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學》2022年第1期|凡一平:上嶺戀人(節選)

凡一平,本名樊一平,壯族。一九六四年生,廣西都安人。先后就讀于河池師專、復旦大學中文系?,F任廣西民族大學教授,第十二、十三屆全國人大代表,廣西作家協會副主席,廣西影視藝術家協會副主席。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以來,出版了長篇小說《跪下》《順口溜》《上嶺村的謀殺》《天等山》《蟬聲唱》《頂牛爺百歲史》等九部,小說集《撒謊的村莊》等十二部。所獲文學獎有:銅鼓獎、百花文學獎、小說選刊雙年獎等。長篇小說《上嶺村的謀殺》《天等山》等被翻譯成瑞典文、俄文、越南文等在瑞典、俄羅斯、越南出版。 根據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有:《尋槍》《理發師》《跪下》《最后的子彈》《寶貴的秘密》《姐姐快跑》等。
上嶺戀人(節選)
凡一平
外邊來人的時候,她正在地里除草。油綠、肥嫩的野草遍地叢生,包裹著正抽穗的玉米,它們在和成熟中的玉米爭奪水分和肥料,看上去比玉米還要繁茂和茁壯。多數的玉米打蔫枯黃,像操場上一片低頭認錯的少年。它們狼狽不堪、焦頭爛額,像球賽的少年不敵兒童,輸給了野草。面對青黃分明的野草和玉米,她誰也不怪,因為她知道這是她的一場大病造成的。一場曠日持久、放任自流的病,差點兒要走了她的命,也毀損著地里的莊稼和蔬菜。她今天來到玉米地里,看見玉米被野草包圍、侵犯,甚至吞沒,難過和痛苦再次襲上大病初愈的身體。她撐著月刮,還搖搖晃晃,像一株在擺動著的玉米。地里瘋長的野草,像瘋婆子的頭發,格外刺眼和討厭,她必須把它除掉。她終于操起了月刮,像理發匠操起剪刀或剃刀,把礙眼的東西除掉。不知是月刮生銹,還是氣力薄弱,野草總是沒那么輕快、利落地被刮掉,每一棵草或每一叢草,都要反復刮好幾次才處理干凈。她像蒙童寫字,一筆一畫,慢慢地、費勁地勞動,逐步向前。除掉的草棘鋪攤在她身后,像剪落的毛發。
外邊來的人進到村子里,打聽一個叫韋妹蓮的人。一開始,被問的人都說不知道,因為被問的都是年輕人。后來外邊來的人夠聰明,終于從一個老人那里問清楚了。老人是上嶺村的老村主任,他腦子翻轉了一下,像把箱底的東西翻到上邊,認定韋妹蓮就是乜得飛,乜得飛就是韋妹蓮。他跟外邊來的人解釋,壯家的習慣,女人生完孩子后,就不稱名道姓了,而是隨孩子的姓名性別稱呼。乜,是母親。得,是男性。飛,是孩子的名字。乜得飛就是名叫飛的男兒的母親。乜得飛叫慣了,叫的時間久了,別人就忘了或不知道她的真名實姓了,但是老村主任知道乜得飛就是韋妹蓮,因為他就是在韋妹蓮還叫韋妹蓮的時候當的村主任。他進一步解釋,那時候還不叫村主任,叫大隊長。叫村主任更通俗易懂。
外邊來的人共兩個人,一男一女。這一男一女都是律師,從南寧過來的。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來執行委托人的遺囑。委托人秦仁飛的遺囑中,有一條寫明他財產的一半,處分給都安縣菁盛鄉上嶺村的韋妹蓮。于是,被遺囑人生前指定的遺囑執行人藍啟丹律師和鐘小慧律師,在遺囑人死后,執行遺囑來了。
上嶺村現今最老舊的房屋,就是韋妹蓮的。它是木質結構的干欄式建筑,屋蓋是瓦片,黑色的。房屋后邊是山,有一條細細的山澗。房屋兩側分別長著芭蕉和毛竹。兩位律師根據老村主任的提示來到這里。其實不用提示他們也能找到,因為遺囑人生前跟他們描述過。房屋還跟遺囑人描述的一模一樣,古老的房屋在新樓如雨后春筍般的村莊,冷清、獨特,像一群肥羊中一只孤獨清瘦的老羊。
房屋沒有人,里外都沒有。藍律師和鐘律師叫喚和巡視了一會兒,確定他們要找的人不在家。他們去了附近的人家詢問,報的人名是乜得飛。得到的回答和指示是應該在地里,村西頭那塊玉米泛黃的地就是。
泛黃的玉米地地頭站著兩位著裝齊整、樣貌陌生的人,她在直腰并直望的時候發現了他們。他們朝玉米地里探頭探腦,目光向她投射過來,像交叉的網,把她捕捉了。她主動向他們走去,地里的草和玉米縱橫交錯,蚊蟲飛舞,她怕弄臟和弄傷了他們。
她以為這兩個外邊來的人是想問路,沒想到其中一個說:“請問,你就是韋妹蓮老人吧?”
