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請牽給我一匹蒙古快馬

請牽給我一匹蒙古快馬，一張弓

一囊箭簇，我要回到過去

回到烏爾根河谷，回到

大草甸子，尋找從前

 

我是大風刮到那里的蒲公英

曾愛過那里的狼毒草和

格?；?，我立志逃離

曾祈望長出一對鷹的翅膀

 

渴望一飛沖天，看看山外的

世界，渴望變成一匹天馬

行走云端，渴望光宗耀祖

續寫祖父用人格創造的神話

 

我累了，經歷無數風雨之后

天馬已經化為云朵，山鷹的

翅膀也已折斷，幸好，性命

還在，卻已接近風燭殘年

 

我要回到故鄉，找回丟失的

棱角，找回河灘上的天真

找回河水里的自由，找回

馬背上的勇敢和羊群里的善良

 

請牽給我一匹蒙古快馬吧

天亮之前，啟程上路

 

站在水邊

站在水邊，心會變得水一樣

柔軟。起起伏伏，泛著

細碎的波浪，不像在山上

是坐在石頭上的感覺

是立在風口的感覺

每根神經都會漸漸堅硬

 

站在水邊，會想到柳條拂動

想著想著就會變綠，就會

長出葉子，就會有雨絲

飄落，荷葉田田，一只

小鳥，或者蜻蜓

立在荷花上頭

 

不像在山里，想著想著就下起

雪來，大雪覆蓋四野，銀色的

光芒也是堅硬的，刺痛眼睛

淚水模糊視線，樹木

花草，不再嫵媚

大山瞬間白頭

 

做一回神仙

春雨過后，白樺嶺的空氣

好像更加甜潤，吸，再吸

仿佛有一種微醺的感覺

 

雜樹林的葉子，已回歸大半

只是還沒來得及展開

滿枝頭都是綠色的天使耳朵

 

鳥，也回歸大半，可惜沒有幾種

能叫出名字，斑鳩、啄木鳥

一直住在這里，從未遷徙

 

下午陽光正好，鳥們，好像

格外高興，叫聲此起彼伏

一場火爆的無主題歌會

 

遠處，野雞鳴叫，聲音宏亮

互相應答，明顯是在調情

聽了，讓人春心萌動

 

坐在石頭上，完全放空自己

什么都不做，也不想，踏踏

實實，做一回神仙

 

生日禮物

晨起，去海邊轉轉

多想成為今天第一個在沙灘上

留下腳印的人

 

可還是來晚了

小螃蟹已經打出很多個洞

沙蟲也留下爬過的痕跡

 

幸好那些海螺貝殼還在

這些都是今天想送給孫女的

生日禮物

 

我還撿到一小塊珊瑚

一顆老虎鯨的牙齒

一塊被海水洗得光光的石頭

 

還有一條繩索，這里昨夜

可能發生過一起綁架案

一群小蝦綁架了一條鯊魚

 

這些，不想讓孫女知道

海浪一波一波地爬上來

把所有痕跡通通擦掉

 

我心中的佛

一覺醒來

飛機已經飛進南海

天海茫茫，所有移動的物體

都是一只鳥或一條魚

 

不必擔心飛機迷路

天空有航線，海上有航標

三沙有媽祖，三亞有觀音

我心中還有一尊

含著乳牙的佛

 

她那么乖巧，又那么高傲

前世一定是宮中的公主

或園中的玫瑰，嬌艷中

刺破過誰的手指

 

我是她今生的侍者

要做她一輩子的仆人

 

父親的皮襖

父親的皮襖

肯定是雪花做成的

不然怎么會那么白

白得耀眼

白得溫暖

讓胡須上的冰凌變成水珠

我被父親抱在懷里

水珠落在我的臉上

又慢慢流進嘴里

品品，有一點點的咸

那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的一個晚上

父親趕著馬車從遠方歸來

車翻到了溝里

可他保住了性命

 

我用力地嗅著

皮襖的味道

和窗外的雪花一樣芳香

幾十年過去

那件皮襖已被我

在父親去世的晚上燒掉

可每到冬天我都會

在風雪中感受到當年的溫暖

 

陸地上的魚

一滴雨，追趕著一滴雨

匯集到一起，匯集成一條小溪

 

一條小溪，又一條小溪

匯集到一起，匯集成一條大河

 

一條大河，又一條大河

匯集到一起，匯集成一片大海

 

一片大海，又一片大海

匯集到一起，匯集成一片大洋

 

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

北冰洋，最近又發現一個南冰洋

 

五個大洋，匯集到一起，陽光下

給地球姐姐穿上一件花衣裳

 

地球，原來被包裹在一片水里

我們都是走在陸地上的魚

 

錢萬成：詩人。兒童文學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校園教育委員會副主任。著有《青春歌謠》《留住童年》《童話里的白樺樹》《把憂郁交給風》等詩集、散文集多部?！秲和膶W》2011年度“魅力詩人”，《少年詩刊》2018年度“星光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