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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山西文學》2021年第8期|裘山山:糖水荷包蛋(節選)
    來源:《山西文學》2021年第8期 | 裘山山  2021年08月04日08:25

    1

    十四歲生日那天,我沒吃到糖水荷包蛋。

    雞蛋有很多種吃法,拋開番茄炒蛋、蛋炒飯以及雞蛋餅之類的合作項目,單論雞蛋本身的吃法也很多,蒸雞蛋羹,煮茶葉蛋,煎荷包蛋,還有簡單的水煮囫圇蛋。但我最喜歡的,是糖水荷包蛋。做法很簡單,就是水開了,雞蛋打下去,不去攪動它,讓它裹成個荷包,然后盛在碗里,放一勺糖,真是美味。我每次連糖水都會喝得干干凈凈。

    不過這樣的糖水荷包蛋,平時吃不著,要過生日才吃。雞蛋稀缺,白糖也稀缺。我曾問過幾個同齡人,小時候生日怎么過,有幾個回答說從來不過。有個別回答說會吃碗面(長壽面)??梢娢覀兡艹陨咸撬砂?,已經算相當高級了。

    如此,我總是盼生日,盼自己的,也盼姐姐的。因為每次過生日,媽媽都會做兩個糖水荷包蛋,姐姐生日我陪吃,我生日姐姐陪吃。這樣,一年就有兩次口福了。

    我的生日在五月,立夏之后,小滿之前。母親常說,這是最好的季節了,萬物生機勃勃,田野豐收在望。我也覺得好,我覺得好是因為馬上要過“六一”了,馬上可以穿裙子了。這兩件事,都是我小時候期盼的事。

    每年“五一”一過,我就開始盼生日了,當然是在肚子里默默期盼,不能說出來。說出來爸爸會批評:一個小孩子,不要總想著自己??删褪切『⒆硬艜傁胱约?。等長大了,心智成熟了,接受更多的教育了,就知道人是應該替他人著想的。

    2

    在生日的前一周,我遭遇了一件人生大事:參加籃球比賽。

    我那時雖然會讀書,卻是個差生,體育課的差生。一上體育課我就自卑怯懦,跑也跑不快,跳也跳不高。偶爾逃不脫必須跑的時候,常被同學笑話,說你那個也叫跑步?跟婆婆走路一樣。如此我就更不愿意上體育課了,找各種理由,比如肚子疼,腳疼,鞋帶斷了,或者要幫老師做事等等。反正那個時候體育不考試,我自己是班長,不給自己打缺勤就是了。

    所以,打籃球這樣的事,在其他同學是玩兒,在我就是人生大事。甚至是感到恐懼的大事。

    當時學校組織籃球聯賽,規定每個班都要參加,男生一個隊,女生一個隊。放學后班主任靳老師就讓全班留下來,商量成立籃球隊的事。男生大部分都喜歡打籃球,所以很快就挑出了十個人。女生有些困難,即使喜歡打籃球的,也都扭扭捏捏不舉手。靳老師就點了幾個人的名,其中包括我們班個子最高的女生張建。張建本身是喜歡打籃球的,但她卻突然說,要我參加可以,班長也必須參加。班長不參加我就不參加!

    靳老師馬上盯著我,那眼神很明確,為了集體的利益,你得上。我立刻傻眼了。我無法推脫,我不但是班長,還交了入團申請書,怎么也得“起帶頭作用”。但心里卻在怒吼:張建你太討厭了,明知我不會打籃球,明知我不喜歡打籃球,故意刁難我!

    她刁難我,是我得罪了她。本學期開學,學校要求每個學生放學后在操場跑四圈(現在想來學校還挺重視體育鍛煉的)。我負責打考勤,張建連續三天都沒跑,我只好給她打缺勤。她生氣地沖著我說,你懂啥子嘛懂?你個小瓜娃。我很生氣,氣得要命。的確,我是小,班上的大部分女生都比我大。有的甚至大三歲。我沒滿十四歲時,她們都十五六歲了??伤龖{什么罵我是瓜娃(傻子的意思)?

