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軍文藝》2021年第7期|裘山山:路遇見路(節選)

裘山山,一九七六年入伍,在成都軍區某通信部隊服役。原為成都軍區創作室主任,《西南軍事文學》主編。一九七九年考入四川師大中文系,一九八三年畢業。一九八四年開始文學創作。主要作品有《我在天堂等你》《春草》《遙遠的天堂》等三十余部。作品曾獲得過第七屆全國“五個一工程”獎、第四屆魯迅文學獎、第九屆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獎、第四屆冰心散文獎、《小說月報》百花獎、《小說選刊》年度獎、全國報紙副刊一等獎、上海新聞金獎等若干獎項。
路遇見路(節選)
■ 裘山山
丁永建離家出走了。
早上那個夢里,五十九歲的丁永建站在操場上,面對一個面容模糊的男人,突然怒火中燒,沖那個男人大聲說,你欠我一個道歉!知道嗎?你應該給我道歉!男人像沒聽見似的,轉身就走。他想拽住他,卻怎么也邁不動步子……
丁永建開了一輩子的車。
如果少年時有人告訴他,你這輩子就是個開車的,他打死也不會相信。他從小就是個乖孩子,雖是獨子,卻沒有被嬌寵出壞毛病。小學到中學一直學習不錯,稱不上學霸,但一直都在好學生之列。
高三那年春天,他正充滿信心地備戰高考,家里突然爆發了戰爭:父母鬧離婚,并大打出手。原來父親背著母親和他,在外面有了一個女人。此事不知怎么被母親知道了,身為教師的母親,完全沒有像那些雞湯文里說的,隱忍著,等兒子考上大學再說,而是哭天搶地,隨時把丁永建叫來當裁判,要他逼父親做出決斷。而丁永建也沒像那些勵志文章里說的,在逆境中成長。他被嚴重影響了,毫無懸念地高考失利,連大專都沒上到。
那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之后,他就報名當兵了,不管媽媽怎么阻攔,他就是一心一意地想遠離他們,遠離那個破碎的家。
但現在回想起來,丁永建已經不責怪父母了。因為,當兵讓他覺得很值。他慶幸自己曾經在那樣一個地方生活過,就像在天邊,在月球上,四周永遠寂靜無聲,地平線把他的視線拉得很長,天穹又把他壓得很矮。站在那里,說自己頂天立地一點兒不為過。他們這一代,上大學的人很多,發財的人很多,出國的人也很多,但是在海拔五千米的地方待過的人卻很少。憑這個他就挺自豪。那個時候他十八歲,一雙眼睛黑是黑白是白。一待八年,前十八年放飛的夢想和落下的灰塵,一并抖落了。下山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獲得重生。
一輛黑色越野車突兀地出現在他的后視鏡里,速度飛快且有些搖擺,丁永建連忙避讓,車與他擦身而過,繼續蛇形地飛奔,又和前面一輛車差點兒蹭上。找死???丁永建心里罵了句。
丁永建開車這幾十年,屬于自己責任的交通事故一次都沒有。剛學車時,他總是撞倒訓練場上的竹竿,師傅兇狠地說,你要想到那不是竹竿,是你媽!這個假設非常管用,他不但再也沒撞過竹竿,甚至還延伸到了路上,感覺所有人都可能是媽媽。
但很多時候,出事故根本不是自己沒好好開車,而是沒提防到別人沒好好開車。雖然無責,照樣倒霉。這和人生路上的情形很相似,自己明明沒做錯什么,卻得承擔后果。這是丁永建悟出的人生哲理。他不是個脆弱的人,可有些事想起來,還是會心里發堵,想一回堵一回。有個詩人說,那過去了的,都將成為美好的回憶。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前面的車忽然慢下來,跟著,停下來。
