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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民文學》2021年第5期|巴音博羅:椅子(節選)
    來源:《人民文學》2021年第5期 | 巴音博羅  2021年05月10日06:45

    當他們走開,我想他們將會作為別的什么人回來,或者永不。

    ——卡內蒂

    公園西角有一處槐樹簇擁的小廣場,小廣場東邊有一把綠漆斑駁的木椅子,經年累月,這木椅子上總坐著一位鬢須花白的老頭子。老頭子姓甚名誰?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大約無人知曉,無人了解。有人說,這老頭姓張,以前可了不得,是城西張府的大公子,后來開了一家千余人規模的煉鋼廠,掙下的錢足以存滿半個銀行。另一個說,不對不對,你說的那個張公子早就死了,死十幾年了,怎么會在這公園里閑坐?還有人說,這人姓李,是原市政府的副秘書長,早年從鎮長做起,一步一個臺階,后來在副秘書長的任上被查,說是他當縣長時貪污,那可是轟動全城的大案要案呢!旁邊的人立刻糾正道,凈瞎扯,你說的那狗官我認識,外號叫李大蛤蟆,被判刑之后,舉家就遷山東老家去了,他怎么會坐在這兒?他老婆跟省城一個大官兒私通鬼混。他還有臉坐在這兒?總之,大家當時是熱議過一小段時間的,不過很快就風輕云淡過去了,管他老張頭還是老李頭的,是和不是又能怎么樣?就像那把老木椅,只是個物件兒擺設罷了,沒有人會注意這些。漸漸地,一個老頭和一把木椅子,在小廣場的東角,與周圍的風景融合為一體了,仿佛那地方天生就該有這樣一個終年默不吭聲的老頭和一把油漆剝落老氣橫秋的木椅子,仿佛他們就是這風景!

    如果事情就這樣發展下去,就像一條河從遠方的山谷中蜿蜒而來,又滔滔而去,也就沒有什么奇怪的了。老頭和椅子存在、消失,其實本就沒有什么可談的,他們本就是生活里可有可無的某一細節,時間長河中輕而又輕的一?;覊m,誰會留意他們的變遷呢?可是有一天,就是那么平平常常的一天,事情似乎起了變化,有了一個小小的波瀾,老張頭(我們權且稱他老張頭吧)按照慣例,早晨八點半,慢條斯理來到小廣場,蹣蹣跚跚走到東邊,他常年坐著的舊木椅處時,竟驚訝地發現那上面也坐著一個老頭,一個光頭矮胖面色焦黑的小老頭,這是誰呀?難道不知道這么多年這椅子是我的位置嗎?難道是個新來的莽撞鬼?

    老張頭走到近前,咳嗽一聲,又跺跺腳,頓頓拐棍,然后拿眼脧坐著的那位。

    我們也假設,那位叫老李頭吧。老李頭端坐在那兒,眼睛這時一直在小廣場上一群跳舞的婦女身上拿不下來,自然沒工夫看他面前的這位瘦筋格拉的怪老頭。

    其實長久以來,因為老張頭雷打不動,每天早上八點半準時來這把椅子閑坐,小廣場上的人們似乎也把椅子與老張頭緊緊聯系起來了,似乎那椅子是專為老張頭擺設的,椅子就專屬于端坐不動的老張頭。而老張頭呢,長久以來似乎也從心理上認為,他有權獨享這把椅子,因為他一直坐在那兒,因為大家哪怕有時有人誤坐在那兒,看見他走過來,往往主動讓給他,仿佛不讓給他,就打破了這個公園的和諧似的。

    但是今天,老張頭已經連續咳嗽了多聲,并使勁用木棍戳了幾下地磚,那個矮黑胖子老李頭竟然聲也不吭,屁也不放一個,大模大樣依然坐在那兒,興致勃勃看起廣場舞中的一個大屁股胖娘們兒來。

    并且一邊看一邊還嘖嘖、嘖嘖地發起贊嘆來,全不拿近在眼前的老張頭當回事兒。

    這可把老張頭氣歪了嘴巴:“哎,說你呢!”他又靠前一步,拿木棍敲了敲椅子腿兒。

    那邊興趣正酣的老李頭,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注意到眼前的這位瘦高老頭。

    “說啥呢?”他一張口,一口海蠣子味兒,敢情是個外來的。

    “說你呢,讓開!”老張頭趾高氣揚,不容置疑地說,“我的座!”

