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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選刊》2021年第2期|張學東:太平年(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1年第2期 | 張學東  2021年02月02日07:42

    時風農用車今兒怎么也跑不快,越是給油門它越哼哼得歡,像頭犯懶的老母豬,死活也不樂意挪窩。我平??墒情_快車開慣了,這三條腿的破玩意兒,回回都讓我擺弄得快要飛起來。車今天跑不動,顧樂偏偏在車廂里跟我直嚷嚷,二哥,慢點,開慢點,都快把人顛散架了!我沒好氣地回了老三一句,哼,才進了幾天城,丫鬟身子就變小姐了,把你還嬌嫩起來了,怕顛,你下來自己走啊。老三比我口氣還沖,她喊著說,我倒沒什么,可大哥他身體本來就弱,哪里經得起你這通折騰!

    一路上,老大除了腦袋不停地來回晃蕩,一句話也沒有,好像要睡著了。上車前,顧樂倒是悄悄跟我嘀咕了兩句,說是大哥最近病著,心情也不好,一直都在吃藥調理呢。我明白老三的意思,她是怕我說話沒輕沒重頂撞了老大??晌铱傆X得這病蹊蹺,老大的樣子有點怪,看人的眼神呆乜乜的,我跟他打招呼,他連頭也不怎么抬,整個人乏不邋遢的,跟挨到了年頭的老騾馬差不多。車廂靠后的地方,放著剛才我在鎮上采辦的一堆年貨,無非是些吃的喝的,還有娃娃們喜歡的炮仗,再有就是老三他倆背回來的兩個大大的旅行包。

    眼看就要過年了,國英一大早就把我從被窩里提溜起來,非派我到鎮上,把她養了快一年的兩只綿羯羊賣掉,再用賣羊的錢置辦今年的年貨。女人家總是把過年的事看得最當緊,國英說,有錢沒錢,剃個光頭過好年。老婆的話就是圣旨,在這個家里,花錢的事向來都是她說了算,女人當家,爺們兒無光,我頂多也就是個跑腿的命。羊賣得還算順利,畢竟趕上年關,市場上買賣紅火得很。

    說心里話,這兩只羊沒少讓國英操心,整整折騰了一年,硬是把一對羊羔蛋子,喂得肥肥大大。難怪,一早我往車里抱羊的時候,國英眼圈紅紅的,她那是舍不得,好不容易養大的東西,又要出手賣掉??梢矝]啥法子,地里種的糧食賣不上什么好價錢。要是沒有這個家拖累著,我做夢都想進城去找個事干,再不種這狗日的地了。雖說眼下這費那費上面都給減免了,每畝地還能拿到點兒補頭,可那百十塊錢不夠坐吃山空的,光陰還得往人前撲騰不是。別的不說,大龍小龍這對雙胞胎兒子,總得供著讓好好上學念書吧,將來還得為他們蓋房子娶媳婦。再有,老母親下世后,國英就跟我合計過,想把這院老屋推倒翻新,說來這院房實在老舊得不成樣子,少說也快三十個年頭了,墻壁都裂了指頭寬的縫,椽頭全開了花,下雨天屋頂老是不住地滲漏。最讓人窩心的是,如今左鄰右舍都你追我趕,他們蓋起了敞亮的磚瓦房,還都比著把地基墊得老高老高,眼看就把我們家淹沒了。這種被別人團團圍住看笑話的感覺真要命!

    這一點上,國英比我心勁大得多。她說,咱們狠下一條心,再好好種幾年地,等攢夠了錢,咱也好好地揚眉吐氣。她還說等條件好起來,咱們再添一個閨女,姑娘才是爹媽的貼心小棉襖,將來咱倆老了,指望不上兒子,還有個閨女嘛。我撥浪著腦袋直皺眉頭,萬一再來個兒子,咱們這輩子干脆別活了,抹脖子上吊算了。國英一把捂住我的嘴,呸呸呸!烏鴉嘴!我只好長嘆一口氣說,唉,還是人家顧責好啊,在城里上班,旱澇保收,一點兒罪也不用受??晌胰f萬沒料到,老大把好端端的工作混丟了,飯碗讓人砸了,硬生生把老母親都給氣歿了,自己還弄得病怏怏的,活像一個小老頭,看來這城里光景也不是萬般好。

    在鎮上辦年貨的時候,我冷不丁地接到老三的手機電話,才知道這兄妹兩個要一起回來過年,他們坐的那趟長途車,得晚兩個鐘頭才能到鎮上??纯磿r間還早,我就找了家面館,進去要了碗刀削面,邊吃邊等。我就著幾頭紫皮蒜,稀里呼嚕吃完了削面,再喝一大碗面湯,身上就暖和起來了。想想,還得再添點什么,比如肉、比如煙酒糖茶啥的,兄妹仨能聚在一起過個年也不容易。

    記得老三最愛吃雞膀子,小時候家里殺了雞,雞膀子都留給她一個人吃。我媽過去常說,吃了雞膀子,閨女會梳頭。還說,會梳頭的姑娘長大有出息,準能嫁個好婆家。老大嘛,大小算個文人,平時愛吸煙,也愛喝兩口。不過,他這個人脾氣一直怪怪的,逢年過節回到家,也不怎么說話,你想問他什么,他頂多嗯哼幾聲。說句心里話,老大當年考學出去后,這個家的所有農活,幾乎都落在我一個人肩上,白天在地里出一整天的力氣,晚上吃完飯倒頭就睡了。后來在爹媽的操辦下,我娶了比我大兩歲的國英,這個敦敦實實的女人長相一般,皮膚跟麥粒一樣顏色,可天生一副大手大腳,真是把干活的好手,還一下子就給我生了兩個胖小子。

