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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文學》2021年第6期|安寧:住在黃昏的客棧
    來源:《青年文學》2021年第6期 | 安寧  2021年06月18日09:19

    【編者】

    從山東泰安走出來的散文家安寧,在一個假期回到故鄉暫居、寫作,看到的、感受到的是與童年記憶中不一樣的、熟悉又陌生的故鄉。散文《住在黃昏的客?!?,真實記錄了泰山腳下中國新農村的精神面貌和重要變化。

    住在黃昏的客棧

    安?寧

    黃昏,前往泰山腳下的途中,房屋與田地朦朧交織在一起,昆蟲隱匿在黑黢黢的草叢中,開始入睡,偶爾它們會翻一下身體,發出輕微的囈語。暮色被汽車的轟鳴遽然蕩開,又隨即嚴絲合縫地聚攏,不露任何的破綻。

    云水客棧坐落在在泰山腳下泰前村箭桿峪88號。這是一個很美的村莊,有二百多戶人家,基本都是六十歲左右的老人。這兩年大興民宿,家家戶戶都將房屋改造,原本一層的院子,在平房上又加上閣樓,于是每家便都成為擁有五六個客房的民宿,房間價格從一百到三四百不等。房內設施完全可以滿足背包客和旅行者的需求,再加上山腳下風景優美,巷子里狗在輕吠,果園里鳥雀鳴叫,核桃、栗子、石榴遍地都是,節節高、荷花、滿天星都開瘋了,黃瓜、茄子、小蔥、豆角長滿了角落,小孩子們在大道上快樂地飛奔,于是村子里便頗具人氣,走在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有回到童年鄉間的恍惚。

    我沿著小路一直朝山上走。蟲鳴聲此起彼伏,一兩只青蛙隱匿在落葉間,偶爾受了驚嚇般叫上幾聲。布谷鳥在遠處的山里,傳來嘹亮的歌聲。門前的狗蹲伏在地上,斜眼看著我這個路人。我想一直穿過栗子林和核桃林,走到山腳下去,遠山在水霧中氤氳,空氣濕漉漉的,人便仿佛浸潤在江南水鄉里??墒?,橫空躥出來的四只大狗,一只黃的,一只黑的,一只黑白斑點的,還有一只,我根本來不及看清顏色,就被它們嚇跑了膽,慌忙逃回村子。

    村子里熱氣騰騰,滿是煙火氣息。商店老板坐在門口燈下,搖著蒲扇,跟客人說著閑話??腿藗儽舜艘踩缋嫌?,坐在樓頂平臺上,就著水煮花生毛豆,聊著家常。晚風徐徐吹過,帶來山中植物濕潤的氣息。這氣息滌蕩著肺腑,讓人有世外桃源的怡然自得。

    村里最貴的民宿,是五個在泰安市區工作的年輕人合開的。據說花費三百多萬,房間里多巴西木等名貴材質的家具。旅館名為“路垚山居”,燈光在進門處映出一句話:“路垚的朋友是,路途遙遙而終于到來的你?!边M去后,發現真是美好的棲息之地??Х瑞^的門口,一個高中畢業后就在此打工的年輕男服務生,正在采摘水塘邊的薄荷,說是用來做酒。他讓管家帶我去看客房,管家是位二十七八歲的小伙子,做事干練,且彬彬有禮。那間一千二百元的客房,仿佛鳥巢,建在半空。沿樓梯上去,便可見到一張寬大的床,和雅致的梳妝鏡。我當然住不起,但還是腦中輕飄飄地幻想了一下,睡在那張云朵一樣柔軟大床上的感覺,一定是猶如鳥兒睡在林中。整個路垚山居,約有一個足球場那樣大,房間價位最低四百元起,如果不是有錢人,當然居住不起。但聽聞旅游旺季的時候,這里客房每天都是爆滿。

    出門后,又遇到那個指引我進入山居的瘦小的保安。他是受雇于此處的農民,滿足于每月二千五百元的工資,對工作盡職盡責,且熱情爽朗。

    走至旁邊的小樹林里,見一男人正打著手電筒尋找知了猴,我也學了他的樣子,用手機上的燈光照著,沿著一棵棵樹,轉了一圈又一圈,并想起兒時的歌謠:結了龜兒,爬樹根兒,一爬就是一小堆兒。

    回到客棧的時候,五十五歲的老板正坐在門口乘涼,三個鄰家的孩子奔跑過來,有的摟著他的脖子親吻,有的抱住他的大腿撒嬌,有的扳著他的腦袋向后搖晃。我笑看著夜色中這溫馨的一幕,眼睛忽然有些潮濕。

