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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獲》2021年第6期|艾瑪:島(節選)
    來源:《收獲》2021年第6期 | 艾瑪  2021年11月29日08:33

    一入冬,天就亮得晚了。鄰居家發動汽車,要送孩子去鎮上的小學校了。他從窗口往外看到的天空,還是黯淡的青色。海中那兩座島,大竹島和小竹島,也還未顯現出清晰的輪廓,定睛細看,才能從海天相接的地方辨認出一大一小兩個模糊的三角形,像是誰用鉛筆漫不經心隨手勾勒的一般。

    “我夢見了一個小孩兒……”一早醒來,他的妻子在微暗的晨光中對他說。他靜靜地躺著,沒有吭聲。整個晚上,他睡得都不踏實,翻來覆去地想著家里的煩心事。他的母親離開了大竹島,并且不打算回去了。

    其實早在一周前,他就接到過母親打來的電話,當時他正在小區里例行巡邏。老太太在電話里說,“……過不下去了!”這樣的話,自他懂事起,他不知聽她說過多少回了,所以他照例只是安慰了她幾句,并沒有太當真。他以為這次也跟以往一樣,用不了兩天,她就會忘了這句話,就還是會像什么也沒發生一樣和父親照舊過下去。直到前天下午,他妻子打電話給他,讓他趕緊回家,說老太太一早搭趕集的船出島,并沒去趕集,而是去了小姑家,她托人捎話來,叫他倆抽空過去一趟,她有話想跟他們說。他這才隱隱有了些不妙的感覺。他爹是個風浪里來去的老漁民,曾和老伙計林叔一起,靠家里一條四十馬力的木殼漁船捕上來過一頭長近六米、重四百多斤的鯊魚。他的小姑父是個文弱的理發師,年輕時在青島港給人理發、修面,接待過各國遠洋輪船上的水手,人頗講究,又煙酒不沾的,和他爹完全是兩類人,倆連襟彼此看不來,一向不對付。以往家里有什么事,母親從來不會跟小姑說,多是舍近求遠,向溫泉鎮的大姑傾訴。這一次,母親卻不想避開小姑一家,可見也是不再顧及家庭顏面了。他接了他妻子的電話,就趕緊跟物業經理請假,回家的路上他給他爹打了個電話,老頭兒照例什么也不說,問急了,牙縫里蹦出又冷又硬的兩個字:“皮緊!”他見問不出什么,就摁了電話。昨天下午他和妻子去小姑家見過母親了,現在他的感情多少是傾向老太太的。他沒想到,老頭兒能跟老太太動手,還砸了她供奉多年的洋神像。

    他和妻子趕到小姑家時,老太太正坐在窗邊粘神像,一堆碎瓷片攤在小桌上。見了兒子兒媳,老太太眼眶一紅,說,我和你爹,這一世,就到這里了。語氣平靜,卻異常決絕,他聽著只覺得心頭一沉。

    妻子說她夢見的可能是個小女孩兒,戴著粉色的泳帽,在門前的大海里游泳。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種柔軟、虛弱的感覺包裹住了他。

    “游得可快,像條小海豚?!逼拮诱f。說到“海豚”,她放下鍋鏟,五指并攏,掌心朝下,模擬海豚在波濤中跳躍的姿態。她在準備早餐,餅干和小米粥,一人一個煎雞蛋。以往,妻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起床,在院子里練練拳腳,等他起床后,她再張羅點吃的。這陣子她不怎么愛動,一早起來坐在桌子邊,捏了些黃油餅干烤來當早餐。他曾開玩笑地提醒她去買盒驗孕測紙來測一測?!暗昧税?,”她好像被他這句話嚇著了,皺著眉說,“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彼α诵?,便把這個話題丟開不提。他也有些不敢相信,一個孩子,天使一樣的孩子,不管不顧,在這個艱難時辰投奔他……這讓他既向往又害怕。之前他和妻也討論過孩子的事。結論是孩子大約還是要有一兩個的。不管男孩女孩,一兩個就好,早餐時可以多煎一兩個雞蛋。多了負擔不起——倒不是吃不起雞蛋。要的話,兩人也都覺得再等一兩年比較好。這兩年,妻子經營的民宿的生意太差了,過一兩年情況也許會變好。時間長了不行,他們也都不小了。

