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校園文學》2021年8月中旬刊|費曉莉:嗨,你們這些動詞
我突然想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給學生解釋什么是動詞的時候,老師要是指著樹上的鳥這樣說:看哪,樹上有只鳥,鳥就是個動詞。那將是一節多么有意思的課堂。
不過,聽到這樣的說法,語文老師多半會生很大的氣。他們會把“鳥”這個字,一筆一畫地寫在黑板上,然后用食指指著這個字一再地糾正:鳥,小鳥的鳥,是個名詞,是誰在說鳥是個動詞?
是我在說!我的說法當然是錯的,鳥嘛,當然是名詞。但沒有一點辦法,我一看到鳥,就想:世上所有的鳥,都是動詞。
無名氏
校園里樹多,所以,鳥多。
我說的是數量,不是種類。
都是些素常鳥,麻雀、喜鵲、老鴉,黃肚子、小黑頭等。
我還見過一只我給不了名字的大鳥。
我是在一個春天的早晨見的它。嚴格地說,我聽見了它的聲音。
那是一種高昂、瓷實、敞亮的叫法,聲音又高又寬,“酷酷刮——酷酷刮——”一聽就知道那是一只健康年輕的大鳥。
我已經走到教學樓下了,聽到這個聲音又趕緊折回身子向聲音來源的方向走。
我看見它了,就在旗桿右側那棵高大的柳樹上。但天光還沒有完全亮起來,我只能看見一只疑似灰色的大鳥在最高處站著,至于它是斜眼睛還是歪鼻子,看不清。
為了看清它的長相,我不斷地調整著自己的角度。因為需要仰頭使勁看它,我脖子生疼。
為了不讓我看清它的長相,它先是悄悄地在樹上蹲著,假裝不在那兒。裝了一陣,它大概感覺實在裝不下去了,就忽地飛起來,換了一棵樹。
我趕緊朝那棵樹疾走。但沒等我到那棵樹跟前,它又忽地飛過旗桿,落到綜合樓前的一棵白楊樹上。我又急急忙忙往綜合樓前走。
看見我又要過來,它還沒站穩就又忽地飛起來,到餐廳邊上的那棵柳樹的頭頂上站下。那棵樹不算太大,它要是不走掉,我就能看清它的長相。
但還沒等我走過去,它竟然生氣地丟開樹枝飛走了。
這一次,它沒有再找樹,而是飛過墻頭徹底飛走了。
哼,又不是新娘子,看你一眼怎么了?
我也生氣地上了樓。
我和它都有腿,我的腿短,它的腿更短,但它有翅膀,我沒有。和我比起來,它的優勢非常明顯。
我生了那只大鳥一早上的氣,中午回家吃了一個大大的烤紅薯,氣才消。我認真想了一下,它還是只不壞的鳥。要是它不飛走而是不停地在校園里繞著圈飛,故意逗我不停地追它,非把我活活累死在校園里不可。
它來了一次,肯定會來第二次,有了一次兩次,就會有三次四次。我和它終有一天會再次見面,我一定能看清它的具體模樣。
但那之后,它竟然沒有再來過,至少我沒有再見過,這讓我非常失望。它大概認為我是個壞人?;蛘?,它來了,但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音,悄無聲息地飛進來,又像個賊一樣飛走。
我估計這只大鳥記性好,氣性大,這一輩子它就是要這樣生氣下去了,到老到死也不會再到它認為的這個有壞人的地方來了。真是只愛記仇的鳥。
兩只愛走路的喜鵲
最和我親近的是兩只大喜鵲。它倆體態飽滿,神態喜人。
廁所前面有并排的五棵大柳樹,身高長相都一樣,歲數也一樣大。喜鵲兩口子的家在從右往左數的第二棵樹上。