    后來還是藍藍勸我,藍藍說算了別跟她生氣,你不曉得,她是來那個了。我不明白來哪個了,藍藍說,就是每個月要來的那個呀,你不知道嗎?我隱約有些明白了,因為我想起了我姐。姐姐也是每個月有幾天顯得神神秘秘的,經常說,你出去一下,把門關上。我們家就一間屋子,我只好站在走廊上等她喊“進來吧”。

    但我不想表現出我不懂“那個”是什么意思,即使是在藍藍面前。我就說,那她也沒請假呀。沒請假我就打缺勤。她就是討厭,她還罵過你你忘了?藍藍默不作聲了。我指的是拉練的時候,她和藍藍搶菜發生沖突的事。從那以后,我們之間基本不說話了。

    3

    為了起“帶頭作用”(實際上是拖后腿),我只好參加籃球隊,每天下午都要陪張建她們幾個在操場打籃球。她們倒是玩兒得開心,嘻嘻哈哈滿場笑,我就傻乎乎的站在邊上看,看她們奔來跑去,搶奪籃球,跳起來投向籃板,偶爾進去一個,我就拍巴掌,以示參與了。

    幸好其中有藍藍,不然我更會覺得無聊。藍藍個子也高,也會打籃球。還有陳淑芬,也在一旁觀戰。她一點兒負擔也沒有,張建不會硬要她參加籃球隊的。

    媽媽知道了倒是很高興,說好啊好啊,去跑跑,出出汗,別一天到晚坐著。我嘟著嘴說,我拿著球都不知道怎么扔。媽媽說,也是,讓你打籃球,真跟讓焦大繡花一樣,完全是錯位。我問媽媽焦大是誰,母親隨口說,做煤球的。那時我每周都要去煤場挑煤球,腦子里馬上浮現出了煤場工人的樣子。

    籃球比賽的第一輪,是我們班和二班女生比。一開始張建就讓我上場,張建名字像男孩子,性格也像,球隊一組建,她就天然成了隊長。我只好乖乖上去。我在場上跑得氣喘吁吁,從這邊追到那邊,再從那邊追回來,就是追著球跑,但球真的飛過來了,我會下意識閃開。

    有一次球滾得很遠,我去撿,跑過去時,一個路過的男生先撿起來了,他笑盈盈地看著我。我一看,臉霎時通紅。是一班的藍天。藍天成績好,長得還帥,第一批就入團了。是我心里暗暗膜拜的人。他把球扔給我,我卻沒接住。太丟人了,恨不能有個地縫鉆下去。

    我回到場上,有氣無力的把球扔給藍藍,張建終于忍無可忍,叫停,把我換下來,自己上去。

    我如釋重負,張著一雙干干凈凈的手就下來了。張建上去后,在場上如小鹿般靈敏迅捷,很快投進一個。我由衷的使勁兒拍巴掌,心想,以后管她跑步不跑步,我都認了,人家用不著跑步啊,人家已經像個運動員了。

    好不容易挨到結束,我們班輸了。

    我小心翼翼地說,對不起。張建瞥了我一眼說,和你沒關系。又大聲說,最好下一場也輸,第一輪就淘汰。我不敢接話,心里倒是暗暗高興。早點兒淘汰我就早點兒解脫了。

    4

    盡管我只上場跑了十幾分鐘,卻餓得不行,感覺人發慌,嘴里伸出好幾只手來,恨不能抓到什么吃什么??墒腔氐郊?,翻遍了碗柜,沒發現任何可吃的東西,連半個剩饅頭都沒有。

    據說人餓的時候腦子反而好使,那一瞬間我果然閃出個從沒有過的念頭:沒有現成的就自己做吧。我發現碗柜里還有兩個雞蛋,馬上捅開蜂窩煤爐子燒開水。水開了,就按媽媽的做法,將雞蛋打進去,滾了一會兒,看到成荷包了,連忙舀起來,放了一勺糖。然后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發現里面還是溏心,時間太短了。但我還是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連糖水也喝光了。然后洗干凈鍋碗,確信沒留下絲毫痕跡,這才按媽媽的要求,開始燜米飯。

    媽媽下班回來,放下工具就開始洗菜炒菜,我在旁邊打下手,心里卻發虛。那時雞蛋很金貴,不但貴(跟豬肉價格差不多),也很不好買。每次去菜市場要碰運氣才能買到。因為公社不讓農民養雞,說那是資本主義尾巴,偶爾買到的雞蛋,都是農民偷偷養的。

