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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啄木鳥》2021年第5期|郊廟:鉚釘蝙蝠黑坤包(節選)
    來源:《啄木鳥》2021年第5期 | 郊廟  2021年05月12日08:22

    導讀

    私家車后座上憑空出現的一只鉚釘蝙蝠黑坤包,讓陳曉對丈夫起了疑心。過著渾渾噩噩、貌似幸福日子的“我”,在幫助閨蜜陳曉尋找她老公出軌證據的過程中,卻意外洞悉了自己婚姻的可怕真相。每樁婚姻中都隱藏著一只鉚釘蝙蝠黑坤包,你以為它只是幻覺,它卻在你最不經意的時候飛出來,播下懷疑的種子,撕碎美滿婚姻的包裝。

    陳曉似乎不認識我,目光越過我的肩膀往樓道間眺望,好像我帶了人。她的雙手局促地交織在肚子上。

    曉曉,我是毛毛。

    我小心翼翼地說道。她的拘謹感染了我,處于異常狀態的女人,是有可能六親不認的。

    當然,當然。她簡直歡呼雀躍,太好了,毛毛,你終于來了。她濃重的鼻音提醒我,她感冒了。

    我吃驚又不滿,我可是接到她的電話后第一時間就趕過來了。為此,我還把下午的第二節語文課匆匆“轉讓”給了語文教研組的另外一位老師。

    毛毛,她的語氣里有做作的責怪,我老請假,你是第一次到我家看望我吧,都不問問我為什么請假?

    這不是廢話嗎,我平白無故地上她家做啥?哪個高中老師不是忙得要死。朵朵上幼兒園全得我接送,家務活兒也全攤在我頭上,麻德誠就是個百般“閑事”不管的主兒。陳曉倒好,這學期不知哪個神靈附體,動輒請假,對得起孩子們嗎?她年齡比我大,教學資歷比我老,結婚生孩子比我早,三年生兩個,那可是在尚未全面放開“二孩”政策的時候。一家人也因此歷經苦難。她不會破罐子破摔了吧?也不對啊,苦日子過來了,她的兩個兒子都上小學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生硬地回答,今天我特意上門看望一位患了重感冒的病人,順便問問她為什么一直請假。

    感冒算什么病呢——怎么會沒事呢毛毛?瞧你說的。她總算把我讓進家門。

    我在客廳沙發上坐下,沖著她喊道,曉曉,過會兒我還得接朵朵去。她正背對著我往廚房里走,要給我泡茶,雖然我聲明過不渴。

    沙發上丟著一條毛毯,扭曲凌亂。我猜想她剛才就蜷縮在沙發上小憩,滿心歡喜地等我上門。我以最快的速度上門,打攪了她漫長的午休,以至于她反而一時沒能“認”出我來。她不肯在電話里和我明說啥,只說找我聊聊。

    茶幾上丟著十幾團用過的紙巾。我似乎聞到了紙巾里揮發出來的她眼淚和鼻涕的味道。

    我們在沙發上挨著就座。她的臉依然迷人,呈現蒼白潔凈的橢圓形,近乎完美。她不是十四中教師里的“?;ā?,因為從沒人如此蓋棺論定過,但我認為她就是。

    請喝茶,她指著茶幾上的紙杯說,蔡長虹你還記得吧,不不,還有點兒燙。

    你現在的老公?

    我還有前任老公?她嗔怪道。

    我只能尷尬地笑。她的前男友是個官二代,兩人戀愛期間,多次請我和十四中的幾位同事一起吃飯。如果我沒記錯,她和前男友談了兩年左右,卻突然和“現在的老公”——對,蔡長虹——結了婚,這感覺就好比是桃樹上結梨子。

    蔡長虹怎么啦?