居然堵車了。
五分鐘過去,依然一動不動。高速路堵車,通常是出了車禍。丁永建判斷。他熄了火拉了手剎下車去看。好多人下車來張望。有個急性子已經到前面去看過回來了,嚷嚷說,車禍,四連環。
個把小時后,路才通。
丁永建路過車禍現場時,發現肇事的果然是那輛差點兒和他擦剮的車,就是那輛開得飄忽的越野車。車頭撞在護欄上,后面一輛車沒來得及避讓,追了他的尾,橫在路中間,跟著又有兩輛沖上去,地下一片狼藉。不知那輛越野車司機出了什么狀況,害人害己。
丁永建自己雖然沒出過什么事故,但沒少遇見事故,大小車禍都遇見過。常在河邊走嘛。第一次是在西藏,他剛當駕駛員,跟著班長出車。那天執行任務返回時,看到路上有人揮手。路過的車都飛速離去。丁永建跟旁邊的班長請示:咱們要不要看一下?班長沒吱聲,可能有點兒猶豫。他還是靠邊停下了。一個滿臉驚慌的男人沖過來說,謝謝解放軍謝謝解放軍,救救我們吧救救我們吧。
班長先拉開車門跳下去了。丁永建也隨之下車,一看,一輛出租車滾下路邊的坡了,還好是緩坡,兩個人癱在地上。一個是司機,似乎沒有傷,另一個是女人,滿頭是血。男人說,那個司機嚇癱了,怎么喊都起不來。他的老婆已經昏迷。丁永建和班長一起,把那個女人拖上來,弄上車,女人的頭還在不停地流血。上車后那個男人說,他們是今天的航班,租了個車去機場,沒想到翻車了,三個人都被甩出車外(都沒系安全帶),他老婆的頭撞在石頭上。又說,今天肯定走不了啦,機票會不會作廢?丁永建憤怒地說,這時你還想著機票?她都要沒命了!男人不說話了。丁永建打開所有應急燈,以最快的速度往軍區總醫院飛奔。到了醫院,男人背著女人往里沖,一只鞋掉在半路上,丁永建撿起鞋拎著去掛號。女人被送進急救室。丁永建問醫生,怎么樣?能救活吧?醫生說,我們盡力。丁永建默默地把鞋放在急救室門口,離開了。
醫院門口,班長在使勁兒擦車上的血,見到丁永建說:咱這一身的血,也先得洗洗。丁永建一看,可不是,軍裝上糊了一大片,襯衣都浸上了。兩個人先去百貨店買了內衣,再去澡堂洗澡。雖然救了人,心情卻很沉重,預感那個女人性命難保,血流得太多了。丁永建本來想留個男人電話,以后問情況,但班長不讓他留。班長說,咱們該做的已經做了,后面的事就別管了。丁永建一想也是,如果救活了,不指望他來感謝。如果沒救活,還是不知道為好。
不料不久之后,那個男人還是找到了他們。他記下了他們的車牌號。女人得救了,他寫了封感謝信到他們部隊,團里查到后,給他和班長各一個嘉獎。這讓丁永建很高興,高興的不是嘉獎,而是他們總算沒白救,沒白弄一身血。
丁永建當兵六年沒立過功,但嘉獎好幾個,幾乎每年都有。算是個好兵吧。除了第二年。第二年他坐著過山車沖上云端,然后掉回谷底。他差點兒動手打人。
黃昏時,老婆終于對他的反常作出了反應。
她打電話過來,不是,是視頻,估計想看看丁永建在哪兒。丁永建沒接,他不是故意不接,而是當時正在險道上,一條古棧道。
去古棧道是臨時起意。
起初是因為那個車禍,耽誤了個把小時,導致他四點無法趕到廣元了,那么之前計劃好的環環相扣的方案,便隨之泡湯。接著,其實也是更重要的,他對自己奔到廣元去的目的產生了懷疑。真的要那樣做嗎?于是一念之間,他導航到了劍門蜀道。
早就聽說劍門蜀道很值得一看。路險,風景好。他對險路有一種迷戀,很久沒在險路上開車了,手癢癢。哪知到了那兒發現是個景區,明月峽景區,要買票進去,而且只能人進去車不行。他扭頭就走。免費的山都爬夠了,還買票爬山。懶得!