    可是吃晚飯的時候,我的胃出賣了我,我吃不下飯了。我的飯量本來就很小。媽媽奇怪地說,你今天怎么了?不餓嗎?我支支吾吾的,心想還是坦白吧,什么事兒都瞞不過媽媽。于是說,下午我參加籃球比賽了,好餓,就自己煮了個蛋。

    姐姐瞪大了眼睛說,你居然敢自己煮蛋吃,是囫圇蛋嗎?我說,不是,糖水荷包蛋。姐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好家伙,膽子太大了。

    媽媽倒沒罵我。媽媽說,那兩個蛋是特意留給你過生日的。這下好,少一個了。我連忙表態說:生日我不吃了。姐姐說,反正她已經吃了那么多雞蛋了。

    媽媽問,怎么樣,好吃嗎?

    我連忙說,沒有媽媽煮的好吃。

    5

    姐姐說我已經吃了那么多雞蛋了,是有原因的。我確實經歷了每天吃一個雞蛋的不同尋常的日子。

    一直到上初中,我都是個面黃肌瘦的丫頭,個子也矮。鄰居曹阿姨和鄧阿姨都跟媽媽說,你家老二怎么和老大那么不像?老大白白胖胖的,老二黃皮寡瘦的。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媽媽連忙解釋說,可不是,都吃一樣的飯,老二就是養不胖。曹阿姨笑笑說,那都白吃了。媽媽說,主要是這孩子一天到晚坐著不動,吃了不吸收,沒辦法。鄧阿姨順勢表揚說,這孩子就是愛讀書。

    其實我的瘦弱是有深層次原因的,我隱約聽父母說過,我三個月時不得已送到鄉下叔叔家,一歲左右生了一場大病,就是害痢疾,拉肚子拉到奄奄一息。叔叔給我父母分別發了加急電報,感覺我要不行了。那時父親還沒見過我。但他們都趕不回去。父親在遙遠的福建大山里修路,母親在浙北山區勞動改造。后來,終于撿回一條命(竟然是靠拔火罐撿回的),卻始終是棵病歪歪的苗子。

    但媽媽不想跟阿姨們多作解釋,解釋起來話就長了,為什么會被送到鄉下?為什么發了加急電報回不去?全部講出來,會讓她很難受,同時也擔心別人對我們家另眼相看。

    媽媽就和父親商量說,我想給老二補充一下營養,她太瘦了,病歪歪的。父親自然贊成,父親還說,他可以每個月多拿五塊錢回來,作為我的營養費。父親每個月都把工資的一大半拿回家,自己只留二十塊錢,二十塊錢還得省著給老家寄。媽媽叫他不要再拿,她會在生活費里調整的。

    于是初二開學時,母親就采取措施了,給我每天增加半斤牛奶。

    我們的住處緊挨著農村,旁邊是個月亮村,每天早上,都會有農民擔著一對桶,站在樓底下大聲吆喝:打——牛奶!“打”字拖得很長,仿佛重點在打字,牛奶是次要的。媽媽就讓我拿個碗下去打半斤。我已經忘了半斤是多少錢,好像是一毛,也好像是兩毛。

    我雖不愛喝牛奶,還是老老實實的每天喝。我也希望自己長得壯一點,高一點。但連續喝了兩個月,我似乎毫無變化。母親每天盯著我的臉看,希望看到我的臉頰泛起紅暈。就像我現在種花,每次上了肥,就仔細查看有沒有出現花苞。但母親很失望,我依然黃皮寡瘦,依然羸弱不堪。

    母親想,是不是這孩子的體質不吸收牛奶?

    于是母親改變策略,停了牛奶,讓我吃雞蛋。她托曹阿姨家的親戚,從鄉下一家伙買回五十個雞蛋,放在一個竹筐里,每天早上給我煮一個吃。早上時間緊只能煮囫圇蛋,我經常吃得噎住。有時來不及吃就裝進書包里,課間休息再吃,吃得牙齒上沾著黃末,藍藍看到了總是示意我用舌頭舔舔。那段時間,我真是吃夠了煮雞蛋。

    但五十個雞蛋吃完了,我的身體還是毫無變化。好像雞蛋是水泡,一咬就沒了。媽媽氣餒了,同時也有底氣了。她跟阿姨們說,你們看這孩子,天天喝牛奶吃雞蛋,就是養不胖。曹阿姨說,還真是呢,都白吃了。鄧阿姨說,長大就好了。

