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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大家》2021年第4期|曹軍慶:皮匠街的舅舅(節選)
    來源:《大家》2021年第4期 | 曹軍慶  2021年08月23日08:39

    曹軍慶,中國作協會員,湖北省作協文學院專業作家。出版有長篇小說《魔氣》《影子大廈》,中短篇小說集《雨水》《越獄》《24小說》《向影子射擊》《會見日》等。發表文學作品三百余萬字,曾獲十月文學獎。

     

    皮匠街的舅舅(節選)

    文/曹軍慶

    ……

    向忠良有一段時間混得還不錯,就是給舅舅錢那段時間,他開始打扮,買襯衣買西裝買皮鞋。當向忠良穿上西裝站在鏡子面前,細細打量,他和舅舅同時發現,他還是個很帥的男人。他笑了,舅舅也笑了,他的笑容有點靦腆,仿佛經不起推敲。但確實笑了,他們為此感到踏實。

    到了這個時候,黃漢民仍然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h里穿西裝的男人無外乎這么幾類人:做生意比較成功的商人,開重要會議要求著正裝的領導干部,有了自己地盤的黑幫頭目和自以為功成名就了的文化人。那么,他是哪類人?向忠良比較容易歸到哪個類別去呢?黃漢民不敢想,既不敢想,就不去想。向忠良還是天天外出,和從前不同的是他現在經常拎著包,拎著一只高檔的黑色皮包。不知道那包里裝著什么,反正鼓鼓的。雖然黃漢民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但只要回到家里,向忠良就特別安靜,還很勤快,他無師自通地做著舅媽在世時做著的那些事兒,擦拭桌椅,清掃地面,重新裝上瓜子,燒水倒茶。

    做完這些,他就坐在角落里,看舅舅給人理發,聽閑人們扯閑話。黃漢民明顯老了,他在別人腦袋上摸來摸去的時間更長,動作速率也更慢。好在人家都不嫌棄他,他的呼吸也有問題,有時不得不停下來,要喘上好一陣子再接著干活。

    每到這個時候,向忠良心疼舅舅,卻不表露,他也就把頭扭到一邊。黃漢民知道他在心疼自己,心里便多了份安慰。他在死的時候,跟向忠良說了很多話。

    他說,“你舅媽六十三歲去世,我活到七十六歲,我比她多活了十三年,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嗎?”

    向忠良盯著舅舅,他不知道,他怎么會知道。

    “她是自殺的”,黃漢民說,“她了解自己,知道沒辦法,她沒辦法我也沒辦法,她都知道,就走了這條路。她不想受折磨,不愿拖累我,她一生都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不愿拖累任何人,哪怕是我?!?/p>

    “我是怎么知道的?也是事后才知道,事前不知道,她服藥時加入了毒藥。我愧對你舅媽,也敬佩她。她死得干凈,死得清爽,沒有經受痛苦,她為自己這一生的病痛畫上了句號?!?/p>

    說到這里,黃漢民閉上眼睛,很快進入彌留之際,不久就去了另一個世界。

    向忠良喃喃著說,“舅媽選擇了安樂死?!?/p>

    舅舅沒有聽到向忠良所說的話,也可能聽到了,他的手漸漸冰涼,向忠良握著他,眼眶里有淚珠滑落。

    剃頭匠鋪子關閉了好幾天,老顧客們習慣性過來,推推門,敲敲門,再轉身走掉,搖著頭,失魂落魄似的,像是這才明白,黃師傅已經不在了。都是過去的老伙計,失去了老在一起聚的地方,頓時都有了失落感。

    某一天,向忠良打開門,不聲不響地操持起舅舅的舊業。第一個坐上理發椅子的人是老佟,老佟那天見剃頭匠的門開著,欣喜地跑過來,站在門邊探頭探腦。向忠良滿臉堆笑,拿著白布圍裙,熱情地招手讓他進來。老佟一坐上椅子,竟有些百感交集。一樣的味道,一樣的氣息,一樣的動作。跟過去沒什么改變,溫暖的毛巾,剃刀刮過皮膚和毛發,發出輕微的滋滋的響聲。

    沒想到向師傅居然什么都會,他應該沒學過,黃師傅也沒教過他。這屋子里的人都能作證,他和舅舅不能算是師徒??墒撬紩?,每一道手腳都很到位。他就是看得多,坐在一邊看著舅舅一招一式做,看的時候都默記在心里了,一上手,已是熟門熟路。如此說來,舅舅還是他師父,他也是舅舅的徒弟。

