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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文學》2022年第2期|陶麗群:有人深夜放煙花(節選)
    來源:《青年文學》2022年第2期 | 陶麗群  2022年02月25日08:16

    陶麗群:壯族,廣西百色人。作品散見于《人民文學》《青年文學》《山花》《芙蓉》等。曾獲廣西文藝銅鼓獎、《民族文學》年度獎、《北京文學》優秀作品獎、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等。

     

    有人深夜放煙花

    文/陶麗群

    夜幕徐徐降臨,氣溫明顯降了。步行街早已燈火一片通明,但從頭望到尾,整條街行人寥寥無幾,只有燈火在獨自璀璨。似乎從“雅戈爾”專賣店那里傳來很有俄羅斯調性的歌聲:“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殺人又放火……”這首叫《漠河舞廳》的歌曲最近很火爆,抖音上的短視頻動不動就拿它來做背景音樂。女歌手有些悲涼的調子,放大了夜幕之下這條步行街的空曠與寂寥。不,這種寂寥和天氣無關,和時間段無關。這兩年“新冠”所到之處無不關門閉店,景致蕭條。特別是去年,春節過后一直到六月份,整座城市就像死去了一般,工廠停工、學校停課、機關停班,人們被這種傳染性極強的瘟病囚禁于家里寸步難行。下半年慢慢恢復生產生活后,很多店鋪再也沒能重新開門營業,而是像個燙手洋芋般盤出去了,到處都是“旺鋪轉讓”。步行街也關掉了好幾家品牌服裝店,昂貴的店面租金和蕭條的銷售徹底拖垮了它們。陸連芝所在的品牌服裝店在新夢之島還有一家分店,也沒能熬過這場災難,撤柜了,如今只留下恒基廣場商業街這家。這是家老店,開有十幾年了。去年六月份恢復生產后,它也依時開門,然而日營業額還不及疫情之前的一半。老板愁,陸連芝她們兩個導購員也愁。

    她站在店門外,隔一層明亮的玻璃櫥窗凝望店里那些懸掛的服裝。她在這個店服務三年了,還沒買過一件衣服,思索著在今天要不要買一件。最近來的新貨有一件大紅色連帽中款羽絨服,她試過了,很合身,心里就惦記上了。阻止她擁有它的當然是并不比她的底薪低的價格,即便她用的是員工內部價格。她當然知道實際上它并不值那么多,甚至連標價的一半都不到。

    冷氣從腳腕處鉆進來,順著腿往上爬,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雙腳只裹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玻璃絲襪,好看但并不保暖的黑色中跟單鞋。上班必須穿絲襪和單鞋,這是規定。陸連芝最后往步行街深處望了一眼,真像一條望不到頭的幽深暗道。她當然也沒忘往那件紅色羽絨服望一望,忽然,整個人像是被一股電流擊中了一般,猛地激靈一下,也就在這瞬間,她就放下那件在心里掛半個多月的紅色羽絨服了。她暗自笑了一下,并非自嘲的笑,而是釋然的笑。這是她對自己身上引以為豪的一個優點,她總能在猶豫與矛盾間迅速做出正確決定,極快恢復正常情緒。比如今天。陸連芝上的是晚班,下午三點她進到店里,看見她們那位四十五歲還單身、長著一雙風流桃花眼、頗有女俠義氣的女老板時,她就知道在服裝店的導購員工作結束了。營業額一直上不去,老板在前兩個月就透露過要裁掉一名導購員,她要親自站臺了。陸連芝想都沒想就知道自己將是被裁掉的倒霉蛋,理由很簡單,她的業績一直略遜于她的同事。在銷售界為了沖業績,流行一句口頭禪:只要價格合適,同事也可以賣……在銷售界,業績就是你的價值,沒有價值自然會被淘汰。和陸連芝搭檔的同事是個九五后,書沒讀好,高中沒念完就出來混社會,能喝更能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并且看人很準,基本上只要顧客一進來,她掃兩眼,便明了是不是準客,一掃一個準。這樣的導購員哪個做銷售的老板都不會放過的。不服不行,陸連芝不僅輸在眼力上,也輸在嘴皮上,心服口服的。老板一般只在每晚打烊之時前來看一下當日營業額,今天她卻在上下午班的時間里準時出現在店里,而今天又是發工資日,陸連芝當即就明白,以后的下午班老板要親自站臺了。沒有過多的客套話,老板直接挑明情況,陸連芝倒是喜歡她的爽快性格。她接過包含這個月工資與提成的紅包時,那個喜氣好看的燙金封包立刻讓她從低落情緒中緩解過來,她謝過老板,祝老板生意興隆,早日釣到金龜婿。兩人相視一笑,沒有難過與尷尬。剛收拾完一些放在店里的私人物品,店里就陸陸續續進來一些客人,差不多都是陸連芝的熟客。她覺得拿錢就跑未免顯得太小氣量,一如既往笑臉相迎,竟也走了兩單,差不多四千塊錢的銷售額。待客人一走,她朝老板做了個鬼臉,老板定定瞧著她,不聲不響再度給她封了個紅包。意外驚喜,她沒拒絕,收下后決定站完最后一班崗,老板欣然應允,又留下她一個看店了。

