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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朔方》2021年第5期|趙華:糖水罐頭
    來源:《朔方》2021年第5期 | |?趙華  2021年05月17日09:19

    據說每個時代的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集體記憶,對于我這樣的上世紀70年代出生的人來說,糖水罐頭就是最難忘的集體記憶之一。

    今天的大大小小的超市里,罐頭是相對冷門的商品,不僅種類稀少而且也鮮有人問津,但在七八十年代,它們可是最炙手可熱的商品,用鎮店之寶來形容也不為過。在我生活的農場里,除了一家相對較大的供銷社外,還有兩三家小賣部,但這幾家小賣部里都沒有罐頭賣,要想買罐頭就得到那家門頭上貼有“發展經濟,保障供給”八個水泥大字的供銷社。原因很簡單,那時的各種物資都很緊缺,小賣部多半沒有關系和能力進這樣的緊俏貨;另一方面,當時農場職工的平均工資僅有三四十元,而一瓶糖水罐頭就要一兩塊錢,它稱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了。逛小賣部的大都是生活拮據的人和口袋里沒幾個硬幣的孩子,罐頭放在這里也賣不出去。

    七八十年代有四大吃香,它們分別是“聽診器”“方向盤”“大干帽”“售貨員”。那時的商店售貨員是人人艷羨的對象,誰家如果能同他們攀上親戚,那可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正因為如此,供銷社里的兩名售貨員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他們根本不會正眼瞧我們這些身無分文的孩童,有時候還會扯著嗓門將我們往出趕。盡管如此,供銷社仍是最叫人向往的“圣地”,擔心一個人被訓斥,我們就三三兩兩地約上到里面開眼界,過眼癮。我們一邊吞咽著唾沫,一邊打量著柜臺玻璃后的餅干、桃酥、江米條和果丹皮。當然,最吸引我們的是擺放在售貨員身后木架上的糖水罐頭,那里是整個供銷社里最顯眼最重要的位置。

    所有的糖水罐頭都是大約一拃高的鐵蓋胖玻璃瓶,不過瓶上貼的標簽和瓶里的東西各不相同,它們有的是糖水山楂,有的是糖水雪梨,有的是糖水桃子,還有一種罐頭是糖水橘子?!伴佟弊治也徽J識,但從里面的桔子瓣猜出來它應該就是糖水桔子,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要把它印成那么復雜難認的字。后來有一次果真吃到了糖水橘子罐頭,并未發現它同糖水桔子有什么差別。

    七八十年代的寧夏交通還很不方便,農場又地處相對偏僻落后,除了香蕉和柑橘外,南方的水果根本無法到這里來。今天的孩子可能不大相信,但我們那個時候的確是通過罐頭認識了許多南方的水果的,比方說菠蘿和楊梅。罐頭的保質期有一兩年,那些容易爛掉的水果只有被做成罐頭才能被千里迢迢送到北方。

    除了種類多樣的糖水罐頭,貨架上還有一種同樣是裝在胖玻璃瓶中的五香魚罐頭,里面裝著用高壓鍋蒸過并用油炸過的細長的小魚。魚頭都已被去掉,魚骨也被炸酥,可以直接吃進肚里。因為有魚骨的緣故,小魚既酥軟又耐嚼,嚼在嘴里油汪汪的,醇香四溢,絲毫無愧于“五香魚”這個名字。將罐頭瓶中上部的完整的小魚吃光后,底部的碎渣也會被我們悉數吃盡,就連最后剩下的一淺底油也會被我們一滴不漏地拌進米飯里,它比豬油拌飯要好吃百倍。那個時候難見葷腥,人人肚里都缺油水,五香魚罐頭里的油恰好能滋補人。

    魚罐頭雖然好吃但我們基本上從不奢望,因為它的價格是糖水罐頭的三四倍,通常情況下大人們去看望生了病的牙口不好的老人時才會舍得買。對我們而言,最切實際、最有可能吃上的還是糖水罐頭。它們的價格從一元錢到兩元錢不等,最便宜的是糖水梨罐頭和糖水桃子罐頭,因為這兩種水果北方也有。有些糖水梨罐頭和糖水桃子罐頭就是北方的罐頭廠生產的。稍貴一些的是糖水橘子罐頭,而最貴的自然就是糖水菠蘿罐頭和糖水楊梅罐頭了,它們都要兩塊錢。