    他只是個網約車司機,開著不足十萬元的吉利帝豪滿大街跑,之前還是個汽車修理工,我卻嫁給他……她自怨自艾,不加掩飾。

    小兩口因為超生,蔡長虹被雙開,之前他是區公安分局的法制股副股長,顯然領導對他身為法制股副股長卻缺乏對法的敬畏頗為怨憤。陳曉不是黨員,被給予行政記過處分。當初雙方單位領導為如何處理此事開過幾次碰頭會,決定給予女方從輕處理,既然蔡長虹口口聲聲全部的責任由他來承擔,是他以離婚相威脅逼迫女方同意生二胎的。更早呢?陳曉說過他是復員軍人,副營級,到地方就業,連降兩級,但好歹是公安部門,響當當的政府機關。

    我以不肯定的語氣說,你說過他是從部隊回來的,還在部隊里立過小功勞?

    是,他回到嘉州還被評為見義勇為者呢,有什么用,反正老陳兩口子一致反對我和他交往,一心盼望著我嫁給胡新亮。

    我點點頭,表示我想起一些事了。作為十四中她最要好的閨蜜,她對我說過有新男友了,卻從沒告訴過我為啥移情別戀,我也不好詢問這個。男女感情的事,欲說還休。但我們的“要好”,只限于校內,性質上屬于一位語文老師和一位數學老師的“跨界”要好,兩個家庭基本上素無來往。

    比起胡新亮,當初我是屈尊下嫁于那個副股長。她在“下”字上加了重音。

    你后悔了?我脫口而出。

    老陳是市里有名的企業家,不僅企業做得成功,政治上的野心也大,其時是嘉州市政協常委,與眾多市領導關系密切。十來年前急于謀求市政協副主席的虛位,就把女兒陳曉介紹給了胡新亮,他父親是當時的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陳曉雖然一開始可能的確是受老陳的使命重托和胡新亮談起了戀愛,但在我的印象中,兩人在一起時有說有笑、打情罵俏,我和一眾同事理所當然地認為有情人終成眷屬,哪知到頭來斜刺里殺出個程咬金,把他們的好事攪黃了。個別受邀參加婚禮、事先未仔細查看請帖落款人的同事還以為新郎就是胡新亮,結果到了婚宴現場才知城頭變幻大王旗,大跌眼鏡。我雖然此前和蔡長虹沒見過面,但陳曉多少和我說了一些他的事,除了在部隊里開車出事故,我印象較深的就是他曾被評為嘉州市見義勇為者。事跡卻簡單,只是在冬夜小巷偶遇酒后凍僵的老頭兒,送老頭兒去醫院。他擔任法制股副股長時,經常加班,有時至深夜才回家。

    老頭兒趴伏在地起不了身,他的車子差點兒就從老頭兒身上碾壓過去,最后關頭剎住了車。真是午夜驚魂。老頭兒意識迷糊,嚷嚷著渾身冒汗,熱得受不了。他在部隊、在區公安分局都學過一些急救知識,知道這是人體受凍后瀕臨死亡的機理反應。因此,盡管老頭兒一再聲稱只要把他扶起來,他就可以走著回家,蔡長虹還是不由分說把他塞進車里徑直送往最近的醫院。在當年的全市見義勇為者頒獎現場,有記者問蔡長虹當時有沒有想過受助者或其家屬會訛詐他。因為按照那些年的法院判例和社會風氣,老頭兒家屬完全可以質疑,你沒撞到人,為啥要送他去醫院?蔡長虹只是樸素地回答,群眾都快死了,我是警察啊,我還怎么可能想那么多,我跟領導說過一百遍了,見義勇為者稱號不應該授予警察……婚宴上一對新人喜笑顏開,老陳兩口子卻只能強顏歡笑,一轉身就板著臉。也難怪,女兒不孝,官商未能成功“勾結”,截至目前,老陳依然做著他的市政協常委,不過是第二屆了。時過境遷,他該是死了“仕途”這條心了。

    談不上后悔。她輕描淡寫,頗有點兒死鴨子嘴硬。

    你和蔡長虹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在他的車上撿到一個坤包。

    肯定是哪個客人遺留在車上的,我啞然失笑,女性用的?

    陳曉和我提起過,蔡長虹被雙開后,先做汽車修理工,后來網約車這個新鮮事物出現,他新買了一輛吉利帝豪做上了網約車司機。

    廢話,她困惑而氣憤地看著我,坤包哪有男人用的?