他漫無目的地開車在山道上轉。畢竟是秋天,畢竟是黃昏,風景真不錯,樹們呈現出各種色彩,紅的黃的綠的,很是養眼。丁永建覺得心情大為舒暢,看來還是要出來跑跑,不能老憋在城里。
老婆看他不接電話,便去女兒那兒告了一狀。女兒即刻發來好多個問號:爸,我媽說你離家出走了?怎么回事?你們吵架了?不是真的吧?你是嚇唬她的吧?你現在在哪兒?你什么時候回家?
收到這一串問號的時候,眼前剛好出現一個很寬的彎道,凸出的地方修了欄桿,似乎是專門供游人看風景的。他索性停下車,跟女兒視頻。丁永建給女兒看了周遭的大山,得意地問:你猜我在哪兒?
女兒吃驚地說,你怎么跑那么遠?在哪個山里頭?不會是要出家吧?他哈哈大笑,然后說,出啥子家哦。我這種人,樣樣都看不開。我就是出來散散心。女兒說,散心怎么跑那么遠呢?他說,你不是給我買了車嗎?一踩油門就那么遠了嘛。女兒說,你把我媽嚇到了。她說你離家出走了。他說,你媽就喜歡上綱上線。女兒說,她給你打電話你咋個不接?他說,你們又不是不曉得,我開車不接電話。女兒說,那你今晚回家不?
聽到女兒這句追問,丁永建確定自己是真的離家出走了,事情可以定性了。今晚肯定回不了家,不假外出,夜不歸宿。很嚴重。但他還是淡定地說,緊張啥子嘛。我事情還沒辦完,我明天回去。
女兒無奈,嘀咕了幾句,又囑咐了幾句,了事。
當兵第二年,丁永建申請考軍校。
高中畢業沒考好,損失巨大。他不想聽女友說那番“你好好復讀,我等你一年”的委婉通牒,一跺腳就當兵了。到了那個寂靜無聲的世界后,他覺得他還是想讀大學。不是想逃避,而是想讀軍校,成為一名軍官。
那個時候他們連沒幾個高中生,連里就同意了他的申請。指導員還說,希望你能考上,給戰友們提提勁兒。于是他和所有參加高考的兵一起,集中到教導隊復習,其實也沒人輔導,也沒啥資料,就是時間集中,不出操不訓練,天天看書。加上大家一起復習,有個氛圍。
過程就不細說了,總之考完后他感覺發揮不錯,很是期待。
可是回到連隊,左等右等也沒等到錄取通知書。他心急火燎,坐立不安。到八月中旬,和他一起復習的陳銳告訴他,他已經接到錄取通知書了。這讓他非常泄氣??磥硎亲约簺]考上,心里懊惱得恨不得捶自己一頓。他報考的是炮兵學院,在西安。他很想去那里讀書,因為……也沒有因為,他就是想讀軍校??磥碜约赫娴氖菦]有上大學的命。
后來他才知道,他是考上了的,錄取通知書也是來了的。但是團里一位干事拿到后,順手放進了抽屜,想等有車的時候再帶到他們連給他。他們連和團部相距遙遠。然后他就忘了。
等那個干事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八月底了。丁永建從連隊到團部再到拉薩再到西安,起碼需要三天時間,除了飛,其他方式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了。政治處連忙以組織的名義打電話到炮兵學院,解釋了丁永建沒能按時報到的原因,希望能網開一面。但學?;貜驼f,錄取通知上寫的很明確,必須按時報到,否則除名。軍事院校對紀律這一塊兒是非常嚴格的,不能通融。
丁永建得到消息就傻了。大學和自己有仇嗎?他是前世欠了大學的債嗎?為什么一到高考就要遇到麻煩?各種攔路虎紛紛出現?
