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文學》2021年第9期|崔君:迷失海岸(節選)

崔君:一九九二年生,北京師范大學文學碩士。小說刊發于《人民文學》《作家》《上海文學》《天涯》《西湖》《鯉》等期刊。出版小說《金剛》。曾獲“人民文學·紫金之星”中篇佳作獎,《山西文學》雙年獎?,F居北京。
迷失海岸(節選)
文/崔君
我爸出來半年多了,我還沒回過一次家。
接了我媽電話,她吞吞吐吐把事情說了,我心里明白,這次算躲不過去了。
請好一周假期,撿了幾件衣服匆匆去趕飛機。陰云密布,坐上公交就開始下雪。到家三點多,我爸穿了一件灰色羽絨服,戴著買摩托車配的頭盔,正在院子里用廢棄的細鋼筋焊一個臉盆架??赡苁俏倚赘叩木壒?,一眼看過去他小得很。焊條擺在臺階上,滿地的工具和絕緣線,旱煙繚繞,火花耀眼。他摘了頭盔,還留著勞改犯的發型,眼睛因為近視瞇成一條縫,飄飄悠悠向我看過來。我說你這頭盔能當防護面罩用嗎。他說可以,一舉好幾得。我邁過切割機,拿過地上的草紙,上面用鉛筆潦草地寫了幾個數字。我問沒個草圖啥的嗎,我爸說,大差不離就行,怎么戴兩個口罩,真那么嚴重了嗎?我說現在說不準,防著點好。院子里的梧桐赤條條地伸展樹干,上面站了一只低眉順眼的母雞。
伊麗莎白趴在沙發里睡覺,上次回家還是送貓。新房東不準養寵物,問了一圈朋友無人幫忙,只能搭車給我媽送回來了。我說它叫伊麗莎白,我媽說這名字真難聽,一臉煞白,不好養活。我說那就叫小白吧,我媽說小白也不好,叫小臉吧。兩年過去,它早忘了我,看我回來,睜了睜眼又冷漠地睡了。
市區新建了機場,我爸連連慨嘆交通的便利,他說之前到江北包工程那會兒要坐十幾個小時火車,現在三個小時就到了,真是不得了。他彎腰替我拿行李,腰帶上方漏出一小截紅色內褲的邊緣,算了一下,才想起來今年是他四十八歲本命年。他像招待客人一樣給我倒了杯水,但是燙得沒法喝。
我媽情況復雜,人在醫院住著。我倆誰都沒提我媽那件事,甚至小心翼翼地繞開,當它沒發生過一樣。這也在情理之中,我們家從來都這樣,沒人具備溝通能力,何況是這么隱秘又難以啟齒的事兒。
我打開水龍頭洗了手,我爸指著屋里說,毛巾在椅背上搭著。屋里火爐馬上要滅,旁邊木箱中照例有為了省炭堆在那里的板栗殼子。我提壺將口罩摘下來塞進爐里,又劈了幾根玉米骨頭,還是半天沒有一點熱乎氣兒。透過窗戶玻璃,我看見屋頂的煙囪徒勞地冒著牛奶般的煙。一條秋褲五秒鐘就凍透了,拉開箱子又找了條加絨的穿上。直到坐進車里,才感覺暖和過來。
