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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星火》2021年第1期|劉華:樂平
    來源:《星火》2021年第1期 | 劉華  2021年02月01日07:27

    出產蘿卜的地方。童年的冬天,父親托寧贛鐵路工程指揮部的小車從那兒往家里捎回兩麻袋蘿卜,一袋白的,一袋紅的,嘩啦往地板上一倒,我歡呼起來:“哇,我們家快成地主啦!”

    連忙送鄰居分享,家家都是煮熟當飯吃,比糠菜團子好吃得多,那天,鷹潭鎮雙水坑18號附1號的門洞里蘿卜味彌久不散。

    循著蘿卜氣息,我家于1961年冬天遷往樂平。我還記得背著燒柴鍋爐的長途班車怎樣在蘿卜纓子上艱難行駛,怎樣駛過鎮街邊一筐筐會吆喝的大蘿卜、掛在屋檐下的一串串沉著臉的蘿卜干,最后到達盛滿蘿卜燒肉的一只只大盆。

    便是樂平了,指揮部用肉香誘惑著新到的移民??墒?,樂平并沒有允許我留下來當地主。第二天母親領著我去辦轉學手續,校門緊閉,一群孩子用土話告訴我們:今天是星期天。只好次日再去,不料,當晚竟傳來寧贛鐵路工程下馬的命令,指揮部在飽餐蘿卜燒肉后舉辦了一場篝火晚會,接著,五湖四海作鳥獸散。寧贛鐵路,自上世紀三十年代起屢建屢停,老是戲耍在馬背上的鐵路。

    被打回原籍,剛剛上小學的我得把轉學證明還給母校,而教導主任板著臉訓斥母親道:“你們來來回回的開什么玩笑!”回憶往事,我曾寫道:“是呀,我怎么能跟1961年開這么大的玩笑呢?”

    后來才知道,樂平不僅出產蘿卜,它的狗肉更加出名,而且狗肉上席,狗肉四季飄香。我在樂平嘗過多次,好像都是白切的,蘸著佐料吃。我怕上火,每次只是出于禮貌意思一下而已。在我看來,白切狗肉根本算不上什么美味,遠不如蘿卜可親可愛。不過,人家做得挺精致的。

    就像一位樂平作者,對待自己的稿件恍若對待宴席上的白切狗肉,盛進信封時就像狗肉裝盤一樣,伺候得整整齊齊。他的稿件無論長短從不裝訂,也不允許編輯裝訂、折角或做別的記號。而稿件到了編輯部,要經歷的第一道工序就是把作者信函、文稿和信封釘在一起,純粹為了處理來稿的方便。那位樂平作者對此深惡痛絕,連別回形針也不能接受。收到退稿,若見稿件被打了裝訂針,他免不了來信抗議一番的。以后,他索性在每件來稿的左上角刷下這么一條標語:“請不要在此處裝訂!”有時是三個感嘆號。那行字跡會比兩個針眼更好看嗎?后來我終于恍然大悟,針眼是不祥之兆,它好比槍眼,它穿透的是十幾頁、幾十頁稿紙的胸膛。

    是的,我就是那位必須小心對待樂平來稿的編輯。因為小心,我發現他經常用膠水粘住前后兩頁,以檢驗編輯的工作態度。每到樂平,盛情之下,我搛著酒桌上的白切狗肉,跟審讀樂平來稿似的,絕不會隨便亂翻。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樂平餐桌上,文友真不少。我編輯生涯的第一次外出組稿,便是由老編輯領著去了樂平。見到的樂平作者多為企業干部職工,電廠的,樂河機械廠的,維尼綸廠的。供電系統的立斌去年來上海,拉我進了一個群,叫“景航文學群”,這群升為祖輩的新上海人,從年輕時就是立斌的文友。不過,軍工企業“景航”并不在樂平,它是樂平的近鄰,是樂河廠的親戚。

    都是做飛機的。藏在樂平山里的樂河機械廠,生產直升機的發動機,對于江西文學來說,它曾經盛產新詩和歌詞。從樂河走出去的詩人陳特明,后來成了全省成就最高的詞作家,連續獲得多屆全國“五個一工程”獎。也算奇跡了,我為此喝過他的“金門高粱”,那是我在酒桌上所攀爬的最高度數。當年,他領著我在藏于洞穴之中的車間、辦公樓轉悠的時候,我驚奇地遇見鷹潭鐵路中學的一位同學。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同班而充滿神秘感的女同學。她家住在低矮的職工宿舍里,我應邀去小坐,仿佛回到十多年前的鷹潭鐵路新村,磚砌的平房同樣簡陋,人的表情卻豐富了。

