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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選刊》2021年第1期|孫睿:戈多來了(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1年第1期 | 孫睿  2021年01月04日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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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胖子是2004年認識的。那年我準備考電影學院導演系的研究生,因為本科不是學這個的,算跨行,便報了那里的一個進修班,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能考上的辦法了。

    本是來學電影的,開學第一天,什么還沒學,先被老師問了一個問題:什么是電影?每人都要回答。不愧是電影學院的老師,問題這么高級。誰都可以回答,也很難回答。

    幾乎所有的回答,都在說自己怎么理解電影。只有一個人的回答,說的是電影對自己的重要?;卮鹫呤莻€胖子,胖得左右兩個座位都空著。他坐在第一排,說電影是自己愿意為其獻出此生的一件事情。說得極認真,還是廣東普通話,讓人沒有半點懷疑。

    老師說很好。然后語調一轉,又說,按道理,電影學院的教學,只負責傳授技術,不需要改造學生頭腦,但是他現在忍不住多說兩句,問胖子多大了,胖子說二十五,老師說二十年后,或許用不了,也許在你四十歲的時候就會明白,電影不應該是生活的全部。說這話的老師五十多歲,拍過不少戲,電影電視劇都有,也算個頗有名氣的導演,在上這節課之前,我們大部分人在網上看過介紹他拍戲坎坷經歷的文章。老師說他接觸過很多學生,希望我們不要成為《等待戈多》里的那兩個人,電影或許就是“戈多”,永遠不會來。老師還說,現在他拍戲,都是礙于朋友面子,不便拒絕,就當給朋友幫忙了。我們這些渴望拍點什么,但連劇組盒飯什么味兒都不知道的人不禁覺得這話說得有點兒飄;同時也沒有半點質疑的能力,或許事實就是這樣。

    以為胖子的信仰會因此動搖,至少回去琢磨琢磨這番話,沒想到胖子接過老師的話,說自己跟死神打過交道,除了電影,他根本不想做其他事情。又說得極認真。因為胖,說出的又是這種話,難免不讓人懷疑他有過什么嚴重病史,因此大家沒把他的話當成是那種為了博人眼球的輕佻話——比如有人會說電影是可以免費和女演員睡覺的工具——反而對他高看一眼。

    老師怕把課堂氣氛搞沉重,說自己作為過來人,也當了二十年老師,尊重所有人的選擇,如果有一天,我們這班的學生拍出電影,通知他,他一定去電影院看,等燈光亮起的時候,他會站起來為這位學生熱烈鼓掌。全班一片掌聲。四十五分鐘一節的課,下課鈴聲在這時恰到好處地響起。

    胖子也因此被我記住,除了他用廣普說的那些內容,也因為他的胖。真應該去周星馳電影里演點兒什么。下課后我特意多瞄了他幾眼,大眼睛,雙眼皮挺明顯,眉毛的線條也清晰,卻不能用“濃眉大眼”來形容,因為他的臉更大,使得原本不算小的眼睛呈現在上面后便不再突出,而且這個詞也往往適用在大高個兒身上,胖子并不高,于是更顯出他的胖,讓他成為一個一眼就能讓人記住的人。大一號的蠟筆小新。

    跟胖子熟起來,是因為在一起租房。胖子在電影學院后門租了個兩居室,他住其中一間,另一間住的是個IT男。IT男從中關村的公司跳槽到望京的公司,上下班變遠,決定退租,去望京那邊找房子,胖子就在班上問,誰愿意接手那間房子。我之前每天從位于朝陽區的家出發,坐車一個小時去電影學院上課,早出晚歸,又困又累,時值九月,還有三個月就考研了,我便租下。每天能省出路上的兩個小時,可以背點兒單詞,也可以多看一部片子??佳?,又跨專業,對我挑戰極大。英語四級我考了三次才勉強通過,考研英語相當于六級的難度,不多付出點兒,想考上,沒戲。這時候我手上有一筆錢,剛剛出版了一本長篇小說,比起那些超級暢銷書和賣不動的書,我這本賣得不好不壞,出版商給了我八萬塊錢。當時北京房價均價四五千,我沒想過去買房,剛大學畢業不久,想的都是意氣風發的事情,不太懂首付、貸款什么的,更是預料不到房價在未來十幾年里的增速。雖然出了書,我也不好意思以“作家”自居,覺得自己在各方面都沒做好準備,尤其心理上,也沒想繼續當一名“作家”,因為我覺得自己并不擅長寫東西,學的是工科專業但并不喜歡所學的,所以要考導演系,方便轉行,將來接點兒廣告宣傳片之類的活兒,養家糊口。我第一時間和IT男做了交接,他拉著行李搬走,我帶著考研書和電影光盤入住。