事后,團里給了那位干事一個處分,嚴重警告。然后給了丁永建一個補償,讓他去學開車。當時很多戰士想學開車,可以轉志愿兵。于是他成了駕駛員。
命運就此被改寫。
從山道下來,路過一個小鎮。已經快七點了,丁永建打算在此地解決晚飯,再去廣元城里。至于明天,明天醒來再說。
沒想到來了個突發情況。
丁永建吃完飯剛坐上車,一個年輕女子突然拉開他的車后門坐進車里,并且急聲高喊:快開車快開車!丁永建條件反射道:你干什么?下去!女子說,救救我,救救我!說話間,一個男子跑過來拉開車門拽那個女子。女子大喊,救救我師傅,我不認識他。
丁永建想,居然遇到了流氓。他砰的一聲關上車門,走過去一把拽住那個男子:你干什么?光天化日的,想欺負人?男子說,這是我女朋友,我要讓她回家。女子說,我不是他女朋友,我不認識他。他一直跟蹤我。男子說,她腦子有問題,我就是她男朋友。丁永建依然拽住男子不放,男子便掏出手機來,你看看吧。丁永建一看,手機屏保上果然是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的合影。他有些懵了,如果真的是情侶,可不能貿然干涉內政。
可是女子放聲大哭起來:他是個騙子,他跟蹤我,跟蹤我一天了,你幫幫我吧。男子仍舊說,她腦子有病,我已經和她媽老漢聯系了,她媽老漢讓我帶她回家。
丁永建想了一下說,這樣,你們兩個都上車,我送你們回家。
男子馬上同意了,跳上車來。女子用力地推男子下車,但顯然徒勞。男子說,謝謝師傅。我們住在翠華小區,我給你導航嘛。丁永建說,不用,我自己導。
他迅速搜了一個就近的派出所,然后鎖上車門,奔過去。
丁永建以為是自己見義勇為做好事,卻不料脫不了身了。
一到派出所,那對男女突然不再吵了,就跟他們一直是一對好戀人似的,異口同聲地指責丁永建:干嗎把我們拉到派出所來?更可恨的是,當民警詢問情況時,男子竟反咬一口,說他們倆只是搭了丁永建的車而已,言下之意,丁永建是黑的士。
丁永建鬼火冒,這是什么事兒啊。他跟那個民警講了事情的經過,說自己是害怕女子有意外才拉到這兒來的。民警一臉懷疑,你怎么能讓兩個陌生人上車?丁永建說,你可以看下我車牌,我是從成都過來的,我是過來自駕游的。男子說,我們沒攔車,是他主動讓我們上車的。民警不吭聲,好像希望他們繼續互懟,懟出真相。
丁永建急了,怒吼道:如果我真的是黑的士,會拉到派出所來嗎?男子說,本來說好去翠華小區的,因為價錢沒談好(丁永建要高價),所以他就把他們拉到派出所來了。
丁永建恨不能沖上去給他兩記老拳,謊話連篇,不怕遭雷劈嗎?男子避開他的目光,若無其事地攬著一直低頭不語的女子。
丁永建終于無奈了,只好跟民警說,自己也曾當過兵,并且和他們分局的王主任是戰友。民警說,哪個王主任?丁永建說出了王的名字,旁邊一個年紀大些的民警點點頭,說了句,是我們分局的,前兩年退休了。丁永建便掏出手機給王打電話。這個電話他存下很久了,幾次蠢蠢欲動卻一直沒動,今天下午還動過念頭的。
丁永建在電話里聽到對方說自己就是王廣林時,頓了一下,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跟著又說了當年的部隊番號。對方也頓了一下,然后說,我記得你。
半小時后,王廣林出現在了丁永建面前,一個頭發花白的老男人,模樣完全陌生。但丁永建確定是他,因為他們有相似的臉頰。民警禮貌地向王解釋了剛才的情況,王很溫和地卻不容置疑地說,這是我戰友,西藏戰友,打死他也不會做那種事。
大醉一場不在丁永建的計劃里,卻很自然的到來了。到來時讓丁永建覺得,他一直在期待它。
