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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代》2022年第1期|李晁:家庭相冊(節選)
    來源:《當代》2022年第1期 | 李晁  2022年01月29日08:19

    導讀:

    相冊就是一個傳家寶,里面承載著過往的記憶和等待填滿的未來。

    李晁,1986年生于湖南,現居貴陽。2007年開始發表小說,曾獲《上海文學》新人獎、《作家》金短篇獎、華語青年作家獎短篇小說“雙子星”獎等。

    家 庭 相 冊(節選)

    李 晁

    裴陽的手指是自己切斷的,是左手小指,不細看,看不出什么,接得挺好。下刀時,不覺得痛,濃血流出,裴陽也不驚,血跡洇成一團在桌面蛇游,分離的手指還在桌面動了動,顯得無辜。是母親梅枝發現,呼天搶地叫起人來,舅舅趕到,裴陽還端坐桌邊,臉上的汗洇濕了襯衣前襟,腮幫子咬到麻木。一干人要搶去送醫,裴陽丟下一句,誰也別動。沒人聽他的,舅舅當年也是狠角色,后背至今一條長長疤痕,被文成青龍一條,母親更順勢拿起刀,說你不去,把我也砍了。

    手指是回來了,毒癮也戒了。這不是夸耀的資本,裴陽從來不說,他自小話少,許是父親早早故去的原因,更少和女人講什么,哪怕是母親和妹妹。這家人心氣都大,在霧水一帶被人翻來覆去地念,念成了經。十五歲那年妹妹離家出走,音訊全無,十年過去了。裴陽也曾離開霧水好些年,到廣東討生活,哪想染上毒癮,潦倒時也見過有人往胳膊里注射渾濁腌臜的地溝水緩解痛苦,裴陽被鎮住,他的驕傲不允許他這樣做,回來是為了了斷,切手指是決心的儀式。

    開起夜宵店是戒毒當年。烙鍋是本地夜宵重點,一只笨重鐵鍋,底下放一架煤爐,鍋面呈拱形,類似如今的手碟,主要用來烤肉,兼顧各類配菜,如臭豆腐一類。小本買賣,拼個辛苦,裴陽一個人做不下來,就請了個當地婦女來店里幫忙,買菜洗碗打下手。裴陽以前還有一大幫結交的社會朋友,現在星散,很難見到一個。裴陽白天在家睡覺,天晏了才出門開店??善幸换镢额^青找上門來,臉上掛著當初裴陽闖本地江湖的氣勢,吃完喝完,嘴角一抹,說老板,記個賬。這是試探。裴陽不吭聲,徑直從廚房走出,目光一掃就找準了領頭那人,菜刀當即揮下去,刀口離小年輕手指僅一寸,裴陽說,少一分,我要一根手指。

    說到手指,大家似乎才想起裴陽是個自斷過手指的人,對自己尚且如此狠,沒人敢說個不字,乖乖掏錢,悻悻走掉。懷恨是有的,不敢動手也是事實,這是裴陽在這一帶僅剩的名聲。

    可巧那晚有個女人被裴陽吸引,是隔壁客人里的一位。那年林松果還小,二十出頭,嬌嬌小小的,是個好看姑娘,碰巧來吃夜宵,遇上這一幕,才注意到這個老板。那年裴陽還留著長發,集到腦后扎成辮子,酷似《戀愛世紀》中的木村拓哉,林松果一見傾心。林松果不是霧水人,家在區里,來霧水是消夏,霧水的水有多清涼沒記住,倒記住了這個小鎮拓哉,那張有故事的臉更激起了想象的漣漪,從此有事沒事地來,就這么成為裴陽媳婦。

    店里多了一個小嬌娘的身影,裴陽就不大到前廳來,點菜撤桌結賬都交給林松果,他待在后廚,要么配菜,要么炒客人點的熱食,盤龍黃鱔或米皮,手藝是跟舅舅學的。休息時,裴陽一個人到后堂口抽煙,任前廳的喧鬧通過狹窄的過道一點點傳到耳朵里,只要沒人鬧事,裴陽就不動。

    收攤在凌晨,一到兩點,偶爾更晚。夫妻倆回到家,一身的油汗,洗了便睡,沒余下多少力氣。醒來日頭快到中天,裴陽下意識伸出手,準確落在林松果溫熱的肚皮上,那位置像塊柔軟又帶韌勁的水田,裴陽一次次翻身摔落進這田里。

    家里只有裴陽和林松果,房子是母親梅枝前些年置下的,在留守處小區,一套三居室。本來梅枝可以搬到省城去,局里建福利房,價格和留守處相差僅幾萬,機會難得,留守處不少人這樣遷走,梅枝卻放棄了。

