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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人民文學》2021年第12期|陳世旭:與友書(節選)
    來源:《人民文學》2021年第12期 | 陳世旭  2021年12月03日08:30

    陳世旭,作家,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寫作至今。著有長、中、短篇小說及散文隨筆多種。曾任中國作協主席團委員,江西省文聯及作協主席。

    與友書(節選)

    陳世旭

    致一位青年作家

    猶豫再三,還是決定給你潑這瓢冷水。之前你告訴我有個中篇會在一個大刊物發表,我很是高興——客居外地,聽到老家的晚輩同行取得好成績,很是提神。但沒有想到我讀到之后的看法會這樣負面。

    直接說吧,你這個中篇我很不喜歡,甚至想建議你不要發表,至少不要在那個有重要影響的刊物上發表。輝煌的舞臺可以展示一個天才,也可以毀掉一個尚不成熟的天才。對我們一般的寫作者而言,就更要注意盡可能地避免展覽自己的不成熟。這其實是我寫作一輩子最深的痛。

    依我看,這稿子最大的問題是設計和編造的痕跡太過明顯。小說當然都是設計和編造出來的,但設計和編造的目的卻是逼真。好的小說把虛構的故事說得跟真事一樣,而蹩腳的小說則把真事說得像虛構的故事。很顯然的,你并不熟悉你寫出的這些人物,以及他們的生活?;蛘吣阌兴佑|有所了解,卻在寫作時為了事先設定的目標背離了那些實實在在的可信可感的真實生活的脈息和溫度。小說的語言、文字、敘述、描寫,看起來都有新意,有年輕和前衛氣息,但小說里的人物、形象、性格、心理,想要表達的社會、人生意義或者是無意義,都處在一片朦朧的霧氣中,尤其被許多不必要的炫知、炫技的筆墨障礙著,讓人(或者僅僅是讓我)不得清爽,不得要領——我不知該怎樣表達這種感覺——有點像攝影沒有找準焦距,照片不清晰,也就沒有了視覺沖擊。

    你在創作談里說到你要努力讓自己由“狹窄”轉為“寬闊”。有追求固然是好的,可寬闊還是狹窄是必須轉換的嗎?對小說的優劣來說,這其實是一個偽命題?!靶∨恕本鸵欢ú蝗缳N胸毛的“大男人”?“小男人”就一定不如咋咋呼呼的“女漢子”?寫作的核心價值是你寫得是否精彩,是你描寫的小女人小男人或女漢子大男人是否真是那么回事,是你揭示的生活本質是否被廣泛認同。眼界和胸懷寬或窄的作家都寫出過好作品。美國女詩人狄金森的生活和寫作的內容都夠狹隘了,但誰能否定她的文學存在?藝術永遠是求異的,絕對排斥標準化。作家個人的成功是寫出了可以與別人相區別的特點,表達技術上則是把自己熟悉擅長的敘述方式盡最大的可能發揮到最佳狀態。最強烈的內心感受和最切實的個人經驗,永遠是寫作者最可依賴的靠山。

    一個寫作者是應該有點偏執的,不受或少受這樣那樣的“標準”和流行時尚的影響。有個我曾經非常欽佩的作家,鄉土小說寫得那叫一個扎實精彩,后來去大學深造,回來寫“魔幻現實主義”了,卻再也沒有超過先前影響的作品發表。讓人不禁想起邯鄲學步的故事。

    你讀了很多書,我遠不如你,你提到的那些作家作品我都聞所未聞,我能做的只是提醒你切忌輕易臧否。不要像現在網上的有些文章,說起中國外國的大師和經典,輕佻刻薄,就像說他們家的抹布,誰也不在他們眼里。你千萬別沾上那樣的輕狂氣。你崇拜托爾斯泰,對卡夫卡不以為然,作為一種閱讀感受,這無所謂對錯。但作為一種價值判斷,就有點輕率了??ǚ蚩ê屯袪査固┪覀兌贾荒苎鐾?。對我們來說,他們是相互無可替代的高峰,你我都只有仰望的份兒。

