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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小說選刊》2021年第8期|劉慶邦:終于等來了一封信(節選)
    旅游:《小說選刊》2021年第8期 | 劉慶邦  2021年08月04日08:02

    劉慶邦,男,1951年12月生于河南。中國煤礦作家協會主席,北京作家協會副主席。當過農民、礦工和記者。著有長篇小說《斷層》《遠方詩意》《平原上的歌謠》等九部,中短篇小說集、散文集《走窯漢》《梅妞放羊》等七十余部。短篇小說《鞋》獲第二屆魯迅文學獎。中篇小說《神木》《啞炮》獲第二屆和第四屆老舍文學獎。長篇小說《遍地月光》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提名。根據其小說《神木》改編的電影《盲井》獲第五十三屆柏林電影藝術節銀熊獎。多篇作品被譯成英、法、日、俄、德、意大利、西班牙、越南等文字,出版有六部外文版作品集。

    責編稿簽

    向上生長的莊稼、碎銀子一樣的月光、大團大團的白蘆花,作者筆下的鄉土世界是審美的、詩意的,保持著生活的鮮活和原生態。農村的夏夜與晴空,勞動與愛情,這里有春夏秋冬的時序,日月星辰的照耀,鼓蕩著平原的風。定了親的方喜明,她的“那個人”去了煤礦,遠離了她的視野和想象,去到了遙遠的黑漆漆的地方,平原上的可人兒,她的心上人在礦井。細膩柔婉的愛情故事背后,農家女孩方喜明的遙望和期盼,以及那封終于等來的信,正是劉慶邦筆下“季風”與“地火”、農村與礦山兩大世界的勾聯,是其藝術空間不斷擴大的信號與宣告。

    —— 胡 丹

    《終于等來了一封信》(賞讀)

    劉慶邦

    七月十五定年成,是說到了每年農歷的七月十五,當年秋莊稼的收成如何,能收八成,還是能收九成,基本上就定了盤子。這年還不到七月十五,高粱還在孕米,玉米還在吐纓,芝麻還在開花,年成如何尚未確定,方喜明的親事卻定了下來。所謂定親,是方喜明得到了男方的認可,男方家已經托媒人給女方送了彩禮。方喜明得到的彩禮沒有現金,只是幾塊做衣服的布料和一方包布料的紅圍巾。定親也是定情,定情不在于禮輕禮重,哪怕是一塊手絹,或是一片樹葉,都可以成為定情之物。方喜明是重情的人,定情之后,她就把自己的心和那個人的心連在了一起。方喜明對那個人的名字已爛熟于心,連睡夢里都不會叫錯。但她在口頭上從沒有叫過那個人的名字,仿佛一叫就會牽得心上疼一下似的。還有一個說法,把已定親的對方說成對象。什么對象不對象,對這樣的說法方喜明也很不習慣,也說不出口。她還是愿意按傳統的說法,把跟她定親的人說成“那個人”。因那個人所在的村莊叫張樓,如果嫌只說那個人不是很明確,她頂多在那個人前面加一個定語,說成張樓的那個人。張樓張樓張又張,張樓那個十九歲的人兒??!

    他們兩個定親不久,張樓的那個人就到一個山區煤礦當工人去了。臨去當工人的頭天晚上,那個人和方喜明約了一個會,會面的地點是在一座小橋上。半塊月亮在薄云中忽隱忽現,不知是月在走,還是云在走。橋下的流水靜靜的,若明若暗,反映著碎銀子一樣的月光。遍地的莊稼在抓緊最后的時間向上生長,一片蒼茫連著一片蒼茫。莊稼地里蟲鳴十分繁密,有著千翅萬翅齊彈奏的綿長悠遠效果。他們兩個在橋上站了一會兒,說了幾句話。方喜明送給那個人一雙她親手做的鞋,那個人握了一下方喜明的手,兩個人的相會就結束了,一個走向橋東,一個走向橋西。

