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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獲》長篇小說2021冬卷 | 陳希米:女人一思考(選讀)
    來源:《收獲》長篇小說2021冬卷 | 陳希米  2022年03月08日08:29

    編者說

    這是一篇近乎純思的小說,從討論意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的一部電影開始。電影主人公陶爾的行為引發她們對人的生存邊界的思考,但主要的是對女人的生存邊界的思考,而女人的生存邊界主要還是男人,在性、愛和思想中,女人想達到幸福的完滿可能還在于對后者的理解——不僅是理解男人的邊界,更是理解人的邊界——幾乎必然的,這場思考是一次探險。

    女人一思考(選讀)

    陳希米

    《舊約》里說,上帝先用塵土造了男人亞當,又在亞當沉睡的時候,取了他身上的一根肋骨,造了女人。據此,我們除了知道男人與女人出世的先后,還種下深深印象,女人是男人的一部分,或者直接說,女人是男人身上的一根肋骨,就如后來我們說,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世界上的人只分兩種,男人與女人,男人與女人一對一可以生下孩子,顯得均衡、對稱,好似男女平分著世界,共擔著世界。然而從《舊約》說的起源看,一個在先,一個在后,一個很大是全部,一個很小是局部,一個整體一個部分,其差異的意義怎么估計都不過分。

    僅僅意識到這些還不夠,還有一個問題,為什么是肋骨?既然一部分可以生成另一個整體,那么心臟行不行,眼睛行不行,腦袋行不行,據說真有人這么想過問過參張曉梅《舊約筆記》,但被否定了。其思路是,如果是頭,她會太驕傲;如果是眼,她會過于好奇;如果是心,會多疑猜忌;是嘴或耳,會多口舌是非;是手就會索取無度;是腳則游蕩成性。好吧,這種否定的前提都是,那個等待被造出來的女人不管有了什么能力,都只有行惡的方向。這種指向的邏輯值得好好追究,留待以后吧。至少現在,一時還看不出肋骨具備什么惡的萌芽。

    為什么是肋骨,還或許因為,自然亞當不能沒有頭,不能沒有心或沒有眼睛沒有耳朵,沒有腳或手,但是,缺一根肋骨卻無礙,這個解釋好一點嗎?想起我有一個極其堅韌的嬸嬸,肋骨斷了兩根竟不覺知,只是默默忍著疼痛,一直都沒有就醫,家人也沒發現,堅持照常起居看護老小。直到幾年后做透視檢查時才發現舊傷的痕跡,斷掉的肋骨已經錯位并且長好。她說她疼過,但忍一忍(那種疼痛只有這個嬸嬸才能忍得?。┚瓦^去了。這讓我知道,肋骨在生命機能中,不占重要的位置。那么,亞當拿出一根無妨?

    如果亞當被拿掉了一根肋骨,那肯定是少了一根,但既然是第一人,誰又知道少是什么意思,跟誰比是少?也許上帝造人,本來就多一根肋骨,以備造女人。但總之,女人這生物來自男人的一部分,由這一部分所造,這個認知在這里沒有出圈。

    所以,想象亞當“原先”什么樣,在沒有被拿掉什么之前什么樣,并不是什么奇怪的思路。那個阿里斯托芬關于愛欲的喜劇參柏拉圖《會飲》的起點就是此類思路之一,他的設想是,從前的人都有四只手四只腳,兩張臉,兩套生殖器……像一個圓桶吧,后來,上帝下手一切兩半,那一個圓筒般的人,就成了兩個人,一人一張臉,一人一個生殖器,一人兩只手兩條腿……如果原先那個“桶”是陰陽皆備的,就是說,其擁有的兩套生殖器一套是雄性另一套是雌性(否則可能是兩套皆雄或兩套皆雌),被切之后就變成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否則是兩個男人或兩個女人),就像我們現在看到的人,并且這兩個人會永遠想念曾經同為一個身體的歲月。雖然阿里斯托芬要說的是愛欲的起源,而且顯然,阿里斯托芬說的也不是第一人,但從中我們看到了另一個可能的、“之前的”亞當。

    于是,各種可能的“之前”來了。比如,有人假設亞當被拿掉的是胸側,就是性征的另一個主要部分,兩個乳房,即整個前胸——既然上帝有法子用亞當的任一部分造就夏娃,那么就選前胸吧——夏娃是亞當身上的前胸造的,這個假設在見過了上面的思路之后,已經顯得不突兀。這個假設既使得亞當還符合我們現在看到的模樣,也使亞當的累贅少些,把碩大的胸部給了女人,更便于男人做體力勞動,并且減少一點性欲,好留些精力做別的事,世界上的事兒可太多了。這個假設,或者說這個對《舊約》里亞當與夏娃之間關系做“小小修改”的版本是法國作家圖尼埃的參圖尼?!稑伳就酢?,當然,作家為了自己小說的邏輯做的肆意修改不可當真。

