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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山》2022年第1期 | 默音:柜中人(節選)
    來源:《鐘山》2022年第1期 | 默音  2022年02月17日08:14

    小編說

    “我”與小雪是從幼兒園時期便熟識的一對青梅竹馬,而作為知青后代返滬的欣欣則像個闖入者,她的出現打破了兩人之間原本的平衡,卻也讓三個少年人之間形成一種新的制約。然而,她與“我們”的周遭世界終究是有隔膜的,在一個藏身衣柜的真心話游戲里,當年那句終結了“我”無憂無慮的少年夢的“真心話”,其真偽已不可考……

    默音,女,80后,小說作者、日本文學譯者,生于云南,現居上海。著有《甲馬》《星在深淵中》《一字六十春》等,譯有《多田便利屋》《京都的正常體溫》等。曾參加本刊第六屆青年作家筆會,在本刊發表有中篇小說《最后一只巧克力麥芬》。

     

    柜中人

    文/默音

    …………

    從麥當勞出來,她走在我的右側,我們沒怎么說話。過個人行天橋,繼續走不到一百米,右拐進一條弄堂。進了弄堂,她的腳步加快,我落在后面。不像我家和小雪家所在的五層樓構成稀疏方陣的新村,弄堂一米多寬的走道兩側是瓦頂白墻的小樓,兩層或三層,樓與樓緊挨著,讓人想起聚生的菌類。外面馬路上的蟬聲讓弄堂顯得安靜。有個老太在戶外的水池里洗咸菜。其他弄堂居民大約在家里避暑。電視的聲音從某處傳來。欣欣輕快地穿過老太身后,我緊隨著她,感覺到老太的視線,比陽光更灼熱。

    她舅舅家在拐角處,和其他人家一樣,水斗裝在屋外。一樓的門敞著,進門后,右手邊是煤氣罐和灶臺,左手邊有張滿是油垢的小方桌,大概是吃飯的地方。通往二樓的不是樓梯,而是木頭扶梯,梯級和兩側的豎擋呈現奇異的光澤,多年間有人上上下下的結果。如果讓小雪爬這梯子,她肯定會大驚小怪地叫起來。我問欣欣,小雪來過你家嗎?她點點頭。片刻后又說,我去她家比較多。你知道的,天冷的時候我都去她家洗澡。

    我沒聽說過洗澡的事。作為常識,我知道弄堂房子沒有浴室和抽水馬桶。很難想象他們怎么應付每天的衛生環節。

    和預想不同,欣欣的房間不在二樓,而是在一樓,扶梯背后的夾層。她率先穿過梯子和碗柜之間的逼仄空隙,掀開布簾進去,同時按了電燈開關。我跟著穿過簾子,嘴里不受控制地發出唐老鴨式的感慨?!巴叟??!?/p>

    房間沒有窗。兩面墻抹了白石灰,進門處和盡頭的墻是木板,讓整個空間更像一只箱子。家具讓“箱子”勉強有些生活感。一只雙門衣櫥,一張方桌,一摞木箱,一疊板條。這些東西留下的少許空地就是我們站的位置。地面是裸露的水泥。奇怪的是封閉的房間并不悶熱,身上的汗迅速涼下來,形成黏滑的一層。

    我困惑地四處看,心想,床呢?難道她睡地上?

    她以為我在研究木板墻的那頭,立即說:“一樓后半是鄰居。廚房以前要大一些,有個樓梯。我舅舅把樓梯改成梯子,多出來的地方就做成了房間?!?/p>

    我總算明白了,弄堂的一棟房子住了不止一戶人家。多年后看電影《哈利·波特》,那個住在樓梯底下的男孩的境遇,讓我立即想起了欣欣。那時我和她早已沒了聯系。

    這會兒,為掩飾好奇和窘迫,我半開玩笑地說:“怎么沒有床?難道你像機器貓一樣睡衣柜里?”

    她指給我看墻角的板條折疊床,我先前沒認出那是個家具。她從桌子底下拖出一只高腳圓凳,讓我坐,然后出了房間。我聽見樓梯上的腳步聲,輕而敏捷?;貋頃r,她端著兩只玻璃杯,里面是可樂。我喝了一口,倒是冰的,氣跑光了,和糖水無異。畢竟口渴,我接連喝了兩大口甜得發膩的可樂。她站在桌邊,似乎沒想起給自己找個地方坐。屋里唯一的凳子在我身下。

    “我們玩個游戲吧?!彼f。

    “什么游戲?”問出口的同時,我意識到,在這個古怪的房間里,我沒有主動選擇的權利。就像童話里被壞女巫誘拐的小孩,或者像舍己救人之后發現自己懸浮在靈界的浦飯幽助。別人說什么,你就做什么,是故事的規則之一。

    “我們輪流到柜子里。柜子外面的人可以問里面的人任何問題。被問到的人必須說真話?!?/p>

    “到柜子里?”我震驚地看一眼那個剛被我開過玩笑的衣柜。目測比我高。以欣欣的體形,里面可以站三個她。問題是,為什么要到柜子里去?有什么話不能在這里說嗎?