    印象中的她個子不高,圓臉大眼,白白凈凈,老是微微含笑,有一條粗而又長的大辮子,還有一條比辮子長得多的“尾巴”。沒錯,在同學眼里,那的確是可疑的“尾巴”。一個老男人,差不多每天不辭辛苦步行幾里路從西站把她送到位于東站的鐵路中學,差不多每天站在校門口目送她走進教室才離開,差不多每天在分手時都會交給她一只飯盒。很是蹊蹺的。在火車拉來的小城里,鐵路職工集中居住在幾個片區,同學往往是鄰居。她的鄰居一個個言之鑿鑿:那人絕不是她父親。那么是誰呢?神秘吧?盡管當年不乏階級斗爭觀念、戰備觀念都很強的同學,可是,并沒有誰敢把一個弱弱的、十五六歲的小女生和陪護她的老男人往不靠譜的關系上扯。

    射向她的目光卻是銳利的,她感覺到了,本來就悄無聲息的她,進出變得更加輕盈和恍惚,如蚊蠅或別的飛蟲??墒?,不知道為什么,有一陣子她大膽地抹了香水,燙卷劉海,還約伴去照相館拍彩照。被人揭發后,班上為此開過批判會,批的是小資產階級思想,她低著頭微笑,一副沒心沒肺也沒有耳朵的樣子。我有篇散文題《許多的花朵沒有開放》,也許,她該含苞欲放了吧?我不知道那場批判怎樣結的尾,只記得她從小好像就有點怯怯的小結巴。

    初中同學,大多數一別就是一生。十多年后能在僻遠的大山里和她邂逅,也算緣分。估計從畢業那天起,對于鐵路中學來說,她便下落不明了。畢業多少多少周年的屢次聚會和如今越拉越大的初中同學群證明,我可能是唯一掌握她一絲線索的人。她因為嫁給了軍人,后來雙雙成了樂河廠的職工,落戶在隱秘的深山里。

    幾年后的1986年,樂河廠搬遷去了與天堂相鄰的常州。民間傳說,因為“軍轉民”,包括家屬多達幾萬人的三線廠曾希望遷至樂平城區,可是,顧忌著職工子弟就學、就業等一系列難題,當地政府只能忍痛割愛。于是乎,常州出手了。這個例子屢屢被人用來證明江西的封閉保守。不過,我搜索的資料稱:因國家大戰略發生變化和投入太少,樂河機械廠研制十幾年的發動機最終宣告失??;經過幾年的調查與協調,樂河廠與常州市有關部門達成搬遷協議,并更名為“常州蘭翔機械總廠”。樂河廠從此獲得新生。

    十多年后依然扎著長辮子,依然愛笑,卻不再結巴的女同學,會把她的辮子一同帶往常州嗎?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樂平不少領導干部也愛好文學創作,市委常委里發表過文學作品的就有好幾位。有一次我去組稿,文友們還叫來了政府那邊的寫作者,包括一位市長書法家。確切地說,是副市長,后來他當景德鎮市文聯主席,轉了正。

    他長得比我高,身板挺直,說話中氣十足,不抽煙,不喝酒,教師出身,好像還兼任了全國市長書法家協會的領導職務??釔蹠ㄊ菬o疑的。到景德鎮當主席,他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讓長期寄人籬下的文聯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辦公室;然而,他并沒有贏得贊譽,反而因此被譏嘲:買得起馬,配不起鞍。辦公室雖新,所有物件都是舊的,尤其沙發,臟兮兮的,坐下去便找不到人。沉在他的沙發里,我想,書法家主席要么清高,要么不拘小節能將就。好不容易爭取到嶄新的窠巢,往里面鋪幾根羽毛還算個事嗎?或者他對舊物有感情吧。果然,他熱情建議我返程時順路去看看樂平的一座古村落,他兒媳是那里的鄉黨委書記。