    那個人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還,方喜明心里難免空落落的。那個人在家時,他們見面的機會其實并不多,可他們畢竟同屬一個大隊,偶爾看見那個人的機會還是有的。比如大隊在一個打麥場上召開全體社員大會,方喜明會在會場上看見那個人。再比如,那個人曾在大隊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里演過節目,跟同在大隊宣傳隊演過節目的大隊會計孟慶祥是好朋友,那個人去大隊部找孟慶祥說話,方喜明有時也會遠遠地看見他。還有,今年春天方喜明去鎮上趕三月三會,在熙熙攘攘的千年古會上也看見了那個人。她穿過一道巷又一道巷,擠過一條街又一條街,當終于在人群中看到她的那個人時,她心頭轟地一熱,像達到了最終目的一樣,就回家去了。是的,在那些情況下,他們沒有接近,更沒有說話,只是看一眼而已。而且,她看到了那個人,并不能保證那個人同時也看到了她。能看上一眼就夠了,一眼三春暖,能看到那個人一眼,足以讓她心滿意足,溫柔無邊。她還能要求什么呢!那個人這一遠走,她想看到那個人就不容易了,不光夏天看不到,秋天看不到,冬天看不到,恐怕到明年春天都不一定看得到。那個人還在家的時候,雖說他們兩個不在一個村莊,但那個人所做的很多事情方喜明都想象得到,知道他怎樣戴著草帽鋤地,怎樣揮舞著鐮刀割麥,怎樣在深不見人的棒子地里掰棒子;還知道他怎樣爬樹摘桑葚,怎樣下河摸魚,怎樣在雪夜的煤油燈下看書等等。那個人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方喜明的想象沒有了依據,無從想起,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這樣一來,他們兩個不僅從地理和空間上拉開了距離,從心理和想象上似乎也拉開了距離,真讓人發愁!方喜明想嘆一口氣。想到心到,她真的嘆了一口氣。她嘆得輕輕的,頗有些我想嘆氣不敢嘆的意思,但她的嘆氣還是被自己聽到了。她吃了一驚,生怕她的嘆氣被家里人聽到,說她有了心事。她嘆氣時,娘在家,妹妹在家,弟弟也在家。外面下著小雨,娘在納鞋底子,妹妹在拆一件棉衣,弟弟在寫作業,他們各人做各人的事情,似乎并沒有聽到她的嘆氣?;蛟S聽到了跟沒聽到一樣,對她為什么嘆氣并不關心。心事都是自己的,從心事的角度講,每個家里人也都是別人。自己的心事自己承擔,跟別人有什么關系呢!

    這天下午,生產隊里給女勞力安排的活兒是翻紅薯秧子。下過雨后,太陽一曬,紅薯秧子長得格外旺盛,滿地綠汪汪的。紅薯秧子貼地蔓延,秧子下方會生出一些白色的根須,扎進土里,秧子走到哪里,根須就會扎到哪里。在農人看來,如果紅薯秧子上的根須扎得太多,會分散整棵紅薯的營養,影響紅薯主根根部塊莖的發育和生長。而翻紅薯秧子的目的,是把那些扎在土里的根須扯斷,讓紅薯秧子和紅薯葉子上的全部營養,都集中在根部的塊莖上,保證紅薯長得又大又紅。方喜明踏進紅薯地里,和女勞力們一起翻紅薯秧子。她們不能攬得太寬,每個人一趟只能攬兩壟,左邊一壟,右邊一壟。不管左邊還是右邊,她們都是用右手翻。她們蹲在一尺多深的紅薯秧子叢中,也是蹲在兩壟紅薯中間的地溝中,一邊翻扯紅薯秧子,一邊向前移動。她們從一棵紅薯的根部那里抓到紅薯秧子,一抓就是一大把,像抓到姑娘粗壯的頭發辮子一樣。她們一律把“頭發辮子”翻到了后邊,恰如姑娘家的頭發辮子都拖在身后一樣。有的紅薯秧子根須扎得少,她們翻起來很輕松。有的紅薯秧子根須比較多,根又扎得比較深,抓地抓得比較緊,她們需要使勁兒拉扯,才能把紅薯秧子揭起來。當根須被揭斷時,會發出一連串裂帛一樣好聽的聲音。在密匝匝的紅薯葉子下面,有蟈蟈、蟋蟀等多種昆蟲在合唱。它們的合唱雖然有高音,有中音,也有低音,但聽起來十分和諧。翻紅薯秧子的隊伍翻到它們跟前時,合唱隊暫時分散,它們的合唱暫時停止。隊伍剛剛翻過去,它們便迅速集結,合唱重新開始。紅薯葉子的正面是墨綠色,背面有一些發白,紅薯秧子一翻過來,綠色就變成了白色,遠看如開滿了遍地白花。有的紅薯秧子的根須由于抓地太緊,根須沒有扯斷,倒把紅薯秧子扯斷了,白色的汁子冒出來,散發出一股股濃濃的青氣。方喜明聽娘說過,以前還是各家各戶種地時,有人翻紅薯秧子是手持一根頂端削尖的木棍,站在地里挑著翻,那樣就不必一直蜷窩著蹲在地上,身體會舒展一些。自從土地歸集體所有制之后,社員們翻紅薯秧子就不再是站著用棍子翻了,都是蹲在地里翻。方喜明從沒有站著翻紅薯秧子的經歷,自從她成為生產隊的一個女勞力,第一次和女勞力們一塊兒翻紅薯秧子時,就是身體重心向下,蹲在地里用手翻。她從不覺得這樣翻紅薯秧子有什么不好,在她看來,翻紅薯秧子是最簡單的勞動,只動動手就行了,根本用不著動腦子,比梳頭發辮子都要簡單。