    既然白吃,當然就不再吃了。畢竟這是額外開銷,長時間付出,家里負擔不起。而我,也如釋重負,囫圇蛋我已經吃膩了。

    一直到成年后我才知道,那幾個月的牛奶雞蛋沒有白吃。因為到初三下學期,我突然開始竄個子了,從全班最矮之一,一點點往前挪,成了中等個兒。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做廣播體操,體育老師從前面看到我,走過來把我調到第二排,嘴里嘟囔說,這孩子怎么一下竄高了?我當時渾然不覺,現在想來,就是那幾個月牛奶雞蛋的功勞啊,它們潛伏下來成了肥料。

    6

    籃球聯賽,我們班果然在第一輪就被淘汰了。靳老師安慰大家說,重在參與。顯然靳老師也不在意這個。

    于是我又回到常態,做回那個體育課的差生。但我和張建之間的關系略有緩和。她居然認真地跟我說,你還是要動一下,出出汗,天天坐起看書,個子都長不高。

    我雖然點頭,心里卻說,才不是呢。

    轉眼就到我十四歲生日了。

    那天是星期六。之所以記那么清楚,是因為發生了一件大事,一件比籃球比賽更大的事。

    早上醒來我就想,今天是我生日呢。雖然在此之前,我已經吃了超量的雞蛋,而且還自己偷煮了糖水荷包蛋,但心里還是盼著能在生日這天再吃上一個,不止是為了解饞。

    可是,早餐沒有糖水荷包蛋,就是稀飯饅頭??磥韹寢屚?,她只是催我和姐姐趕緊吃飯上學,不要遲到。我也不敢吭聲,老老實實去上學。中午回家,媽媽仍然沒想起來,而且看她的神色,有些心神不寧,吃了幾口,就匆匆忙忙跑去醫務室打電話。我們那個家屬區只有一部電話,可以打到父親單位上。她打電話回來,又匆匆忙忙去上班,臉上的愁容更明顯了。

    在我記憶里,母親總是愁容滿面,很少開心。我隱約知道母親曾經是報社編輯,不得已失去了工作,現在又不得已去做臨時工。平日里我盡量懂事聽話,不惹她生氣。

    沒想到下午放學回家,進門就見到了爸爸。我高興得不得了,爸爸回家,媽媽心情會好很多。

    那時候父親很少回家,他在山里修鐵路,那個大山距離我們住的地方有兩百多公里,而且都是山路,坐車往返要顛簸六七個小時。所以,他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回來也只待一天,星期六下午回來,星期天下午就要走。

    可他上個星期六才回來過,怎么又回來了?爸爸是個嚴格按計劃生活的人,極少破例。難道,他是因為我今天生日才回來的嗎?我心里暗暗充滿了期待。不過,十四歲也不算大生日(父親認為逢五逢十才是大生日),他怎么會特意回來?

    父親笑瞇瞇的叫了我一聲,我才想起喊爸爸。媽媽說,快去洗手,吃飯了。媽媽的愁容沒有了,卻有些心不在焉。

    全家人圍著飯桌坐下。父親說,好,現在全家到齊了,你們都坐好了,我要給你們講講今天發生的事。

    今天發生了什么事?我和姐姐同聲問。

    父親抿嘴笑著說,你們先確定一下,我是不是好好的?胳膊腿都在吧?頭發也沒少吧?

    父親的話讓我一頭霧水。

    母親說,快說吧,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去工地沒有?我就知道你星期六要去工地,中午一聽到翻車嚇死了,連忙去醫務室打電話,團部的人跟我說你今天沒去。我還是心神不寧的。

    父親說,我當然去工地了,就在那輛車上,但有驚無險。

    父親抿著嘴憋著笑。我很熟悉他這個樣子,每次他要講一個他認為會逗我們哈哈大笑的事情時,就是這個表情。

    原來,父親今天出了車禍!

