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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文學》2021年第6期|李朝德:一人一指一梅花(節選)
    來源:《人民文學》2021年第6期 | 李朝德  2021年06月10日08:17

    平地起樓高百尺,城市以擠壓的態勢,無聲威逼周邊的村莊。高樓圍攏,誕生了一個詞語:城中村。城市擴張蔓延,咚咚的破拆之聲不分晝夜響徹上空,昆明北郊龍泉鎮小窯村處在極度焦慮與煩躁中,村民楊曉榮的焦慮無人能懂。

    兩年以來,他一直想請我寫寫他院中的蠟梅花,我沒有應承:世間有無數的蠟梅花,世間更有無數籍籍無名之人。原本山川,極命草木,一株花木哪有文字記述的必要?

    他一路無言,引著我穿過家中一個偌大的茶花園,走到園子正中間,在一株蠟梅花前停住了,然后用手一指:“這是林徽因、梁思成的蠟梅花!”我一時有些蒙,哪個林徽因?哪個梁思成?但旋即明白這世間原本只有一個林徽因,也只有一個梁思成。震驚之余更多的是疑問:林徽因、梁思成的蠟梅花怎么會在這里?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北平淪陷。林徽因、梁思成夫婦舉家往西南大后方撤退避難,從長沙經過39天的長途跋涉于1938年1月抵達昆明,暫借住巡津街止園。1939年初,日本侵華鐵蹄步步緊逼,春城天空也不再寧靜,全城百姓攜家帶口往城郊跑警報。

    烽煙四起,何以為家?迫于無奈,林徽因全家再次隨中國營造學社,遷到相對安全的昆明北郊龍泉鎮麥地村的興國庵內暫居。那時的龍泉鎮一帶的司家營、麥地村、小窯村、棕皮營等村子成了抗戰時期多位大師的寄居地,朱自清、聞一多、金岳霖、馮友蘭等35位院士曾在昆明這個城郊接合部居住。

    麥地村的興國庵本來就不大,戰事趨緊,聚集到麥地村的人越來越多,林徽因迫切想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屋,以便接待那些情誼真摯的舊遇新知。很快,他們發現離麥地村不遠的龍泉鎮棕皮營村?!帮L景優美而沒有軍事目標。鄰接一條長堤,堤上長滿如古畫中那種高大筆直的松樹?!?/p>

    他們選中了本村富戶李蔭村的私家花園的一個角落蓋房,房屋于1939年年中開工,至1940年春建成。其間的艱辛,林徽因在給遠方朋友費慰梅的信中提到:“我們正在一個新建的農舍里安下家來。它位于昆明東北八公里處的一個小村邊上……出人意料地,這所房子花了比原先告訴我們的高三倍的價錢,所以把我們原來就不多的積蓄都耗盡了,使思成處在一種可笑的窘迫之中……以至最后不得不為爭取每一塊木板、每一塊磚,乃至每一根釘子而奮斗……”

    房屋建成后,沒有電,沒有自來水,沒有出行的交通工具,她與當地農民一樣為活著精疲力竭。

    戰爭、疾病、顛沛流離的生活、飛漲的物價讓這位出身名門、游學歐美的才女備受折磨。

    這是中國頂級建筑設計大師,共和國國徽、人民英雄紀念碑重要設計者之一的梁思成、林徽因一生中唯一為自己設計并親手建造的房屋。

    房屋建好后,經常光顧的貴賓有:中央研究院語言歷史研究所所長、著名學者、教育家傅斯年,著名哲學家馮友蘭、金岳霖,考古學家李濟、董作賓,政治學家錢端升,語言學家王力,古文字學家陳夢家,文學史家、楚辭學專家游國恩,古琴演奏家、音樂理論家和音樂教育家查阜西等。

    周末,也會有年輕的飛行員光顧,輪到誰休息,誰就會來這里度假,他們很多人把這里當成了家。

    成為這些飛行員的名譽家長很偶然。梁從誡在《我的母親林徽因》一文中說:“在我們從長沙遷往昆明途中,母親又在湘黔交界的晃縣患肺炎病倒。我至今仍依稀記得,那一晚,在雨雪交加中,父親抱著我們,攙著高燒四十度的母親,在那只有一條滿是泥濘的街道的小縣城里,到處尋找客店。最后幸虧遇上一批也是過路的空軍航校學員,才勻了一個房間讓母親躺下?!?/p>