她狠狠地吃了一驚,然后傻愣了。許多許多年,已經沒有人叫喚她的真實姓名了,甚至她的真名實姓,恐怕很多人都給忘了或壓根兒不知道。這兩位肯定是外邊來的人,是怎么知道她是韋妹蓮的?
剛才是男人問她,見她沒回應,來人中的女人接著問:“阿婆,請問你就是韋妹蓮嗎?”
她終于猛醒過來,急忙而激動地點頭說:“是,我是?!?/p>
藍律師和鐘律師跟著已經確認身份的韋妹蓮,去往韋妹蓮家。韋妹蓮走在他們前面,扛著月刮。她走得急,還走得穩,看不出她是年近七十的老人,更想不到她還剛得過一場大病。她的狀態跟她先前除草的時候明顯不一樣了,仿佛換了一個人。事實上她的感覺也是換了一個人,有人知道并且叫喚她韋妹蓮了,她現在是韋妹蓮了。
韋妹蓮帶著外邊來的人來到她居住的房屋,推開虛掩的門。她熱情招待她的兩個客人,請他們在堂屋坐下,然后去廚房點火燒水。她燒水的時候,客人閑著也是閑著,便環顧堂屋里的陳設或物件。眼尖的女客也就是鐘律師,發現了一面墻上的相框,相框里有照片,看得模糊。她站起來,走到相框前。她看見相框里的照片全是黑白的,幾乎都有掉白,毫無疑問是歲月侵蝕的緣故,但照片上的人物基本能看清。鐘律師注意到有一張照片,上面是位姑娘,好漂亮的姑娘,像一朵鮮花。姑娘就站在這幢房屋的門前,摸捏著擺到胸前的長辮子,樸素清純,亭亭玉立。這必是韋妹蓮的年輕照無疑。這時藍律師也來到了相框前,他的判斷與鐘律師無異,說:“我大致能明白秦仁飛先生為什么對她至死不忘了?!?/p>
韋妹蓮從廚房端水出來,看見客人移動了位置,她招呼客人回來,喝水。
女客人看著韋妹蓮,又示意墻上的照片,說:“阿婆,你年輕的時候好美呀!”
韋妹蓮不回答,只是笑了笑,像是女客人的贊美還是讓她開心了一下。她再次招呼客人過來,喝水。
喝了一會兒水,男客人鄭重地介紹了他和女客人的身份,兩人都是南寧啟丹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男的姓藍,女的姓鐘。藍律師介紹完身份后,由鐘律師說明他們此行的目的或事由,她說:“韋妹蓮阿婆,我們受秦仁飛先生的指定和委托,來找你?!?/p>
未等鐘律師完全說明,韋妹蓮已經驚愣住了。她僵硬在那兒,像受了電擊或心臟驟停。那個消失或隱藏了四十四年的人的名字,如五雷轟頂或一箭穿心,讓她窒息和茫然。她剛剛恢復的韋妹蓮的身份,竟然與這個叫秦仁飛的男人有關。是的,必然有關。時光倒退四十四年,還要再往前五年,她就是四十九前遇見的這個男人,在五年后的四十四年前,她和他離別,從此再也沒有聯系,更別提再見。如今他托人來找她,究竟是為什么?