車是我爸在親戚的幫忙聯絡下花一萬塊錢買的,三排座兒,我們那里叫面包車。小的叫小面包車,大的叫大面包車。等我了解了一番,馬上就發覺他被人忽悠了。車破破爛爛,完全不值一萬塊。名義上是他的車,但十天有九天半被借到親戚的廠里拉飼料。最讓人不解的是,他還屬于無證駕駛,只能偷偷在沒有交警的小路上開開。
一進院子我就看見那輛車,是接近橙黃的顏色,車身看上去更顯臃腫。方向盤沒有助力,不能自動回正,掰起來特別費勁。幸運的是它的空調系統正常,發動沒一會兒就管用了,我的指甲由紫變紅。有那么一瞬間,我想這幾天就睡在破車里得了。
“在大城市是不是壓力挺大?”我爸略帶關切地問我,我卻不領情。
“是,壓力挺大,這兩年我都變矮了?!彼噲D跟久不相見的我聊天,但聊不了幾句就說不下去,只能另尋他路。
“走,咱們去山上轉轉?!甭犝f我學了證,我爸搓著手說。
山野間的水泥路上沒有雪,發動機嗡嗡地響,我換了三擋,后視鏡里,路和樹飛快遠去。這片地方我仍舊感到熟悉,暑假經常到這里放羊,撿拾紫色石英石,在樹下睡午覺。但奇怪的是,它比我記憶里要狹窄得多。車窗外一片蒼涼,土地連著土地,另一座山在遙不可及處。前幾天的雪還沒有化盡,平展展地鋪在地上,仿佛一小片白色的湖群。淡黃的枯草在北風里搖曳,一頭小牛在啃噬雪上的麥苗尖兒,車快速開過它身邊。
“停車!”我爸說。
他站在那兒,掏出前幾年我丟在家里不用的手機開始打電話。他告訴那人你家有一頭小牛跑出來了,沒拴繩子。但那邊回說牛自己知道回去,跑不丟。我爸掛了電話,朝牛扔了幾塊石頭,把它嚇到一塊空地上去了。
“這是故意放出來吃別人家麥苗的?!蔽野殖易哌^來說。
“你怎么知道?”我問他。
“糟踐東西?!蔽野譀]說別的,開門坐進了車里。
遠處的村莊小得好似一圈柴堆,煤炭燃燒出青云,目光所及的海面涂滿鉛灰色,鳥群集聚成小點,起起落落。路上碰到熟人,我爸就讓我按一下喇叭打個招呼。喇叭聲大刺耳,仿佛要把車劈開。太陽淡淡的痕跡壓在車頭,幾朵雪花飄落。我想象我們的車像一顆橘子跳動在冬日的山嶺。中途我爸讓我坐在副駕,他開了一陣兒。除了用方向盤時不太會交叉打輪,他開得不錯。路上,他停車撿了一些山楂枝條和紅薯秧扔到后座,塵土漫到前排,一股甘澀的氣息彌漫開來。
我又繼續開。
我沒問他在里面有沒有受苦。他倒主動說起來跟別人學了廣東話,還說了幾句。不僅如此,在屈指可數的幾次接起來的視頻通話中,他反復用獄友的例子教我做事。我不愛聽,反感他帶著吹噓和訓誡的口氣說起里面的一切,這又不是什么值得驕傲的事兒。天已經擦黑,據說我爸就是在眼前這片嶺上把那人砍傷,才去蹲了監獄。我也沒問他,當時是氣瘋了嗎?砍人怎么能跑到嶺上砍?想表演給人看嗎?