    好,好。我息事寧人地一擺手,借著喝茶以掩飾我的尷尬。

    她見我把紙杯放下,不依不饒地“追問”,你知道坤包里有啥嗎?

    不會有安全套吧?我挑釁地回看她。

    算你說準了,她竟然顯得有點兒高興,拆封的安全套、女人平日里用的衛生巾、一瓶迪奧100毫升噴裝香水、紙巾、唇膏、小圓鏡,啥都有。她扳著手指頭,如數家珍。

    我意識到事態嚴重,似乎活生生地看見了一個年輕漂亮、又帶著幾分妖嬈的女子坐在面目不詳的蔡長虹身邊,左手舉著小圓鏡,右手拿著唇膏,涂抹完了,認真地抿了抿雙唇。我應該只在他們的婚宴上見過蔡長虹一面,陳曉的第一個兒子出生時,我和幾個同事去她家吃紗面湯,但他不在家,估計上班去了。第二個兒子出生,他們開始打算瞞天過海的,沒邀請雙方的任何一個同事去家里吃紗面湯。

    有客人聯系蔡——你老公了嗎?

    我拿給你瞧瞧。她起身離去。這究竟是個何方圣物,攪亂了陳曉這個“老女人”平靜的一池春水,我真是一頭霧水。

    過了五六分鐘,她才把黑色坤包遞到我眼前。我懷疑她是敝帚自珍般地把包藏在類似保險柜的安全之處。我略懂幾個英文單詞,知道這是迪奧某一年春夏款新潮時尚單肩包,肩帶是金色拉環鏈子,一環扣一環,其中挨著包的一環上掛墜著一只迷你型毛絨小熊維尼,神氣活現地走在星光大道。扎疼我眼睛的是遍布黑皮坤包的鉚釘,仔細瞧,每一顆鉚釘都是蝙蝠頭造型。想起一度流傳的蝙蝠是新冠肺炎病毒宿主,我不由得打戰。

    你緊張啥,她譏誚地說,打開瞧瞧。

    我掀起翻蓋,拉開埋伏在翻蓋下的拉鏈,掃一眼,便斷定她所說的安全套等物一應俱全,只是香水瓶深藍色的玻璃旋蓋似有裂縫。再仔細瞅,確有裂縫,被透明膠帶紙纏緊了。黃燦燦的瓶身朝我眨著魅惑的眼。

    我隨口問,香水瓶蓋子破了?

    膠帶紙是我纏上去的,毛毛你說,他們得瘋狂到何種地步,才會把香水瓶蓋子擰破?

    我不能接這個無厘頭的茬兒,瓶蓋子破損和人之瘋狂沒啥聯系,再說“他們”是誰?我問,就沒人家的身份信息或聯系方式啥的留下來?

    沒有——這說明什么問題?她指著包,饒有興致地問我。

    什么時候的事?

    啥——你是問我什么時候撿到這個包?三個月了。

    這三個月來,你頻繁地向學校請假,就為這事?我心里哀嘆,這個學期快被她折騰完了。

    是,三個月前我在他車上撿到這個包,就沒一天安心過。

    三個月前你撿到這個包,一直沒交還給他?

    那天上午學校里有課,我就開他的車去學?!耙惶煲估锼貋淼煤芡?,那是個下雨夜,他回到家時我已經睡著了。我是第二天出門才發現地面濕漉漉的,車頂積著一層水,副駕駛位上也有水漬,座位前的腳墊上也有,可以想見雨下得不小……我們經常這樣,他開夜車回來,第二天上午我有課的——其實我上午基本上都有課——就開他的車去學?!乙宦飞蠒灂灪鹾?,車子在學校里停下來,才意識到車子里彌漫著濃厚香水味。我平時很少用香水,我沒立即下車,而是開窗通風,無意中回頭瞅了一眼,在后排發現這個鉚釘蝙蝠黑坤包……對,我與你想的一樣,肯定是哪個女乘客遺落的,我撥打他的手機,他沒接,準確地說,長音,打通了,他沒立即接上,我想到他還在睡覺,就把電話掛了……通常,我在學校食堂吃過中飯,就會回家把車子還給他,如果時間差不太多,他出車前就先送我去學校,如果我下午剛好沒課,他就從家里直接出車……

    我不得不打斷她,后來他就沒問起坤包的事?