鐘律師以為韋妹蓮老人等著進一步說明,繼續說:“秦仁飛先生有一筆財產,委托我們處分給你。但是……”
這時,藍律師對鐘律師丟了個眼色,并做了個暫停的動作,指示她別往下說,因為他發現韋妹蓮的神態異樣。那神態根本不是在聽,而是恍惚,在沉湎、迷糊和幻惑,是魂不守舍。
是的,近七十歲的韋妹蓮已經魂不附體,或正在出神。她的靈魂和神思正在長翅膀,飛向過去,回到她的十八歲——
她十八歲那年,上嶺村出現了一個陌生青年男子,二十七八歲。他戴著眼鏡,瘦瘦高高,白白凈凈,像一棵沒被蟲咬過的竹子。他暫時住在那時候叫大隊的房子里。聽大隊長黃吉偉說,他是個學者,研究動物什么的,因為犯了錯誤,直接從省城擼到公社。是龍灣公社不是菁盛公社。他在龍灣公社三四年了,才要求到菁盛公社來,到菁盛公社后又要求到上嶺大隊來,因為上嶺的山上有猴子。上嶺的猴子與眾不同,白頭葉猴,世界少有。他就是來觀察和研究白頭葉猴的,他姓秦,叫秦仁飛。
大隊長在韋妹蓮家里,跟當時還在世的韋妹蓮的父親和爺爺談及秦仁飛情況的時候,韋妹蓮是聽見了的,但是不見她有什么反應,像是大人們講的事情與她無關。事實上秦仁飛的到來跟她的確沒有任何的關聯,他來的緣由是山上的猴子。
她和他相識,就在他到上嶺的那年冬天。
那年隆冬的一天早上,她上山采藥。她的爺爺病了,發燒、咳嗽和咳血,一夜不停。到了天亮,瘸腿的父親撐著竹棍,打開家門,要上山采藥。父親的竹棍、砍刀被她奪走、接過。她代替父親,上了更靈山。更靈山有她爺爺需要的穿心蓮和仙鶴草,這兩種草藥她都認識。
長這么大,這是她第二次上更靈山。它在河流的對岸,也在家宅的前方。她第一次上更靈山是八歲,因為好奇。聽說更靈山上有漂亮的猴子,她想去看看。于是渡過了河,對艄公說去趕圩,卻上了更靈山。上山有一條小路,彎曲而凹凸,像一根粗糙的被遺棄的繩子。她沿著路走到半山腰,發現沒有了路。不僅山上不去,下山的路也找不到了。她像個瞎子摸索著下山,荊棘將她的衣裳和皮肉一道接著一道地劃破,等到山下的時候,她衣衫襤褸、滿身血痕,像一個受人欺負、折磨的叫花子。從此之后,她再也沒有上過更靈山。今天如果不是為了生病的爺爺,如果不是體恤殘疾的父親,她是不太可能還上這座讓人羞惱的山的。
更靈山還是更靈山,沒有長高,而她卻長高長大了。她輕松地上到半山腰,采到了穿心蓮。仙鶴草半山腰沒有,找了半天沒找著。于是,她只能再往上。她以為往上就沒有路了,踟躕不前的時候,卻發現有路。一條羊腸小道露在眼前,有人踏過的足跡。她瞪大眼睛盯著足跡,小心翼翼地上行。越往上越陡,也越冷。山如刀削斧鑿,寒風刺骨。濃濃的云霧覆蓋山頂,像被子。霜雪降落在樹上和石頭上,像鹽。