    電影學院的課不是全天都有,有時候就上午半天,但晚上學校禮堂還要放電影,很多同學住得遠,不愿多往返一趟,下午沒地方去,就去我和胖子那里消磨時間。那時候我們都沒有睡午覺的習慣,精力充沛,不知疲倦。胖子哪怕看上去很胖很容易累,也從沒困過。度過下午的方式通常是找幾張DVD,眾人圍在房東那臺老式電視機前,拉上窗簾,遮住午后的陽光,在屋里一悶就是一下午。直到晚上禮堂的電影快開始前,才匆匆下樓吃口東西。和本科時所不同的是,這段時期,我們沒看過一部毛片兒,而本科時聚眾在宿舍里看的,多是毛片兒。

    一周后我和胖子已經很熟了。晚上看完禮堂的電影,尤其是看到一部好電影后,我倆會去學校后門的小飯館吃點東西,主要也是為了喝點兒。胖子血壓微高,更喜歡微醺,喝到沒有界限的時候,我就問了他所說的死神是怎么回事兒。

    胖子是廣東人,家在一個不大的沿海地級市,本科在上海一所醫學院上的。大五的時候,班里一個高干子弟要來北京的醫院實習,順便完成畢業論文,課題也是這家醫院正進行的研究,需要個伴兒,便找到胖子,因為胖子專業好。說白了,就是指著胖子去完成課題論文,高干子弟到時候掛個名兒。胖子很清楚自己的作用,為了能來看看北京,他同意了。那時候胖子已經喜歡上電影,他知道北京有電影制片廠,有電影學院,這些地方在他腦子里,就是夢工廠。胖子就這樣第一次到了北京。醫院安排了宿舍,雙人間,他和高干子弟一屋,后者到北京露了一面后就消失了,直到畢業答辯前才出現。胖子在北京的這一年,應付完醫院里的事兒,就來電影學院蹭課。每周末電影學院都有為在職人員開設的進修班,進修班收費不菲,為杜絕蹭課現象,每次都清點人數,胖子被趕出來多次。后來摸清規律,過了八點半再進去就安全了,通常進修班的輔導員會在八點二十巡視,趕走不是本班的人員,胖子守在樓道,見檢查的老師走了,便溜進教室,在后排找個角落,掏出筆記本,在這里度過一天。在蹭課的時光中,胖子跟電影加深了感情。

    胖子說他是在大二開始喜歡上電影的,那時候同學都開始談戀愛,他太胖了,無人可談,就自己去學校的機房看電影,越看陷得越深,不可自拔。好電影就像一個恰到好處的姑娘,撩撥著他的心,讓他無論夜晚幾點走出機房,都熱血沸騰,回味深長。機房帶光驅的電腦數量有限,他未必能趕上,就去二手市場淘了個超強糾錯的影碟機。那還是VCD時代,宿舍樓線路老化,管理員不讓用除電腦和電扇以外的電器,他就把影碟機藏在被窩里,避開一次次檢查。胖子看片的速度每周在三部左右,一年能看一百五十部,大五畢業的時候,閱片量已經超過五百部。在互聯網剛剛盛行的年代,已經算個發燒級影迷了。

    胖子在北京的實習表現不錯,醫院新院區落成在即,診室多了,需要更多大夫,問他想不想來北京,解決戶口。他問那個高干子弟同學,這事兒靠不靠譜,對方說靠譜,這個名額本來想給高干子弟同學留著的,人家有了更好的出路,就讓給胖子。就這樣,胖子跟醫院簽了三方協議,試用期一年,期滿后落戶北京,成為該院正式醫生。好事成雙,畢業之際,胖子所在學校跟同濟合并,于是他拿著同濟的畢業證,來北京報到,做醫生的同時,繼續做一名電影發燒友。