這讓我非常好奇。其他四棵樹有什么問題嗎?大鳥竟然瞅不上它們。
要是有腿,四棵樹可能會生氣地搬到別處住下來。
其他樹生大鳥的氣是有道理的。它們一樣高大,一樣漂亮,一樣年輕,都希望身上有個鳥巢來給自己裝裝體面。
我的老家林子大,樹多,好看的樹也多,鳥巢一般在高大健康直端的白楊樹或者松樹上,像柳樹這種長得并不端莊的樹上一般不會有鳥巢。尤其是喜鵲,它們一般會找高大漂亮的白楊樹住下來。
校園里也有白楊和松樹,但它倆偏偏選擇了柳樹。這應該是它倆商量了又商量、思考了不少時間后做出的一個決定。
我看了好幾天后,總算看出了一點究竟,得出了一個結論。要是一定要給喜鵲的這種行為找個原因的話,那就是這棵樹正好對著校長室的窗戶,它倆是特意在這棵樹上安家的。
也許它們想讓校長知道,它倆在學校里也不是吃白飯的,天天辛辛苦苦地為學校報喜,也是操碎了心,而且,只要它倆天長日久地這樣報下去,等著吧,總有一天會給學校叫來天大的喜事。
假如這個推理不成立的話,那就只能是這個原因:這棵柳樹恰好站在前后樓之間的空隙里,太陽每天總能把最早最新鮮的第一茬陽光送給這棵樹,它倆每天總能在第一茬最干凈的陽光中醒來,開始美好的一天。
夏天的時候,樹上枝繁葉茂,鳥巢隱藏在密密匝匝的樹枝和眉毛一樣的葉子中間,我需要看半天才能看見。
校長也是在冬天大柳樹落光了葉子后才看見鳥巢的。他在樹底下遇見我,指著樹說,看,那兒有個鳥巢。
看起來,因為校園里住了這樣一對漂亮干凈的大鳥,他非常高興。
冬天的時候,這棵樹上的鳥巢一目了然,其他四棵樹的窘迫也一目了然。一眼看過去,只有這棵樹擁有一個大鳥巢,顯得富有。
為了端牢大鳥的家,這棵柳樹在主干上又另外伸出相對的三根向上的粗樹枝小心地端著,唯恐端不牢讓別的樹笑話。
其他四棵樹上空落落的,像四個窮光蛋,非常落寞。
兩只大鳥可不在乎其他四棵柳樹的心思,照樣在校園里愉快地走著。
我特意留心了一下,它倆有時在前院涼亭周邊的草地上拉開較大的距離走,有時在操場上肩并肩走,有時在門房的屋頂上邊走邊看我們。大概是步子邁得大,它倆走起來身子左右擺動的幅度很大,看起來走得非常用力。
有一次,它倆跳到花壇邊窄窄的花邊矮瓦上一前一后挺胸收腹地走著。在陽光下泛著一點幽藍的黑色燕尾服在它倆身后長長地拖下來,讓我覺得它們離兩個漂亮的模特,只差一雙高跟鞋的距離。
我第一次注意到喜鵲的尾巴竟然那么長,要是起個綽號的話,就叫它倆長尾巴好了。
它們到底是長翅膀的,不會就那樣沒日沒夜地走下去。它們會走一陣,淺淺地飛一截,又接著走。好像是擔心把飛行技術忘掉,要時不時地復習一下。
我經常偷偷尾隨它們,把兩只大鳥嚇一跳。有時候,它倆“忽”的一下出現在我眼前,把我嚇一跳。但我和它倆誰也沒有生對方的氣,還是很友好地相互看一眼。算起來,我嚇它倆和它倆嚇我的次數差不多一樣多。
每次見我過來,它倆就一連跳好幾個蹦子,離開我遠一點,接著走。
它們怎么那么喜歡走路?我要是有一對這么排場的翅膀,絕對不會跑到地上來用兩條腿走路,天空多好啊。
我想,它們要么特別喜歡兩條腿走路的感覺,要么就是在學我。但我沒有一點辦法,它們能學我走路的樣子,我卻學不了它們飛的樣子。
夏天的一天早晨,燕打開樓道的窗戶朝我招手,我走過去。
她把右手的食指朝下戳了幾下,對著花園里的一只大鳥悄聲說,看,你說的那只大鳥今天又來了。
我趕緊伸出頭看,這不是大喜鵲嗎?