    那個村莊叫下徐。村中有些老房子據說是明清建筑,斑斑駁駁的白墻和古樸莊重的門樓、門罩,依稀透出婺源民居的風格韻致。但是,走在其中我的心境決不似在婺源那般寧謐,也不似在流坑那般從容,竟有些莫名的惶惑和緊張。是的,它的殘破令人壓抑而不悅,祠堂四壁穿風,幸有立柱朽而不敗,民居天井的四沿垂掛著虬結成團的蛛絲。然而,頹敗的景象只能證明歲月的無情,那是我們造訪所有古村落都能體驗到的感傷。不知為什么,在那兒體驗到的感傷更多地來自內心深處隱隱的不安。

    是雕刻,讓我一下子恍然大悟:那些不安的形象于不知不覺間投映在我心里了。雖說都是片斷的形象,可它們相互呼應,卻也營造出濃重的情緒氛圍。

    那是雕刻得儺面似的斜撐,真正可謂猙獰恐怖的形象。它們張掛在屋后的檐下,或者是虎,或者是什么怪獸,面對村后山林里的影影綽綽,表情決不曖昧,它們眼睛尤其夸張,怒目鼓突,攝人心魄,有的甚至將兩三個不同的形象組合在一起,強化其威武兇猛狀,不知它們企圖鎮伏的是怎樣的邪惡。眾多可怖的形象一下子串聯起我進入村莊得到的一切不安的視覺印象。

    比如,此處坊式門樓的翹角也有非同一般的獰厲,有的翹角上依次密密地插著瓦片,竟如猛獸被激怒一般,豎起一根根鋼針利刺,細看時,陡然令人一陣毛骨悚然。我不禁聯想到戲臺門樓上二重或三重的飛檐翹角,其翹起的角度和延伸的長度極為夸張,挺拔、陡聳如戲中武將背后的靠旗,又像鯤鵬展翅。這是為了炫耀技藝,還是刻意追求險奇之美?或者,表達著人們掙脫重負、飛黃騰達的夢想?無論如何,外在形象的險峻、銳利,給人的感覺是不安的。

    比如,屋里木雕上動物的警覺的眼睛,與斜撐上鮮明的細部特征是那么吻合,好像彼此之間聲息相通、心領神會。我發現,即使槅扇上表現豐足祥和的木雕圖案,上面的動物形態安閑自在,竟也是雙目炯炯,格外突出。

    村莊通過建筑和雕刻營造的情緒氛圍感染了我。巧得很,我在此聽到一個故事,恰好能證明雕刻藝術的感染力。有一位婆婆把自家前廳兩側廂房的槅扇賤賣了,一共賣得一千元。婆婆向我們道明了出賣的理由:槅扇上的兩只老虎會叫,每天半夜里吼得嚇死人。后來,鑿掉牙齒,在虎口里嵌上木板,它們還是吼個不停。前不久,有人上門來收古董,她家干脆卸掉槅扇賣人了。我曾寫道:“一對木雕的老虎,復活在屋主人的故事里。大可不必懷疑它的真實性,因為藝術的確使那些古老的建筑有了精血,有了神采,有了生命,乃至有了狐媚妖惑一般的魂靈?!?/p>

    與鎮屋辟邪的老虎相映成趣的是,在另一棟老房子里,透雕槅扇中間條形板上一組馬的浮雕,卻是表現出祥和中的優雅。那些馬或安然覓食,或愜意自慰,或溫情凝視,或回首嘶鳴,強健的馬蹄透出曾經的春風得意,壯碩的馬尾搖曳著富足的自滿。由它們的豐腴,由彼此之間自由而依存的關系,我不禁聯想起欣賞德國表現主義畫家弗朗茨·馬爾克的油彩《黃色的馬》所領略的意味。真是一種奇妙的精神契合,它超越了時代超越了國界,發生在農家掛滿什物的裙板墻上。但是,且慢。盡管馬的形態各異,線條流暢靈動,所有的眼睛卻是渾圓、突出的,給人強烈的一致感、陌生感。品評整個畫面得到的意味就是,這群馬為自由、為富足、為和諧沉醉,而眼睛始終警醒著。安寧之中,似乎隱藏著深刻的憂郁;和諧之中,分明透露出隱約的不安。

    我不禁要審視那許多的眼睛,威風凜凜的虎目、望穿秋水的魚目和馬的警醒的眼睛,去窺探村莊的歷史深處。在如此恬淡的精神氣氛中,能有什么物事沖擊它自得自滿的心境;究竟又是經歷了怎樣的變故,讓村莊像槅扇條形板上那些豐腴的馬,悠閑自在卻警策動人,像那些斜撐,為何不安,為誰怒目,邪祟將來自哪里?