    剃頭匠鋪子接著開,向忠良好像是個天生的剃頭匠,天生要吃這碗飯。來理發和來閑聊的,差不多還是那些人,其他都沒變,變化的是師傅,黃師傅變成了向師傅。向師傅就是腳不方便,只有一條腿,要拄拐杖,好在不必走太多路,活動范圍不大。除了舀水時,要走幾步路外,其他時間都圍著理發椅子轉。向忠良不是先天瘸子,只是十年前他是自己從馬坊街跑到皮匠街來的,當然,他是后來成了瘸子的。

    墻上的電視機總開著,為大家閑聊時事提供佐證。向忠良跟舅舅一樣,從不插話,以前還有人問黃漢民,你怎么看?現在沒人問他。向忠良臉上掛著溫厚的笑,有時難免蒼涼,有時也有些恍惚。好像站在這兒理發的男人不是他,而是另一個人。他的身體站在這兒理發,魂魄卻已到了別處,但也不影響他的動作,到底比舅舅年輕,手藝一點也不差。

    唉,有人為他嘆氣?!罢娌蝗菀??!?/p>

    都喜歡他,又干凈,又不吸煙,幾乎沒有惡習。只可惜少了一條腿,可是他的腿怎么就少了呢?腿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向忠良繼承舊業兩年后,也就是舅舅黃漢民過世兩年后,街對面的錦繡花園建成了。如今的皮匠街成了這個樣子,一街兩半邊,半邊舊半邊新。對面裙樓里的門面房,紛紛開起小店子,巧合的是剃頭匠正對著的那間門面,也開了間理發鋪,叫早春發屋。

    開業前一天,理發師林霞過來拜碼頭,她買了些鮮水果和糖塊,過來分發。她穿著花裙子,灑了香水,長得漂亮洋氣,開口說話卻是我們本地口音。

    “多多關照,請務必多多關照?!彼f。

    在這兒理發的都是老者,年紀大的人,他們是這個社會里的遺老。不知為什么,他們莫名其妙地對她的漂亮很生氣,反感她把店開在剃頭匠對面,這不是明擺著要和向忠良擺擂臺嗎?理發鋪哪里不能開啊,你偏開在這里。他們把塞到手里的水果糖塊扔到地上,拿腳踩踏,要給她下馬威。林霞嘴上的笑容僵住了,但是她說,“開在一塊也有開在一塊的好處,不是還有小吃一條街嗎,大城市不是也有美發一條街嗎,理發鋪挨著理發鋪,說不定人氣更旺呢?!?/p>

    這時,向忠良俯下身去撿糖塊,撿沒有被踩爛的水果。他單腿撐著,彎下身子很吃力,一只手還要牢牢抓著椅背。

    林霞見狀,也忙彎腰去撿,這一來,反倒弄得那些扔的人不好意思。林霞經營的是新式理發,除了理發,還有洗發、燙發、染發。但是不刮胡子,不剪鼻毛,也不掏耳垢,她和剃頭匠的區別就在這里。

    向忠良呢,也不會燙發染發。

    皮匠街的老住戶不少,錦繡花園又住進了更多人。人增多了,人流量也變大了,林霞長得好看,找她理發的人自然就多。得排隊,也有人看一眼先走了,等一會再過來。沒走的人坐在店里說話,裙樓空間高,屋頂用木板搭建了閣樓,林霞晚上就睡在閣樓上。一樓是店子,放眼看去,坐在店子里等著理發的多是年輕男人。

    這邊老年男人小聲說道,“狐貍精,妖女子,哪是理發,分明在勾搭男人?!?/p>

    議論聲傳到向忠良耳中,他像是沒聽到,沒一點反應。

    “早晚會出事?!?/p>

    “那還不!”

    林霞可能意識到了什么,不想惹麻煩,她大聲跟人說話,有事沒事總說,“是的,我結婚了,我老公在深圳呢,是酒店里的大廚?!?/p>

    她還把跟老公的合影掛在墻上,就在鏡子上方。果然是個帥氣小伙子,不肥胖,并非每個大廚都肥胖,照片里,林霞甜蜜地倚靠在他肩頭。

    “你怎么不在深圳開店呢?”