但見它倒背著手,高昂著腦袋,在教學樓前的花園里,走過來,站一下,又掉過頭走過去,一聲不吭,像一個遇到了煩心事的中年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它們兩口子吵架了,另一只大鳥不愿意一塊兒來這里走路,讓它很是生氣。
雖然那天我沒有看清楚那只怪叫著的大鳥具體長什么樣,但我敢肯定,不是喜鵲,更不是這只喜鵲。
這是喜鵲。我說。
喜鵲?哪里有這么大這么胖的喜鵲?燕說。
這當然是喜鵲,雖然它格外大格外胖。也許就是因為它太胖,所以才喜歡這樣背著手走路。
后來我發現,這一只喜鵲非常喜歡獨自到教學樓前花園里的松樹下走走停停。
花園的圍欄很矮,頂多有一尺高。
下課的時候,圍欄外,學生們在走動在吵鬧在哈哈大笑。圍欄內,它定定地站著,不出聲,也不走動,只是把長尾巴一翹再翹。它大概在想:只要我不吭聲不走動,他們就不知道這里有個我。
這只喜鵲經常就這樣掩耳盜鈴地站在花園里。說不定它還在心里嘲笑我們:哈哈,這些人,長那么大的一對眼睛有啥用,連我這么大個的喜鵲都看不見。
這邊的花園里有幾棵大松樹。樹大不光招風,還招蟲。這幾棵大松樹上面住的蟲子應該也又大又多??赡芸傆幸恍┫x子會因為各種原因從樹上掉下來,而這只喜鵲正好在樹下等蟲來。
這個秘密它大概誰也沒告訴,所以經常獨自來這里。
它能夠長這么胖這么大,說不定就是被樹上掉下來的蟲子養的。
我從來沒有見過它上樹捉蟲子,可能它覺得那是啄木鳥的事情,它可不想搶著干不屬于它的活,免得讓別的鳥對它說三道四。
很奇怪,我很少聽見喜鵲的叫聲。
說實話,喜鵲的叫聲還是很聒噪的,盡管也許它在興高采烈地說一件喜事。
這兩只喜鵲可能把自己當成了學校里的重要成員,所以嚴格按照學校的各項規定來要求自己。
它們大概首先學會了學校里規定的兩輕,“走路輕,說話輕”。
它們腳小,也不穿高跟鞋,光著腳走路,走路當然很輕。但它們的嗓門大呀,它們是怎么忍了又忍才沒有放開嗓子喊叫的?真是守規矩的好喜鵲。
學校里還要求兩進,“古詩詞進校園,普通話進校園”。要是它倆也這樣要求自己的話,我想除了裝啞巴,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不知道它們到什么時候才能學會用普通話報喜,真是難為了喜鵲,不過,我還是聽到過一次喜鵲報喜的聲音。
那是一個早晨,我站在后花園一棵樹下準備拍一張一棵披頭樹的頭頂上站滿麻雀的壯觀景象。
高處的樹上,一只喜鵲喊了一聲“家”,聲音短促,好像在叫的時候,突然嗓子不舒服了,需要停一下再接著叫,但它再沒叫。倒是麻雀,從低處的樹上扔過來好多“嘰嘰”和“喳喳”。讓我覺得喜鵲問了一聲“早”,這一大伙麻雀爭先恐后地對著喜鵲說著“你早,你早,你才早”。
簡直像是罵起來了。
麻雀像個漢字
我的教室后面也是個花園。
從窗戶望出去,常??匆娨淮笕郝槿嘎湓谂^榆樹的頭頂上,猛一看,就像榆樹變成了一個怪物,結了不少麻黃色的果實,而且這些果實在清晨時分非?;钴S,一直在動,一會兒擁到這邊,一會兒挪到那邊。
孩子們在早讀,它們也沒閑著,也搖頭晃腦,起勁地背著什么。
比起喜鵲,麻雀更像一個個樸素溫暖的漢字。我只要看見它們,心里就會有一種莫名的喜悅。
我上課的時候,麻雀落在窗臺上,梳頭,曬太陽,歪過腦袋看我們一兩眼。教室里一旦有什么大響動,它們就會收拾起腳桿,急急忙忙扔下幾句鳥語,飛走。我覺得窗戶角那里已經攢了厚厚一層鳥語。
院子里有一顆大石頭,青色,上面刻著一個紅色的大大的“思”字。有時候,會有幾只麻雀落在那個思字上,跳一陣蹦子。
后院有幾棵碧桃樹,結了豌豆大的果實,密密麻麻。
九月的時候,小果渾身變紅,瑪瑙一樣,但還是好好地在樹上待著,并沒有變少的跡象。摘下一個嘗,又苦又澀。既然不能長成一個甜果子,干嗎要往大里長?還要長熟。長熟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我奇怪的是,麻雀也不吃。它們“忽——”一聲落在碧桃樹上,抓緊時間說幾句話又飛走,包了淺咖色頭巾的小腦袋左顧右盼,就是不看紅果一眼。
它們的小舌頭還能嘗出個甜苦?如果不能,這么好看的紅果子不吃,一只麻雀,難道還想著吃肉喝酒不成?