    那陣子,我媽簡直樂瘋了,她說莊稼人不就圖個人丁興旺嘛。關鍵是,老大在城里跟那個小學教師結婚之后,一直也不肯生個娃娃,我媽著急得跟啥似的,提起這事牙根都癢癢。有一次,我為這事還問過老大,我說嫂子怎么還沒動靜,他不置可否地掃了我一眼,說,你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這人就這樣,一句話就把人堵到南墻頭上。我暗里尋思,他倆要么是嫌娃娃麻煩,要么就是有病生不出來。后來他倆果然就離了,我估計跟不生娃兒的事有直接關系,可我也懶得再管他的閑事,反正問了他也不給實話。

    時風車剛拐進那條窄窄的通往莊子的石子路,突突突,突突,突……發動機像被誰卡住了脖頸,忽然就斷了聲氣。我連著打了好幾下馬達,該死的就是不給力,再也動不了窩了。早不壞,晚不壞,偏偏這陣子歇菜了。我回頭沖車廂里那兄妹倆說,車壞了,走不了了。之后,我才掀開椅墊子,下面是個工具箱,我從里面找出扳手鉗子和改錐,然后就貓著腰,去搬弄發動機殼子。

    天氣確實夠寒的,大團大團的哈氣,從鼻孔不斷往外噴,嘴唇鼻頭還有眉毛上,結了厚厚一層霜,干起活來真礙事,那些小零件幾乎看不太清楚?;鸹ㄈ^倒是黑黢黢的,我哆嗦著用手指甲摳了又摳,總算摳下一層垢痂樣的黑油灰,我再把金屬點火頭在褲腿上來回蹭了蹭,然后又重新安裝好。我坐回駕駛椅上,一邊給油門,一邊做點火嘗試,反復試了好幾遍,一點兒希望也沒有。這車真是壞了,每年一到數九寒天,它準得給我撂幾回挑子。要是就我一個人還好辦,大不了現在就拆了發動機折騰一通,可那兄妹倆眼看快凍僵了,我哪還有心思待在路邊好好修車呢。

    趁這個工夫,老三慢吞吞爬下車來,她把沙皮狗也抱了下來,好讓這家伙撒泡尿去。能看出這是條母狗,半蹲著的架勢有些滑稽,撒完了,狗抖抖皮毛,立刻抹過身子,拿黑油油的鼻頭去地上聞,像是要牢記什么的樣子。完事后,老三牽著狗慢慢往回走,黑色羽絨服又長又寬,穿在她身上像件道士袍子,顯得有些夸張。顧樂走路時,腳下放得很慢,鞋底總擦著地皮,不敢抬高似的,過于謹小慎微了,她腰身下意識往前凸起,一只手還搭在胯骨處,好像不這樣撐著勁,會隨時仰面朝天跌個馬趴。我聽見老三走到車邊說,大哥,你也下來活動活動,坐在上面快凍死了。她一面說,一面不停地使勁搓手跺腳。老大只是側過臉朝車外看了看,隨即又耷拉下腦袋,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老三走到我跟前問,二哥,這車還能弄好嗎?我縮縮脖子,抿抿干巴巴的嘴唇,說夠嗆,要修得拆散了才成啊。老三想想又說,到家也沒多遠了,實在不行,就推回去吧。我吃驚地瞪了她一眼,這么遠,怎么推?老三朝遠處莊子方向望了望,然后,像是要下定了決心似的說,讓大哥來穩住車把,咱倆在后面推!

    我們到家時天早麻黑了。國英黑著個身子縮在小路口,她肯定是等著急了。

    大龍和小龍一望見時風車的影子,嘴里就爸啊爸啊叫喚開了,很快小兄弟倆朝我們跑過來。這倆小子一點眼色也沒有,也不說過來幫大人一起推推車,竟一個個猴急猴急往車廂上爬。他們一定是想看看,我都買了些啥好東西??勺钕瓤吹降膮s是狗和貓,準確點兒說,是四只放著熒光的貓狗眼睛,花貓倒是悄無聲息的,可那沙皮狗一見陌生人,尤其是小娃娃,它就汪的一聲狂吠起來,把娃娃們嚇了一跳。

    不過,大龍他們到底是男娃子,興奮感遠遠大于害怕,他們馬上快活地叫嚷著,哦,是狗啊,還有小貓呢,準是爸爸給我們買的!我氣哼哼地說,都滾蛋,老子哪有閑余的錢買這些畜生!

    國英始終驚得跟什么似的,好半天才醒過神來。我沒好氣地沖她翻眼珠子,說,還傻愣著干啥,他大爹和小姑都回來了,你也不知道問人。國英聽我數落她,終于不再袖著手了,慌忙跑上來搭手,一起往院子里推農用車。

    小龍喜歡貓,大龍喜歡狗,這下家里可熱鬧壞了,他倆一個去抱貓,一個拉著狗繩子,滿院子里快活得哇哇亂叫亂跑,一點兒也不知外面天冷地凍。我把年貨從車廂里搬下來,還有那兩只大行李包。國英皺著眉眼,沖我嘟囔了句什么,就轉身鉆進伙房去了,她忙著往堂屋桌上端飯端菜,我估計飯菜做少了,她做夢也沒想到,家里一下子多出好幾張嘴,弄得人有些措手不及。

    ……

    張學東,男,1972年生。國家一級作家,寧夏作家協會副主席,寧夏文壇“新三棵樹”之一。著有長篇小說7部,中短篇小說集11部。四度榮登中國年度小說排行榜,多次獲《小說選刊》《中國作家》《上海文學》等刊小說獎項,作品被譯介到俄羅斯、日本等國。先后入選“國家百千萬人才工程”、寧夏“四個一批文藝人才”、寧夏“塞上文化名家”、寧夏社會哲學和文化藝術領軍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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