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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火》2020年第5期|黃璨:殺牛隊
    來源:《星火》2020年第5期 | 黃璨  2020年09月09日07:47

    “殺牛隊”這個名稱是他們其中一個想了片刻,正了正臉上的表情,眼盯著我很認真地說出來的。我還在猶豫該不該信他這句話,旁邊那個猴樣干瘦、胡子兩端卷曲上翹、很有些阿凡提式喜劇特點的男人早已轉過臉去收拾不住地笑,“哈哈哈,殺牛隊,哈哈哈……”他們的同伙也跟著笑,那些震蕩在屋子里的肆無忌憚的笑聲,使得原本不大的小鎮飯館脹鼓鼓的快要爆開。而實際上,當他們突然像一陣猛風灌入飯館之后,每個小圓凳周圍乃至更遠的空間早已被他們拉開雙腿各是各地拓展疆域占滿了,旁側幾個空座顯得局促,仿佛連個小物件都安插不下。

    飯館的兩個主人卻安靜。老年男人默不作聲一碗接一碗地為那幾個“殺牛隊”成員端上飯,動作遲緩但很鎮定。年輕女人在里側半隔的廚間低了頭炒菜,并不時地抬頭朝外看一眼。待飯碗端至那翹胡子男人處,那男人立刻從胡子里冒出幾句很有些不堪的玩笑,關于那老年男人和年輕女人,惹得他的同伙又一陣大笑。但老年男人依舊無聲,微笑著返回了后堂??吹贸?,“殺牛隊”幾個成員是這家飯館的老主顧。

    見我問得仔細,稱“殺牛隊”那人這才斂起他的戲謔表情,開始認真解答起我的疑惑和好奇。旁邊那翹胡子男人一邊聽一邊繼續地插科打諢,總也不能安靜。最為年輕、青澀氣尚未從臉上褪去的那個青年靜靜地、滿懷好奇地盯著我,大概正在揣測我的意圖。而那年齡最大、后來稱自己六十多歲的老年男子坐姿最端正,帽檐下一張方闊敦實的臉,被兩鬢竄出的白發染了很多滄桑;端碗的一雙手背部青筋暴起,結實得像兩個石墩子。最靠里坐著的那個清瘦男人,則紙片一樣,自始至終無任何表情。

    所謂“殺牛隊”正是這五個人。

    “就是屠夫啊,”我的同伴低著聲音說。事實上,當那幾個人剛剛涌入飯館,他便嗅到了他們身上挾裹著的血腥味道,而我竟渾然不覺。我開始琢磨“屠夫”這個詞,除了曾在小學課本里遇到過它,其后的歲月并無更多機會讓我深入地了解。稱“殺牛隊”那人一定也想到了這個詞,為避免其間太多的粗野成分,他巧妙地將它替換為“殺牛隊”。挺好,“殺牛隊”,既充分表明了他們的職業屬性,又顯得文氣。如同他后來形容那個年長的兩鬢斑白的同伙,“健壯得像一頭公?!?,亦同樣有一種意料之外的文學意味。

    具體問了他們一些什么問題,此刻竟全都忘了。五個男人蕩動在飯館里的帶有侵略性的生猛氣息讓我的內心過于緊張,生怕某個不合時宜的問題不小心觸犯到他們,他們只需伸出兩根手指就會把我捏得粉碎。等他們將要吃完,我深吸了一口氣,強作鎮定地說,我們去看你們殺牛吧。不曾想翹胡子男人又一次大笑,“哈哈哈,可以啊,看我們殺完,你們每人再買一些牛肉回去,哈哈哈?!?/p>

    一時竟不知怎么回答,卻見稱“殺牛隊”那人白了他一眼,轉過頭對我們說:“別聽他胡說,等我們吃完飯一起去看?!?/p>

    五個“殺牛隊”成員走出了飯館,小鎮寬闊的馬路立時像旋起了一陣風。翹胡子男人走在最前面,他個子高,腿長,走起路來像一根扭曲的粗樹枝被風吹得左搖右晃,迷彩服式樣的衣褲沾著很多深或淺的紅色污漬,顯然是殺牛時新濺上去以及之前未能洗干凈的血跡。稱“殺牛隊”的那人個子矮,略微地胖,一步踏一步沉穩地走在翹胡子男人身后,姿態顯得格外矯健。最年長的那個,石墩子一樣的雙手在他厚實的身體兩側有力地擺動著,腳底一雙白色球鞋同樣布滿了新舊駁雜的血漬。略顯青澀的青年仍一副安靜模樣,一邊往前走,一邊繼續側著頭看我們。那自始至終沒什么表情的清瘦男子,則像正午陽光下越來越小的一個影子,雖一路跟著,卻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他們跨入了沿街一家肉店的側門。左拐進去一個矩形小院,往深處的柵欄內見將近二十多頭大小差不多的牛。許是后面一堵墻的緣故,那二十多頭牛并列一排很整齊地擠在柵欄的后端,眼睛一溜兒黑烏烏地盯著我們,卻沒有一頭牛表現出我所預想的騷動不安。在它們前方,正對著柵欄門的平地上,一個很深的圓坑內淤滿了污血,表層已經凝固,像糊了一層紅色的漿。

