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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文學》2020年第12期|王清海:差評師(節選)
    來源:《天津文學》2020年第12期 | 王清海  2020年12月30日07:24

    1

    老王站在石榴園前等著楊花。公園里的石榴樹,不結果,花朵密麻麻紅通通的,映得老王白發下的臉,紅潤如少年時光。

    楊花是老王的高中同學。他那時候很喜歡她。后來他們各自考上了大學,又各自遇上了合適的對象結了婚,天南海北間,斷斷續續還聯系著。他退休后的第十年,老伴突發心臟病,告別的話都沒有說一句就離開了他。有老同學來吊唁,說楊花的小兒子也在西安上班,她從浙江來這里給他帶孩子。

    老田呢?

    退休的第二年就拴住了,一直睡床上,當然也跟著楊花住小兒子這里了。

    告訴他消息的是老劉,高中時候就是他的好朋友,經常拿楊花的事情和他開玩笑。老王說他是嫉妒說他也對楊花放不下,卻還是擋不住老劉拿這事和他逗笑。老劉是從鄭州來吊唁的,坐高鐵,早上打了電話說要來,沒到中午就出現在靈堂。他告訴老王楊花下午來,這讓老王當時就流下淚來,望著睡在白花黃花中老伴的遺體,踉蹌著出去迎接。

    下午他們三個見了面算了算,該來吊唁的,有的是永遠不能來了,有的是來不了。就他們三個了,也不用等誰了。敘完舊,老劉就要回鄭州,老王的兒子拉著他的手,在賓館里開了房,留他住下,他堅持要走。老王的兒子就用老劉的微信和老劉的兒子通了電話,是老王兒子一個久拖辦不了的事情,聽到老劉的兒子在那邊爽快答應了。老王也放了心。

    你兒子比你還會交際應酬。楊花來到石榴園后,說了句今天天氣很好,就和老王聊到了他的兒子。老王說,是啊,朋友多,每次到家里,跟他說一句囫圇話,中間得插進去好幾個電話,比電視劇插播廣告都頻繁。楊花說,你可以看網絡劇啊,買會員,跳廣告。老王說,那就沒有等待了,忙匆匆地看完一個劇,也是沒意思。楊花說,反正都是看個結局,好人永遠死不了,壞人永遠活不成,結局都差不多的大團圓,沒意思??墒遣豢措娨暟?,又更沒意思。老王說,我也是,天天就我一個人在家,不看電視,都不知道干啥了。

    兩個人說著,往石榴園的深處走去,老王的腳步一直在前面,他特意穿了一雙新皮鞋,走起來覺得沉,但是锃亮,看著腳都覺得精神。石榴園里有很多落花,鮮紅色的和暗紅色的在地上鋪了一層。他聞到了楊花身上的香水味道,他說不出來是什么味道,聞了覺得很舒服。他想去拉楊花的手,楊花的手縮了縮,他就只能將手背在背后,和她在石榴園里轉了三圈,空氣里的沉默讓他如鯁在喉。

    你的衣服很漂亮。他說。

    大孫子在網上買的。楊花聽到夸獎也很高興,臉上也如同石榴花紅艷。她還開心地擺了一個形如貴婦的“POSE”。青色的衣服里伸出涂彩色指甲的手指,老王看見她的手,雖然粗糙枯皺了,還像當年一樣的白。

    有點古風,我喜歡。她說。

    你孩子們挺孝順的。

    是我大兒子家的孩子,我一小帶大的,和我最親。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在杭州開了一個網店,做電商,以前生意挺好,最近總說自己落伍了跟不上別人的拍子,生意極差,老王,你學計算機的,這個你最懂了,哪天去指導一下他們。

    我懂網絡,不懂在網上賣東西。老王說。

    我們都老了,不懂也正常。楊花說,然后將眼睛轉向公園別處,目光所及處,是一片慣常見的雜樹。老王還想說些什么,見她目光再不肯回來,就慢慢走出石榴園,和她說了聲再見。

    老王在西安生活了幾十年,覺得自己是這里的主人,楊花遠道來了,自己總要上門去看看病床上的老田才對。帶些什么禮物呢?楊花年輕時候喜歡漂亮衣服,送什么都沒有送衣服能讓她高興。他從大雁塔轉到鐘鼓樓,看見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幾次想買,覺得自己買了送去不合適。于是就失眠了。