    對,我一直等著他問我這個,遺憾的是,他裝作啥都沒發生,三個月了。她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嘆息。

    你也沒主動和他提這個?你本來不是要打電話告訴他了嗎?

    是,當時那個電話他沒接,事情的走向就發生了變化。

    啥意思?

    那天快中午時他給我打過電話,我是上完上午最后一節課才看到未接來電的,但我急著去食堂吃飯,才不理他。

    你……

    你什么你,是他活該,我的想法變了。

    我莫名其妙。你的什么想法變了?你變成了什么想法?

    毛毛,我和你想的一樣,他開的是網約車,如果是哪個乘客遺落的,肯定會通過平臺聯系他,他找不到包,肯定會問我這個事,目前的情況說明了什么?那個所謂的女乘客,純屬子虛烏有!

    假設——我是說假設——是他的某個紅顏知己,不,是某個熟悉的女性把包遺落在他車上,他也可以謊稱是乘客的包遺落在車上,從你這里把包要回去。

    他在裝,裝作啥都沒發生過,裝作安然無事,裝作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你不是小人。

    我是,她艱難地咽下口水,那個——那個女人也真算沉得住氣哦,毛毛,你知道嗎?

    我愣了一下,附和道,是沉得住氣。

    不,不,我不是說那個女人,毛毛你不知道,我本來打算待兩個孩子再長大一些,一家四口去和老陳和解的,我媽心軟,只不過她在家里沒地位,她到我這里來都顯得偷偷摸摸,唉聲嘆氣著轉述老陳的意見,他已經仁至義盡……毛毛你不知道啊,我和蔡長虹是奉子成婚,你知道這不是婚內出軌,只能算是我和胡新亮戀愛期的意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是說總不能肚子里懷著蔡長虹的孩子卻去和胡新亮結婚……你明白老陳的意思嗎?他承擔了我的婚禮費用,收的所有人情歸了我,幫我付了婚房首付款的大頭……對,蔡長虹只出了首付款的小部分,他是鄉下人,在城里參加工作沒幾個年頭,沒多少積蓄……毛毛,我是說眼下,兩個孩子總是老陳家的心頭肉吧,我還考慮著將來把蔡長虹安排進老陳的公司,我還要把孩子送進最好的初中,小學馬馬虎虎不要緊,關鍵是初中啊毛毛,上不了好的初中就考不進好的高中,高中決定人的一生對不對?我們都是重點高中的教師,明白這個道理,但中考成績是硬杠杠,學校又不是我自家開的……這些對老陳是不費吹灰之力,我是他的獨生女,不疼我疼誰啊,難道他死后要把公司捐給政府,要政府給他封一個市政協副主席的謚號……

    我數度擺手,試圖制止她胡言亂語下去。

    毛毛,這一切全毀了,后院起火,我還有何臉面去找老陳低聲下氣地尋求幫助?老頭子的心腸怎么這么硬啊,不就是一個徒有虛名的市政協副主席嗎?耿耿于懷多少年……

    我認為她偏題太遠了,斷然地說,他不會是裝的,他是真不知道車里遺落了一個坤包,或許那乘客不知道坤包是遺落在他車上,或許知道但無所謂,不是沒啥值錢的東西嗎!我幾乎高興得嚷嚷起來,好像為自己的推斷找到了可靠的論據。

    她無力地搖頭,一臉悲傷。毛毛,你想到的我都想過了,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苦思冥想……我為了嫁給他,為了給他生兩個孩子,吃的苦頭罄竹難書,到頭來……

    她臉上綻開凄慘笑容,呼吸驟然急促,大口喘氣。她穿著厚實的睡衣睡褲,睡衣右手袖口上有一塊發黃污漬,頭發也顯得油膩,用橡皮筋胡亂地扎在腦后。她顯然不該是這樣不修邊幅的人。三個月來,她整日整夜地被坤包折磨,疑神疑鬼,筋疲力盡,卻又無端地亢奮,弄得自己形銷骨立。