在高高的山頂,在她扒開的多株被霜雪掩蓋的草本中,她采到了仙鶴草。完成了草藥的采集,她準備下山。顧目流盼的時候,她發現附近的一個山洞在冒煙。那是人為的煙火。她起初不想也不敢過去,慌忙地躲開。她鉆到一棵樹下,突然,樹上掛著的霜雪嘩嘩掉落下來,灑滿她一身。她抬頭望,發現一群猴在樹枝間飛躍跳動。它們讓她忽然想起半年前大人們講到的那個來上嶺覓猴觀猴的男人,山洞里的人是不是他?她想去山洞看看是不是他。
他看到渾身霜雪的她鉆進山洞的時候,想起了白毛女,以為她是被壞人或惡人逼迫逃上山來的,躲避進了洞里。一種同情和憐憫之心油然而生,他不由分說上前,為她拍掉和拂去身上的積雪。當雪消除,原貌顯露,宛若仙女的她不再被他認為是白毛女,而是上蒼慰問他的使者。他因受寵若驚而變得手足無措,忘了自己先前在做的事情。
他之前正煮東西,支架上掛著的飯盒吊在火上,冒著熱氣。燃燒的柴火松松散散,再不集中就滅了。她走過去把柴火集中?;鹧嫔?,飯盒的熱氣強烈起來。她能看懂飯盒里煮的是紅薯片,而且是凍爛了的紅薯,因為它散發著腐臭的味道。她扭過臉,然后轉身,看見不大的山洞里鋪著草墊,草墊上有一床凌亂的被子和幾件皺巴巴的衣褲。石壁的凸處掛著照相機、望遠鏡,一個提桶接著石筍滴落的水。憑這些,她已能判斷他是誰了。蹲著的她朝站著的他仰望,說:“你在這里住了多久?”
他說:“不知道,不記得了?!?/p>
“我看見猴子了。離山洞不遠,香樟樹上?!?/p>
“你看見的是F群花葉家族,共十一只。首領是只尾巴斷了的大公猴,是不是?”
她驚詫,說:“你剛才看見我碰見猴子了?”
“沒有?!彼f,“什么猴群活動和住在什么地方,我知道的?!?/p>
“你為什么和猴子在一起?”
看著她單純、明亮的眼睛,他說:“跟它們在一起,我感到快樂,時間過得很快?!?/p>
“你喜歡做野人?!?/p>
“也不是,”他說,“我是研究野生動物的,就得接近它們,和它們在一起的呀?!?/p>
“那么多動物,你為什么偏偏喜歡猴子?猴子到處都有,為什么偏偏來我們這里?”
“因為這里的猴子珍貴、稀少,是白頭葉猴。中國,就上嶺這個地方,更靈山最多?!?/p>
“我其實也是第一次看見我們這里的猴子。它從來不下山的?!?/p>
“它甚至一輩子都不下樹?!彼f。
“哦?!?/p>
他見她眼睛瞪大,來了興趣,便對她講起了猴子。他觀察到的在上嶺村更靈山生活的白頭葉猴,一共有六個族群,他分別給它們編了號,A、B、C、D、E、F。每個族群都有首領,都由公猴擔當。族群之間各有領地,互不侵犯。公猴負責保衛家族,母猴負責生育兒女。
她聽他滔滔不絕頭頭是道地講著,突然問:“F群那只首領,尾巴為什么是斷的?”