    湘黔交界晃縣的邂逅,讓這些航校的預備飛行員,把梁、林夫婦視為在他鄉的親人。

    悲慘的是,梁、林在昆明的日子,不斷收到這些飛行員先后戰死藍天的噩耗,這些年輕的飛行員從航校畢業到犧牲,平均只有六個月。一張張陣亡通知書、一份份遺物轉寄到了名譽家長手里。梁從誡回憶說:“因為這些飛行員的親人在敵占區,他們陣亡后,私人遺物便寄到我家。每次母親都要哭一場?!?/p>

    今天,舊居被附近的高樓擠壓到一個逼仄的角落里,毫不起眼。很難想象,當年這所屋子前,晃動過中國歷史上一大批知名大師的身影,門口的斜陽也曾映照過為我們國家和民族做出重大犧牲、英氣勃發的年輕飛行員的臉龐。

    他們從歷史悄然走來,又從歷史悄然走過。

    什么才是真正的蓬蓽生輝,什么才是真正的壯懷激烈,這座簡陋的屋子可以給出我們最好的答案。

    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沉浮雨打萍。梁從誡在回憶錄里說:“在這數千公里的逃難中,做出最大犧牲的是母親。三年的昆明生活,是母親短短一生中作為健康人的最后一個時期。在這里,她開始嘗到了戰時大后方知識分子生活的艱辛?!?/p>

    1940年隆冬,中國營造學社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一道北遷四川南溪李莊,梁、林夫婦離開了昆明。

    此后,林徽因再也沒有在自己建蓋的房屋中住過。

    1946年2月,林徽因從重慶乘飛機回到昆明,住宿在圓通山下的唐家花園。這一次再回到昆明,一切變了樣??箲饎倮?,昆明又恢復往日的麗日藍天,但林徽因本就虛弱的身體卻大不如從前。陳學勇的《林徽因年表補》里說,早在1945年底,林徽因赴重慶出席美國特使馬歇爾舉行的招待會,由著名胸外科醫生里奧博士做病情檢查,這位醫生悄悄告訴費正清夫人費慰梅,林徽因短暫而多彩的生活,再過五年就會走到盡頭。

    所以,朋友費慰梅、金岳霖、張奚若將她安排在了條件更好的唐公館,而不是城郊棕皮營自己建蓋的房屋。

    重回昆明心情之好,溢于言表,對昆明這座城市的喜愛,不吝言辭:“我終于又來到了昆明!來看看這天氣晴朗、熏風和暢、遍地鮮花、五光十色的城市?!?/p>

    昆明的氣候雖然宜人,但高原缺氧的狀況卻不利于林徽因肺病的治療,加之西南聯大北返,老朋友們都歸心似箭,中國營造學社也完成了歷史使命,梁思成受聘清華大學建筑系主任等緣故,1946年夏,在昆明大概休養了幾個月之后,梁思成、林徽因一家又回到了北平。

    這一去,再沒能回來!

    1955年3月31日,北京同仁醫院住院部。林徽因昏迷不醒,梁思成扶病過來與林徽因訣別,失聲痛哭。深夜,病房十分寂靜,黑夜中林徽因醒來用盡力氣喊:“思成!思成!”護士過來俯下身去,一個聲音微弱但清晰:“我想見思成,我有話要對他說?!?/p>

    “夜深了,有什么話明天說吧?!弊o士有些不耐煩。

    病房被黑夜包裹,重歸寂靜無聲。

    當黎明來臨,清風吹過白楊,微光照亮窗欞,一代建筑大師、一代才女林徽因卻再沒醒來。

    “一身詩意千尋瀑,萬古人間四月天?!睍缡啦排?,人間最美的四月天,這位被胡適譽為一代才女的人,帶著她對這個世界無限的熱愛和無盡的思緒,也帶著她對昆明無限美好的回憶和眷戀,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一語成讖,正如她的詩:“當我去了,還有沒說完的話,像鐘敲過,時間在懸空里暫掛?!?/p>