    她走過去拉開柜門。里面分了三層,頂層和底層裝了雜物,中間一層最高,折疊整齊的被褥平鋪在隔板上,上方的橫桿掛著幾件衣服。她把被褥卷起來,又把稀稀拉拉的衣架往旁邊撥了撥,弄出一片空間。估計我在里面只能半蹲。我盯著柜子里看了幾秒,問:“如果不想說真話呢?”

    “敲兩下柜門?;Q?!?/p>

    聽起來倒不是個強人所難的游戲。問題是,我并沒有什么想問她的。如果此刻提出和我玩這個游戲的人是小雪,我的興趣會大得多。

    “你也可以問我關于小雪的事?!彼馕渡铋L地說。

    我動心了,仍保留謹慎?!澳阆冗M去?”

    目睹她甩掉鞋子跳進衣柜的熟練動作,我又開始懷疑她其實每天睡在柜子里。我隔著柜門咳嗽一聲?!澳苈犚??”

    “能?!彼穆曇艚涍^木頭和空氣,依舊清晰。

    “你最喜歡的漫畫是什么?”

    “《東京巴比倫》?!?/p>

    我知道那個漫畫。作者是個四人組合,CLAMP,被讀者們喊作“夾子大媽”。從《圣傳》起,夾子大媽們塑造了一代尖下巴九頭身的偶像。我欣賞不了她們的畫風,對其故弄玄虛的情節也嫌累贅。對于《東京巴比倫》,我只知道個大概,是關于陰陽師和復仇。

    “你最喜歡的動畫片呢?”

    “《天書奇譚》?!?/p>

    “哦,我也喜歡!現在都沒什么好看的國產動畫了?!蔽宜妓髦乱粋€問題。比念頭更快,句子從唇齒間滑脫。

    “小雪是不是有其他男朋友了?”

    是非題等于作弊。如果她拒絕回答,答案顯而易見。

    空氣靜寂。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然后聽見了柜門的響聲。篤篤。那聲音顯得小心翼翼。我拉開門。她在柜子里抱膝而坐,像是很熟悉如何讓自己在逼仄的空間保持舒適。裙子底下探出的小腿線條纖細?;璋的:怂樕系亩?,卻讓她的雙眼顯得格外幽深。她正盯著我看。我猜自己一臉受傷的表情。

    我說:“輪到你問了?!?/p>

    她從柜子里出來,光著腳踩在水泥地上,聳聳肩說:“我沒有什么要問你的?!?/p>

    整件事像是她精心布置的陷阱,先是暗示我可以問小雪的事,然后我筆直地沖過去,正中靶心。我暗罵自己蠢?;诤薮偈谷藳_動。我脫掉跑鞋,笨拙地鉆進柜子里,學她剛才那樣坐著,用一只手往里掰柜門。門很難從里面關上。她剛才是怎么做到的?

    她在外面推了一把,門合上了。最后一絲光線消失。我置身于黑暗中。

    衣柜里有股樟腦味兒。還有舊木頭的氣味。隔著襪子碰到一堆柔軟的物體,她的被褥。她每晚把折疊板床拉開,放上這些被褥??墒菬o論怎么看,屋里放不下一張床??赡苄枰扰矂幽菑堊雷??我思考著無關的事,以消除自己的恐懼。是的,我不受控制地開始害怕。逼仄的空間不見光亮,讓我全身的毛孔迸出冷汗。我甚至有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她會不會突然鎖上柜子,把我永遠地留在這片黑暗中?

    “如果你在學校被人欺負——”

    在柜子里面聽來,她的聲音和平時不同。話語中斷,我等待著后續。

    “欺負你的人,是你最好的朋友的戀人。你會怎么做?”

    欣欣在上機課遭遇的不愉快。那個總是搗亂的男生。我聽過那人的名字,轉瞬即忘,只記得叫什么龍。她最好的朋友只有一個。所以那家伙是小雪的男朋友?我忍不住脫口而出:“總該有個理由吧,到底為什么?”