    不過,我們可以拿一個理論或者假設當真,以至于付諸社會實踐,以至于讓歷史翻天覆地,為什么不可以也拿某種假設、某個故事當一回真,那里面或許還真地隱藏著什么奧秘呢。如果在思緒中產生的秩序被稱為一種內在秩序,那么我總是傾向于相信,內在秩序一般總是可以找到它的外在對應,就像形式邏輯的結論有望在物理世界找到它的物質表象。

    那么,稍稍當真一下圖尼埃的假設,問題馬上就來了,選前胸,也就是說選的全部都是性器官,那不就要擔心女人淫逸無度了嗎?不知道圖尼埃是歷經過與女人的滄桑才做出此種假設還是僅僅出于聰慧的邏輯智識,圖尼埃筆下的虛構女人當然不能作為其假設的證明。

    但是,德國哲學家魏寧格作為研究男女素質差異的專家,他有一項調查研究發現:女性總是時時具有性欲,而男性只是間歇性地具有性欲。女人的性本能時刻都是活躍的,而男人的性本能卻時常處于休止狀態。據此,魏寧格有一個斷言“女人的性欲遍布女人的全身,而男人則是部分身體存在性欲……”見魏寧格《性與性格》,下同令人驚訝或者欣喜的是,就如同為了給圖尼埃做佐證,這正好吻合了圖尼埃關于女人是由男人的胸部造就的這個假設,可不是,如果女人是拿男人的前胸做的,就是她整個身體都是性器官,當然性欲遍布、處處皆是,且時時活躍。這相當于說,魏寧格研究的“結果”可以作為事實支持圖尼埃的假設。

    雖然我們清楚,比起物理學或者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的結論更不能覆蓋某類現象的全部,更別說與上述說法相反的女人例子比比皆是。無論怎樣多的樣本量和研究方法得出的結論對每一個個體來說都沒有意義。不管如何傾向于認同此種假設和斷言,現實中,我們絕不可能因為一個人是女人而斷定她時時性欲活躍。

    但我們,我們女人,依然可以據此小小地對自己幽默一下。如果我們把圖尼埃的假說與魏寧格的說法對應起來,是不是就找到了放縱自己的理由?我們女人,不再標榜愛情至上的光榮,也不要道德的旗幟,我們女人生來就是愛情至上。愛情至上是說,其他,比如國家社稷,比如光榮與夢想,比如奧秘與信仰,無論什么,都比不上對另一個男人的愛——狹隘的愛。因為她的生理結構決定了她時時刻刻都在“愛”,她沒有閑暇??!

    女友儷,就笑我一派胡言。

    女友欽則認真地說,男女之不同,要算最粗獷的分類,是任何一種劃分的第一步吧。當我們把一個人歸到某種類型中的時候,我們就以為認識了這個人。把自己認作某種類型人的時候,都是釋然的時刻,因為那類型,是早就定好的。進入類型,有點像被歸屬,也有點像找到了歸屬。然而事實上,每一種類型都只是截取了人身上的一部分特征,把具有近似特征的人歸為一類是退而求其次,這一部分終究不是一個人的全部。一個人如果帶了他的全部特點來,來參加類型劃分,那么最終的結果就是,每一個人都占有一個類,類型劃分必將失敗。

    欽總是那么較真,不過說得對。

    我們當然知道,任何類型都是以點帶面,更何況例外無窮無盡,令人吃驚的人——古往今來,從今往后——實際上是無窮多的。任何人都可能是任何一種類型的例外,如果你覺得他例外,那么他就是例外。事實上,當一個人使勁地去做一個個體時,就很難進入已有的分類,他就可能成了例外。

    對例外之人,不能一類一類地認識,要一個一個地認識。

    說到例外,想起從安東尼奧尼那里讀到的一句話,他說那是康拉德喜歡的格言,卻是一個叫做山謬的蘇格蘭作家說的,他說:“一個人只認識講理或有教養的人并不算認識人,只能說對人一知半解?!边@話我們讀到有時會忽略,想想又忽覺觸目驚心。往往,一條格言需要經過好幾個人才能來到我們面前,就像一個人,有時需要經過好幾本書才能走進我們心里。就像魏寧格的調查研究與圖尼埃的假設,終于有一天,會跟阿里斯托芬和造物主連上,聯系總是讓我們欣喜。一本書引出另一本書,一個人帶出另一個人。這句格言帶出的是一個叫陶爾的男人,他是安東尼奧尼寫的一個電影故事里的男人。