    “你的?”老李頭端詳一下那張漲紅的白胡子的臉,認定他不是開玩笑,這才慢條斯理地問,“你的?說笑吧,你的?你叫它它可答應?”

    “你……”老張頭氣得面赤腮紅,花白胡須亂顫,“公園里人全知道,這椅子是我一直坐在這兒來著?!?/p>

    “哼哼,”老李頭冷笑一聲,“公園公園,公家的地場,怎么成了你的?誰坐誰的?!?/p>

    “你……你不講理!”

    “你才不講理呢?!?/p>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一時爭論不休,引得旁邊幾個遛彎兒的人旁觀。有贊同讓座的,也有不贊成的,大家嚷了一會兒,就各自散開忙活別的事情去了,剩下這倆老頭子站在那里斗氣,可是斗來斗去,誰也不想退縮,一時竟僵持在那兒了。

    矮胖子老李頭這時把大腿一撩,用一把畫著菊花的紙扇遮住臉,竟斜躺在木椅上睡起覺來,氣得冷在一邊的老張頭嘴唇亂抖,說不出個囫圇話來,末了使勁兒一跺腳,扭頭往回走去。

    事情看起來似乎有了結束的味道,其實這只是一番較勁的開始。俗話說得好:老小孩兒老小孩兒,意思是,人其實是越長越往回長,即人越老越向兒童年齡和心理發展。老張頭就是這類人中的一個典型。

    話說老張頭回到家越想越氣惱,越想越不甘。晚上吃飯時,他老伴兒把飯菜擺好,他也不動筷。問他,那老倔頭一聲不吭,只是臉色鐵青,生悶氣。

    這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早晨,一夜輾轉反側的老張頭終于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今天上午他要提前半小時去公園。

    哎呀呀,對老張婆子而言,這可是他們家幾十年破天荒的重大舉措。自打她嫁了張家獨門過日子后,凡事都以老張頭的安排決定為準則,譬如早晨幾點吃飯、中午幾點就餐、晚上吃什么等等,諸如此類的生活細節,全都約定俗成地成了他們家的金科玉律了。

    但是今天,突然在早飯前老頭子宣布,打明天起早飯改在七點半,他要八點準時出門去公園,這可把老太婆嚇得不輕,一定是發生什么大事了。她面色如土,渾身哆嗦地嘀咕著,手忙腳亂去廚房忙活去了。

    就這樣,老張頭為了搶占那把本該屬于他的綠漆木椅子,在這個初秋的早晨,草草吃過飯后,三步并作兩步向公園趕了過去。果不其然,如他所料,這一天早晨公園那張曾在好多年摩挲過他老硬屁股的木條椅子,硬是好端端空落落等在那里呢。

    他終于長吁一口氣,舒舒服服坐下,這才想起,降壓藥還忘吃了呢。好在他早有準備,從隨身背著的一個小挎包里拿出藥瓶,慢條斯理扭開瓶蓋,又掏出一個保溫杯,先把藥服上,這才騰出空閑,四下打量起來。

    僅僅是早來了半個點,小廣場上的人明顯沒有往日的多,也許他們大多還在路上,正往這兒奔呢,老張頭美滋滋地想。

    就這樣等到大約八點二十五分左右,廣場南邊的小石臺階上,光燦燦地一閃,陽光中冒出一個葫蘆瓢來,近了,老張頭定睛一看,敢情正是昨天那位蠻不講理的黑胖老頭。哼,老張頭牛皮烘烘把頭扭向一邊。

    老李頭瞄了一眼椅子,還調侃地冒出一句:“行,你尿性,今兒個叫你坐個夠!”說完磨身就走,去別處涼快去了。

    老張頭這個高興啊,揚眉吐氣地高興。他也模仿昨天老李頭的話回敬道:“公園公園,又不是你家的,你叫它它得答應不是?”

    就這樣一連幾天,椅子又重新回到老張頭屁股下邊了。

    事情如果就照此軌跡向前發展,似乎也沒什么不恰當的地方。但人世間的事兒啊,偏偏有時是不按照人們的預想來進行的,這不,在這種相安無事的一個禮拜之后,也是一個大星期天的早晨,老張頭來到公園后發現,那張椅子——綠漆橫木條的那把椅子,又落在令人討厭的黑胖子老李頭的手里了。

    “你……”他氣得手指著老李頭的鼻子,恨不得一木棍把那張油津津汗嗒嗒笑嘻嘻的黑臉蛋打個稀巴爛。

    “你……你……你怎么來得這么早?你憑什么來得這么早?”