    “柜子里的人不能發問。請回答?!?/p>

    “……如果我的朋友對這些視而不見,那么連朋友都沒法做了?!?/p>

    黑暗之外,在柜門的那邊,她沉默著。我猜她不是很開心。我更加不開心,所以無所謂了。是她開始了這個游戲,把我們引到無法退回的懸崖邊上。除了往下跳,沒有別的路。她又開口說道——

    “如果你的朋友總是在各種小事上羞辱你,說你窮,說你丑,那么她真的是你的朋友嗎?”

    的確是小雪的作風。我早就發現,她和欣欣的友誼建立在不協調的基礎上。就像白雪公主的后媽需要一面魔鏡,她需要欣欣在旁作為映照。小雪有種無邪的殘忍,而她甚至不自知。那也是我對她著迷的原因。

    “一個巴掌拍不響。任何一種關系都是這樣?!?/p>

    我并不知道自己說了一句多么有哲理的話。至少當時的我不會想到,這句話將涵蓋我和小雪接下來反復分手又和好的若干年。我和她最終分道揚鑣的原因,不是我對她不夠忍讓,恰恰是我過于縱容。用她的話說,你拿不住我。

    柜門被拉開了。光照進來。按她訂立的規則,我這邊沒敲門,還沒結束。反正我也不想玩了。我動了一下腿,有點麻。一步之外,她站在微黃的燈泡光線下,腦門上的痘痕像一片陰影。

    “原來你不傻啊?!彼痈吲R下地對柜子里的我說。

    …………

    與上海大多數努力擴充面積的家庭一樣,我家的陽臺和客廳打通,裝了封閉式鋼窗。陽臺的一頭是洗衣機,另一頭是個從天頂到地板嚴絲合縫的窄長書柜。那地方西曬,被流放過去的是家里的次要書籍和擺設。巴金的《家》和《小靈通漫游未來》并肩而立,《作文描寫手冊》的旁邊是《家庭急救指南》,四卷本的《基督山伯爵》不知怎的缺了一冊,凡爾納的一整套倒是完整的。腦袋一直晃個不停的牛玩偶,舉槍的胳膊從根部不知所蹤的塑料扎古,我爸出差帶回來的無錫大阿福,我媽有一年玩得入迷的十字繡……

    當欣欣拉開書柜外面的布簾,以上事物呈現在眼前。我幾乎忘了書柜本身的存在,當然更不記得里面有些什么。褪色的藍底灰格的簾子是我媽為了防曬掛的。尚未等我的懷舊情緒升起,她重新拉上布簾,把書架連同她自己完全遮蔽。我發現自己面對著一件布浮雕。軟布將年輕女孩的輪廓勾勒清晰。她的臉,她的肩,她的胸。和夏天的時候不同,她確實有了胸,當然也可能是內衣的效果。

    “好了?!备〉裾f。

    我莫名有些局促,“我來提問?可是你在那背后沒法敲門啊?!?/p>

    布簾的一側伸出一只手,擺了兩下,仿佛在說,這樣就行。

    “哦,那我想一想。我好像還是沒有什么要問你的?!蔽以谛睦镎f,真是個怪人,就那么喜歡玩柜子游戲嗎?而且比起提問,她好像更熱衷于回答。對了!倒是有個問題。

    我清了下嗓子?!澳莻€姓霍的——”

    浮雕凝固,我感覺到她在屏住呼吸。

    “到底為什么欺負你???”

    隔著一層布,某種類似失望的情緒傳來。也許她以為我會問我的情敵和小雪的進展。那就太低估我這個和平主義者的決心了。某種意義上我和《新世紀福音戰士》的男主角真嗣是一樣的,凡事只想逃避。

    “有次考試他想抄我的卷子。我沒給他抄,迅速寫完交卷。從此他就卯上我了。我和他的座位隔著個走道,他老拿紙團扔我。到了上機課坐旁邊,就更是沒完沒了?!?/p>

    “你怎么不和老師說?”

    “說他干擾我上課?職校的老師才不管課堂紀律。他們只想不出什么事趕緊教完一屆,把我們送上社會?!?/p>

    “小雪也不管?”

    她嘆息一聲?!安徊m你講,小雪在這件事上讓我蠻寒心的?!?/p>

    我換了個話題?!拔衣犝f你把人鎖在你們柜臺的倉庫,是真的嗎?”

    “是?!?/p>

    “為什么?”