    她抽了一張紙巾擦鼻子,依舊不管不顧地揉成一團丟擲在茶幾上。我很想提醒她我得動身了,朵朵不能在幼兒園久等。我忽然發現她的眼眶是紅的、濕的,很奇怪我進門時沒察覺到這一點。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她唯一為坤包而傾訴的人,她就像一列脫軌火車,需要上帝之手把她重新納入正軌,而我就是那個必須伸手拉她一把的人,即便我不是上帝。為了防止一不留神說出告辭的話,我借上洗手間給麻德誠打了電話,壓低聲音告訴他,他得去接朵朵。他訕笑著,勉為其難地答應了,前提是我保證下不為例。他還提醒我,晚上呂總要接待外地重要客戶,他還得馬上回單位。

    我重新坐回她身邊,只有一個簡單想法,不能辜負她對我的信任,不能眼看著她緩慢死亡般地消沉下去,雖然她身上的記過處分早已解除,這只來歷不明的鉚釘蝙蝠黑坤包卻似乎再次給了她一個記過處分!我從沒失去過愛情,但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一個女人在失去珍愛的男人時是如何的飽嘗哀苦。

    我能為你做什么?我單刀直入。

    我、我還沒想好……毛毛,我不想拉你下水。

    曉曉,我是真心實意地想幫助你。

    她咕噥著啥,聲音比蚊子腿還細,我根本聽不清。

    坤包事件很可能只是個烏龍,很可能有個十分清白的解釋。我的立場往后收縮了些,即便幫忙,我也不能火上澆油。

    她睜大雙眼看我,似乎弄不明白我話里的意思,或許認為我的話很荒謬。

    毛毛,我只需要真相。她這回吐詞清晰。

    那怎么樣才能得到真相呢?我虛心請教。

    她艱難地俯身拉開茶幾抽屜,取出一捆百元大鈔,往我面前推。我知道她有錢,老陳不疼她,還有老母親和她暗通款曲呢。她吃力地笑笑,毛毛,錢你收下。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我要知道他出軌多久了,是不是婚前就有情人,現在還在藕斷絲連,是不是當初就是貪圖老陳的錢財而故意接近我。

    我定睛看著她。她得知曉一切,并寧愿承受獲悉真相帶來的痛苦,而后才能獲得或許有的安寧。否則,她將飽嘗一無所知的折磨,會在懷疑、猜忌和噩夢中煎熬余生。她看上去心神不寧、精神錯亂、哀戚凄楚,實則眼神堅毅、目標明確,甚至志向遠大。

    得知真相后,你會怎樣?

    我要殺了他!

    我知道這只是表達情緒的一種說法,當你討厭某個人到極點時,可以說我要殺了他。我像是在課堂上對學生說話。

    我說不過你,反正我饒不了他。

    你是數學老師,應該有清晰的邏輯分析,真相如果是誤會,而被他知道了你在懷疑他,甚至跟蹤他,事情將無可挽回,如果你的懷疑得到了證實,你要么原諒他,要么和他離婚……不如你也裝,向他好好學習怎么裝,裝作啥都不知道。

    我已經在裝了。

    他不可能察覺不到你的異常情緒。

    毛毛,這不是數學邏輯,是生活邏輯,所以我讓你請人跟蹤他,你不用自己出面,你去雇私家偵探,有什么信息你反饋給我。你說過你真心實意地要幫助我從這場夢魘中解脫出來,你不會否認吧?她逼視著我,我會提供所有他們需要的信息,重獎之下必有勇夫,不,得有勇有謀,非得查出結果不可……我想,有機會現場捉奸的話,一定要現場捉奸,讓他們多去一些人,最好赤條條像兩條蛇那樣把他們捉住,一定要提前通知我,我要好好看看……

    她憤然地把手里的一張紙巾一撕為二。也只有無邊的哀傷、巨大的失落和發狂似的痛苦,才讓她憧憬著現場捉奸的“美夢”,快意復仇,仰天長嘯。

    錢拿去,毛毛啊,我不想牽累你,所以沒往你卡里打錢,也不給你支付寶里轉錢,怕萬一出事說不清楚。

    那么,我把錢拿去了?