    當時,我脫口判斷道:下徐村的祖上一定是解甲歸田的將軍。很偶然的,不久后收到樂平文聯新編的《樂平歷代名人傳》,內中見得一位下徐人氏徐衡,為北宋時代的文進士、武狀元。徐衡任廣東路提點刑獄公事之職時,曾單槍匹馬深入賊巢,說服強賊俯首請降,立下了兵不血刃平盡十年匪患的卓著功勛,南宋高宗即位后,徐衡轉任康州防御使。其告老還鄉時,宋高宗親自題寫“仁者壽”三字賜給他,徐衡八十歲時皇上又下令在下徐村建了一幢“仁壽樓”。我知道,個人的經歷當然不足以影響一個村莊的審美情趣,但是,當這個人成為整個村莊、整個宗族的榮耀時,口碑相傳之間,他的思想、性情、志趣極可能潛移默化地溶解在宗族的血脈之中。

    下徐之行,決定了我后來的寫作方向。發現的喜悅引導著我長期行走在田野上??上?,無任何不良嗜好且性格開朗的主席卻英年早逝,難道墨汁里也有致癌物嗎?

    那本《樂平歷代名人傳》是楚玉主編的。楚玉乃筆名,本名周德坤,和我是大學校友,當年他因為出版長篇小說《飄蕩的塵?!贰杜c天鵝》,并得過省里的文學獎,而小有名氣。

    那個文學獎由作家企業家聯誼會參與主辦,當時記者作家、報紙雜志都愛跟企業家聯誼,最初企業家也是樂意接受甚至盼望聯誼的,與文學、新聞界關系良好的有桑海、紅星、新鋼、江鋼什么的,后來,企業一個個態度曖昧了。而風靡一時的所謂“聯誼”,的確給了日益尷尬的文學一些體面。

    跑樂平最勤的時候,我當著文學期刊的主編。為稻粱謀,朋友引我去樂平,認識了維尼綸廠的廠長,廠長果然熱愛文學,很愿意和期刊建立聯誼關系,看起來人家是真誠的。廠長說,最近國際化纖市場價格下降,估計很快就能上漲,到那時,支持辦刊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再說,廠里文學青年不少,這是企業文化建設的重要力量,支持辦刊也是扶持這支力量。

    然而,市場一直疲軟著,接下去,甚至連企業也疲軟了?;貞浘S尼綸廠,我不由地聯想到別處一家與期刊同名的工廠。同名,讓期刊和工廠一見鐘情一拍即合,就等著一個吉日良辰,那是精心挑選的時辰——新的生產線投產之后。

    并不是所有的投入都能產出效益。并不是所有的佳偶都能走進洞房。說好的聯姻(而不是聯誼)最終因為那家工廠被兼并而黃了。有樂平古戲臺聯句稱:“六禮未成頃刻洞房花燭?!边@大約是對某臺戲的劇情概括,期刊不會那么幸運。從此,我倒是信奉了另一聯句:“戲非真處皆為幻?!?/p>

    樂平鄉間遺存著蔚為大觀的古戲臺。憑著樂平文友搜集四鄉得來的戲臺楹聯和匾額,我曾寫過一篇文章。我說,那些文字里有傳統劇目,有現場氣氛,有戲劇理論,有評論風范,甚至指向處世哲學、為人境界。其后,好奇的我連續造訪樂平,不為蘿卜和狗肉,不為聯誼或聯姻,只為星羅棋布的戲臺。盡管每次都安排得緊鑼密鼓,所看到的古戲臺也只不過是個零頭;然而,即便那些零頭,也足以叫我眼花繚亂了。它們或寂寞地坐落在村邊,臺上的風云際會已定格為梁枋上的精美雕刻;或作為祠堂的一部分陪伴著族中長老,默默地品味著某日游譜慶典的繞梁余音;偶有幸運的,被村人張燈結彩打扮一新,許多的精彩盡在喜不自禁的夸耀之中。

