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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草》2021年第4期|衛華:三只小獸
    來源:《野草》2021年第4期 | 衛華  2021年09月09日07:57

    這是一種江南特有的濕冷。檐下滴答滴答垂落的雪水并非具有喜劇效果,倒好像是刻意的搞怪聲。來自季節深處的尖銳警告,冬季,它設置了高門大戶的門檻。門內,是需要一種徹骨的寒冷作為區別于平常人家的姿態。仿佛下墜的雪水迎合了季節,它是冬季的私人護士,向我們的骨頭深處注射寒冷。這讓我們兄妹三個越發縮頭縮腦、嘶嘶哈哈地做出一些夸張的動作,比如跺腳,哈氣。我們緊裹著身子,恨不得首尾團進一只繭囊里。

    我們像三只留守在巢穴里的小獸。年齡列入了運算程式:六歲、九歲和十二歲,我和二哥、大哥的年齡以三為增長。我們相互靠近而取暖,亦是彼此無間隙的親近。彼時,父母親去了鄰縣進貨。上世紀八十年代,交通不便,往返常常需要兩三天時間。以每個兩三天為記憶的繩結,對我們的生活造成了撕裂性的破壞。三個小家伙不得不為自己的肚子作打算,甚至過早領會了無米之炊的無奈。在那之前,我們像所有的小孩一樣安心享受“你媽喊你吃飯了”的召喚。

    每年秋冬季,父母都會做點販賣貨物的小生意,活絡一下清湯寡水的日子,不至于被貧窮套牢。他們走后,年長點的老大擔當起家長職責,他付出比平時更多的勞動,來增加我們的依賴感。他把臺門南北兩邊的門都拴上,任憑西北風像外來入侵者一樣偏執地敲打木質窗欞——咚——咚咚。灶上的火生起來了,稻草燒的。煙囪里鉆出去的煙又被風塞了回來,三只小獸嗆聲連綿。此刻,煙熏火燎才是屬于我們全部的、無聲勝有聲的炫耀內容???,我們也能小鬼當家。我們的優越感來自預習留守的巢穴式生活。旁邊的柴家奶奶看到了大概會舒上一口氣,或許會念上一句:阿彌陀佛。意思是,她終于可以喘口氣,不至于整天在她家叨擾。柴家奶奶可以空出時間喝杯茶,打個盹。我父母臨走時將我們托付給了她家。我們圍著灶臺享受微乎其微的溫暖。老大樂于行使他的權力,他很有見解地讓我和二哥輪流坐到灶臺上的大鐵鍋里“烤”。這種以“燒烤”模式的速效傳熱迅速讓我們擺脫了寒冷。似乎我們是依靠熱氣鼓脹起來的一只只球,而饑餓偏偏是漏氣了的氣門嘴,一點一點泄漏了支撐我們的勇氣。

    老大去野外菜地上轉了一圈,回來時,手里提著一只真的小獸。它渾身黃褐色,軟塌塌地拖著松懈的大尾巴。

    “黃鼠狼。大概凍死在我們菜地里?!崩洗笈d奮地說。他已經學會盤算食物。

    饑餓的沮喪一掃而光。我和二哥尖叫起來,滿心歡喜。我們對這一坨已經沒有生命的東西充滿好奇和疑惑。代言皮草保暖的家伙反而凍死了?這家伙在鄉村干盡壞事,臭名昭著。我猜測過它既鼠又狼的名號來歷,大概是它偷雞摸狗的生活習性和鼠輩不相上下,而另一半名字的折射,是否隱喻著凝聚狼心的全部兇殘?現在,浮華的皮草,隨著滾燙的開水已被我大哥褪得干干凈凈。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假想著對一個暴徒進行正義的終結。它緊閉受難的眼睛,赤裸著瘦弱而干癟的身體,讓人難以相信它曾經的風華和“獨領風騷”。大概它至死都想不明白,擁有豪華皮草和獨門武功的它竟然喪命于寒冷或饑餓。它讓我想到了英國詩人吉卜林的一首題為《老虎!老虎!》的詩:“你引以為傲的威風又在哪兒/兄弟,它已從我的腰胯和肚腹間消逝/你這么匆忙要到哪兒去/兄弟,我回我的窩去——去死在那里!”這是不是意味著,隨身攜帶的權勢、地位、財富并非牢固,有可能被拆解成碎片。所謂強者,也有一言難盡的不得已和卑瑣的秘密。

    那個凜冽的冬日,我吃到了無可比擬的美味:鮮嫩的黃鼠狼肉。調料就是鹽巴。美好的食物先占領了我的嘴,我的胃,接著讓我諒宥了它所有的不體面,并為自己并不比它磊落的行為找到了托辭。之后數年,甚至如今,它的鮮美在回憶中更持久,更讓我念念不忘。

    留守的夜晚是恐怖的。門窗依然有外來入侵者般的敲打——咚,咚咚。隔壁隱隱傳來的咳嗽聲,若有若無的喘氣聲,雪崩塌的聲音,依然讓我想到蒙面的險惡蹲伏梁上,貼近的鬼臉在黑暗中起了變化。風盤旋著,像地獄派出的邪惡使者,行使他黑色權力。此刻,我們的老臺門是夜的海洋中的一葉孤舟,前途未卜。我們更像手抓稻草,掙扎在危險疆域里的小獸。我建設著一個黑暗與暴力聯合的世界,在我湖水一樣深沉的夢里。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跟著老大去菜地“守株待兔”了,憧憬昨天的好運持續。天陰著,滿腹心事似的。田野里的積雪并不完整,仿佛因為寒冷打顫而抖落了身上的覆蓋物。白色像被整個田野掰碎了,繼而草籽的綠青菜的綠都挺身而出,指證誰是制造寒冷的宿主。我們無法找到那黃姓家伙的窩,只能在冰天雪地中白白站上半天,然后怏怏而歸。

    我在路邊殘留的雪堆上踩下了黑乎乎的腳印,走得歪歪扭扭。一列黑黢黢的火車轟然而過,穿過田野,穿過前面的村莊。之后,又回歸雪天特有的沉寂。寒冷和委屈像鐘擺一樣,緩慢又沉重地在我心中晃蕩。西北風,刀子一樣劃過。我的心由熱烈漸漸過渡到悲涼。

    “看——那兩個黑影像誰?”誰叫了一聲,三個毛茸茸的腦袋都快速調轉方向。

    遠處,路的北邊,兩個移動的黑點一前一后、一大一小,像兩只貼地而飛的候鳥。

    我們呆滯了的情緒又重新沸騰,迎著黑點奔跑起來。風從耳邊發出了呼——呼——的生動鳴叫。我們跑起來時,像極了三只跌跌撞撞的小鳥。

    (節選自衛華散文《逆風而行》,刊于《野草》雜志202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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