“是在與其他公猴爭奪首領的決斗中,被咬斷的。但是它最后勝利了,當了首領?!?/p>
她垂下眼瞼,并把視線轉到一邊,像是見不得也聽不得血腥、殘暴和冷酷的事情?!拔一厝チ??!彼f。
他看著她出洞,裊娜的背影讓他益發心動。他情不自禁跟了出去,站在洞口,目視她下山。她時隱時現,愈來愈遠,變成一個移動的小點。他跑回洞里,拿出了望遠鏡。一番搜索或說掃視后,她出現在了望遠鏡里——她劃著竹排,正在渡河。渡到對岸后,她上岸,去往一座兩邊分別長著芭蕉和毛竹的房屋。房屋前有一個男人在盼望等待,看上去很焦急。男人等來了她,她把身上的掛包摘下,交給了男人。男人進屋去了,她沒有,而是回身,朝更靈山望。她是望山,還是望人?望人是望不見的,因為距離那么遠。但是他卻能望見她,望遠鏡里,她明眸皓齒,長辮輕擺,柳腰靈動,舉手投足,溫婉可憐,是他三四年來和到上嶺以后,遇見的最楚楚動人的女子。忽然間,她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已和白頭葉猴等同,而對她的喜愛和迷戀,甚至超過了白頭葉猴。
從那以后,他每天就做兩樣重要的事情,觀猴和觀人。觀猴有時候不需要望遠鏡,但觀人必須得要。那個在山對面河岸上生活的女子,隱秘遙遠,他得通過望遠鏡觀測辨識和縮短距離。謝天謝地,從冬天到春天,從去年到今年,一年又過一年,他觀望到她在房屋外邊的一舉一動,她家庭的人口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喜悅,幾乎看不到她的喜悅。她的憂患和悲傷,卻是盡收眼底。在跨時三年的日子里,他目睹她送走了兩個至親的人,爺爺和她的父親。第四年,他望見了她的母親改嫁,帶走了她的兩個弟弟。那么,房屋里或說她的家,就剩下她一個人了。
他頻繁下山,渡過那條清澈寬闊的河流,出現在人煙裊裊的村子里。出沒在她家里。
他出現的理由是洗曬照片和整理筆記,將近四年的觀察和記錄,他擁有了太多的資料,需要存放和梳理。事實上的確需要如此。他的精力和重點放在了處理材料上,他大部分或大量的時間,要么在大隊部,要么走訪農家。
像走訪其他農家是有理由的一樣,進入她家也需要借口。他最初的借口是借用她家空置的房間做暗房和工作間,沖洗照片和寫作。這個理由相當過硬和充分,因為大隊部缺房人雜,有房并且清凈的,只有她家具備這樣的條件。并且,大隊長黃吉偉力排眾議,做出了決定。大隊長親自領著已逐漸放松了管制的他,來到她家,對她說:“這是個大知識分子,要照看好他?!?/p>
就這樣,她和他住在了一座房屋里,朝夕相見,彼此消除了思戀之苦。別以為這四年她不想他、不念他,她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別以為她不知道他也想她,每當她在自家房屋外邊望著對面的更靈山,發現山頂上有鏡光一閃一閃,她就懂得那是他在用望遠鏡望她。那鏡片的光芒,有萬丈長,投射在她身上,像天神吐出的火焰,被她接納,把她熔化。
他們水到渠成、不管不顧,擁有了彼此。
苦日難熬,歡時易過。他們的幸福時光實際有一年,卻恍若隔日。他原來出的問題或說犯的錯誤,已經得到解決糾正,獲得平反解放的他要走了,回城里去,具體地說,是調到廣西大學當教師。
她記得臨別的那天晚上,他們通宵沒睡。
他走了,從此沒有音訊,更沒有回來。她投出去的信,如石頭丟進河里。
他一走,她便發現懷了身孕,然后不管不顧生下孩子。不知他知不知道,但愿他知道。
現在,接受指定的遺囑執行人藍律師和鐘律師,想必知道遺囑人秦仁飛和韋妹蓮有一個孩子。他們從相框和接著對韋妹蓮的詢問中,確認了這一點?,F年將滿四十四歲的兒子得飛,隨母姓,已在外漂泊十五年,不知其蹤。
話題最終回到遺囑,回到秦仁飛先生。
其實是她主動問:“他怎么樣了?”
鐘律師說:“秦仁飛先生已經去世了?!?/p>
她不是很吃驚,像是已經料到了。她從記憶中回來或回神的眼睛里,滿是悲傷?!八任掖笫畾q?!彼卣f。
…… ……
(本文為節選,完整作品請閱讀《人民文學》2022年0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