    他以前有過失眠的毛病,按一個老中醫說的法子,用合歡花泡水喝,竟然治愈了。這些年身體一直還算結實,跟睡得香是分不開的。這次失眠來得很兇,他望著空蕩蕩的屋子,聽著萬物在深夜里喧騰,竟然沒有老伴的模樣,想來想去,都是和楊花上高中時的樣子。他那時候就想送她禮物的,一直沒送成。等她結婚了,他遞了份子錢,她的孩子結婚了生孩子了,他一個不落地都封了紅包??蓮臎]有單獨地送她一個禮物。

    這事成了他一個心病。連著幾個晚上睡不好覺,他的血壓就上來了,高得天昏地暗頭暈腳顫。孩子也不在家,他怕自己就這樣忽然死掉了,不知道隔多少天才會被人發現,發現的時候,自己是不是已經爛掉。一輩子辛苦掙的錢,一輩子隱忍換來的體面,在一堆臭肉面前,還是一樣會被人指指點點。

    他給兒子打了電話,問他最近能不能回來,兒子問他有什么事,他說沒事。兒子就說最近一定回來,叫他一個人在家要多注意身體。兒子小的時候白白胖胖很可愛,孫子小的時候也是這樣。他有的時候回憶起往事,分不清是兒子還是孫子,再細想,還是分不清。曾經一度很苦惱,再后來也習慣了,因為那些片段越來越模糊了。兒子媳婦在外面做生意不?;貋?,孫子在北京念大學,寒暑假回來住幾天,跟自己說不了幾句話。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老王想了想,自己也該做些什么事情了。在肉體腐朽之前,總要做些能讓精神得到安慰的事情。他開始在網上學習網購,還真是不復雜,他在網上選了一件紫紅色的旗袍,他覺得這衣服很有氣質,莊重典雅,他填上了楊花的地址。付完款后,覺得心里一陣輕松,當天晚上就熟睡了。

    2

    老王在網上搜索商品,聽說過沒見過的,聽都沒聽說過的,當然也有在身邊就可以買到的,他一頁頁翻看著,就像是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就是不知道從一個陌生的地方買下來后,這些網上的圖片,能不能成為真實的商品來到買家的手中。

    他正擔心著,旗袍的商家聯系上了他,問他為什么要拒收?

    我幫別人買的,可能她感到意外吧。

    那要幫您退回嗎?或者您幫忙解釋一下。

    老王就給楊花打了電話,楊花先是吃驚,然后笑得前仰后合,說老王真是越老越會玩了。她的“玩”字說得很隨意,卻讓老王心里如波濤翻涌。楊花收下了旗袍,說這幾天保姆一直有事,她得在家照顧老田,等幾天能走開了約老王喝茶聽戲,把錢給他。

    老王想說不要,又怕失了見面的機會,就爽快答應了。然后在電腦上確認了收貨,收貨后跳出一個頁面,可以給賣家評價。好評,當然要好評了。

    楊花的話像是給老王吃了返老還童的仙丹,他走路的腳步都開始輕了。他開始琢磨著再送楊花一個禮物,在哪買呢?還是在網上吧。他在網上看到了指甲油,突然心生激動,他覺得她的兒子孫子,絕不會想到送這個給楊花,只有他知道,楊花是喜歡這個的,老了仍然很喜歡。他毫不猶豫地買了一個套裝,這次的地址留的是自己的,他要親手送給她。

    指甲油很快到貨了,快遞是在小區大門口拿到的,門口不斷有人進出,每個人都在各忙各的,老王總擔心別人看到自己買了什么,簽收后故作鎮靜地慢走幾分鐘后,立刻快步回到房內,以至于心臟咚咚跳了很久,他有些驚慌,吃了顆速效救心丸才敢拆開。

    盒子里灑了幾瓶,各種顏色在里面縱橫流淌。

    老王心頭一陣大怒,卻又找不到解決的辦法。畢竟東西已經在自己家了,別人要說是自己弄灑的怎么辦,找誰說理去?他就確認了收貨,選了黑花,差評,然后寫道,坑人啊,花了錢,買了一盒亂七八糟的垃圾,還得出去扔掉。