    今天的超市中所賣的罐頭幾乎沒有一個在前面加“糖水”二字,廠家都知道人們怕糖多,怕發胖,怕三高和糖尿病,千方百計地規避同糖有關的名稱,但在七八十年代,“糖水”二字卻萬萬不可或缺的。那個時候米面憑糧票供應,白糖和紅糖也要憑票才能買到,它們都是價格珍貴的營養品,我們只有在感冒發燒時才能喝上白糖水和紅糖水。相比起白糖水來我更愛喝紅糖水,白糖水雖然很甜,但甜得太簡單,太直接,而紅糖水要豐富厚重一些,叫人有所回味,有所充實。

    正因為缺糖,有了糖水的罐頭才更具吸引力,更叫人向往。除了吃掉里面的水果外,人們還可以大口大口地喝罐頭瓶中的糖水,無論對大人還是對孩童而言,它都是難得的滋補品。

    同白糖和紅糖一樣,糖水罐頭也不是我們想吃就能吃上的,只有在我們高燒不退時,父母才舍得去供銷社里買一瓶糖水罐頭來。他們微薄的工資要養活我們兄妹五個,不得不精打細算。

    紅糖比白糖要沙甜、濃郁,但相比起糖水罐頭來,它便遜色了許多。糖水罐頭當真是色如月光,味如甘醴。真正爽口,真正美妙的甜其實不是單一的甜,而是恰到好處地摻雜了酸味的甜,也就是俗稱的“酸甜可口”。糖水罐頭里的糖水其實也是蔗糖水,但因為有了水果的成分,又經過高溫蒸煮,它變得濃稠馥郁,別有風味。根據罐頭里的水果的不同,它們又有各自的特點,比如說梨罐頭里的糖水甘甜柔滑,橘子罐頭里的糖水酸甜清涼,山楂罐頭里的糖水綿甜提神,楊梅罐頭里的糖水鮮甜生津,菠蘿罐頭里的糖水清甜解膩,桃子罐頭里的糖水醹甜馥郁。

    感冒發燒是每個孩童都曾經歷的磨難,據說這是一個人獲得強大的免疫力的必經之途,有了同病毒的提前較力,免疫系統才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過發燒后的確是場噩夢般的折磨,頭腦昏昏沉沉,身上猶若火燒,有的時候連往額頭上放濕毛巾、往身上擦拭酒精這樣的物理降溫方式也難起作用。

    我記得自己高燒難退時,父親和母親總是會買一瓶糖水罐頭來,攙扶著讓我坐起身,然后用鐵勺喂我糖水喝。在所有糖水罐頭中我最喜歡的是糖水橘子罐頭和糖水楊梅罐頭,我覺得它們的甜度和酸度搭配得恰到好處,相比起甜來,酸似乎要稍微多一些。我喜歡這種略微顯酸的口感,它清澈、凜冽、透亮,就像是從賀蘭山中流淌出來的清泉,能叫人為之一振,神清氣爽。尤其是在全身滾燙如火的時候,糖水橘子和糖水楊梅簡直就像是瓊漿玉液,簡直就像是撲滅火焰山的觀音菩薩的手中的甘露。那個時候沒有冰箱,罐頭并沒有經過冷藏,但它們仍有不可思議的清涼,剛剛進入口中就讓人全身一顫,又有了一絲精神與氣力。

    一勺一勺地將糖水喝完后,接下來便開始吃桔瓣,吃楊梅。它們都被高溫煮熟,但仍保持著果皮和體型的完整。桔瓣的表皮仍很光滑,仍具有一定的韌性,而楊梅的表面有很多毛茸茸的小凸起,仔細觀察也是球粒狀的呢,正是它們讓楊梅的口感獨特而持久,它們仿佛會給人的舌頭輕輕按摩呢。

    說來很神奇,將一整瓶糖水罐頭吸溜吸溜地喝完吃完后,身上的熾焰仿佛被撲滅了一半,再時昏時醒地睡上一夜后,第二天便像蟬蛻去了老皮,像唐僧跳進了蓮花池,像騾馬卸掉了鞍子和架子車,一身輕松,燒全退了。

    那個年代出生的孩童幾乎都有類似的經歷,糖水罐頭似乎是一劑仙丹妙藥,似乎比慶大霉素,比柴胡注射液都要管用,簡直具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工作之后,我曾經專門向一位兒科醫生打問過這件事,想了解其中的奧秘。她告訴我說,那個年代的孩童之所以會覺得吃瓶罐頭燒就會退,主要還是因為心理作用,人們往往對比較稀罕、比較珍貴的東西有所期待,想當然地認為它們會有某種不可思議的作用和功效,在這種期待下,他們的信心得以增添,免疫能力也隨之增強,就真的能夠促進疾病的痊愈。這種心理作用被稱之為安慰劑效應,許多成年人在食用人參、燕窩、海參、冬蟲夏草等名貴食藥材時也會有類似的現象。另一方面,糖水罐頭里的水果含有豐富的維生素等營養物質,它們也的確有利于感冒發燒的治愈。