“你殺氣騰騰的,開車不能像個土匪,方向盤別老是打死……”我爸突然警告我說,“開得挺好,倒車尤其好,我還害怕你想剎車腳會踩到油門上……后面這些木頭,咱們可以燉雞?!?/p>
我爸在我三歲多就跑到國外打工,直到我六歲上幼兒園時才回來。到現在,我對他的好印象就停留在那么幾件事情上,每當我感到厭倦時,總把那幾件事拿出來想想。
那時他剛回來,存了一些錢,我們從煙城搬到了三十公里外的新家。我很快忘卻了搬家的煩憂,對新世界充滿好奇,天天在街道瘋跑。有一天早晨,空氣清新,風涼涼地吹,我在街上見到了一隊小孩兒,他們是附近幾個小學的學生,排隊來隔壁的中心小學過六一節。每個人手里都舉著一面小旗,細細的竹簽,上面貼了三角形的彩紙,紅的黃的都有。
“我也想要一面那樣的旗子?!蔽遗艿轿野指?。
“可是,咱們沒有那樣的紙?!碑敃r他正在家門口架葡萄。
等我回家吃午飯時,發現水井蓋兒的干土豆上有一面絳紫的小旗,被風吹得搖頭晃腦。雖是掛面紙做的,但我好高興。在十幾年的反復回憶中,我甚至想象了我爸做的小旗比那些學生的更好看一些,他們的旗子是直角三角形,而我的旗子是等邊三角形,比例更舒服。但我心里知道,這是我魯莽地添加上去的,因為那會兒我根本不可能知道等邊三角形和直角三角形的區別。
我爸喜歡把東西拆得亂七八糟,他熱愛鉆研物件的工作原理,還自學了焊工。我媽不止一次把肉湯倒進還沒放內鍋的高壓鍋里。相似的輪廓總會讓人產生錯覺,讓人把準備好的東西往里面傾倒,讓人在出神兒的時候犯下可笑的錯誤。我爸嘆一口氣,又仿佛暗暗開心,就地把鍋拆開,清理里面的湯汁。他一邊拆一邊給我講解復雜的結構,拆完之后又一個螺絲一個螺絲地擰回去。在最后一個螺絲擰上之后,他隔兩米遠把螺絲刀丟進工具箱,像電視里進球了一樣把手舉過頭頂拍幾下。然后,他把鍋蓋拿起來準備扣上的時候,我們倆對視了,我的眼睛肯定睜得比雞蛋都大。因為有一個螺絲悄咪咪地滾在了蓋子下面,沒有回歸到它的崗位。
“去,把螺絲刀給我拿回來?!蔽野中坌牟职焉w子揭開。
我媽她一直多愁善感,難得有幾次笑容。不僅那時,直到我長大成人的二十多年間,我媽從來不相信擤鼻涕時,鼻涕會從眼睛里冒出來。我和她疊床單,她總是先于我折好下一步,然后對我下命令說,這樣!這樣!她搬到夢寐以求的新房子,可還是喜歡像在煙城時栽種各種東西,陽臺花盆里全是菜,茄子、西紅柿、香菜都有,她自己搬運土壤,不要別人插手。青椒不知道為什么總也不結一個。
相框里有一張我們的合照,我媽在海邊賣鐵板魷魚,我在幫她收錢。我記得是一個記者拍了這張照片,發在煙城的晚報上,他覺得特別好,還花錢洗印出來寄給了我們。我媽年輕時是長頭發,松松垮垮綰成一個發髻,包在帽子里,我白白胖胖,戴著玩具墨鏡,一邊吹泡泡糖一邊數錢。煙城那片海灘竹蟶多,我媽經常圍著花頭巾獨自去趕海。周末她會叫我一起去。我鏟除表層沙土并撒鹽,我媽捉它們。
“這些蟶子好傻,不會好好躲著嘛,偏偏伸出頭來被人捕了去?!蔽艺f。
“它也沒辦法,鹽嗆著憑它是誰都受不了?!蔽覌屧噲D給我解釋。
新家住著舒服又溫暖,爸媽給我騰出一間單獨的小臥室,但也有一些不滿足。他們的床寬大柔軟,床下是一體的儲物柜,而我睡的只是簡易的單人小鐵床,床板下面空空蕩蕩,晚上睡覺總覺得床下會有可怕的東西。于是,我媽把她結婚時的棉被裝在塑料袋子里,再裝在大紙箱里,塞在我的床下面。紙箱里除了被子,還有許多雜亂的東西,我小時候的衣服、鞋子、玩具,我媽都留著。大概是想再生一個孩子,那些東西還能用上。但那美好的愿望后來也沒能實現。