    他是上午給的差評,下午就收到了一個電話,一個很甜美的女聲,說是店鋪的小二,問他買的指甲油是不是路上灑了?他說,是的。小二咯咯笑了起來,如銀鈴一樣。她說,大哥,灑了我們包賠啊,用不著給我們差評吧。

    我不是大哥,是大爺。老王說。

    您怎么能這樣講話呢?雖然貨灑了,也不至于要罵人啊。

    確實是大爺。老王說,我今年都七十多了。

    哦,那您是給自己的孫女買的吧,真是個好爺爺。您把差評刪掉吧,我給您補發,然后再送您五元紅包怎么樣。

    我不會啊。

    不會我教您。您也知道的,差評對一個店鋪的信譽很重要,我們是靠這個店鋪吃飯的,您總不能讓我們餓肚子吧。再說,我們補發后,您也沒有損失掉什么,不能再給我們差評吧?

    她的聲音很溫柔,讓老王覺得很親切。他答應了她,然后加了微信,發了視頻通話,讓老王拿手機對著電腦屏幕。老王按她說的,一步步進入評價頁面,將差評改成了好評。完成這些操作后,小姑娘說,我發五元錢紅包給您,貨倉庫已經補發,如果收到貨有什么問題,及時聯系我。老王說,用不到紅包的,我這把年紀了,我不差那些錢,你們的服務很好,給好評是應該的。小姑娘甜甜地說,謝謝爺爺。就掛斷了視頻。

    老王看了看時間,十分二十秒,一個陌生漂亮的小姑娘,能陪自己聊這么久,老王覺得很開心,覺得自己年輕了很多。

    他想和別人分享這件事情,講給兒子孫子,他們一定是搖頭,他們總以為自己打電話就是有事情,有事情就會給他們添麻煩。他當然不想給他們添麻煩。講給老劉聽,那么遠,老劉的耳朵還有點背,這么復雜的事情,得扯著嗓子給他說多久啊。

    他想講給楊花聽,還是當面講吧,楊花一直沒有約他。他就焦急等著,等到指甲油補發的又到了,他又在網上買了雙鞋,還給自己買了塊腕表,這些都到了,楊花還是沒有約他。他忍不住給她打了電話,問她什么時候去喝茶聽戲。楊花好像才想起來的樣子,說真是不好意思,我衣服錢還沒有給你呢。

    老王說,不是錢。

    楊花說,我從微信轉賬給你吧,我提前回浙江了。

    那也不說一聲,好去送送你。

    忘記了,真的忘記了。

    老王掛斷了電話,楊花從微信上轉了兩千元錢給他。因為他不肯說旗袍多少錢,楊花就認為需要這么多,確實也就這么多。他沒有點收賬,第二天錢自動退回了楊花的賬戶,她仿佛不知道一樣,再也沒有了消息。

    老王就每天早上去公園散步,上午去公園散步,下午去公園散步,晚上吃過飯后繼續去公園散步。他在公園里晃來晃去,看這樣那樣的花開,聽這樣那樣的人說話,只有他自己,跟誰仿佛都很熟,跟誰又都不認識。

    一天收拾衛生的時候,發現了那盒指甲油,想著沒有什么用,就直接照著快遞單上發貨的地址就給賣家退了回去。他沒有申請退款,也沒有給賣家留言,他也不知道賣家能不能收到,他總之不想要這個指甲油了。

    幾天后,他收到了一個電話,還是指甲油店鋪的小二,這次換了個男的,柔聲問他為什么要退貨,是不是哪里不滿意,要怎么把錢退給他。他說就是不想要了,也不要退款了,東西也不貴,不夠來回折騰的運費。小伙子直接喊他爺爺,想必是聽那個小姑娘說的。他說,沒什么,是我給你們找麻煩了。他跟小伙子又隨便聊了幾句,問了一下他們的生意怎么樣,平時忙嗎,家里哪里的,父母身體怎么樣等等。小伙子很謹慎也很耐心地回答了,到老王掛斷電話的時候,看了看時間,他跟小伙子聊了三十七分十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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