    只有裴陽知道母親的選擇,這是梅枝的心病。梅枝年輕時脾氣不好,男人早早沒了,一個人拉扯兄妹倆,難免精神紊亂,情緒波動。梅枝的嘴巴不饒人,手也閑不住,那時的裴陽不知挨過多少次打罵,可不論母親如何下手,裴陽只是受著,從不叫喚一聲。妹妹卻不同,性格隨梅枝,年紀大了,曉得頂嘴,一旦母女倆吵起來家里便昏天暗地的,妹妹上下嘴皮翻飛,語速又快,說得梅枝根本還不上嘴。一次梅枝氣不過,煤爐上燒了火鉗,一把按在妹妹手背,是左手,留下一塊紅色傷痕,傷口還未結痂,妹妹就消失了。那以后,一切都變了。

    裴陽鄭重交代過林松果,關于妹妹裴霖,什么都別問。

    林松果自然不曉得其中緣故,只是好奇,問,怎么會走這么久,多大的恨呀?言外之意,妹妹是個狠心的人,反過來也襯得梅枝讓人害怕。林松果本能地后背一涼。

    裴陽無法回答,既不想在林松果面前說母親什么,也不想把責任推卸給妹妹,只好回一句,讓你別問就別問。

    林松果覺得委屈,你家的事我總該知道一點吧,難道我是個外人,沒權利知道?你家秘密這么寶貴的!裴陽只好問,你想知道什么?

    林松果說,你從頭說呀。

    得從裴陽爸爸說起。

    男人裴虛谷,車工,籍貫湖南常德,十八歲中學畢業從老家桃源經湘黔線到霧水頂父親職,從此成為工人。遇見山上美竹箐的女人梅枝時,裴虛谷二十歲,光棍一條,他作為修釬工見習期滿,正式轉崗,分到修配所。兩人是在竹林里認識的,梅枝來挖春筍,裴虛谷來打獵,用一桿氣槍。梅枝并非一個人,還約了同村的女友。出門前,梅枝洗了頭,細心編好辮子一把甩到腦后,額前劉海梳了兩回,有預感似的,對著斑駁的半邊鏡照了半天。裴虛谷也不是一個人,同行的還有修配所兩個已婚同事,好事就這樣落到裴虛谷一個人頭上。裴虛谷第一眼發現的卻是梅枝的女友,那個敦實的身影沒等這幫外人看個明白就扭頭消失在竹影里,只剩蹲在地上一無所知的梅枝。少女埋著腦袋留一根粗長辮子,一雙手仍在刨地頭冒出的新筍,嘴里哼著小調,籃子里已淺淺鋪了一層。等到身后的腳步和男人的喘息共同打破林間的寂靜時,少女梅枝想逃跑已來不及。

    裴虛谷就這樣打回一個老婆。

    酒席是第二年在鎮上擺的,裴虛谷父母在老家未能出席,裴虛谷的姐姐早年嫁到江西,也沒有來,裴虛谷的親人只有一個在施工局機電隊任支部書記的堂叔,這樣做了主婚人,一路護駕,沒讓人胡鬧就把新人送入了洞房?;楹竺分Π岬缴较?,在施工局駐地安下家來,可沒兩年,霧水電站建成,施工局轉戰四川,裴虛谷跟著大部隊走了,留下梅枝一個人,那時梅枝已懷上裴陽,三年后是妹妹裴霖,在妹妹出生那年,裴虛谷遭遇工程事故身亡。

    這些事,裴陽講得干巴巴的,林松果反復問,尤其竹林一段,聽得笑起來,等到裴霖出現,林松果卻懷疑,問,怎么會有你妹妹,你家不計劃生育的?

    裴陽不吭聲,故事暫停,從臥室的五斗柜里翻出一張紙片,紙片夠老,是一紙證明,霧水衛生院開的,上面寫著鑒定結論,裴陽是個輕微病殘兒。

    林松果托著那張單薄欲碎的紙,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忍不住大笑,哈哈,原來你是個殘疾人。笑完才醒悟,想起裴陽自斷的手指,跟著低眉問,作假的?

    裴陽點頭。

    林松果說,看得出你爸爸喜歡小孩,應該是個好爸爸。林松果沒覺得冒失,又問,這么說,你妹妹對你爸爸一點印象都沒有?

    說到印象,裴陽自己也模糊,那點記憶早就稀薄了。父親常年在外,難得回霧水探親,裴陽覺得每次回來的那個人都和上一個不同,好像他有不同的爸爸似的。這是他對父親唯一的記憶,而這一切對裴霖更是零。

    裴陽說,我忘記他長什么樣了。

    林松果做出委屈的樣子,嘴唇嘟起來,我不是故意的。

    裴陽沒說什么。

    即便如此,林松果還是好奇,小心說,還沒見過你妹妹照片呢,她長什么樣?你家一張照片都沒有的嗎?