    孩童多半都有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毛病,有的時候看著生了病的哥哥姐姐吃糖水罐頭,覺得他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恨不得自己也立馬生病發燒,全然忘記了發高燒時猶若火炙的苦痛。

    為了能吃上糖水罐頭,有許多孩子都假裝生病,回到家中后他們也不吃飯,裝出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說自己肚子疼,說自己渾身發燙,說自己各種難受。我記得二哥就曾經如此裝過病,可無論妖精多么狡猾也逃不出孫悟空的火眼金睛,父親察覺出他不像是真生病,便取出了溫度計塞進他的胳肢窩里給他量體溫,結果一看還不到三十七度,就知道他是想騙罐頭吃。

    二哥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趁父親不在家,他將那只溫度計用炭塊砸碎,心想這下再裝病就難以被識破了。溫度計砸碎后,同銀子一般明亮的水銀珠滿地滾,當時我們不知曉它的危害,還伸出手去捉它們玩。父親回來問出真相后狠狠將二哥訓斥了一頓,險些就動起了手。他趴在地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那些大大小小的水銀珠都收起來,埋在了屋后,據父親說水銀是有毒的,倘若不小心將其中的一顆吃進嘴里是會出人命的。長大后才知曉父親并沒有危言聳聽,古代的十大酷刑之一就是給人灌水銀,據說由于水銀重,它們會硬生生地將人的腸胃拖拽出大洞來。

    知曉了水銀的厲害后,二哥不敢再打溫度計的主意,不過糖水罐頭的誘惑實在是太大,既然無法裝病,他干脆就讓自己真生病。寒冬臘月里他故意將母親縫制的棉襖脫掉,只穿一件單褂子在外面玩耍。一開始二哥并未能如愿以償,那時候的孩童都皮實,都像野草一樣生命力頑強,穿著單衣在外面瘋了兩三日后他都沒有發燒,只是偶爾吸溜一下鼻涕。一不做,二不休,二哥干脆不蓋棉被睡覺,這一狠招果然奏了效,他如愿以償地患上了感冒,嗓子變得沙啞,清鼻涕永遠擦拭不完,幾條手絹全濕透了,棉衣的兩個袖口也被蹭得油光锃亮。一兩天后,二哥便發起了高燒,父親不得不帶他到以前的赤腳醫生那里打針,柴胡注射液一天打兩次,兩個屁股換著打。二哥終于吃上了糖水罐頭,但這一次他明顯得不償失,由于高燒難退,他連著打了七八天的針,到最后兩片屁股都疼痛不已,上廁所時都無法蹲下去。

    持續多日的屁股疼和發高燒讓二哥終于知曉遭這么大的罪換幾瓶罐頭實在是件劃不著的事情,從此以后再也不敢折騰自己,讓自己生病了。目睹了他的種種苦痛的我們自然也不敢再打同樣的主意,而且不再羨慕那些生了病的人了,糖水罐頭再可口也不如身體健康好。

    農場里像二哥這樣的弄巧成拙的人一定不止一個,他們當中的一些為了吃糖水罐頭又動了別的歪心思。有一日生產隊最西頭突然傳來了殺豬般的持續不絕的哭叫聲,我們紛紛過去看熱鬧。原來是隊里的劉生財正將自己的兩個兒子綁在木梯上用褲帶抽著打。他們翻箱倒柜從家里偷走了十塊錢,到供銷社里買了七八瓶罐頭吃得忘乎所以。那個年代的十塊錢是不折不扣的巨款,省著用的話能讓一家子人活半個月呢。劉生財自然怒不可遏,虧得有幾個上了年紀的人好言相勸,劉生財的兩個兒子才沒有繼續遭受皮肉之苦,才沒有被打個半死,他們為糖水罐頭所討的代價著實不小。

    為了防止自家娃娃像劉生財的兩個兒子一樣偷家里的錢買罐頭買江米條吃,農場里的大人們及時采取了防范措施,其中一個是為存放錢的木箱換上結實的鐵鎖,另一個是將家里的改錐藏起來。今天的孩童一定不明白藏匿改錐同防止偷買罐頭吃有什么關聯,但在當時這可是一個行之有效的舉措?,F在的罐頭都是開啟方便的拉蓋式罐頭,用手指一捏一拉便可輕松將其打開,但受工藝水平限制,那時的罐頭著實難開,若沒有改錐的話是絕計無法將它們打開的。為了保證密封嚴實,那時的罐頭瓶都使用的是鐵皮瓶蓋,瓶蓋和瓶口之間還有一圈結實的白色橡膠圈,鐵皮瓶蓋就被機器結實地壓在橡膠圈上,一丁點兒氣也不會漏。