    在鳥鳴雞叫聲中醒來,打開窗戶,便呼吸到山上流淌下來的新鮮空氣。洗漱后到二樓平臺上,看了一會兒客棧老板種的花草蔬菜,而后讓老板娘中午摘一根頂花帶刺的黃瓜,給我做一碗炸醬面。

    窗前寫作的時候,見老板抱著四五根黃瓜從樓上下來,且不由分說,打開紗窗,遞給我一根。剛剛吃了一半,老板又敲窗,給我兩枚還帶著太陽溫度和泥土氣息的圣女果。我細細嚼著,真想在這里天長地久地住下去,將一切世俗的煩惱,全部過濾掉。

    黃昏外出散步。有了昨天被四只大狗一路狂追的經驗,今天我就面帶微笑,沿街慢行,于是狗狗們便也跟著節奏緩慢起來,搖搖擺擺,走走停停,面容和藹可親,好像每家門口坐在馬扎上的滿頭白發的慈祥老人。山腳下的田地不似平原,總是這里一塊,那里一塊,于是便會忽然看到幾十棵玉米,忽然又與一小畦地瓜相遇,一抬頭,又見到一片核桃林,再轉角,又是一叢無花果樹。

    沿著一大片柏樹林一直向上走,撞入眼簾的是十多個錯落的帳篷。里面透出的微光,還有電視的聲響,包括門口蕩秋千的小孩子,讓我心生好奇。等走到昏黃的路燈下,發現散落放置的蜂箱時,才明白這是養蜂人的地盤。

    我走到其中一家,停下來與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交談。蜜蜂的世界非常神秘,不是我們人類能夠完全把握的,男人以哲學家般的口氣,這樣向我總結。一只蜂王的一生,就是繁殖的一生,只需一次交配,蜂王便夜以繼日地開始了自己的產卵大業,一天可以產下一千多粒受精卵,一年則可高達十萬粒。而且,自此它極少出巢。這聽起來有些魔幻,一只蜂王一天產下的卵的重量,竟然可以超過它的體重。在它生命有限的三到五年里,它可以制造出一個龐大的蜜蜂王國。所有的工蜂都是它的孩子,而一旦它突然逃逸,或者死亡,工蜂們則會躁動不安,不再采蜜,于是一個王國很快就毀于一旦。而一只工蜂一天只產約二十滴蜂蜜,也即往返近二十次,一次飛行約六七公里,我們總說蜜蜂勤勞,就是源于此。

    男人的兒子在山腳下的小學讀四年級,此刻,他正一邊蕩著秋千,一邊饒有趣味地計算一只工蜂在它短暫的僅有一個月的一生里,可以產下多少克蜜。風從山上吹來,燈影便跟著輕微晃動起來。這片樹林里居住的八戶養蜂人,都來自江西撫州的同一個鄉鎮。他們已經在山東二十多年了,幾乎算是半個山東人。養蜂人是逐花草而居的“牧民”,他們長期居住在山野,或許,也因此保留了更多人類自由的天性。就像這個擁有一百五十箱蜜蜂的養蜂人,一年可以掙到十多萬元,但他并沒有在泰安市區買房的打算。

    我們老家距離市區只有六七公里,開車很近,還是住在鄉下舒服。養蜂人這樣對我說。

    我跟男人告別,提著剛剛買下的兩斤純正蜂蜜,在夜色中,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良棲山居客棧隱匿在泰山腳下的一個巷子里。云水客棧的老板娘騎電動車載我到巷口,指著老舊墻上的標示道:呶,下去一拐就是了。一走進院子,我就被濃郁的文藝氣息吸引,并因自己預訂的有一面落地窗的陽光大床房,心生歡喜,只看了一眼,便當即決定再加訂一天。老板是位年輕干練的女孩,來自遼寧。一年前的冬天,她租下這個小院,開始經營良棲山居。院子里有兩棵樹,一棵是山楂,另一棵是石榴。它們在我的窗前相對而生,枝葉纏繞,累累碩果,掛滿枝頭。小院有十間客房,皆掛著朦朧的綠色紗簾。正午的陽光灑落下來,將兩棵樹好看的影子,映在紗簾上。微風吹過,樹影婆娑搖晃,篩下無數閃亮的金子。