    他從未在門前的這片海里見過海豚。

    小時候,他聽父親說過在日本海附近遇見海豚的情景,一種沒有背鰭的黑色海豚,好幾百只一起,排成“V”型編隊前行,它們跳出水面激起的浪濤差點把他們的漁船掀翻。

    他坐在桌前,看向窗外。

    天有些陰沉。海面上起了風,門前大海浪涌,聲如悶雷,隔窗可聞。風高浪急的天氣里,小漁船都趴窩里,每逢農歷初四、九,鎮上有大集,島上才有船過來。昨晚他便找鎮派出所的朋友打聽了下,今天一早有船上島,鎮上要送一個工程師上島檢修電力設備,已經備好了一艘大馬力漁船,一早開船,隔天返回。今天他要搭那艘船上島去給母親取些衣物,還有她的領取養老金的銀行卡。這張銀行卡一直是父親收著的,家里的錢一向都是父親在管。昨天見過母親后,他算是明白了,母親在漫長的婚姻生活里積攢起來的對父親的不滿、怨恨,就像她那張銀行卡里的錢,雖然存入的每一筆都微不足道,但天長日久的,數目已蔚為可觀了。母親信神后,神指引她,教會她寬恕??筛赣H卻一點也不領情,反而摔碎神像,做出了褻瀆神的事。一句話,以前種種,母親都可以原諒,但砸神像這事,她不打算放過了。

    “人一切的罪,都可赦免,唯有褻瀆神的罪,永不得赦免?!蹦赣H像個法官,對父親進行了缺席判決。而且,她還要他這個兒子,親自把這份判決書送達父親。

    他摸出根香煙,點著抽了起來。以前他是不抽煙的,這陣子不知怎么就抽上了。他覺得自己有點上癮了,工作時也忍不住,常將電瓶車開到背人處,停下來抽兩口。他看了看正在煎雞蛋的妻子,把剛點上的煙摁滅在窗臺上的花盆里?;ㄅ枥锓N著棵金邊刺桂,葉綠如蠟,他伸手撥弄了一下,有根手指被劃到了。他把那根手指放到嘴里吸吮。他還沒做好現在就給父母養老的準備。老頭和老太太本可以互相照顧一段時間的,如果他們分開過的話,有個頭疼腦熱,他就要承擔起照顧他們的責任了?!鞍パ?!”他嘆了口氣,看著正在做早餐的妻子,想到她也勢必要卷入到這種生活里來,不免對她感到歉疚。他不由生起氣來,生父母的氣。城里老人鬧鬧分居、搞搞黃昏戀什么的,不會有人說什么,在鄉下可就是胡鬧,就是丑聞了。他不知道父親現在是怎么想的,如果他也覺得“受夠了”的話,作為兒子,他只能直面現實,盡量安排好他們各自的生活。他不知見了父親要說些什么,平日里父子倆就酒多話少。老頭子倔得很,又要面子,一不小心哪句話頂著了,會不會當場蹦起來,揍他一頓?想到這里,他決定還是獨自上島,沒必要讓妻子經受這些。再說天氣預報這兩日有雪,北風五到六級,妻子暈船的。打定主意,他便對在灶臺前忙活的妻子說,瞧這天氣,還是我自個回吧。