    她慢慢收拾個人物品,裝在一個紙袋里,半餅生普,一管防曬,一只粉盒,一只變色潤唇膏,一雙七厘米高的褐色蕾絲高跟單鞋,一件防曬紗衣,兩只透明玻璃茶杯,這就是她的全部,拎走就和這間店面再也沒關系了。嗯,客觀地說老板人挺好,從沒拖欠過她們的工資,每月休兩天,節假日有聚餐以及小額紅包,不在于錢的數額,這是聯絡情感,她們懂。如今就要告別這一切了,眼前的一切漸漸就有些模糊起來,她仰頭,把那點模糊的東西逼了回去。

    進入店里,她倚靠在柜臺邊上,望著門外半明不暗的夜色,內心平靜如水:一種茫然無措的平靜,虛空,無助,無力。她極討厭這種情緒,但又一時無法掙脫掉。

    一束新鮮的百合從店門外朝她而來,還有清幽的香氣。挪開花束,是老板笑得真誠、妝容精致的臉,另一只手也從身后伸到她面前,是一只小蛋糕:她猛然記起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這是慣例,她和九五后同事每年生日都會收到一束花和一只蛋糕。老板也許是在她領了工資后,還留在店里幫忙那會兒想起她的種種好,又順帶記起她的生日,提前就把祝福送出來了。陸連芝接過百合和蛋糕,歡喜得臉都緋紅了,眼里那點模糊又彌漫上來,她擁抱了一下老板,然后抱著百合,拎上蛋糕和紙袋,匆忙把自己隱進寒意森森的夜色里。

    如若不是在這里上班,陸連芝應該沒什么興趣來恒基廣場商業街逛。這條街上連烤紅薯都賣得比外面貴,顯然在這里賣的不是烤紅薯,商業街的名氣,花錢的顧客買的也是一種心理上的優越感。作為生長在消費主義時代、接近九〇后的陸連芝,對于花錢從沒刻意克制,但那些冤枉錢她是一分都不愿花的。出了商業街,迎面是車來人往的馬路,人行道上擺滿各種小攤子。疫情緩解后,政府鼓勵擺地攤,馬路兩邊的人行道在夜幕降臨之時,各類小攤子奇跡般冒出來,貨品琳瑯滿目,針頭線腦,不銹鋼餐具,各種小型節能燈,頭花發夾,襪子抽紙,水杯茶具,山寨版的“名牌”鞋子,孩子的玩具文具,都是日常百貨,不是什么值錢東西,把人行道的人氣一下子帶起來了。也只有從商業街步入這里,陸連芝才感覺回到熱氣蒸騰的人間。她熱愛這嘈雜喧鬧,熱愛這嘈雜喧鬧里的煙火氣息。她緩慢而小心穿行在人流里,小心避開迎面而來的路人,避免懷里的百合被碰著了。好些路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花束上,轉而又落在她的臉上。她朝他們善意地笑笑??隙]人想到她是個剛剛失業的倒霉蛋。她想。失業與鮮花,她忍不住輕聲笑出來。

    不然呢。

    清晨,輕微的腳步聲照例驚醒了陸連芝,聲音停在她的床頭,一縷溫暖且帶有沐浴露薄荷清香的氣息向她微微襲來。她閉著雙眼,從被子里伸出胳膊,準確無誤地把站在床頭的小小身子攬過來,她挪了一下,自己的頭就埋進那個小身子里,瞬間讓她獲得一種腳踏實地的滿足感。

    “寶貝,今天我們不上學!”好一會兒,她才輕聲說,在朦朧的晨光中撫摸過一張溫暖而柔嫩的小臉蛋。小身子靜靜站了一會兒,又像來時那樣,踩著輕微的腳步聲一聲不吭離去了。

    此時是清晨六點半,夏季時早就天色大亮了,她一睜開眼就會看見默默經過一夜的飽睡后健康紅潤的小臉蛋。她們沒有鬧鐘,從來都沒有,默默六點半準會站在她的床頭,像她的身體里有個鬧鐘。孩子會站在床頭目不轉睛看著她,也不叫她,直到她睜開眼睛起床,洗漱好并送她去幼兒園。當然,這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默默兩歲半開始上幼兒園,但僅去了一年,上幼兒園的時間卻像刻在她的腦子里,她從來不用別人操心她起床的事情,這一點,她比大多的孩子都強。陸連芝從來不承認自己的孩子有什么異于常人的毛病,尤其是在智力方面。