    扁頭改錐就成為撬罐頭的最佳工具。先用改錐將緊壓在罐頭口的齊整光滑的鐵皮撬開一個凸起,聽罐頭滋滋地放氣,再依次翹起更多的凸起,放出更多的氣體。當密密匝匝的獸牙一般的凸起約占瓶蓋周長的一半時,瓶蓋就完全松動了,就像是一只緊咬住食物不放的野獸終于泄了氣,松開了嘴巴。這個時候不必再費時費力地繼續撬下去,將改錐伸進瓶口里,稍稍用力一撬,鐵皮瓶蓋就被完全掀開啦。此時,阿里巴巴藏在洞內的奇珍異寶終于毫無遮掩地敞露在眼前。

    家里的罐頭最初都是由父母開啟的,后來哥哥姐姐們也學會了如何用改錐撬開它,再后來我也大膽嘗試,能夠獨自撬開罐頭瓶。對我來說這是一項重要又實用的技能呢,不過由于心急和不大熟練,改錐在我的左手上留下過好幾處傷痕。大人們常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吃糖水罐頭同樣不能心急,要抑制住口水,一點一點地耐心撬。

    那個時候,改錐、手鉗和扳手是緊俏的東西,每家每戶少則一把多則兩把,大人們一旦將改改錐藏起來,我們就算捧著一瓶糖水罐頭也只能仰天長嘆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巧童難開無改椎之罐頭。那時就算哪個孩童成功地偷了家里的錢買到了罐頭也決計沒辦法借來一把改錐。一來是大人們不會將這么重要的工具借給娃娃,二來大人們知曉改錐對這些饞嘴娃娃的唯一用處就是撬罐頭,多半還會向他們的父母通風報信,叫他們晚上挨皮帶抽,挨柳條抽。

    無奈之下的孩童們只有學司馬光砸缸了。我好幾次見過農場里的娃娃們躲在小樹林里猶豫再三后用石塊將玻璃罐頭瓶砸爛。這著實是件令人心痛的事情,因為他們雖然能吃到水果,但那些酸甜可口的糖水卻白白流到了地上,想來他們也格外惋惜,但這也是他們的無奈之舉。

    除了可以當做退燒祛病的“靈丹妙藥”外,糖水罐頭還是過年過節時的饋贈佳品,過年走親戚時餅干和江米條算不了硬貨,但糖水罐頭絕對算是沉甸甸的硬禮。那時的人都喜歡雙數,認為雙數代表著兩全其美,代表著四季發財,如果能拎上兩瓶或者四瓶罐頭的話,那就足以表達自己的實誠,也會令親友感到高興。

    逢年過節時,供銷社都會多進些罐頭,除了數量有所增加外,品種也會增添。有一次,我和哥哥姐姐看到了貨架上的蘑菇罐頭,都感到格外稀奇。從罐頭盒上的圖標看,那是一種白色的小圓蘑菇。我們只吃過雨后生長于柳樹下的長腿野蘑菇,卻從未吃過圓蘑菇,我們猜它一定鮮美無比,就將各自辛辛苦苦攢的零花錢都掏了出來,湊了兩塊錢買了一罐回來。如獲至寶地將它抱回家,又小心翼翼地將它打開,結果卻令我們大失所望,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汽油味,圓蘑菇啃在嘴里也有一股濃烈的汽油味,尤其是浸泡圓蘑菇的湯汁簡直同真正的汽油沒有差別。以前我們總是你爭我搶,風卷殘云,但這一次我們皺著眉頭,都想將對方把剩下的蘑菇吃完,畢竟它花費了我們整整兩塊錢,不能白白糟蹋掉。從那以后蘑菇罐頭便叫我們望而卻步了。