    林松果問到這個,裴陽倒笑了,林松果哪里曉得這個家最多的就是照片。裴陽偏偏頭,朝著梅枝家的方向,都在她手里。

    你媽?林松果撇撇嘴,她倒是抓得緊,我怎么一張都沒見過,這也是機密?林松果吐吐舌頭,下回帶我去看看。

    裴陽說,我都見不到。

    林松果不懂裴陽的話,問出了想問的,要是,要是你妹妹現在出現,你還認不認得?

    裴陽認真想想,搖頭,不敢確定。林松果這才心里一酸,捏著那紙證明,想安慰一下自家男人,又無法克制那個殘酷的猜想,也許,也許裴陽妹妹早就……

    夫妻倆去梅枝家吃晚飯,女人家不遠,步行不出十分鐘。留守處小區只有十來棟樓,聳立在俯瞰江水的緩坡上,是推倒從前的筒子樓建起來的,裴陽就在這一片長大。梅枝的房子在小區的深處,背后是霧水小學,從廚房的窗戶能望見西邊山崖間的一角大壩。房子不大,是個兩居室,一個人住綽綽有余,可到底只是一個人,再小的房子也顯得冷清。林松果每次進來,都要打個寒戰,夏天里房子也透著一股涼氣。

    林松果照例喊一聲,媽。

    裴陽什么也不說,進門就縮到沙發上玩起手機來。

    林松果不等梅枝回應,主動進廚房給女人打下手,可幾乎沒什么要做的,無非拿拿碗筷,夫妻倆都是掐著時間來的,來了就能吃,吃完就走,跟進飯館沒什么差別。梅枝這點好,從不說什么,知道夫妻倆吃了飯要去開店,就早早做飯,比平常人家早半小時,一頓吃完其他人家才將將開出飯來。

    梅枝這年五十出頭,看上去比往常五十歲的女人老,扮相也老,衣服都是灰色調,更不化妝保養,林松果送的護膚品一律沒用,成為家里擺設。在林松果看來,梅枝才過五十,就放棄了女人身份,加上才辦理內退,一下淪為老人。梅枝的工作是裴陽父親當年出意外,單位為了撫恤而特事特辦的,這么養活的一家人。這些林松果都知道,不知道的只是梅枝這個人,怎么看,也看不出當年的鋒芒與歇斯底里。

    說起來,梅枝對林松果倒很好,還在倆人戀愛時,梅枝就表示滿意,當然沒法不滿意,裴陽是這么一個人,找個鄉下媳婦是應當,哪想遇到林松果。林松果為了裴陽跟家里鬧過好幾次,初心不改,這么嫁過來,梅枝看重這姑娘的心氣。

    這時候,疫情高峰過去,停業四個月的夜宵店重新開張,一桌人有的聊,梅枝就上下打量林松果,說,小果,最近是不是胖了?

    林松果低頭看了看自己,是嗎,幾個月不動,不胖也不行啊。

    梅枝說,店子開門就好了,有事做了。

    林松果說,再不開張只能喝西北風啦。

    梅枝掃一眼夫妻倆,講,店里要不要我來幫忙?

    裴陽一聽,立即警覺,梅枝怎么會提這樣的要求,這轉變來得突然,裴陽一口回絕,不要,陳嫂還想接著做。

    梅枝哼一聲,我就知道,你請別人也不會請我,我又不要你們開工資,多余的你們還可以存起來,多留幾個錢在手里才是硬道理,今年的形勢怕是不好……梅枝徑自講起來,一板一眼的,很多信息夫妻倆都沒有聽說,梅枝第一個說出來,講得頭頭是道。

    即使梅枝說了一大通,裴陽還是不為所動,說,你還是好好在家休息,店子開得晚,影響你睡覺,你不是睡不好嗎?

    裴陽態度堅決,梅枝就不作聲了,轉而說,冷凍食品你們要多注意,最好少進。

    林松果聽了暗笑,低頭對裴陽說,你媽好懂哦。

    裴陽說,老毛病,誰也管不了,操的心比誰都大。

    林松果笑,變化好大。她整天看那些消息,不被嚇死才怪?,F在那么謹慎,進門要噴酒精,吃飯要用公筷,上次你不知道,我看她出門都戴兩層口罩,手里還套一次性塑料手套,全副武裝的,也不怕別人笑話。

    這是怕死了。裴陽說。

    林松果捂嘴,照著裴陽胳膊擰了一記,好啊,你媽的玩笑你也敢開了——不過,她現在話真的多,以前吃飯,你不說她不說,我飯都吃不好的。

    梅枝的變化裴陽當然看在眼里,卻不覺得是壞事,女人轉移了注意力,能淡忘一些東西,譬如從前的妹妹或現在林松果的肚子。這樣多好。

    ……

    (精彩全文請見《當代》2022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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