    她干活兒時雖然不用動腦子,可她的腦子并沒有閑著,一會兒想到東,一會兒想到西;一會兒想到天上,一會兒想到地下。不管她想到哪兒,總是離不開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別人,只能是張樓的那個人。那個人不在地面上種莊稼了,跑到那么遠的地方,鉆到地底下挖煤去了。方喜明在打鐵的鐵匠爐那里見過煤,知道煤都是黑的,都是從最黑最黑的地底下挖出來的。但她想不出來,地底下到底有多深,究竟有多黑。方喜明下過的最深的地方是她家的紅薯窖,見過的最黑的地方是紅薯窖下方儲藏紅薯的地洞。紅薯窖還不到一丈深,她覺得已經很深了,比老鼠和黃鼠狼打的洞子都要深。儲藏紅薯的地洞當然很黑,黑得她感覺好像沒有了白眼珠,只剩下黑眼珠,連紅薯都變成了黑薯,一摸就能沾一手黑。一個紅薯窖尚且這樣,那挖煤的煤井,又不知深成什么樣、黑成什么樣呢!在那樣又深又黑的煤井里挖煤,那個人害怕不害怕?要是害怕的話,那個人會怎樣?這時方喜明一抬頭,看見天上飛過一只鳥。據說一只鳥一天可以飛很遠,她想,這只鳥也許是從那個人挖煤的地方飛過來的,她暫停翻紅薯秧子,兩只眼睛盯著那只鳥??上侵圾B沒有降低飛行高度,沒有放慢飛行速度,更沒有停留,一直飛了過去。鳥越變越小,從一個高粱穗子,變成一粒高粱;再從一粒高粱,變成一粒芝麻;后來連芝麻也看不見了。直到這時,方喜明還從沒想到過,那個人會不會給她寫一封信,那個讀過中學的人會不會給她寫信說說在煤礦下井的情況。她只想到,她每天想那個人,不知那個人會不會想她。要是她只想那個人,那個人并不想她,那就不好了。

    立秋之后,第一個被人們打上標記的日子是七月初七。有戲里唱道:年年有個七月七,天上牛郎會織女。這只是一個故事,一個傳說,并不是一個節日。元宵節、端陽節、中秋節,還有春節等,都是節日,人們都不會忘記,家家都要正兒八經地過一過。七月七就不一樣了,是不是把它當成節日,會因人而異。把七月七當節日的,會把它說成七夕節、乞巧節,夜晚會仰臉在天河兩邊找一找牛郎星和織女星。而不少人根本不把七月七當回事,稀里糊涂地就過去了,連向天空看一眼都不看。方喜明怎么樣呢?她能記起這天是七月七嗎?在以前,日子如流水,一天又一天,她跟大多數人一樣,也很少能想起七月七來。就算偶爾能想起來,也是因為娘的提醒。娘的說法是老一套:今天是七月七,喜鵲又該去天河上搭橋了,牛郎和織女又能見面了!聽了娘的提醒,方喜明雖說知道了那天是七月初七,也想起了傳說中的放牛郎和七仙女的故事,但她覺得那樣的故事遙遠得很,隔著千層云,也隔著萬里風,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聽了也就過去了,只從耳朵里過,沒從心里過,該薅草就去薅草,該拾柴還去拾柴。今年可不一樣了,心上有了牽掛的方喜明,無須任何人提醒,一大早就記起了這天是七月七。仿佛她還沒有完全睡醒,七月七就醒在了她前頭,七月七似乎對她說:方喜明,你已經是有主兒的人了,不能再糊涂下去了!方喜明趕緊說:不用你說,我記著哩!這個日子讓方喜明心里突地一跳,就一下接一下跳了下去。她有點兒歡喜,還有點兒發愁;有點兒想笑,還有點兒想哭;覺得這一天有點兒短,還有點兒長,不知怎樣才能度過去。