    7

    父親說,今天一大早,他坐敞篷卡車去工地,工地離機關很遠。雖然他是總工程師,但每周還是要到一線工地去兩次。

    車開到一條河邊時,突然側翻了,卡車一頭栽進河里,“四腳朝天”??ㄜ嚿险至艘粋€大帆布篷,所以車里的人全部扣在水下,有十來個人。

    父親說,車一翻滾我就大喊,大家不要緊張,抓住車板!但所有人都亂成一團,嘰哩呱啦亂叫。車子倒扣進水里后,我憋著氣,想從車尾鉆出去,但我是坐在前面的,靠駕駛室那里,離車尾遠,關鍵是車上的人亂撲騰,我根本過不去,我要是被他們拽住就完蛋了。于是我打算從側面出去,就去解側面帆布篷的繩子。但繩子浸濕后很難解開。我一邊解一邊想,我可不能死,家里還有老婆,還有兩個女兒。

    父親說著吃吃吃的笑起來,母親不滿地說,好了好了,快講。

    父親說,我終于解開那繩子了,剛好可以鉆出去一個人,鉆出去之前,我還在水里摸到了挎包,挎包可不能丟,茶杯眼鏡筆記本鋼筆都在里面。我鉆出去,馬上浮出了水面,長出一口氣,然后游到岸邊。這時候,我看到工地上的人都飛跑過來救人了,我就放心了。

    母親摸著胸口說,哦,聽聽也嚇死了。

    父親說,你們聽我講那么長時間,其實么,就兩三分鐘,書上不是經常說嗎,說時遲那時快。我其實很快就上來了。

    母親繼續追問,后來呢?

    父親說,后來,我看自己也沒受傷,只是身上濕透了,就步行到工地去了,翻車的那個地方距離工地已經很近了。還好今天大太陽,我走到工地的時候,身上的衣服都曬干了,就是挎包還是濕的。他們問我,徐總,你從來不遲到的,今天怎么晚了半小時?我說,路上出了點事。這時候有個人飛跑過來問,徐總在這里嗎?大家說,在這里。那人拍著巴掌說,太好了!

    原來全部人救上來后,發現少了父親,父親是那個車上年齡最大的,有人說,看見他爬上河走了。大家無法相信,所以派個人跑來確認一下。工地上的人這才知道父親翻了車,是自己游出水面的,全部都嘖嘖稱贊。

    父親故作謙虛地說,沒什么,小事一樁。不過么,再有一分鐘解不開繩子,我就要嗆水了。

    其實他很驕傲。他該驕傲。父親從小在家鄉的剡溪游水,水性極好,肺活量也大,可以憋氣很長時間。小時候他曾訓練我和姐姐在臉盆里練習憋氣,給我們做過示范。但能夠這么冷靜沉著,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父親最后說,正好下午有車回家屬基地,領導就一定要讓他回家,一來當面告訴家里人沒事,二來也讓他休息一下。

    我心里暗暗想,原來發生了這么大的事,爸爸差一點兒沒命。難怪媽媽心神不定,難怪大家都忘了我的生日。還好還好,爸爸沒事。

    睡覺前,父親走過來問我和姐姐,最近怎么樣。姐姐先說了情況,然后是我說。我告訴父親,學校要讓我入團,我已經交了申請書。

    父親很詫異地說,你才多大啊,怎么讓你入團?我說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學校團委老師讓我寫申請的。明天我還要去參加團組織活動,到煤礦參觀。

    其實我很希望父親說,不是十五歲才能入團嗎?你還沒滿十四歲嘛。哦,你馬上就要滿十四歲了。哦,今天就是你的生日!這不是很順理成章的事嗎?但父親聽了只是點點頭,神色有些困惑,也有些高興,他轉頭對媽媽說,這個小木頭竟然要入團了。

    看來父親完全忘了我生日。

    我只好帶著遺憾去睡覺。心里面嘀咕:是不是前段時間雞蛋吃太多了,媽媽不想給我吃了?要不就是那天我自己煮了荷包蛋,算是吃過了?不過,也就嘀咕了一分鐘,很快就睡著了。

    ……

    (此為節選部分,全文刊登在《山西文學》2021年第8期)

    裘山山,祖籍浙江,現居成都。1976年入伍。1983年畢業于四川師范大學中文系。原成都軍區創作室主任。已出版長篇小說《我在天堂等你》《春草》,長篇散文《遙遠的天堂》《家書》,以及中篇小說《琴聲何來》等作品約四百萬字。先后獲得過魯迅文學獎,全國五個一工程獎,解放軍文藝獎,文津圖書獎,四川省文學獎,《小說選刊》年度大獎,《小說月報》百花獎,《人民文學》小說獎以及夏衍電影劇本獎等多項獎勵,并有部分作品在海外翻譯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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