    我坐在落地窗前寫作,偶爾會抬頭看一眼入住的客人。一個小女孩坐在樹下的吊椅上發呆,她的媽媽則輕聲跟人電話絮語。三個一起出門旅行的中年女人,正站在樹下,等待女老板收拾客房。一只鳥兒棲息在枝頭,發出清脆的鳴叫。再遙遠一些的山坳里,傳來公雞的鳴叫。除此之外,世界便安靜得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樣。

    晚飯的時候,出門覓食,拐過一條馬路,喧嘩便撲面而來。因為靠近泰山紅門,遍地都是游客,仿佛樹下的螞蟻,川流不息。我找到一個共享單車,但只騎了一分鐘,就放棄了,因為上坡的山路,騎車反而不如步行輕松。忽然想起云水客棧的老板娘說的一句話:我們這里,是離不了摩托或者電動車的。云水客棧的老板因此將自家房屋的地基全鏟平了,因為他的妻子年輕時上山下山,傷了關節,老了爬樓都感覺費勁,總是上一個臺階,就歇上一歇。我還想起讀大學時,班里有一來自泰山腳下的男生,走路總是一高一低,用力將腿上抬,再用力放下去,看上去很是好玩;問他則說,爬山習慣了,到了平原,反倒是不會走路了。

    我不喜歡爬山,生在泰山腳下,竟然從未爬過泰山,說出來別人大約都不相信。就在晚飯回來,試著沿紅門階梯向上,也只爬了幾分鐘,便逆人流回返。

    拐過巷子,見女老板正坐在門口的長凳上發呆,看到我,隨和地打了一聲招呼:回來了???我點頭,問菜單在哪兒,明天午飯,我要在院子里吃。她也不站起,努努嘴說:門口寫著,去看看吧。

    我站在小黑板旁,看了一會兒,決定明天吃西紅柿雞蛋面。

    中午訂餐后,女老板微信上喊我到隔壁院子里去吃。我這才發現,原來女老板開了兩個民宿,兩個院子只隔了一堵墻,舊院“萬能青年”開于五年前,新院“良棲山居”則是今年冬天開業。舊院萬能青年的房主是一位房地產商,據說二〇〇〇年花五十萬從農民手里買到這個院子,年租金五萬出租給旅館。新院里一直悄無聲息地走來走去忙著打掃衛生的一對老人,則是良棲山居的農民房東。

    我在舊院里還驚奇地發現了女老板的老公,一個身材高大帥氣的東北小伙,以及他們四歲半的女兒,我原本猜測女老板是有許多故事的單身女人,不想,她雖然是九〇后,但已跟我一樣拖家帶口。夫婦兩人都未曾讀過大學,但只從旅館名字和兩個院子的裝修風格就可以看出,他們頗有文藝情懷。

    舊院有一株枝繁葉茂、掛滿果實的柿子樹,長在公共的洗手池下。沿著旁邊窄小陡峭的木質樓梯,吱嘎吱嘎走上去,便是樓頂開闊的平臺。晚風吹來沁人的紫薇的花香,和山中各種草木馥郁的氣息。一個男客人寂寞地蹲在院子里一叢茂密的竹子下,并用手撫摸著其中的一株,好像想起了什么。女老板正在廚房忙著給我做預訂的西紅柿雞蛋面,男主人則一邊喝著冰鎮的啤酒,一邊陪女兒看動畫片。小女兒很顯然困了,歪在沙發上,努力地半睜著眼睛,仿佛一閉上就會立刻陷入昏天黑地的睡眠中去。

    老板娘做的西紅柿雞蛋面,真是色香味俱佳,再配上幾瓣山東人最愛的大蒜,更是妙極!我幾乎沒歇氣就吃光了,連碗底的西紅柿汁也沒有剩。終于明白為什么新院里總是找不到老板娘,原來她在這個舊院的廚房里忙碌不休。

    不過,老板娘做飯全憑心情,忙碌的時候,不想做的時候,就讓客人們去鄰家飯館里吃。我去過一墻之隔的飯館,是一個光線稍暗的四合院,做飯的胖廚師長相有些兇悍,老板娘則理著板寸,只頭頂扎一小辮,說話同樣粗聲大嗓。我看了一眼菜單,再看一眼虎背熊腰的老板娘,不知為何,想起孫二娘來,于是生出懼怕,悄然溜走,并默默打算這三天都在院子里吃。

    飯后沿著關帝廟走了一圈,終因不喜歡熱鬧,重新回到院子。石榴樹下的吊椅,還是被那個小女孩占著。她似乎從我第一次見,就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仿佛連睡眠也省略掉了,她就想天長地久地窩在吊椅里,搖搖晃晃地看天看地,卻什么也不想。