    這天下午,女勞力的活兒是鉆進高粱地里打高粱葉。高粱的葉子是高粱生長的標記,高粱每向上拔一節,就要長一片葉子。等到高粱長出穗子,整棵高粱稈子上就會伸展出好多片葉子。高粱的葉子又寬又長,秋風一吹,葉子會發黃,但葉褲子還緊緊穿在高粱稈子上,不會自行脫落。打高粱葉子的用意與翻紅薯秧子一樣,是為了避免營養分散,把最后的養分都集中供應給高粱的穗頭。打高粱葉子的女勞力,要逐棵逐棵、自上而下,把高粱稈子上葉片全部打光,打成光桿,打得有些發紅的高粱穗頭像高擎的火把一樣。中間休息的時候,一些家里有小孩子的婦女,從高粱地里走出來,匆匆回家奶孩子去了。方喜明沒有回家,她一個人登上高高的河堤,在河堤上整理了一下頭發,想到應該以水為鏡照一下,就沿著河內側的堤坡,下到水邊去了。這是一條縱貫南北的河流,南邊通淮河,北邊通黃河。在發大水的時候,淮河的鯉魚可以通過這條河北上,先進入黃河,再逆流西游,以實現跳龍門的愿望。河水在春天是渾的,在夏天也是渾的,一到秋天就變成了清的。方喜明一直不能明白,秋天到底有著何等神奇的力量,一下子把渾濁的河水變得如此清澈。河水一清到底,能看到水底有些臃腫的草根,嵌在黑泥里的白蛤蜊片,誰扔在水里的半塊兒生紅薯,還有天上的朵朵云彩等。方喜明一到水邊,就把映在水中的自己的臉看到了。按理說,她對自己的臉應該最熟悉??刹恢獮槭裁?,她每次看到自己的臉,都覺得有些陌生似的,想看,又不敢多看,好像多看一眼就有些不好意思。在她靜靜地看自己的時候,一些小魚游了過來,在她“臉上”游來游去。西邊的陽光透過水面,照在小魚身上,小魚呈現的是斑斕的色彩。小魚干什么呀!她覺得小魚這樣的表現不是很好,就以手撩水,把小魚趕跑了,趕到對岸去了。

    這條河也是一道分界線,河對岸的河堤就是張樓的河堤。從河堤的外側往下走,就是張樓生產隊的莊稼地。方喜明相信,這條河不是天河,只是一條地河,河不能把她和她的那個人分開。這樣想著,她就順著河向北邊望,一眼就望到了那座小橋。那個小橋不是喜鵲搭起來的,而是用石頭砌成的,結實得很。那天晚上,她和那個人的約會,就是在那座石橋上,她送給那個人一雙鞋,那個人拉了她的手。想到這里,方喜明的心一下子柔軟得不行,眼里頓時充滿了淚水。

    七月七這天,方喜明仍沒有想到那個人會不會給她寫一封信。人雖然已經長到了十八歲,從一個小姑娘長成了大姑娘,但因她沒有收到過別人寫給她的信,她自己更沒有給任何人寫過信,腦子里幾乎沒什么信的概念。直到中秋節那天,方喜明在路上碰見了孟嫂,孟嫂一上來就問她:張東良走后給你來信了嗎?

    沒有。

    這個張東良,他怎么還不給你寫信!他走了都有兩個多月了吧?

    兩個月零十九天。

    你看你記得多清,有整又有零。你是不是每天都在想他?

    誰想他,我才不想他呢!

    ……未完待續

    (本文刊載于《小說選刊》2021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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