    有一年過年,大哥居然在供銷社貨架里看到了糖水西瓜罐頭,西瓜并不稀罕,農場里有很多人都會在夏天種點西瓜消暑解渴。但西瓜能做成罐頭,這對我們而言真是件新鮮事呢。大哥恰好撿了些廢鐵,他用賣廢鐵的一塊五毛錢買回了一瓶西瓜罐頭。別的糖水罐頭的標簽都是鮮艷的綠色底、黃色底和紅色底的,但西瓜罐頭瓶身上的標簽是黑色底的,上面畫著一個完整的圓西瓜和兩塊已經切開了的鮮紅的西瓜。圓玻璃瓶中的幾塊西瓜瓤可沒有新鮮的西瓜那么紅艷,它們是暗紫色的,畢竟它們被高溫蒸煮過。盡管如此,我們仍對它嘖嘖稱嘆,因為經過了蒸煮,幾塊瓜瓤仍能基本保持完整,要知道西瓜可是松散易爛的,遠沒有雪梨、山楂、楊梅和橘瓣那么緊實,也沒有一層薄膜包裹在外面。西瓜罐頭讓我們意識到了罐頭廠的技術是多么先進,倘若叫我們煮西瓜瓤的話,八成會將它煮得蹤影全無。

    糖水西瓜遠不如新鮮西瓜那么好吃,不過多少仍能品嘗出西瓜的味道來。瓜果的產地、味道、品質和性狀各不相同,它們被做成糖水罐頭后的滋味也千差萬別。我覺得橘子、山楂、楊梅和黃桃這樣的水果做成糖水罐頭后味道反而比鮮果可口,因為經過糖水的蒸煮,它們的酸度被降低了,果肉也變得香糯沙甜,其效果就如同將生脆的藕片做成桂花糖藕一般。工作之后我知曉了橘子和桔子并無本質差別,也吃到了新鮮的楊梅,說實話它并不如糖水罐頭里的楊梅好吃。相形之下蘋果、菠蘿、西瓜等還是新鮮時好吃,一旦被制作成罐頭就失去了原有的風味。

    我記得生產隊里的一位老奶奶患了重病,具體是什么病我搞不清楚,但從大人們的交談中判斷應該是一種能引起高燒不退的病。老奶奶自知不久于人世,就有最后一個心愿想實現,那就是想吃幾口西瓜。偏偏那個時候正是數九天氣,那個年代又沒有溫棚可以種吊瓜,夏天里俯仰背拾的西瓜成為了比天上的星星還金貴的寶貝。老奶奶的兒女都很孝順,他們先是到十幾公里外的城市里打聽,又到附近的瓜農家探問,但全都無功而返。最后,老奶奶的小兒子總算在農場一戶人家里找見了一個西瓜,它是被遺忘在床底下的,因而保存到了冬天。將那只西瓜買回去后,一家人還是失望了,存放的時間太久,西瓜被切開后里面早就空空如也,沒有瓜瓤了。眼看著老人家在炕上神志不清地念叨西瓜,幾個兒女抓心撓肝又毫無辦法。最后,還是大哥幫上了他們的忙,大哥聽說這件事以后告訴他們可以買一瓶西瓜罐頭。同我們最初一樣,他們也不知道世間還有西瓜罐頭,聽說之后幾個人風風火火地跑到農場場部的供銷社中,可是西瓜罐頭已經被賣完了,他們又趕到城里,總算買回來一瓶糖水西瓜罐頭,了卻了老人家的心愿。

    那個年代還有一件同糖水罐頭有關的事情叫我記憶深刻。有一天下午,農場小學提前放了學,我背著書包回到家中,我沒有鑰匙,天上偏偏又下起了雨。為了避雨我只好來到羊圈里,坐在幾只羊吃剩的玉米稈上。我掏出作業本攤在膝蓋上,一筆一畫地做完了老師布置的作業。擔心課本和作業本會被羊吃掉,我將它們放回書包里,扣上鐵扣,又將書包緊緊抱在懷中。

    不知不覺中我竟然坐在羊圈里睡著了,醒來之后我發現自己居然睡在炕上,原來父母從茨園中歸來后看到了睡在羊圈中的我,他們將我抱進屋,心疼我之余又專門去供銷社為我買了一瓶糖水橘子罐頭。那是我一生中吃過的最可口最難忘的糖水罐頭,外面仍舊細雨潺潺,但我的心間充滿了無限的溫暖與幸福,酸甜的糖水中仿佛融進了父母的無限愛意。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轉眼之間我便成為年逾不惑的中年人,而茹苦一生的母親也已辭世。有的時候我仍會從超市中買一瓶糖水水果罐頭,雖然它們的包裝和口味都同當年大為不同,但細嚼著它們,我仍會憶起兒時的幸福時光,憶起那個睡在羊圈中的細雨綿綿的下午。

    趙華,70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會員,寧夏作家協會副主席。曾獲全國優秀兒童文學獎、小十月文學獎、寧夏文學藝術獎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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