    我想,唯有如此,她才暫且心安。

    第二天我送朵朵上幼兒園后,順路先去了趟農行,把十萬元存進卡里。我不想被麻德誠發現家里多了一筆來歷不明的巨款,以免多費口舌。但幾天后我即向他坦承了陳曉所托之事,事后看來,我是有多傻。

    我本無此意,只是陳曉死鬼似的催我,才幾天,她就一再追問事情進展如何。我什么都還沒想好,只是在備課室閑來無事時鬼鬼祟祟翻閱過報紙中欄廣告,確實有所謂的調查公司的信息,一抓一大把。言簡意賅,令人浮想聯翩的余地很大。表面上我僅憑有限信息反復權衡比較、理性邏輯分析,說到底只能憑直覺,如果非要選一家的話。

    麻德誠錯愕中夾雜著恐慌的神情令我莫名其妙,我本以為他會顯得風輕云淡,給我指點江山。陳曉的槍口頂在我后腦勺,要不是一籌莫展,我還真沒打算向他請教呢。他在“工投(嘉州市國有工業資產投資有限公司)”一路升遷,可以說是從腥風血雨中一路廝殺過來的。呂總調到“工投”時,他還是辦公室副主任,后來在呂總手里轉了正,據說呂總退位之前,還將向市委組織部舉薦他擔任副總。

    不過,比起蔡長虹在部隊里經歷的真正冰與血的洗禮,麻德誠只能算小菜一碟。按照陳曉的說法,蔡長虹在部隊里當的是運輸兵。他在云南服役,路面冰雪融化濕滑,有一天夜里大卡車翻到了山溝里。他當時坐副駕駛位。山澗深,谷底是湍急溪流,但幸運的是卡車幾個翻滾后,在墜到谷底之前被幾棵大樹的樹干卡住了。車頭和車身的連接處嘎吱作響,聲音瘆人。滿卡車的軍用食材食品和槍械彈藥,卻沒有被服,即使有,他們也沒辦法爬到車廂里拿吃的、穿的。他們用海事衛星電話向后方部隊求救后,只能坐以待援,不,是躺著待援,因為車頭懸空,他們是平躺在駕駛艙(只有安全帶綁縛),那姿勢甭提有多別扭。車門還遭撞擊變形,開車的戰友左小腿被夾住了,一直在流血。蔡長虹的身子相對“自由”,但必須控制動作幅度,哪怕再小心翼翼,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會引起車頭一陣晃蕩,驚心動魄。他能做的,就是費盡千辛萬苦脫下身上的棉襖扎縛在戰友流血的小腿上,給他止血、保暖。即便人不動作,車頭也不時一陣晃蕩,連接車廂的鋼繩和線纜隨時有可能斷裂……援兵終于趕到,失血昏迷的戰友立即被送到戰備醫院搶救,蔡長虹受凍發燒三天三夜,事后戰友立二等功,蔡長虹獲三等功。他們是以命搏來的。

    我為什么要拿蔡長虹和麻德誠比較?我從來不會拿麻德誠和別人的老公比較的,我這是瘋了嗎,哪根神經搭錯了?

    或許,清官難斷家務事,這顯然不是麻德誠擅長處理的領域。我只能這么理解。我提醒道,怎么辦,我可是從人家那里當面承接“業務”了的。

    你真把她給你的十萬元存進你的卡里了?