    妻子看了看窗外,沒說什么。等兩個人在窗邊的小桌旁坐下吃早餐時,妻才開口道:“也好,一會吃完飯,我再去小姑家瞧瞧,帶點餅干給媽和小姑?!?/p>

    兩個人沉默地吃完了飯,他坐在桌邊,嘴里長吁短嘆的。妻像沒聽到,手腳麻利地收拾了好幾袋東西出來,蔬菜、水果,還有冰箱里的豬肉、排骨,凡家里有、島上沒的,差不多都裝上了。眼看開船的時間到了,妻便催他出門去。他兩手不空,走出門后不多遠卻又折回來。他站在院子里喊妻子。妻出來后,他卻又不知說什么好,他站在那兒,想起來他剛到物業工作時的一件事。有個雨夜,他值夜班,一位獨居的業主打來電話,哭著說她的貓不見了。他覺得冒著大雨去找貓很荒唐,覺得找也是徒勞,但他還是沖進雨中,各處看了一看。果然他把自己從頭到腳都淋濕了,也沒有找到貓。后來同事們告訴他,那個業主老糊涂了,她根本沒有貓,她養貓還是好幾年前的事,她的貓丟了好多年了。他覺得這次回島上有點像那次雨夜尋貓。他妻子見他呆呆的,笑道,見風傻了還是怎的?他站在那,不語。妻看著他,沉思了一會后,說道,爹愿意的話,就帶他過來住兩天吧。他點了點頭。妻又說,媽那交給我,有什么事咱們電話里說。過了一會,妻又催他道,快去吧,別讓人家工程師等你。他這才轉身走了。

    工程師是個小個子的中年男子,穿一件貂絨領的羽絨衣,戴黑框眼鏡。他臉上帶著點笑,坐在他對面,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晃個不停。工程師搭訕著問他,你是島上誰家的兒子?他報了他父親的名字,工程師豎了個大拇指。他笑了笑。

    工程師說,你爹這歲數,酒量好,身體也棒棒的,比多少年輕人都強,前幾天我來島上,是他下海撈的參。

    他沉默了。老頭兒有腰腿病,他早就叮囑他不要下海了的。前幾天氣溫驟降,逼近零度了,冷。他皺著眉,看向窗外,一個海浪翻卷上來,撞碎在窗玻璃上。他透過濕漉漉的窗,看向前方。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小竹島隱而不見,只有大竹島孤零零漂浮在灰白的海水中。說是竹島,但島上最多的還是松樹,遠遠看去,島近乎黑色。他在這島上長大,對島上的一草一木都爛熟于心。島的四周多怪石峭壁,只有西北角上有一塊地勢開闊的平地,碼頭、村莊、甜水井、風力發電廠都集中在那里?,F在他能清晰地看見那幾座風車一樣的白色風力發電機了。這幾座大風車讓島看上去更像是一艘船了,仿佛它們細長的葉片轉得再快一點,島就會跑向大海深處去了。從他家的屋頂平臺上也可以看見這些大風車。幾年前,它們剛豎起來時,他們一家三口在屋頂收晾曬好的魚干,老太太望著大風車,自顧自地念叨,這東西細溜溜的,不咋寬呢,轉轉就能生出電來?老頭兒也望著大風車,說可不,轉得也不咋快呢。在他的記憶中,這是他們夫妻生活中不多見的默契場景,兩個人望著同一樣東西出神,困惑的神情中有同樣的天真。想起來這一幕他頗有些傷感。他記得,小時候家里墻上掛著一個鏡框,鏡框里有一張父親和母親的合影。照片里的他們很年輕,兩個人并肩站在棧橋上,勾著手指,有些害羞地微笑。奶奶生前念叨過多次,父親和母親是“自個對上象的”,他們結婚前背著家里人偷偷跑去青島港耍了兩天,“糟蹋的錢換得來一船黃花(魚)!”

    他回過頭來問工程師,發電機咋的了?

    工程師笑道,沒咋的,就是風輪軸承座上的螺絲磨損過度,松了,換幾個螺絲就好。工程師十指交叉兜住一只膝蓋,問他在哪工作。他說了后,工程師說,物業保安有啥干頭?島上多自在啊,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咋想的?我倒想跟你換換。

    他笑笑,看向窗外,不語。

    自從在小姑家見過母親后,他一直沉浸在對過去生活的回憶里。他對以往島上生活的記憶,像一張被定格的圖片,圖片里全是無驚無險的平常風景,淺淺淡淡,雪泥鴻爪而已。但昨晚母親把這底片翻動,許多記憶被激活,往事一幕幕涌來,像來了漁汛。

    “你前頭、有個姐……”在小姑家,母親看著他,有些遲疑地說道。

    ……

    (選讀完,全文刊載于2021-6《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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