    在朦朧的晨光里,她看見走出去的小小模糊身影,心里疼了一下。她知道孩子想去上學,但沒有一所學??辖邮账?。先天性自閉癥。在此之前陸連芝從未聽說過這個詞,這種莫名其妙的病癥就這樣猝不及防落在她的生活里。默默從出生一直很安靜,極少哭泣,對大人的逗弄也愛搭不理,隨便一個玩具就能玩到累了獨自睡過去。陸連芝覺得這只是孩子的性情所致,這是個安靜內向的孩子,怎么可能和疾病有關。直到上了一年的幼兒園后,園里的心理健康老師建議他們(那時候林喆還沒離開她們)帶孩子去醫院好好檢查。他們就把孩子從幼兒園接出來了,卻再也沒法送進去。兩年后,林喆選擇離開,他說他受不了……

    陸連芝有喝早茶的習慣,不是講究,只是種習慣,譬如有人喜歡起來后沖一杯咖啡醒醒神。她換過多種茶,最終選擇凍頂烏龍,沖泡出來有一縷被陽光曬后的干草氣息,這氣息讓她無比迷戀,回甘的芬芳也是她的生活中不多的快樂之一。這并非說陸連芝是個悲觀的人,但樂觀并不等同于快樂。

    照例是先去默默的房間,一間貼著粉藍色壁紙的小屋。孩子謎一般地喜歡藍色,墻壁是淡藍,小床上的鋪蓋是深藍,小衣柜是亮藍,小書桌鋪著黛藍色的桌布。默默穿戴整齊地坐在床上,正在翻看最近新買的童話插畫本。她在床邊坐下來,目光落在孩子圓圓的腦袋上:她的頭發光潔細軟,在白熾燈下散發著烏黑的光澤,預示孩子的營養及健康狀況良好。陸連芝有種滿足,是的,至少她憑一己之力把孩子養得還不錯。她忍不住伸手撫摸孩子的腦袋,孩子對她的愛撫無動于衷,沉浸在她少為人知的世界里。

    默默的世界于她來說是個謎。默默來自她,她創造了這個生命,但絕大部分時候她不知道孩子在想些什么,她們幾乎沒有任何默契,默默總是一個人安靜待著,幾乎不開口表達她的想法。你從她的手里奪走她心愛的玩具,她也只會靜靜望著你,平靜的眼神和表情使你無從判斷她的喜怒。她也極少哭泣。從幼兒園接她去檢查后,有兩年時間,她和林喆帶著默默東奔西跑求醫,醫生最后建議把孩子送到心理健康保健機構進行心理治療,可是這座小城市哪有什么心理健康機構。后來她在別人的介紹下將默默帶去找一位本市退休的心理健康顧問。那是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孀居,兒女都在外地,修養極好。她答應試試。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每天早上九點她把默默帶去給老太太,下午六點接回來。老太太了解她的生活狀況,未收取任何費用,權當多了一個孫女陪伴她打發寂寥白日。變化是有的,每次家里來客人,進門的那一刻,默默會從她沉浸的事情里抬起頭,眼神略帶點疑問和吃驚打量來客。陸連芝牽著她走在大街上,碰上感興趣的東西,她的目光也會追隨著那東西移動。根據她的表情,陸連芝漸漸了解到孩子喜歡吃包菜、木耳、菠菜和甜玉米,喜歡的水果是木瓜、酥梨和柿子。討厭豬肉和鴨蛋,她還不怕辣,但反感醋酸。有一次,陸連芝去接她回家,在小區的花圃前遇見一只瘸了腿的流浪貓,貓的左前腿蜷曲著,走路全靠三條腿,這使它走起來頭重腳輕的,仿佛隨時都可能一頭栽倒。三腳貓一蹦一蹦走在她們面前,她們越過貓時,默默掙脫了她的手,在貓的身邊站住,瞪著一雙吃驚的眼睛。貓很警惕,喉嚨發出嗚嗚的警告聲。