    還能有假,不過我想最好是原封不動地退還,我不是可以擔當此等大任之人。

    毛毛,你本來就不該插手別人的家事,趕快把錢退了。他顯得語重心長,像飽經滄桑的睿智老者。

    我是不該不知天高地厚地介入此事,我預感自己什么忙也幫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陳曉“止損”。但麻德誠頤指氣使的架勢又讓我受不了,他是不會理解在那種情境下,如果我拂袖而去,她將陷入怎樣的絕境,想一想就讓我的心懸空。

    我想給陳曉緩一段時間,給她一點兒希望。我實話實說。

    不行!他斷然說,你是公職人員,怎么能真的請調查公司去跟蹤人,還要現場捉奸?這可都是違法的,我都替你害臊。

    我確實羞得臉紅耳赤,但不知咋的,倒好像是我無端懷疑麻德誠在外頭做可恥的事,我真的請了調查公司去盯梢他,不料打草驚蛇,反而落入他設下的圈套。這感覺怪怪的。

    麻德誠你少抽點兒煙,酒也要少喝。

    又來了,等我當上副總就戒煙戒酒。他瞟我一眼,眼神里掠過一絲詫異,顯然不明白我為何突然轉移話題。

    你應該向呂總學習,至少人家不抽煙。我看著他,自認為眼神意味深長。呂總就是他的那位女老總,或者說“他娘”,但我不知道她是否抽煙,只能依據女人不抽煙的常理推斷。

    她酒后偶爾抽煙。

    她喜歡往身上噴香水嗎?

    那瞬間他似乎渾身一個激靈,挺直了腰桿子。此時朵朵已在她自己的房間入睡,我和麻德誠是站在我們房間外頭的陽臺上聊天。因為洗衣機里還有衣服在洗,缸筒還在咕嚕咕嚕轉動,我得等著把衣服晾出來。他則松垮垮地斜倚在陽臺另一側的洗衣臺上悠閑地抽煙。

    你馬上把錢退給人家!他回避我的問題。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毛毛你別疑神疑鬼,我偶爾飯后陪部門領導和重要客戶上KTV唱個歌,那地方灑滿了空氣清新劑,難免沾到衣服上,你搞混了。

    小姐們喜歡往身上噴香水嗎?

    他嘴里嘟囔著啥,又好像有些惱羞成怒,惡狠狠的目光掠過我,投向了窗外。他的臉色變幻不定,應該是在權衡某種利弊,以確定某種合適立場。

    那不是她們的工作需要嗎?毛毛,我做的一切都是工作需要……他仿佛意識到了某種話語表達上的不妥,不,不,毛毛你聽我說,我麻德誠身正不怕影子斜,有些公關活動呂總不方便出面,比如請客戶唱歌洗澡……

    還洗澡!話一出口,我就懊悔得要死,終究還是沉不住氣。

    不,不,就是唱歌,我只是負責買單……

    哐啷一聲,接著是三聲悅耳長音,洗衣機提醒我可以收工了。我轉過身,還沒彎腰呢,身邊卻旋風般掠過一個人,把我擠開了。我看著他彎腰把洗衣機的門打開,耐心地把缸筒里卷成一團的半干衣服一件件地分開,回頭瞥我一眼,見我似乎不大樂意配合從他手里把衣服接過去,勉強咧嘴笑笑,把衣服一件件地擺在洗衣機臺面上,像擺地攤。他突然的示好舉動把我打蒙了,如同他突然扔給我一只鉚釘蝙蝠黑坤包。

    靈魂出竅沒持續多久,我便莞爾一笑,從洗衣機臺面上把他分揀好的衣服一件件掛到晾衣竿上。我行動利索,他手藝生疏,我很快就趕上了他的進度,然后我就等著。他從缸筒里掏一件出來,我就接過來掛上去。單看這畫面,甭提有多溫馨,簡直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他手里舉著朵朵的毛衣,表白道,毛毛,我加班加點,忙于應酬,陪你和朵朵的時間太少,我都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家,都是為朵朵的將來打基礎。

    我們回到室內,他表現出了少見的溫柔,從背后摟緊了我。他似乎說“想要”,我一陣惡心欲吐。我說要刷牙洗臉去,不管不顧地從他的懷里掙脫。

    我掩上衛生間的門,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大口喘氣。我想我被陳曉附體了,那只來歷不明的坤包,不僅介入了她的生活,也介入了我的生活,無論是為了閨蜜兩肋插刀,還是為我自己的發瘋,我必定不能完全聽從麻德誠的主張,把錢退了,袖手旁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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