    “深圳開不起,房租太貴了?!?/p>

    跟林霞說話的人是染頭發的大姐,男人們看著照片都不說什么,就當沒看到。

    “兩地分居也不是個事?!贝蠼氵€在說。

    “嗯,不是個事,我先把理發店開起來,將來等他回來,再開個小餐館?!?/p>

    “那樣最好,比打工強。有孩子嗎?”

    “還沒呢”,林霞臉紅了。

    “要多在一起”,大姐說,“多在一起才能生孩子?!?/p>

    林霞此舉,是做個告示,告訴大家她有老公,還和老公很相愛。男人別打她主意,打也沒用??蛇€是發生了多起糾紛,有個小伙子向另一個小伙子發難,怪罪他故意把煙噴到自己脖子上?!澳愠闊熅统闊?,往我脖子上噴什么,挑釁?”

    另一個小伙子回嘴說,“你是個什么東西心里真沒點數?前幾天才過來剪過頭發,現在又跑來剪,剪腦袋嗎?”

    “關你什么事?”

    說著,兩人就在店里干了一架,之后又有另幾起打架事件,起因全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若在其他地方,肯定打不起來,在林霞這里,偏偏就打了。還是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爭風吃醋,內心壓抑著失望沮喪,隨便一句言語不合,小伙子們便要動手。每次他們打架,向忠良都站在自己的屋子里冷靜觀望,神情平淡。

    打架摔壞了洗發水,損壞燈箱廣告,林霞哭笑不得。處理糾紛先是物業公司出面,物業不想報警,畢竟都是附近熟人,又不能不處理,就報告了皮匠街街道辦事處。街道辦事處分管治安的副主任朱正寬接到電話過來了,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林霞,心里頭撲通了一下,這一聲撲通,他自己聽到了,站在自家屋中間的向忠良也聽到了。

    自那以后,朱正寬每天到辦公室去點個名晃一晃,隨后便要來到這里巡查。

    向忠良看到他在門口百無聊賴地張望一陣子,再緩緩步入早春發屋。

    此事嚴格說來沒什么新意,天荒地老,不過如此,向忠良因此時常想念舅舅,和黃漢民在一起生活的十年間,倒是發生了更多不同尋常的事情。他感激舅舅,感激舅舅從不追問他荒唐的人生。哪個少年不荒唐,不過是代價不同罷了??墒蔷司私o了他空間,給他自由,好也罷,邪惡也罷,都隨他去。有一年他突然離家,一共離開了五個月,就是他穿上西裝拎著黑皮包出門。那幾年之后的某一年,他有五個月沒有回來。舅舅堅持沒打聽,向忠良至今想起這件事仍然會哽咽,不能讓舅舅知道那些細節。事實上舅舅也就是等著,他等著,不管什么事總能等到一個結果。

    結果是向忠良回來了,回來的時候卻只有一條腿,他是拄著拐杖回來的。傷口大概已經痊愈了,一瘸一拐地走著。沒人知道他在這五個月發生了什么,到底在哪里丟掉了這條腿。他手術后,傷口愈合了才回來,最慘烈的時候他在哪里?此時他昂著頭,像是專門在等著舅舅罵他,或是把他趕走。他臉清瘦了一些,看著好像更堅毅,脖子也更修長了一些,黃漢民并不覺得古怪,就像事情就該這樣。即便如此,向忠良記得舅舅也沒問他出了什么事,他們像一對父子,更像一對密友那樣默契,那樣心照不宣,就像是小心翼翼地不去揭穿他們共同保守的某個秘密,但黃漢民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默不作聲地接住了他。

    就是接住,他像個碎了的瓷器,舅舅一點也不嫌棄地接住他。

    向忠良當天喝了兩瓶白酒,咕嘟嘟地灌下去,然后,他又焚燒了那兩套換著穿的還是八成新的西裝后,便倒在床上昏睡了七天。

    他記住了,的確是七天,睡好之后,他又往外跑了。

    他怎么就不能安分一點?只不過現在他是拄著拐杖往外跑,不再穿西裝,也不再拎著黑色皮包。林霞是個勤勞女子,晚上睡得晚,十一點之后才能收拾完畢,再上床。

    老街狹窄,剃頭匠跟早春發屋鋪面相距也就五米,林霞在閣樓上開了扇小窗戶,方便通風透氣。夜深人靜時,向忠良能聽到她細小的聲音,關掉燈,林霞也能清楚地俯瞰街道這邊。她隱在窗戶一側,躬著身,能看到向忠良黑夜里的影子和動靜。

    ……

    (全文見《大家》202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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