    “受傷了!”她輕聲說。

    陸連芝當時愣住了,她記不得有多久沒聽到孩子說話了。后來她把這件事告訴老太太,老太太說應該把那只受傷的貓帶回家,也許那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遺憾的是疫情來了,全國人民禁足于家中,老太太在漫長的禁足期里可能一個人憋太久,生了一場病,被外地的兒子接走,默默的治療就斷了。老太太臨走前告訴她,盡可能發現孩子感興趣的事情,找到共同的情感共鳴點,這也許是個不錯的突破口,更重要的是要多陪伴,自閉癥的孩子通常都是異常孤獨的。默默還算好,有些患者還會有危害他人和自身安全的行為,比如對火感興趣,動不動就想放火燒東西,包括點燃身上的衣物,等等。默默的獨立性也很強,這也是她的優點,切記,一定要多陪伴。

    她記住了。把情況和老板以及九五后同事說明,她們都同意她上下午班,每天下午三點后,默默便只能獨自一人在家了。她有些不放心,但默默也很快習慣,陸連芝陪伴她吃了早飯和午飯,晚飯提前做好,放在一個雙層保溫飯盒里,一遍又一遍教她怎么打開保溫飯盒并取出飯菜。到飯點時,她便打她的手表電話,默默一般只會按下接聽鍵,并不出聲。但只要能按下接聽,陸連芝便放心了,她的耳朵緊貼著手機,仔細捕捉那頭的點滴聲音。她從手機里聽到孩子細微的呼吸聲,翻看畫冊的聲音。陸連芝告訴孩子該吃飯了,口渴就吃已經洗干凈的酥梨。她告訴她現在就去打開保溫飯盒。接著她便聽見默默走動的腳步聲,打開保溫飯盒的聲音。有時候她聽見那頭傳來一聲輕微嘆息,她便知道今天把保溫飯盒蓋子擰得有些緊了,孩子在使力氣。這聲嘆息像極了一把錘子,冷不丁給她的心臟來那么狠狠一下。她的眼眶瞬間溫熱起來,對孩子的種種虧欠爆滿她的心胸。日子算不上辛苦,也或許她心大,她真心沒覺得怎么辛苦,當然也會為錢發愁。她沒多少存款,但她始終相信自己身上一些令她安心的品質,只要她還健康活著,這些品質便可保證默默和她在任何情況之下,每天早上有溫熱的早餐,每天晚上有溫熱的洗澡水,這一點她保證!只是除了溫熱的早餐和洗澡水,作為一個母親需要盡的責任太多了,不能做到的都是虧欠,這一點讓她受不了。她常常在電話這頭輕聲對默默說:“媽媽愛你,寶貝,你很棒!”

    默默的早飯一般是兩個南瓜小饅頭,一杯豆漿和一個雞蛋。她不喜歡喝牛奶,這一點還是老太太告訴她的,而之前她的早餐一直備有牛奶。今天早上她想換一換。陸連芝一邊燒水煮茶一邊琢磨吃點什么。她查看了冰箱,菠菜還有一點,西紅柿兩個,一袋雜菌,夠了,這些都是極好的配菜,可以煮兩碗營養全面的面食。一杯芬芳的熱茶下去,身體徹底蘇醒了。這時候明亮的陽光剛好從廚房的窗戶斜照進來。一個冬日的好天氣。薄薄的陽光頓時讓陸連芝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對周遭的一切都抱有的柔軟的好感。這套八十平米的兩居室是二手房,已經是多年房產。那時候她和林喆沒那么多錢為結婚購置新房,只能退而求其次。跟房主進來看房時,一看到廚房里這扇望出去便是田野的窗戶,她便下了決心。果然,每次做飯都會因為窗外的春播秋收而釋懷掉來自瑣碎生活的糾結。林喆把房子留給她,購房所欠的部分借款他承擔了。

    母女倆安靜地吃早飯,陸連芝很少動筷子,手邊的茶水煙氣裊裊。她一直盯著默默。孩子吃東西很雅致,閉著兩片紅潤的小嘴唇細嚼慢咽,每一口都吃得很認真。她的嘴唇像林喆,這也是他身上最吸引她的部分,兩個嘴角天然上翹,仿佛唇邊時刻掛著微笑,眉毛也像他,粗而黑。額頭隨她,發際線很整齊,不過略微低了些。長相不算出眾,不過很耐看??煲邭q了,她想。所有的小學都不肯接收,她接受這個現實。老太太教會孩子認識不少字,她感激。接下來該怎么辦?這個問題像個鐘擺,始終在她的心里搖來晃去,如今又添新愁,失業了。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相對于同齡孩子,默默個子偏矮小了些。

    “默默,媽媽失去工作了,沒有班上了?!彼p聲對她說。她從不隱瞞什么,包括和黎尚的交往。她相信孩子能理解,她從來不懷疑孩子的智商。

    默默垂著眼皮,認真吃一塊帶皮的西紅柿。

    ……

    精彩全文請見《青年文學》202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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