    “走向世界”,我理解就是必須有世界意義。中國傳統小說的淵源,是“街談巷語,道聽途說者之所造也”,再后來有傳奇、筆記,勾欄瓦肆的話本,明清章回小說,《紅樓夢》到頂了。延續到今天雖有所謂的“成人童話”,還有鋪天蓋地的網絡傳奇,但那只是一種趣味讀物,與純粹意義的文學無關了。五四以后,大量的西方小說經由翻譯涌入,造就了現當代小說。不敢說它們都可以從歐美作家作品那里找到藍本,但我看過的都讓我得到這種印象。這樣說不是要貶低現當代小說,恰恰相反,是要說明這種變化是一次歷史的飛躍。這飛躍表明,一種古老的文化只有接受現代文明的洗禮并融入其中,才有煥發新生命的希望。

    中國的作家藝術家無疑是有才華的,看看楚辭、漢賦、唐詩、宋詞就知道了,但個人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最終還是消弭于種種文學之外的訴求。比較而言,原生態的中國民間藝術,反而實實在在,淳樸動人。那么天真純粹的人性,那么活蹦亂跳的鄉土智慧,沒有任何名義的高等文化染指。

    托爾斯泰的經驗和博大,誰也不能復制。他寫作的意義已經超越了文學,遠不是我們可以企及的。雖說是取法乎上得乎其中,但我覺得,就你現在的寫作來說,不妨關注一下周圍的、與你年齡相近的優秀作家。偶然在手機上看到幾位青年作家的短篇,其敘述的沉穩、文字的干凈、情緒的節制,直讓我五體投地。這樣的小說,對你生活經驗的開掘和寫作表現應該會有直接的啟發,畢竟這樣的作家就在當下,就在身邊。

    上面說的并不完全符合你的實際,我不過借這個機會表達我的一些看法和某種心情。我從中也很悲哀地看到了我自己——寫作缺乏生活的質感、對大師的生吞活剝或妄加非議、急于發表不成熟的平庸作品以支撐自己的文學存在,等等,是我長期以來一直在努力解決卻沒能解決的問題。在我,這是才情所限,已不可能有所作為了。在你,還有的是上升的空間。你先天的靈氣比你父親和我都強,這是你可以秉持的信心所在。

    我說話本來就直率,加之你父親在世時與我的友好,我更不會虛與委蛇地說違心話。因為望之殷,所以語之切,相信你的理解力和承受力。我不一定說得對,很怕誤導了你。寫作是見智見仁的,我的看法與那個刊物的看法出入那么大,也許是我太偏執了。提供你做參考吧。評論我這次就不寫了。把那些話公開發表出來,對你顯然沒有任何好處。

    你很純正,這是最讓我欣慰的地方。缺乏自信,正是這純正的一種表現。你面對的文學生態與我剛走上文學道路時已有天壤之別,文學從社會矚目的位置走到極度的邊緣化。對有些人這可能是一種沮喪,對有些人則可能是一種純粹。像你這樣潛心其中的人反而可以獲得一種獨特的心靈享受。你在文壇的閱歷漸漸多了,保持一定的不自信,某種程度是好事。在這個以自我張揚為主流價值的時態中,總要有幾個人還知道敬畏、知道世上尚有“羞恥”二字在。寫作是語言文字的競賽,是構造描繪的競賽,是才情表達的競賽,但最終是人性品質的競賽。

    真心希望我的這些陳詞濫調不致讓你的信心和銳氣受到挫傷。你一直以來,心無旁騖,潛心寫作,這是我很為你也為你父親高興的。以我一生的經驗,寫作很難說是一種好職業,它對一個人的心理和生存能力常常是一種挑戰。但隨著歲月的增加,人是會磨煉出來的。不要急,不要跟風,不必追求數量,不必追求走紅,扎扎實實寫自己的感受,盡力把每個作品都敲打得結結實實,給自己一種可靠的寄托、一種平靜的慰藉,是完全做得到的。只要堅持,一定會有輕松的那一天。