    她的生命,如一首詩,真摯、深刻、雋永留在了慢慢合起的書本上;她在昆明的短暫歲月,如一個秘密,隱在了時光深深的角落里。

    那個叫棕皮營的偏遠小村的房屋默默佇立著,白墻青瓦,屋檐上的馬頭墻依然眺望著遠方,只是那位手捧燒制陶罐,插滿鮮花從土路上走來的端莊美麗的女主人再也不能回來。

    生命中所有的燦爛,終究要寂寞來償還。

    梁思成、林徽因兩位建筑師唯一為自己建蓋的房屋留在了昆明北郊農村。

    關于這座房屋的后來,鮮有記載。

    昆明余斌先生的《西南聯大·昆明天上永遠的云》里有這么一篇文章《在龍泉鎮的梁思成夫婦》寫道:“梁家走后,那三間房自然成了李家花園的一部分。但這私家花園也未維持幾年。據劉鳳堂老先生和北京友人韓耀成先生提供的情況和我查索到的資料,花園主人是本地名紳李蔭村,昆明私立求實中學重要資助者。土改時花園被沒收,公社化以后,花園里的梁家三間房做了寶云大隊衛生所,之后又成為村干部開會的地方。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花園歸還李蔭村之子段連城(三代歸宗恢復段姓)……由于段氏長期在外,村中又無直系親屬,花園由親戚代管,作為花圃經營?!?/p>

    時間如一雙大手,基本上已經把那個時代的人和事抹得一干二凈。就連村口的寺廟也變了樣,里面供奉的神仙和不知名的神獸早不知道遺落何處。

    梁思成、林徽因舊居中的花園在棕皮營,離小窯村的楊曉榮家有近800米的距離,蠟梅花如今怎么會在楊家院子?

    歷史在這里斷片,再無記載。

    好在還能尋到歷史的見證人:當李家把整個花園交給大隊時,寶云大隊專門挑選了三個人進入棕皮營花園管理茶花,對外出售的茶花作為大隊的副業經濟收入。被挑選進入花園的這三個人是李則生(音)、桂國余(音)、趙玉明。

    三名花工中,趙玉明比較年輕,只有20多歲。趙玉明就是楊曉榮叔叔(父親入贅,趙玉明實為母親的弟弟)。小窯村的花工趙玉明在花園里打理茶花,從公社、大隊到集體,一直到八十年代(大概1987年前后),棕皮營花園歸還給李家后人段連城后才離開。

    如今,三名花工相繼離世,一扇大門、一把鐵鎖把所有故事鎖進了雜草重生的院落。

    1966年出生的楊曉榮六七歲就天天在茶花園玩耍,對梁、林舊居和院子中的一花一木,自然是再熟悉不過。經過三次回憶補正,站在一輛共享單車上,趴在墻頭,他向我指出了梁林舊居院子中梅花的大概位置,一共兩株:較大的是粉紅色的梅花,稍小的是淡黃色蠟梅。

    位置與歷史事實吻合嗎?回來查看資料,很巧發現了照片印證,有完整的,也有局部的,圖片說明為“1939年,林徽因與女兒梁再冰在昆明自建房屋前合力洗衣服”。把圖片發給楊曉榮看,楊曉榮肯定地確認,他院中的蠟梅花正是梁林舊居老照片中最左邊的那株。仔細端詳比照,照片中母女二人在中間,右邊是一蓬長得郁郁蔥蔥的竹子。左邊是一株木本植物,離鏡頭近,目測不及一人高,很纖細,還沒有嬰兒手臂粗。完整那張,基本可以看見這株植物全貌,雖不是很清晰,但還是可以看出有竹棍或是木棍簡易圍擋著,可以推測才栽植不久,根須不牢需支撐保護。

    從母女二人穿著及植物稀稀落落的葉子,推測應該就在立秋前后。說是蠟梅基本切合,蠟梅花立秋前后正是掉葉子的時候。

    時間和地點當是無誤的,這不難確定,因為房屋及門窗今天也還是照片上的樣子。

    林徽因自然也是喜愛梅花的。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初,林徽因與梁思成住在北京胡同3號,家里布置格外雅致?,F在留存的三張經典的照片,一張是梁思成在盆栽梅花旁的沙發上認真讀報。另外兩張與梅花合影的都是林徽因,一張是陽光通過窗欞斜斜照射進屋子,林徽因對著窗子在靜靜沉思;另外一張是她微微側身抬頭仰望,含苞待放的梅花與一代才女交相輝映,很具美感。

    林徽因的詩文中多次寫到梅花,早在1936年《大公報》上發表的《蛛絲與梅花》有言:“冬天的太陽照滿了屋內,窗明幾凈,每朵含苞的、開透的、半開的梅花在那里挺秀吐香,情緒不禁迷??~緲地充溢心胸,在那剎那的時間中震蕩?!?/p>

    現世安穩,歲月安好,但人生卻是瞬息萬變。戰事一起,國將不國,家將不家。

    即便是北平淪陷后,很多人并沒有南遷。當時林徽因的情況是,老的老,小的小,當家人梁思成腰有沉疴,自己身體虛弱多病,兵荒馬亂,上千公里,老弱病殘一家人南遷,路途茫茫未可知。