    這里我們可以把陶爾的故事再講一遍。

    陶爾是一個五十來歲的悉尼富商,人到中年,過著一種安靜的中產階級的成人生活,做生意認真無誤,受人尊敬。富有,但不在乎富有,他像是有家室的那種男人,但其實沒有成家。他的男性氣概,更多地用在了海上和船上。

    在一個毫無征兆的、日常的早晨,陶爾忽然覺得周圍的世界了無生趣,陳腐而無力,非??释Q?,于是陶爾決定出海。這突然的決定,或許是他想有一個在社會規范和地位之外的假期,或許僅僅是因為前一天他解雇了三名水手這個人生小障礙給了他一個刺激。但關鍵是,他沒有去專業的船員介紹所找船員,而是到碼頭上,在碼頭的貧民窟游蕩,找了三個最不像水手的人。這種行為著實是曖昧難明。其中一個竟然年齡高達七十歲,那個人看起來不僅精明,有著神秘和王公般的表情,還像一個沒落的貴族,背后跟著幾個世紀的歲月;下一個有著嘲弄的表情,是個強者,喜歡冒險;另一個,則像那兩個人的奴仆。這三個船員,與陶爾之前所熟悉的船員的言談舉止、動作表情全然不同??赡翘斓奶諣枀s認為,能夠從這種不同中獲取某種經驗是上天賜給他的好運。這三個人在船上,不僅做的事與航海無關,甚至與常識也無關。但是有一點,他們很快嗅出了陶爾這個人的氣味,于是貿然破壞之前商定的薪水價格,提出的要求高得離譜。陶爾或許是急于出海,或許是覺得,認識一下不道德和卑鄙也頗有教益,再則,陶爾感覺到,那三個惡棍吐出的毒氣和健康的海洋空氣混合得那么好,這讓他感到某種安慰,他的領悟或許來自于他讀過的書,陶爾喜歡康拉德,康拉德喜歡的一句格言是:“一個人只認識講理或有教養的人并不算認識人,只能說對人一知半解?!?/p>

    但是陶爾低估了卑鄙和愚蠢的力量。在入夜之后的暴風雨爆發時,那三個人不僅不能勝任船員的工作,甚至連站都站不穩,只是緊緊抓住欄桿,他們生氣、詛咒暴風雨,侮辱、憤怒于陶爾,把陶爾這個游艇的主人當做了不義的象征。這讓陶爾察覺到自己陷入了荒謬和險境。于是他把這三個人拘扣在甲板下,拴緊艙門,自己去修理引擎的電力系統??僧斔蘩硗戤?,正在松懈之時,卻發現那三個人竟從艙門里正要走上甲板。陶爾,這個游艇的主人,此時明白,如果被這三個人看見,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他丟給鯊魚,然后說他失蹤了,再用他的船來走私,再把船弄沉。于是陶爾偷偷摸摸地繞著船身,躲了起來。接下來的白天和黑夜,是陶爾與那三個人的“周旋”,陶爾躲在船首的甲板下,夜里才跑出來到冰箱里拿食物和水,再把相同的量放進去,他當然知道補給在哪里放著。那三個人,始終沒有看見陶爾,徑直在廚房里和餐廳,在太陽下打盹,并且毫無焦慮的跡象,也不管游艇之外發生了什么。至于陶爾,他們甚至都沒想過找一找,比起這三個人對這首船的篡取并把他驅逐到角落里,這種對他的毫無刻意的忽略,更令陶爾感到仿佛自己是暫時棲身此處的人,他竟產生了嫉妒的憤慨。

    船身常常莫名其妙地調轉方向,說明操縱方向盤的人隨性又笨拙。而如此生死攸關之事,于那三個人似乎并不重要。走運的是,終于在一個黃昏,這條隨波逐流的船被一艘漁船拖上了岸,在一個陶爾不認識的港口,一個遙遠可怕的碼頭。

    遠遠地在船上,陶爾看到碼頭上聚集著看熱鬧的人圍著這三個生還者,他們正在享受他們一生中真正唯一光榮的一刻。陶爾忽然明白,自己總是過分嚴肅地在意生命里的每件事,不曾以嘲諷來面對命運,于是,他的臉上露出了對自己的笑。

    等到陶爾下船已經是深夜,在荒涼的碼頭上只有一家汽車旅館,陶爾走進去,知道那三個人也一定住在這里,并且這個時候肯定睡得爛死。陶爾沒有打電話設法買機票或者叫人來接他回家,他連覺都不想睡,他想做的竟是:把他和那三個人共享的生活再延續一晚。