    旅館的鬧鐘敲了十二下,提醒閉門寫作的我,又到了出門覓食的時間。

    院子里陽光盛烈,唯有石榴樹下的蔭涼,讓人覺得夏天也是可愛的。知了們每天都用猛烈的鳴叫,盛贊這個炎炎的夏日,給予它們歌唱的時光。一只貓沿著墻根走來走去,終究覺得無趣,便跳上樹蔭下的水泥臺,以房東老夫婦那樣不理世事的淡然面容,臥在那里瞇眼小憩。這是一個接近自治的小院,缺了什么,客人自己去草帽間尋找。隔著院子大喊“老板”,是永遠得不到回應的,頂多老夫婦中的一個,會探出半個腦袋來,慵懶提醒:打137那個電話。于是客人便抬頭看一眼石榴樹下掛的木牌,摁下手機號碼,隔空詢問。

    我將洗好的衣服,隨便掛在大門口的柿子樹下,搖晃的樹葉縫隙里漏下的陽光,足夠吸干一件衣服的水分,讓你在黃昏收起的時候,聞到濃郁的陽光的香氣。

    我迷戀這一方小小的院子,隔開世俗的喧囂,仿佛這里是整個的世界,一個被功利化的人間永遠遺忘掉的世界。

    因為對庭院的迷戀,接下來的“流浪之所”,我又選擇了一個相似的民宿:箐璞山居。之前云水客棧的老板娘給我推薦過,但老板執意認為那種灰色磚瓦的建筑,有些陰冷,不吉利,而且剛剛開業,無人居住,我一人前往,怕是不妥。

    但他并不明白,我喜歡孤獨。我只看了一眼那個院子的照片,看到晃人眼的陽光,透過蜿蜒的葡萄藤蔓,灑落在鵝卵石鋪成的幽靜庭院里,我就愛上了它。所以,我一定要去住上一晚,就如奔赴一場與心愛戀人的約會。

    果然,中午入住后,發現這里是我喜歡的庭院風格,當即又加訂了一天。

    晚飯時,整整十二年沒有見面的研究生同學許姐前來見我。研究生畢業時,她剛剛生下大女兒,還曾因讀書時懷孕,怕老師訓斥,冬天穿著肥大的黑色羽絨服,遮掩日益隆起的肚子,見到研究生院的老師便如老鼠過街般匆忙逃走。此刻,她騎著電動車,載著十二歲的女兒和三歲的兒子,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發現彼此除了長出了皺紋,有了不得不遮掩的白發,并沒有太大的改變。我們仿佛重新回到一起讀研時說說笑笑的快樂時光,仿佛許姐還是那個挺著大肚子,一見舍友打開筆記本電腦,就驚恐地逃進角落防止輻射的緊張兮兮的同窗。

    許姐依然像過去那樣健談,盡管在泰安生活了十幾年,但跟女兒說話時,還是會自動切換成原汁原味的陜西方言。她懷著滿腔的熱情,想要將生命中所有讓她感慨的故事,都傾訴給我,讓我代她寫成文字。只是懷里的小兒子,會時不時地跳出來打岔,用父母遺傳給他的陜西人的執拗,持之以恒地打擾著我們的暢談。

    我們坐在泰前村一個露天的飯館里,在山上吹來的習習晚風中,說著那些浸潤進生命中的故事,感慨著身邊同學的命運起伏。這樣的相見,不知此后人生,還能有幾次,但這短暫的一刻,卻成為人生的永恒。就像此刻,當我走進沉睡的庭院,仰頭看到夜空中一顆星星,正散發出微弱但卻恒久的光。那光照亮了漆黑的村莊,也照亮了許多人孤獨的夢境。

    我聽到風從山腳下吹來,穿過田野,繞過杏林,掠過藤蔓,跨過屋檐,悄然抵達我的窗前。庭院里的一株睡蓮,在風里發出細微的夢囈,隨即便萬籟俱寂,了無聲息。

    安寧:八〇后,山東泰安人。在《人民文學》《十月》《青年文學》等發表作品四百余萬字。出版有《我們正在消失的鄉村生活》《鄉野閑人》《遷徙記》《寂靜人間》等。曾獲首屆華語青年作家獎、丁玲文學獎、葉圣陶教師文學獎、內蒙古索龍嘎文學獎等多種獎項?,F供職于內蒙古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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