他和王廣林坐在旅館樓下的川菜館里,對飲。兩個大男人,兩個老戰友,若是面對面坐著喝茶,怎么都不對勁兒,必須喝酒。他們先要了半斤瀘州老窖,很快沒了,索性來了個大瓶的。丁永建不善飲酒,只需一小杯就會臉紅筋脹。但此時此刻,就是一醉不起,他也得喝。
剛開始,兩個人還有些別扭,王顧左右而言他,說些戰友們見面后常說的那些話,回憶當年的生活,交代今天的狀況。后來,酒勁兒上來了,開始掏心窩子。是王廣林先開始的。王廣林說,我早該聯系你的。唉,我當年,真是拉稀擺帶不叫話……
丁永建連忙擺手:莫提了,莫提了。他不是客氣,他是真的不想提起。王廣林說,不不,你讓我說,我必須說出來,必須。王廣林喝酒不上臉,不像丁永建已經紅到脖子上了。王廣林的醉意是表現在語言上,他開始說川普了。
辣(那)個時候,女朋友寫信來,提出分手,我心煩意亂的,心不在焉的,一天就想咋個才能把她留住。人是恍惚的,就,就誤了你的大事。我后悔死了。我們主任把我罵慘了。該罵。組織上給了我一個嚴重警告,該給。
終于,觸到這個傷口了,不是,是扒開,血絲還在,沒有結痂。丁永建心里一陣發痛。他努力笑著說,那是我的命。
王廣林說,是我對不起你,兄弟。他放下酒杯,抱拳,很認真地對丁永建道歉說:對不起,兄弟,老哥給你道歉了。
丁永建的眼淚出來了,他覺得很丟人。抹了一下眼窩,拿起酒瓶給兩個杯子都斟滿:道啥子歉哦,好不容易見個面,莫說那些。他的手發抖,灑了不少在桌子上。
王廣林端起酒杯說,我連喝三杯,自罰!
丁永建還是擺手。
原本,丁永建一路奔到這里,就是要找王廣林索要道歉的,他要大聲對王廣林說,你欠我一個道歉!你把我一輩子都耽誤了!我是考上了的,考上了的,我本來可以成為一名軍官的!
可是,當道歉來臨,他卻像受之有愧似的,除了擺手,還是擺手。他怎么能在幾十年后,見到一個老戰友后,索要一個道歉?誰也不欠他,不欠他。父母不欠,戰友也不欠。就像當時指導員跟他談話時說的,你沒能按時報到,也算犧牲奉獻的一部分。何況三十多年過去了,什么事都過有效期了,但感情不會失效。他們一起在高寒缺氧的地方熬過,一起在天盡頭站過,一起面對過令自己無限渺小的大自然。他們有共同的生命密碼。這些醒悟,竟然在喝醉之后到來了。
丁永建不想看王廣林愧疚,他故作輕松地說,怎么樣,最后搶救回來了嗎?就是現在的嫂子嗎?王廣林說,對的,就是她。丁永建說,那還是對嘛,沒有白費力嘛。王廣林說,唉你不曉得,當年我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現在又被她吼得五迷三道的。
兩個人哈哈大笑。丁永建馬上想起了自己的老婆。王廣林又說,但是,再咋個我都忍了。當年人家頂著那么大的壓力跟了我,太不容易了。你曉得的,我們那個時候沒有高原工資,沒有任何特殊待遇。一年見不到一回。丁永建說,對的對的,太不容易了。
丁永建也想說說自己的老婆,奇怪,老婆仿佛有感應似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又是視頻。
這回丁永建迅速接了起來。老婆胖胖的臉出現在屏幕上,怒氣也是胖胖的:丁永建,你到底在搞啥子名堂?!
丁永建笑瞇瞇地說,沒搞啥子名堂,我在和老戰友喝酒,擺龍門陣,開心得很。老婆說,我的媽喲,你的臉都成豬肝了,你是不是喝醉了?丁永建說,沒醉,滴點兒都沒醉。我正在跟我戰友說,你是個好婆娘,我們要北北……北頭偕老。老婆說,舌頭都大了,還說沒醉?丁永建說,舌頭大了嗎?不可能,不信我喊個口令給你聽:一二一,一二一!王廣林在一旁喊:同志們好!丁永建喊:老婆好!
老婆笑罵一句,掛了電話。
……
(原文刊于《解放軍文藝》2021年第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