    想象一下“那三個人”又遇見他的表情,陶爾又笑了。

    這個故事,被安東尼奧尼命名為“海上的四個男人”,可見他不光是為了寫陶爾,他寫的是四個男人:陶爾與那三個奇葩惡船員。

    在我們幾個女人的聊天中,常常出現陶爾的名字,仿佛他跟我們聊過那一段,仿佛他是我們的一個熟人,更仿佛我們很理解他似的。甚至把他編進了我們自己的故事。因為他不是任何一個我們共同認識的男人,卻是我們共同熟悉的男人。

    有時我們還會覺得,好像我們跟陶爾一起經歷了這次荒唐。

    看起來荒唐起于那天早晨,其實,真正的起點在頭天晚上,在“昨夜”。夜,才是所有念頭的開端。在進行了一整天的醞釀,一整天的積蓄,沮喪和無聊,以及好幾天、好幾個月,以至于好幾年的一成不變之后,在那個晚上,那個深夜,陶爾的荒唐起步了,那個時候還不能叫荒唐,那個時候很像激情,一股暗涌,一種隱隱的快感,他還不確定是什么,是戳穿,或者摧毀,不是,是創造,是一種被激勵的沖動。好吧,待明天,就是一個新的開端,如此,陶爾倒是睡了一個最安穩的覺。

    陶爾的命運在于,當晨曦的微光透過窗簾的時刻,那個開端仍舊在,因為他睡得太好,沒有任何覆蓋和波動,那個開端依舊,如發酵完成,正整裝待發等著他。他的那個開端并沒有像許多人、以及像他的無數過往一樣,在夜里發端,卻在清晨,不是被一夜的亂夢抵消,就是被翻來覆去的失眠干擾,而蕩然無存。

    陶爾故意沒有按照正常邏輯去該去的地方找船員,而是去了碼頭的貧民窟。他隨意地、仿佛飄在決定之上讓決定無所適從,他要像擲骰子般地找幾個偶然中選的人做他的船員,那個暗涌的、破壞的東西在蠢蠢欲動,似乎很喜歡這樣。

    他故意的,他被那個暗涌沖昏了頭,就像一個未知的游戲在吸引他。要是有人質疑他,提醒他,反而會提高他的興致,變本加厲也未可知。

    他有點沾沾自喜。陶爾是篤定的,不是因為他有熟練駕船技能,當然這一點也必須,也毫無疑問,而是他自己都不明了的自信:他以為他可以駕馭“比他低”的人。要說什么人性豐富之類說,陶爾聽得多了,誰沒聽過呢?只有當你面對一個實在的經驗,你才知道這意味什么??道孪矚g的那句格言,會在數千萬次的經驗之后被再一次真心朗讀,那樣的朗讀有時真是飽含血淚,即使如陶爾,全身而退者,再來讀,心中的感慨也是無窮無盡般。

    說陶爾在碼頭刻意找的是最不像水手的人,也是夸張,事實上,他甚至都沒有記住他們的臉,他的重點在于隨便。要到后來,那三個人的臉才真正刻進他的腦海,他之前是患有臉盲癥的,不到非常熟悉的程度,他永遠記不住人家的臉。很多人將此怪罪于他的驕傲,那不是驕傲,那是癥狀;但他又確是驕傲的,沒有特質的臉,沒有意味的臉,沒有與一個姓名密切相關的臉,沒有與特定時間、地點、事件相關的臉,又如何被記住呢?

    不過后來陶爾記住的仍舊不是三個名字,而是一個名字:那三個人。因為如此詭異,那三個人仿佛組合成一個結構,一個首領般狡詐,一個冒險而野蠻,一個又如奴仆般地順從。他們三個都渾渾噩噩,對厄運只有詛咒,對卑鄙與惡毫無意識,人類的理性在他們看來竟至于荒謬,因為在他們,沒有荒謬一說。說他們是一類人,是陶爾心里的劃分,說他們渾渾噩噩的是陶爾,他們每個人自個兒其實是“自由自在”的。他們仨都既不擔心陶爾暗中算計,也不擔心陶爾死了。這個組合,以它的“自在”,以它的自然的惡與自然的無動于衷,榨取了陶爾也放過了陶爾。

    細想那三個人,他們難道一絲一毫也沒發現陶爾不在了嗎?一個人是物質的存在,不會倏忽不見,不見活人也見尸首。那么是什么原因使得他們沒有去找一找陶爾呢?如果說第三個人如奴仆,就只是跟著那兩個人,他們不去找,他也不找;那么第二個人,說他有些蠻,是不是腦子不太夠用的意思,就是頭腦簡單,也許想過一下,如果不立刻行動,就滑過去了;那第一個人呢,不是年紀很大嗎,該是懂得陶爾的存在至少可能對他們有某種威脅吧?那么,他或許其實知道陶爾一直都在,并且甚至看見了他,但故作無視,只要不影響到他們即可,但是那隨波逐流的船、大海上的危險他也無視嗎?他也像陶爾一樣想試試命運?