但快退休的王老師說,樹上蟲兒多,“麻巧兒”蟲兒都吃不完,一天天都愁死了,哪里還能顧得上這些尕果子。
王老師的“麻巧兒”三個字,讓我趕緊去了一趟遙遠的童年。
那時候,我們也是這樣稱呼麻雀,而大人們也是這樣稱呼我們的。
我們在原本安靜地曬著月亮的巷道里飛奔而下,又呼嘯而上,“嗵嗵嗵”的腳步聲吵得宋奶奶睡不著。她只好坐起來,把宋爺爺從心底里翻出來,一遍一遍地想。
汪奶奶總是反復走在去藥鋪買頭疼粉的路上。沒有那一小包白色粉末的幫助,她會整夜整夜地頭疼。
她頭疼不止的毛病據說也是我們吵鬧的結果。
村子里的狗總是在我們的大呼小叫中不明真相地叫囂不止,累得氣喘吁吁。
你們這些麻巧兒,吵得連老母豬都睡不著,更不要說人了。我媽總是這樣罵我們。之前我媽說老母豬的瞌睡最瓷實,鬼都叫不醒。
我去吃飯,餐廳門口有一只麻雀。
這只小麻雀執意要在食堂門口逗留,好像隨時準備著監視浪費糧食的孩子,誰要是浪費哪怕一粒糧食,它都會及時幫著撿起來。
這讓我想起一個朋友說的事。
他去青海當兵,一次吃午飯,班里一個新兵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又不想吃了,隨手扔到了旁邊的泔水桶里。連里一個領導看見了,一言不發地從泔水桶里撈起了那個饅頭,甚至都沒有擦一下,也沒有看那個新兵,就大口吃了。那個新兵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手足失措,極為窘迫。那天的晚飯,小兵沒去吃,獨自坐到營房后面哭。
可見,浪費是一件丟人的事。而這么丟人的事,孩子們又怎么會輕易去做?那只小麻雀在食堂的外面白白站了一個黃昏。
一次晚飯后,我正坐在學生公寓樓前的一把矮凳子上胡思亂想。一陣清淺、柔軟的鳥叫聲打斷了我。
什么鳥?前面柳樹的樹梢上站著一只孤單的鳥。仔細一看,是一只麻雀。
它小,但樹枝顯然比它更小,承受不住它的壓力,正在上上下下顫抖。
樹枝可能想著把麻雀甩下來,但麻雀不但沒有掉下來,還跟著它的節奏上下蕩,并發出“嘰嘰——嘰嘰——”的聲音。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麻雀也能發出這么清淺這么孤獨的聲音。
它是在給我演示什么叫淺吟低唱嗎?
麻雀是喜歡熱鬧的物種,它獨自在這里究竟是為什么?只有它自己知道。
看起來,這只麻雀有點傷感。它在這里找了一點難得的清靜時間獨自想事情,并很享受地在這個黃昏的樹梢上輕呷一首小令或者絕句。它可能也非常希望樹枝把它、把它的聲音,連同它的傷感,一塊兒藏起來。
但多么令它沮喪啊,被我看見了。
暮色漸深,這只麻雀還在樹枝上享受著孤獨的時刻,沒有回家,只是在一次又一次乍起的風中不停調整著身姿。
黃肚子不是黃鸝
還有一種鳥,灰色外套,嘴巴、脖子連同肚子都是米黃色的,只是不知道叫啥。我為什么一定要知道某只鳥的名字呢?商店里不賣鳥,我沒有把一只鳥指名道姓說出來的必要。
倘若是一株植物,如果我愿意,就可以把手機對著它,讓手機上的某個軟件幫我打聽它的底細,包括姓甚名誰。
但鳥有腳有翅膀,你知道便知道,不知道便不知道,你要是把手機對著它的臉,它就會認為你是個壞蛋,會生氣地飛走。
當我不再苦苦地探求一只鳥的名字時,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我就按自己的見識叫它們,白翅膀、花脊背、紅腿子……除非像最先提到的那種沒有看清長相的鳥。
這只,當然叫黃肚子。
黃肚子喜歡在清早的樹叢間低飛,叫一聲“唧——”換一棵樹,再說一聲“唧——”。我每次見它的時候,它總是獨自在飛,看起來非常享受一只鳥的早晨。
我其實非常想見見黃鸝,那個自唐朝就一直站在柳樹上熱熱鬧鬧地撲騰著的美麗的鳥兒。
它是不是黃鸝?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問題。黃鸝,肯定穿著黃色的外套。我自小在大山里長大,我見過的鳥比許多人見過的鳥多,但沒有見過黃鸝。
我一直懷疑黃鸝留在了唐朝。要不,我的老家,山大、樹多,并且山和樹都非常好看,它怎么能沒有?