    致一位老友

    見你微信發來的短句:“現實碾壓小說,商家碾壓作家”,形容文學今日的慘狀,頗感慨。遙想當年,兄在大學縱論文學,兄之文章見諸課本,是怎樣的神采飛揚。與今日的視文學若敝屣,判若兩人。

    剛巧前兩天,一位與我同輩的外省同行,也在微信譏誚而今根本就沒人讀小說,辦刊物、寫小說純屬犯傻。我同樣想起他的當年,獲全國小說獎,從一個鄉鎮調入省城,進而從政。不料偃旗息鼓多年,卻聽說他已經改行書畫,將齊白石做了目標。在世人只認名氣、不認筆墨的當下,我不由替他捏著一把汗。

    恕我直言,我有一點為你們難過。一位同行轉述過作家韓少功的笑談:許多罵作家的多是想當作家沒有當成的人。寫作作為一種智慧勞動,不是誰輕賤就輕賤得了的。以無視、貶低甚至咒罵來代償失落,其實讓人憐憫。以一個老友的直覺,我深知你們對文學其實深懷著癡心,或是環境變化,另有誘惑;或是心力脆弱,不耐辛苦;或是——才華所限,無力再搏,無論如何,如果還能寫、寫得出,你們都是斷不會這樣帶著恨意鄙視以至拋棄文學的——這樣的恨,跟男女之恨完全類似——乃是一種愛。

    有許多無論成就和人品我都很尊敬的同行,他們在上了歲數之后,都最大限度地擺脫了名利的羈絆,對文壇上的各種熱鬧處之淡然。我很敬重他們。寫作其實只是一種內心抒發的需求,與別人無關??梢垣@取功利,也可以完全無關功利。只要自己決意,誰能左右?最根本的是與生命力相關。寫作能力某種程度上是荷爾蒙水準的一個指數。法國作家雨果在八十歲的時候寫出了他一生最重要的著作,同時擁有充分的情感生活,就是一個鮮明的例證。

    一生行將過去,落幕的時候就要到了。我常常站在高樓的陽臺看落日:靜穆,溫暖,安詳,從容。那是我最欣賞的境界。退休那年,我寫了《告別大樓》,許多朋友看了,給我電話,說很難過。但那不是我的原意?!按髽恰笔潜扔饕欢葥蔚墓?,不是文學。我的原意是像莊子一樣獲得生命的超脫。退休后我移居嶺南,一面是為照顧兒子的家,一面也是想要擺脫原來的人文環境。在那之后,除了極少的知己,我刪除了絕大多數電話和微信。人生很短暫,就怕入了迷局,退一步海闊天空。講不清的理,不講了;聽了不舒服的話,不聽了;見了會不高興的人,不見了;改變不了的事,不操心了;有名人要人的場合,不沒羞沒臊往前湊了;該晚輩出頭露面的地方,不老當益壯擠在中間了。再也不必上班下班,不必趕車趕飛機,東奔西跑四處流竄了。前幾天微信給朋友幾首打油詩,其中“馬嘶蕭蕭車轔轔,爭先恐后起紅塵。江山風月無常主,有閑便是福中人”,有的朋友贊同,有的朋友覺得是出于無奈。顯見各人的志趣。在我看來,決定幸福感的是自主的程度。一個人能衣食無憂,只做自己喜歡的事,還瞎忙什么呢?

    嶺南這邊,人品極好的摯友去世,讓我覺得失去了一座城市。平時我更愿意宅在家里忙家務、爬格子。有位朋友提醒我,埋在家務里會消磨意志。我暗自高興。因為在我這里,家務恰恰就是寫作過程的一部分,雖不可能有大作為,至少不易老年癡呆。

    將近十年前,參加完中國作協的會議,我私下告知幾位走得近的朋友,這是我最后一次來京了,今后能見則見,不能見,念想也是一種見,只要是朋友,在哪都是比鄰?;畹浆F在的年紀,特別明白了古人講的知進退,應該逐漸歸于內心,最終歸于虛無。這不是所謂超脫,而是一種自我保護——努力讓自己保持心情的平靜。

    …… ……

    (本文為節選,完整作品請閱讀《人民文學》2021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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