    因為關注,便有樂平朋友不斷向我傳遞消息。從來沒有好消息。被外地覬覦著,被本村盤算著,被周邊糟踐著,有的古戲臺被整體拆遷賣往遠方。記得為此曾和時任市委書記很嗨地喝過一頓酒,我一定為他的保護意識和帶著酒氣的打算,就著樂平狗肉,與之干過幾個滿杯。當然,我很明白,人家能出場并能真喝,既不為我更不為古戲臺,為了做給別人看而已。喝白酒吃狗肉,我注定會上火,咽痛唇裂。唇上結痂的時候,又有消息傳來,那位書記進去了。不是去后臺卸妝,而是直接下場。民間傳說他和市長一向不和,市長先進去的。身在好戲的樂平,真該讀讀戲臺楹聯長長心智的,有道是“看不真莫吵請問前頭高見者,站得住便罷須留余地后來人”“眼界抬高不怕前頭遮住,腳跟站穩何懼后頭涌來”,看似勸導觀眾遵守戲場秩序,卻意味深長地指向處世哲學、為人境界,至于“言行要留好樣與兒孫,心術不可得罪于天地”之類的教訓則比比皆是。

    樂平戲臺還讓我想起另一個與之無關的人。鄱陽人。當過兵。個頭不高,氣魄蠻大,像是很有錢卻不知該往哪兒砸的大老板,所以,他才會冒冒失失地闖進文聯來。他是我此生遇到的某種唯一,主動揣著錢走進八一大道371號的唯一。他有紅色情結,準備擇址建設一座東方紅微縮景觀園,把韶山、井岡山、瑞金、遵義、延安等等革命圣地濃縮在某處山坡上。他來文聯的目的是想為文藝家采風活動冠名,從而為其醞釀中的“東方紅”揚名。冠名倒是好聽,毫無商業氣息,美其名曰:東方紅之旅。憑著那筆不多的資金,我們組織了多次采風活動。其實,當初我特別想把他往樂平引。樂平古戲臺雖多,卻散落在鄉野間,既不利于保護更不便利用,若能以微縮景觀的形式展示樂平的琳瑯滿目,依托瓷都景德鎮,建設一座微縮戲臺景區,想必既有意義也可能產生效益。他點頭稱是。他還扯起了自家與樂平的情感聯系,要往歷史遠處扯的話,樂平曾隸屬饒州或鄱陽,也算故鄉呢。

    不過,他終究還是傾心于“東方紅”。我應邀去參加了那座景觀園的開工儀式,園區在臨湖濱江的一片丘陵山岡上,草木稀疏,滿目蒼涼,倒是適合開展野戰游戲。儀式過后,與之聯系斷了,其間有“東方紅”不怎么順遂的傳言。風云激蕩的歲月,有幾個順遂的?那些聯誼的佳話,不也都一個個煙消云散了嗎?

    2019年元旦過后,我連續兩次去樂平,一為考察古戲臺之鄉,二為參加一個名頭不小的大會,全國文化遺產大會。樂平市開始重視以古戲臺為代表的地方文化,是因為當地的仿古建筑行業已形成相當規模,未來可期。大會期間,我見過幾位老總,原先都是修戲臺建戲臺的木匠,有老者,也有年輕的,如今他們在“江南菜鄉”(對我來說是蘿卜之鄉)樂平支撐起了這個新產業。我幡然頓悟:看來,真正能夠保護和傳承地方文化的,還是那處家園的主人,那方水土滋養的能人,而不是到此觀光的游人、貌似專家的閑人,譬如我等。

    忽然覺得從前是杞人憂天了。后來結交一友,得知其那時正掛職樂平,且經常往來于我下鄉路上,不禁唏噓:不大地方,邂逅容易,相識卻難。不然,該約伴喝酒吃肉,做個狗肉朋友的。

    劉華,現任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副主席、中國作協全委。1982年初畢業于江西大學中文系,分配在江西省文聯《星火》編輯部工作,1995年10月至2002年4月任《星火》主編,曾任江西省文聯主席、省作協主席。著有長篇小說《車頭爹 車廂娘》(入選新聞出版總署第三屆“三個一百”原創圖書出版工程)、《大地耳目》(系“十三五”國家重點出版物出版規劃項目)和長篇文化散文《靈魂的居所》等各類作品二十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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