我的學校,樹大、花多,還有這么多孩子,它怎么也沒有?
是鷺不是鸛
隆冬時節,校門前的河里來了兩只大鳥,大長腿,大個子,著一襲白袍。
這兩只鳥比喜鵲大很多,真的,我敢肯定有五只喜鵲大。
它倆用一條腿安靜地站在緩緩流動的淺水里,一條腿藏到肚子下面歇著。它倆站得多穩當多輕巧??!要是我,用一條腿的話,不要說站在水里,就是站在平地上,也站不了那么穩當,更不要說長脖子還要一伸一屈地動個不停。
我站在河這面看了它倆很久,它倆始終沒有掉頭看我一眼。它倆離我有點遠,我看不清它倆是什么鳥。當然,我看清了也未必能準確地叫出它倆的名字。
我一直覺得這種秀才一樣的漂亮鳥都在南方,我要是想看它們一眼,就得踏過萬水千山,誰能想到能在校門口把它們遇見。
這是啥?我沒頭沒腦地問身邊的一個男人。
不知道啊,那個人說是白鸛。
他說著指了指遠一點的一個正在拍照的中年男子。
我端足了姿勢,趴在欄桿上準備好好看一看白鸛的時候,身邊的又一個男子說,這是白鷺。
白鷺?那一定就是“一行白鷺上青天”里的白鷺了,那種我只在古詩里見過的鳥,我更得好好端詳一陣。
據說白鷺對水的要求很高,不干凈不來,不甜不來,不安寧也不來。它們不去南方,在寒冬來這里,是不是在向我們證明,門前的這條河變得越來越好了?
我身邊的兩個男人正在熱烈地討論這兩只白鷺晚上在哪里睡的問題。
是啊,晚上它倆睡哪兒?它們要是涉水過來,直接進我的學校里就好了。學校里有溫暖的草坪和不錯的大樹。
這么想著的時候,它倆終于調轉身子,兩條腿都插進水里,遲遲疑疑地朝這兒涉水而來。只是它們走得慢極了、輕極了,在漫步前行中,眼睛一刻不停地端詳著腳底下的情況,長嘴巴時不時地向水中狠狠地啄一下,不知道有沒有運氣差一些的小魚進入它們的嘴巴里。
我又多看了一陣,天哪,它倆還涂了個黃嘴唇,這么前衛的嘴唇我可不敢涂。
它倆雖然不太喜歡動個不停,但這么多人站在河堤上看它倆,毫無疑問,它倆鬧出的動靜最大。
要是這會兒讓學生們站在河堤上,我指著它倆說,什么是動詞?喏,它們就是動詞。我想,沒有一個學生會反對,盡管看起來,這兩個大個頭的動詞顯得文靜深沉一些。
這么好的一對大鳥,要是也住在我的學校里,該多好。這樣,它倆就能和別的鳥一樣,隨便站在校園的一角,用簡潔生動的語言和孩子們交流,并在孩子們的身邊留下清雅的腳印。
鳥是大自然和孩子們最親近的符號。
我覺得孩子們最初認識大自然,不是原上的離離草,也不是深巷里叫賣的杏花,而是落在翠柳上的兩只黃鸝。
一旦說到這兩只力氣很大、從唐朝一直歌唱到了現在的鳥,我立刻會感覺到周圍的一切開始動了,因為馬上就會有一行白鷺要飛上青天了。
咦,我怎么又說回來了?
嗨,你們這些動詞。
【費曉莉,甘肅省天??h民族中學教師,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文藝報》《飛天》《十月少年文藝》《中國校園文學》《佛山文藝》《兒童文學選刊》《黃河文學》等。系《教師博覽》簽約作家。曾獲“飛天”全國征文散文組二等獎;“小十月”文學獎;“紅棉”文學獎;“西湖”全國征文獎等獎項。作品入選多個年度選本?!?/sp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