候長出新毛?;ɑㄕ趽Q羽,掉了半頭的毛。等了兩個月,還是半禿。
眼前是一片霧的灰,受更年期影響,媽聲音時高時低。最近她剛剛退休在家,刮起了無止境的厄爾尼諾。我將自己變成一塊太陽牌鍋巴,要么去麥當勞,點一杯紅茶拿鐵或咖啡;要么保持靜默如復活節石像,在尖酸刻薄的詞語中像耗子那樣溜進小屋。
家里對我最熱情的,依舊是花花。每天她都熱情地貼在我手臂上,低下頭讓我摸她的頭和脖子,她并不知道我是個廢物,她只知道每天能看見我就很快樂。
當我坐在麥當勞那昏黃的光里,聽著餐臺的服務員用純正的北京話叫著取餐的號碼,后廚的薯條在透明的玻璃壁爐中快樂地翻滾著,旁邊的小孩一邊吃著炸雞翅一邊聽母親抑揚頓挫的教育,不遠處的情侶在面對面坐著玩游戲。
我翻著手頭的《深海SOS:我們和海洋在一起》,深海女王西爾維婭·A·厄爾說當捕魚者一無所獲時,有時會虐殺不小心入網的鯊魚來泄憤,比如倒吊起來割肉或者棒擊。我的痛苦就像爆米花出爐那樣炸開,又溫吞吞地浸入苦咸的海水中。如果能把個人家庭和生活中的小痛苦,默默地投入到海洋魚類所承受的大痛苦中,那我便能獲得短暫的喘息。經濟不景氣,找不到工作,我總有更大的世界要關心。
麥當勞真好,我就像孔乙己貪戀咸亨酒店那樣貪戀著甜村路的麥當勞。服務員們歪戴著小紅貝雷帽,穿著紫色的燈芯絨制服,臉上映著炸薯條的黃光,表情因疲憊變得僵硬,A35897好了。
這里才是我愛的北京,麥當勞才是我真正的家。我數著玉米粒,巴巴地想著。
大學時,朝陽路上的很多麥當勞都24小時營業。有時半夜經過,能看見很多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在白桌子上趴著休息,那時候覺得麥當勞真好,能為這么多風餐露宿的人提供庇佑。沒想到現在我也變成了這樣的流浪漢,不過這里的麥當勞只營業到23點,真可惜。
周池慢慢地啜完那杯椰青咖啡,椰青的清香帶著清爽的甘甜,瓦解了咖啡的酸澀。不知不覺中,他喝完了一杯咖啡,這讓他嬌弱的腸胃感到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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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節選版本,全文刊于《湘江文藝》2022年第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