    據說起初的野蠻人,他們的思維長度很短,對生活的預見超不過三天。對他們來說,只有當下,真正的得過且過,以至于不存在甚至對下一個時辰的想象,以至于在烈日當午時賣掉夜里御寒的被子。那三個人,竟至于是這樣的嗎?他們只對付當下?如今還有如此未脫野蠻的人么?好吧,我們盡可以說那三個人不可理喻,但要說不可理喻,起頭的可是陶爾。

    說他不恐懼是假的?,F在,他把小心翼翼的躲藏與“偷食”當作活著的習慣,竟真的把自己的游艇當做了暫棲之地,而主人已然是“那三個人”;他隨時都有被弄死的危險,可能會被兒戲般地喂飽鯊魚,不留一絲被劃去的痕跡,連一朵浪花都不停留。

    可這個陶爾,那個時候他居然在恐懼之外還產生了另外一種感情,一種完全不符合邏輯的感情:嫉妒——一個之前的主人嫉妒霸占了他位置的新主人。

    真叫人驚愕,這種感情實在難以理解,陶爾究竟要怎樣忘記自己的船主身份,怎樣地走進所謂的當下,怎樣地變成差不多就像那三個人的同類,才會產生如此的嫉妒——其實這樣的“理解”思路很可能也是錯的,對于不能理解之事,很可能還是停留在驚愕與疑惑里面更好。

    不過,這倒是與后來上岸后的陶爾很一致,看著島上唯一旅店的燈光,陶爾居然期待與“那三個人”再一起“生活”一晚——這樣的期待倒真是同類才會有。

    儷說,要說理解是解釋,是以理性貫之,那我說我不理解;如果理解就是莫名地同意,就是感覺到某種相通,那么我好像,我真的好像,很理解他。

    漢語詞典對理解的定義是:順著脈理或條理進行剖析。

    儷馬上說:“對呀,順著脈理,脈理就是脈搏,就是順著心跳,就是跟著身體,對,我的心跳理解他!陶爾,真的,好像激起了我的模仿之心,做點什么,做點什么荒謬之事呢?”脈理就是脈搏——儷,為此先給你一個捂臉的表情包,再給一個開心的搖擺。

    陶爾不光做了荒謬的事,還想體驗荒謬的感情?或者說,能夠進入荒謬,仿佛對荒謬有某種理解,如果跟那三個人繼續一個夜晚,會發生什么?這樣想想倒蠻有些誘惑,陶爾,你去試試呀?

    儷立刻聯想到自己:“有時候我可真想要荒唐荒唐呢!”

    那么,給你一個現成的荒唐,儷,你去,毅然地,把一杯水,倒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吧!這無疑屬于荒謬對吧?這樣你的生活就起波瀾了,一個貨真價實的荒唐吧。然后,等你焦慮,等你折騰完——甚至可能要等到你又買了一臺筆記本,你才會感到充實,感到松了一口氣,然后,你發現,有一個可以正常啟動的電腦是多么好——多么幸福!這才真的是,荒謬創造幸福。

    但是儷說,這樣的荒謬太小啦。

    說是這樣說,當儷得到一罐太平猴魁的茶葉時,為了那挺拔修長的葉片,專門買了瘦高的白玻璃杯,泡上茶葉后,就像幾株在海底的樹,綠得剔透。那杯茶水,就放在筆記本電腦的旁邊,玻璃杯底著桌的面積太小了,每一次都要注意離開筆記本電腦遠一點,要注意周圍不要有雜物,否則一個不順手,茶水就會撒到電腦上,釀成事故。

    但儷說,即使發生事故,也不是荒謬,事故是自然事故,故意才是荒謬。

    我說那是一個暗藏的故意,被掩蓋的荒謬。

    ……

    (選讀完,全文刊載于《收獲》長篇小說2021冬卷)

    陳希米,1961年出生于西安,1978年~1982年西北大學讀書。畢業后從事數學教學,后轉入出版行業,做圖書編輯至退休。有隨筆集《讓“死”活下去》《骰子游戲》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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