我記得靠外的箱子里還有一件藍色泳衣,我媽帶我去市場,我自己挑的。她在淺海里教我學游泳。在學校的手工課上,我做了一個泡沫的黑色鯊魚背鰭,用兩根松緊帶穿起來,固定在背上。那個東西讓我很得意,每當我去海邊都要帶著它。即使去學校的游泳館,我也不喜歡用分發給我們的浮力板,我都是穿著我的鯊魚背鰭。一下到水里,我就覺得它長在了我身上。但我媽不喜歡,她覺得那個玩意兒不吉利。
我們在新家只住了幾年,小學還沒畢業就又和我媽搬回到煙城。巧的是,回到煙城的那天海面也是波光粼粼,展現著煙城難得的好天氣。我們的老鄰居“小靈通”站在路邊,迎接我和我媽。幾年過去,他也做了爸爸?!靶§`通”還跟到我家,幫我們從車上往下卸行李。大家都悄悄圍觀,當他們沒看到我爸,就知道事情肯定是真的了。我媽哭哭啼啼,“小靈通”卻不管那些,末了他還從家里和他的老婆一起搬來一棵桂花樹,放在我家的前廊上,混著打掃屋子的塵土氣味,聞起來特別香。
那一陣子我放學的路上,總是碰見幾個小孩兒。她們坐在廢棄的石棉瓦旁,腳浸在清涼的水渠里,反復唱一首拍手歌謠,“今天星期一,我去買雨衣,雨衣的價錢是一塊一毛一……今天星期五,我去買老虎,老虎的價錢是五塊五毛五……今天星期八,我去買爸爸,爸爸的價錢是八塊八毛八……”
我媽在桂花樹旁邊開始種菜,破桶、泡沫箱、舊花盆,都可以裝上土壤、播撒種子。在西南角的臺階上,也擺放著幾個陶盆,那里陽光好,幾盆薺菜已經可以吃了的時候,有兩個油漆盒子里始種沒有綠芽冒出來。我媽每天鄭重其事地往里面澆水。一天我忍不住好奇,將里面的土全部倒出來,發現什么種子的蹤跡也沒有,每個油漆罐都在土壤中間埋了三粒紐扣。
“我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我媽可能瘋了,她開始種扣子了?!蔽腋靶§`通”講。
“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臉上別總是這副表情,種子爛了當然找不到,你媽才不會種扣子?!薄靶§`通”說我真滑稽。
我在點爐子的時候接到了李昆的電話。
他問我是否已經回家,我說是。接著他問我從哪兒回來,是不是從武漢的時候,我就明白了,電話里不只是我曾經的小學同學和好朋友李昆,也是街道工作人員李昆。我老實地回答是的。接著他簡略地問了我回家的時間、航班號、住址、身體有無不適等等例行問題。
“微信就是這個手機號碼,現在需要統計外來人員信息,我給你填個表?!崩罾フf。
從回來那天起,我去喂雞都戴著口罩。幾只老母雞已經在我家的小院子里生活多年,給我媽貢獻著每天的雞蛋。我爸用一種黑蘑菇燉那只雞,紅薯秧點火,燒旺了再放山楂枝條,整整燉了兩個小時。雞湯油大,但無比鮮美。小臉被一只碎柴沫里的地鱉吸引,在灶頭鉆來鉆去,耳朵已經蹭黑了。我用濕巾給它清理爪子,晚上摟它睡覺格外暖和。
我爸拿著刀走向那只雞的時候,我又忍不住想起他砍人的事。新聞上說農民工將拖欠工資的包工頭砍傷,這其實有點訛誤,我爸才是包工頭,他上一層的包工沒有給他錢,他把我們沒住多久的新房子賣了還是不夠發農民工的工資,就把那個包工砍了。