    那時候DVD機剛問世,胖子拿到第一個月工資便買了一臺,他對看電影的要求也越來越高。畫質清晰了,無異跟姑娘的戀愛又近了一步,在這方面的投入,和給姑娘買化妝品性質相當,都為了更賞心悅目??粗粗?,胖子知道了一部電影的創作者,是導演。他也想創造自己的電影,來電影學院后門買盤的時候——當年這里有一家聞名于世界電影圈的DVD零售店,吸引了全國熱愛電影的文藝青年,國際大導演來北京做文化交流都不忘來這看看,能看到自己的電影被盜版,便會滿足地離開北京,后來店被查封了——趕上該??佳袌竺?,他交了報名費,給志愿表里填上導演系,決定考一把,就當玩一場注定失敗的冒險游戲。

    胖子的文化課基礎不錯,英文不用怎么復習,政治突擊背了一下,專業課買了幾本書,翻了翻之前的蹭課筆記,然后就去考試了。第一場考英語,路上堵車,晚了五分鐘才進考場。兩天四場考下來,胖子說考得挺爽的,特別是專業課,答題過程就像拉著女生的手,讓他心跳加速。我們問他拉過幾個女生的手,胖子說就一個,1999年國慶,電視臺轉播大學跳集體舞,他也參加了,右手站的是女生,別的系的,除了交流動作要領,兩人沒有過其他交流。

    春節過后,考研出分,同時公布藝術類專業提檔線,胖子竟然上線了。按電影學院的考試流程,下一步就是復試,除了面試和導師聊天,還要拍個一分鐘以內的短片。胖子用數月的工資買了一臺DV,開始練習。

    未等來復試,“非典”爆發。四月底,小湯山醫院急需各科室醫護人員,胖子作為年輕醫生被抽調去,安排在CT室,他本科讀的是醫學影像。這年電影學院研究生復試取消了原定的現場面試形式,改為電話溝通。胖子在報名表上留了兩個電話,一個是醫院為他提供的宿舍座機,一個是自己的手機。電影學院研究生部撥打了這兩個電話,均未聯系到胖子。兩個月前,胖子回老家過春節,手機在春運大潮中不知道是掉了還是被人掏走,他重新換了張手機卡,號也變了?!胺堑洹北l得太突然,他沒想到自己會被匆匆拉去位于昌平的“非典”專治醫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出來,那陣子人心惶惶,他連自己能不能安全返回都不知道,也就沒關注復試的事兒。宿舍的同事也跟他一起坐上支援小湯山醫院的大巴車,電影學院打到宿舍的電話在屢次無人接聽后,便不再響起。根據聯系上的考生在電話中的表現,錄取名單公布在學校網站上。

    最終“非典”被戰勝。胖子離開小湯山醫院的時候,正值夏至,回到宿舍,上網看到了發布于一個月前的新一年電影學院導演系研究生的錄取名單。他未參加復試,名單里自然沒有他。胖子猶豫要不要給導演系打個電話,講明情況,想了想,還是沒打。這屆導演系招收的是紀錄片方向,他更喜歡故事片,將來要拍的是故事片,這次沒被錄取正好為下次報考故事片留出后路,沒讓他糾結去做上還是不上的選擇——上,委屈自己;不上,不給導演系面子。

    進入七月,北京天氣到了一年中最讓人不舒服的日子,戶外像一個偌大的桑拿房,置身其中一動不動都會一身汗。胖子所在的醫院有中央空調,宿舍也裝了,這份工作不僅能讓胖子舒適體面地度過夏天,也能讓胖子從此順利扎根北京。從小湯山回來后,組織決定獎勵這批外派人員,漲一級工資,升職稱時也會重點考慮這段工作的貢獻。胖子正好一年試用期滿,通過了考核,醫院提供給他一份六年的工作合同,隨后戶口也可以從本科所在的學校調來,但他拒絕了這些。他覺得六年后自己都過三十了,再去實現電影夢已經來不及,應該在學習能力和創造力最佳的二十幾歲完成這件事兒,然后三十歲著手準備處女作,三十一歲完成拍攝,三十二歲電影上映,并開始準備第二部影片。于是,他辭職了。

    …… 

    孫睿,男,1980年生,祖籍北京,北京電影學院導演系研究生畢業。作品見于《收獲》《當代》《人民文學》《青年文學》《北京文學》《天涯》《作家》等雜志,參與編劇電影《一步之遙》、電視劇《我是你兒子》,導演電影《草樣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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