    “我嘛,”黑胖子晃著他那雞蛋似的光頭,特意氣他道,“我愿啥時來就啥時來,關你屁事?!?/p>

    “你……你混賬!”

    “你混賬!”

    “你是王八蛋?!?/p>

    “你是大王八蛋?!?/p>

    兩個怪老頭你一句我一句,罵了半天,直到罵累了才各自回家。

    這可怎么辦?老張頭氣鼓鼓地想,明天不行的話,我再早半個小時去,我七點半從家里出發,頭八點準到那兒??墒窍氲接忠崆鞍胄r,又要把他已經適應的生活規律打破,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比如每天早晨,他都要準時在七點零五分去洗手間,他年輕時做過痔瘡手術,遺下一個無法改變的頑疾——便秘。他每天早晨七點零五分必須蹲坐在大便器上,一邊揉肚子一邊口中念念有詞,祈求上蒼保佑他能把大便幸運地解下來。好多時候他需要至少半個小時才能完成這項艱難的任務,唉,能舒舒服服順順利利大便一次該是多么幸福的事兒啊,他時常在便后滿頭大汗精疲力竭地想。

    然而現在,他的這個時間節點又要被打破了,那個無比可惡的黑老頭。為了那把無比寶貴無比神圣的木椅子,他不得不再一次把如廁的時間往前調,這意味著他要在這件人生重要的事情上付出更多的精力和體力了。

    該死的!可是又能有什么辦法呢?他覺得無論如何也不允許那塊在他生命歷程里無比重要的陣地再度失守了。明天,抑或今后每一個明天,他都要發起一陣沖鋒,像攻克碉堡一樣,他一定要捍衛自己的地盤自己的尊嚴。

    就這樣,老張頭一次次調整早晨出行的時間,一次次在陣地失而復得后,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兩個月過去了,戰事一天緊似一天,戰況交替上升,但總的來說,老張頭略占上風,黑胖老李頭不知什么原因,贏的次數越來越少,難道是他家里事煩?家離公園太遠?總之,老張頭得意洋洋,儼然勝利者的姿態,只是去公園的時間早已改成天剛亮的六點三十分!

    他連早飯都擺到了公園的長椅上用啦!

    他老伴兒叫苦不迭,勸也無效。不得已頭天晚上就把飯菜準備妥當,以便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時,她只要在微波爐一熱,就可以讓那急慌慌的老頭子帶走了。

    “真是作孽!”老太婆嘟噥著,無可奈何嘆口氣。

    如此又過了半月,轉眼時令快到中秋了,黑胖老李頭似乎有些泄氣,敵不過斗志正旺的老張頭,一連多天也沒挑戰,老張頭略松一口氣,覺得那胖子老李,也許已經認輸服氣了,竟一時放松了警惕。結果中秋節過后的一個早晨,眼看到手的陣地又被敵人占領了,黑胖老李頭趾高氣揚地對他啐了一口,還說:“瘦麻稈兒。你還真以為這地方就成你的啦,就看爺高不高興,爺高興時讓你坐幾天,不高興時便一天也不再讓你!”

    說罷還揚起臉,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渾身顫抖,幾乎嗆出眼淚來。

    老張頭聽罷,臉色陰暗,一聲也沒吱,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巴了。

    他郁郁踅回家,氣得一整天飯也沒吃,水也沒喝,只管縮在屋角鼓氣兒。

    有一刻他也想著,要不要不跟他斗氣了?要不要放棄、投降算了?可是一想到公園里的其他人的嘲笑,內心便立刻生起一股狠勁兒來。

    “不行,我一定要堅持到底,一定要保護自己的勝利成果。也許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絕望和糟糕,也許自己再堅持一下,那可惡的黑胖子就會低頭認輸,敗下陣來?!本瓦@樣,他一邊繼續給自己打氣兒,一邊暗暗做些準備。

    ……

    巴音博羅:當代著名詩人,滿族,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起從事文學創作,至今發表文學作品四百萬字。著有詩集《悲愴四重奏》《龍的紀年》,油畫散文合集《藝術是歷史的鄉愁》,小說集《鼠年月光》等多部。國家一級作家。2009年9月開始油畫創作,油畫作品具有后現代主義繪畫的獨特品質,被業內人士譽為“當代畫壇怪杰”。2015年5月至2018年9月掛職魯迅美術學院油畫系副主任,2019年掛職北京798國際藝術交流中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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