    在南遷之前,他們出人意料地謝絕了朋友費正清夫婦邀請他們去美國避難的建議。在給費正清的信中,梁思成寫道:“我的祖國正在災難之中,我不能離開她,假使我必須是在刺刀或炸彈下,我也是要在祖國的土地上?!?/p>

    曾有親友問他們夫妻二人:“你們為什么那樣心情激動南遷呢?即使成立自治政府,那又怎么樣呢?我們的房子還在這兒,生活還是平常那樣過?!?/p>

    林徽因在給好友費慰梅的信中回答了所有問題:“如果我們民族的災難來得特別迅猛而兇暴,我們也只能以這樣或那樣迅速而積極的方式去回應。當然會有困難和痛苦,但我們不會坐在這里握著空拳,卻隨時讓人威脅著羞辱著我們的臉面?!?/p>

    什么叫錚錚鐵骨?什么叫文人氣度?什么叫梅花的傲然獨立?一個戰爭離亂中女子的這番話做了最好的注腳。

    另外一株粉紅色梅花呢?非??上?,早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就被圍墻倒塌砸死。楊曉榮說,看見的時候這株梅花樹干已經斷裂倒伏在地。

    不幸中的萬幸,這株淡黃色的蠟梅花,至今在一位叫楊曉榮村民家的院子里枝繁葉茂。這株淡黃色的梅花雖然沒有確鑿的資料證明它就是林徽因親手栽植,但可以確認,出自梁林舊居。

    梁林舊居不是保護單位嗎?里面的一磚一瓦,保護區范圍內的一花一木都是文物,文物怎么能動?這得把列為文物保護單位的時間搞清楚:2003年5月梁林舊居被列為昆明市市級文物保護單位;2012年1月被列為云南省省級文物保護單位。但在之前呢?在沒有列入保護單位之前,與普通農舍一樣,私人財產,不是任何保護單位和項目。在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時間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這些頗具歷史意義的宅子,一直未得到應有的重視,漏雨塌陷,破敗不堪。

    1998年,房主計劃在院子里蓋新式洋樓,原本打算房子蓋好后就把旁邊低矮的拆除。在清理地盤時候,唯一剩下的那株蠟梅花成了難題,挖掉舍不得,移栽沒有地盤。房主一時想不到出路,就把它暫時移栽到一個合抱粗的瓦盆中。

    蠟梅花在瓦盆中,像無父無母的棄兒。

    歷史的巧合在于,1998年前后,一種叫朱砂紫袍的茶花一花難求,三五個葉子的小苗,每株炒出幾百上千元的價格。云南本就是個瘋狂的地方,德宏、騰沖中緬交界一帶為翡翠狂,大理、保山一帶為蘭花狂,昆明、楚雄一帶為茶花狂。起起落落,如坐過山車?;蛞灰贡└?,心花怒放,得意忘形;或血本無歸,痛哭流涕,瘋瘋癲癲。

    那年,楊曉榮托房主幫買十株朱砂紫袍,付了6000元定金。陰差陽錯,朱砂紫袍沒買成,最后6000元卻換得一株因為蓋房無處可以安放的蠟梅花。在一般人眼中,6000元,1998年時候,在昆明就是一年的工資。買茶花賺錢,買蠟梅沒有價值,簡直瘋了。村民楊曉榮自我安慰,蠟梅花不稀奇,但林徽因栽的蠟梅就稀奇了,整個昆明,甚至整個中國,難有第二株。

    如半個世紀前,漂泊離亂中的林徽因來到了昆明郊區陌生的小村落棲身,這株蠟梅花就這樣也在另外的陌生之地安定下來。

    如果不買走呢?大概一兩年之后,棕皮營花園房主愛花心切,到附近的養雞場拉了一拖拉機雞糞倒入墻外的化糞池。也許是濃度太高,也許是沒有發酵好,院子中的大部分花木被澆下的雞糞水燒死。

    不在園中的蠟梅躲過一劫,在楊家小院子里安穩生長了20多年。

    …… ……

    (本文為節選,完整作品見《人民文學》2021年06期)

    李朝德:男,漢族。一九七七年九月生,云南曲靖沾益人?,F在云南省作協工作,中國作協會員。在《中國作家》《人民日報》《文藝報》《散文選刊》《讀者》等刊物發表過散文、評論、小說多篇,出版有長篇報告文學《生命的樂章》《烏蒙長歌》兩部。曾獲邊防文學獎、云南日報文學獎、改革開放四十周年云南十部優秀報告文學獎、洪峰文學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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