    “你很喜歡問為什么?!?/p>

    “你站到那里不就是讓我問嗎?請注意規則,你不回答的話要換人了哦?!?/p>

    “是因為他偷柜臺里的貨?!?/p>

    答案出乎意料,我有些吃驚。她在布簾背后飛快地說:“每到月底盤點不對,柜臺里所有人都要賠錢。我盯著他不是一兩天了。那天我把他鎖起來,說,誰也不要放他出來,直到他招認。結果柜長心軟又怕事,不到一個小時就開了門?!?/p>

    那算是某種正義感嗎?我思索著。她不給人抄襲的機會,遇到內賊不肯放過。我接著想起抄櫥窗那次,她帶著我們倉皇逃竄。她說,欺騙是不對的??雌饋?,她痛恨謊言,連她的柜子游戲也遵循著“說真話不然就換人”的思路。

    我忽然心生恐慌。不撒謊的她,回頭不會把我今天想對她做的事、我們之間已經發生的事,乃至此刻的對話,統統向小雪透個底朝天吧?我在心里哀嘆一聲。完了完了。

    “你和小雪像這樣玩過嗎?我是指,找個地方,不一定是柜子,說真話?!?/p>

    短暫的沉默,然后是:“我不是和誰都愿意這樣的?!?/p>

    雖然并非獲得了保證,我隱隱感到心安。我們又聊了很多。都是些那個年齡的人關注的話題,關于友情,愛情,人生。過了一定的年紀,即便和最好的朋友或是戀人,也不會再有人談論這些。記得我問了她有沒有喜歡的人,問的時候難免有些緊張——我以為她喜歡我,還以為這并非自戀導致的錯覺。

    結果讓人失望。她說:“有過,現在沒有。你不覺得人總是正負相吸嗎?”

    “你是指,同性相斥異性相吸?”

    “不是。就是說,人很容易被和自己不是一類的人吸引?!?/p>

    不知什么時候起,我們忘了提問方必須是柜子外面的,問答在兩人間輪轉。那是個多云天,有那么幾分鐘,太陽掙脫了云層,在陽臺投下它每個冬天從不懈怠的斜照??赡苁歉糁剂先杂X刺眼,她偏轉腦袋,浮雕換了個角度。我又問了個問題。催生那個問題的,或許是光照,或許是長談逐漸堆積的親密感,又或者,那個問題一直鎖在我內心的柜子里,被我自己加了一重又一重的鎖。打開鎖的是我還是她?不重要了??傊?,她本可以不回答。她只需要伸出手搖一搖,打破我們之間的魔法。

    她只過了一秒就回答了。以她一貫的筆直、清晰的態度。

    我忘了我是怎么回的房間。我一個人坐在那里發了很久的呆,直到電話鈴聲將我從急墜直下的情緒拖拽出來??蛷d的電話和我房間的子機疊加成尖銳的嘯叫。我接起來,那頭是我媽,驚惶地說,你爸回家了嗎?我打他call機沒人回。我說,還沒。那邊說,我和你姨媽在醫院……你姨父生毛病了。我莫名其妙地想,你不是去上課了嗎,怎么跑姨媽家去了?

    我答應等爸爸回來第一時間告訴他是哪家醫院,掛上電話出了房間??蛷d亮著燈,暖而空曠,照明和油汀一直沒關。陽臺上的書架垂著布簾。欣欣不在那背后,她走的時候我甚至沒注意到。我總有種錯覺,仿佛她還在那里,我只要提問,她就會出聲回答。

    每個人都有青春期的終結。促使我們一步跨入成年的,可能是某個明確的事件,或是不那么分明的心境變化。我認為,自己就是在那一天長大成人的。那個我和欣欣有過親密接觸然后第二次玩了柜子游戲的周末。也是在那天,姨父突發腦梗,我爸帶著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姨父已經恢復了知覺,我媽和姨媽圍坐在病床邊,用相似的高嗓門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什么,像兩只亢奮的烏鴉。姨父的臉上是種愉快的恍惚,仿佛他妻子和小姨子的絮叨也好,連接他身體的靜脈注射也好,病房里的其他嘈雜和氣味也好,對他來說都是可忽略的身外物。我從姨父的臉上窺見了成人世界被庸常掩蓋的神秘——人生是忍受,有時容易忍,有時不那么容易,總之且忍著吧。

    注視姨父的瞬間,我醒悟過來,自己正在飛速接近一個不值得期許的將來。周遭景物流過,背景音嘈雜,找不到暫停鍵。被困住的感覺讓我不適。若干年后,我從記憶的旮旯里翻揀出那天的諸多細節,加以確認,沒錯,就是從那一天起,我不再是個沒心沒肺的半大孩子。

    ………………

    (未完,更多內容請見《鐘山》202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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