吃完晚飯,我躺在床上很快睡去。夜晚用它蒼涼的斗篷將我覆蓋。
有一種聲音,反反復復從墻的縫隙里鉆出來。一開始我以為是窗臺上的東西在發出聲響。白天我細細查看了老房子新修的窗戶,之前的橫木木條已經腐壞,現在換成鋁合金的推拉窗,被粉刷了銀色的油漆,半土不洋。窗臺上則堆曬著黃芩和甘草,在兩個茶褐色的罌粟殼子旁邊,有一只淺藍的皂盒,一條絲襪包裹著已經小得不便使用的肥皂頭,這樣一來,它們緊緊抱在一起,球鼓鼓的,又變成一塊去污的好肥皂。絲襪兩端各打了一個小結,遠遠看去,像一只僵硬的眼睛。外面刮著黑色的風,小城的夜晚在安睡,如果再下些雪,那就更聽不到響動了。我懷疑那聲音是被捏在一起的肥皂在夜晚悄悄分開碎裂。
房子太老,又或許是老鼠在啃嚙花生殼子,或是撕咬什么堅硬的東西,來擴大水泥下的活動場地。黃鼬在冬天的屋頂上跑過,饑餓催促它為雞崽穿梭寒夜。
又有一陣兒,我覺得那可能是我爸的呼嚕聲。
他坐牢,他被囚禁,他出獄,他重獲自由?,F在,他的老婆在為他的自由和釋放付出代價,住在醫院里,準備墮胎。他竟然可以睡得這么香甜。爸!你持續有罪!你的女兒在心里就這樣判決你。外面隨時可能下雪。我在即將入睡前的善意推論中,聽出聲音里模糊了邊界的渴望和恐懼,仿佛被石頭撞擊。在夢里,他或許經歷了一件好事,卻續接了一個噩夢。
我媽之前就流過產,那時我還小,許多事情一知半解。她沒到生二胎的規定年齡卻懷孕了,只能去流掉。醫院離我們家有些遠,她又暈車暈得厲害,為了省錢卻堅持當天往返醫院?;丶視r,她從袋子里掏出一個玩具,是一只柳黃色的小熊。我媽問,你喜歡嗎?花了八塊錢。我當然喜歡。正是盛夏時光,我和李昆帶著那只小熊去海邊玩,漲潮時跑得太快了,一不留神掉進水里,被卷走了。我別提有多傷心了。我以為我媽會痛打我一頓,沒想到她安慰我說沒關系,回頭托人再給我買一個回來。
我那會兒害怕搬家轉校,不想離開我的學校和同學。暑假前的鼓號隊匯演,我打小镲,李昆吹號。鼓號隊的衣服是白色的軍裝,只有少數幾件是干凈的,剩下那些衣服上,總能找到油點、鋼筆水和干鼻涕。放學以后,大家都爭先恐后跑著去挑干凈衣服。后來不知從誰開始在衣服隱蔽的地方寫名字。有天我去得早,順手拿起一頂干凈的帽子,發現里面寫著李昆。李昆找不到自己的帽子了,大喊是誰拿了我的帽子。那時那頂帽子正戴在我的頭上。帽子里的字跡和氣息讓我沉迷。我戴著那頂帽子完成了最后的一次匯演。
我開始天天向李昆報送體溫,真是百感交集的一件事。從沒想到還能和李昆再建立聯系。朋友圈里,他帶著可愛的女兒在市場的攤位上買熱豆漿和熏鲅魚,認真而又積極地干著自己的工作。
黎明時分,我做了一個夢。我們在讀小學,大家坐在亂糟糟的教室里,桌子和凳子倒下去,所有的書都攤在地上。李昆成為大家的焦點,因為他可以隨意穿梭于過去的時間,可他不愿意分享方法。大家都在找尋他的訣竅時,我突然發現他的座位上有一盞獨特的蠟燭,火苗影影綽綽,蠟油流淌到地上??粗锩孢t疑的光,我突然受到啟發,站在蠟油可能流經的方向,沒過一會兒,我的腳觸碰到溫熱的蠟油,于是我也成了掌握秘密的人。
……
(原載本刊2021年第9期“燈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