    后來我們回憶那個場面,一個朋友說起他曾見過的另一個殺猴場面:知道將要被殺,眾猴會把其中年老、年幼或是生病的猴子用力推向持刀人,為著想要保全自己。我們一個個驚駭,以為聰穎如猴,竟可以做到如此地狡詐和險惡,可見動物間的優勝劣汰實在是可怕。相較而言,這柵欄內的牛便老實和愚笨多了,對將臨的危險竟恍若無感。然而也不好說,那猴是野生的猴,有它們的物競天擇。而這些家養的牛,則生來就是為著殺了吃肉,也許它們只是順命也未可知。若不然,剛“殺牛隊”那幾人一身血跡洶洶涌涌地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滿街的行人也不會那樣的熟視無睹,大概他們早已經是習慣了。

    殺牛便這樣開始了。

    喜歡開玩笑的翹胡子男人顯然是“殺牛隊”里最有經驗的,因為套牛這項最需技巧的工作自然而然地由他來承擔。一根十幾米長的粗繩,頂端熟練地挽起一個活套環,繩的另一端穿過血坑旁深栽于地的粗鐵環,繞一圈(后續拉繩時可以借此固力),之后又伸出去,套牛的前期工作便做好了。

    被“殺牛隊”嬉笑選中的,是一頭全身黑毛的牛,據翹胡子男人估計,至少可以殺兩百多斤肉。但那黑牛不知情,見翹胡子男人拿繩套甩向它,只輕輕地往旁側躲了躲,繼而隨其他的牛一起擁擠著往后退。整個欄內未見任何的混亂,其他牛僅是隨黑牛的晃動左右調整著步子。更讓我不解的是,那二十多頭牛一個個那么大的體量,除它們往后退時步子難免有些凌亂,竟不見有誰發出哪怕一絲表達恐懼的聲音,它們的目光如往常般平靜。

    稱“殺牛隊”的那人說:“不到被殺那一刻,牛不會意識到身處的危險,它們后退也不過是隨便地躲一躲?!?/p>

    我想我應該相信他的話,他比我了解牛,理論認知更應該符合真相。但之前每一頭牛的宰殺,都是在毫無遮蔽的情況下對著欄內這些牛當面進行的。也就是說,這二十多頭牛曾眼睜睜地看著它們的同類被欄外這幾個人嬉笑著拉出門外然后宰殺,那冒著熱氣的鮮血亦曾汩汩地流入柵欄門口的圓坑內,難道那個時候它們也毫無感知嗎?

    “有感知的。牛是很有靈性的一種動物,被殺前會不停地流淚?!币粋€同伴肯定地說。但我后來查資料,發現有生物學家辯駁:牛的流淚其實和鱷魚眼淚一樣,是為著用淚腺來排除體內多余的鹽分,與情感無關。對此,我是個外行,無法判定。只吃驚于眼前這一真實場景,那被套的牛的眼中并未見得一滴眼淚,包括旁邊任何一頭牛的眼中也都沒有眼淚。它們與此刻以旁觀者身份出現的我一樣,表情木然。

    唯有那黑牛多些警覺,左閃右躲好幾次都從翹胡子男人甩出去的繩套下逃脫了。旁邊那些牛,則好長時間了仍一長排擠在那里,未曾發出任何的叫聲。甚至,當翹胡子男人因用力過猛,將繩套甩向了其他牛,它們連最基本的躲避都顯得那樣漫不經心,幾近于冷漠。

    無法斷定那些牛究竟是無知,還是有知卻只能作無知,它們的漫不經心乃至冷漠給了我深深的恐懼。我想這絕不是一個群體的自愿自發,而是一種慣性,一種由最初的不接受到不得不接受,到耐受,到最終自然而然的承受。

    無奈,卻無可抗拒。

    黑牛還是被繩索套住了。直到包括翹胡子男人在內的四個“殺牛隊”成員扯緊了繩使勁往柵欄外拉它時,它才似乎意識到真正的危險。也或者,在被套的那一瞬間,它記起了之前同類被宰殺的場景。它開始卯足了勁往后退,把套在脖子上的那根粗繩拉得筆直,眼睛因用力而狠狠地鼓出來,恐懼像眼眶深處向外撒開的一張網,還有無助,以及深深的絕望。即便如此,它仍是不出一聲,只半張著嘴不停地喘粗氣。待快要被繩子拉出欄外時,只見它猛一側頭,將牛角緊緊地抵在柵欄的門框上,同時前蹄用力蹬緊地面,后蹄掙扎著一步一步往后退,像一個拼了命都想取得頭籌的拔河隊員。

    彼時,除了最年長的那人似乎漠不關心地在一邊旁觀外,“殺牛隊”其他四個成員都上了手,依次攀緊在粗繩上掙得氣喘吁吁。實在那黑牛的力氣太大了,四個成員好不容易往后拉了幾步,又被它一下子拉了回去。短短不到幾米的距離,在他們之間忽而進忽而退,像敵我雙方一場激烈的地盤爭奪戰。

    又何嘗不是一場戰斗呢? 于牛,那是命懸一線的距離和空間;于殺牛的人,殺一頭??蓮墓椭魇掷飺Q得百元酬勞。生死的距離,即是這幾米之間的驚心動魄。

    最終,在翹胡子男人的一聲喝令下,那黑牛由四個人繃足勁齊力拉出了欄外。套在牛脖子近端的繩被他們拉至地上那個粗鐵環上結結實實地繞了很多圈,牛頭被牢牢地固定在了鐵環的旁邊。這頭被制服的牛再也無法掙脫了,也再也沒有了任何掙扎的空間。甚至,當翹胡子男人用雙手熟練地將牛頭扳向一側,只輕輕地推了一下牛的身體,它便順勢倒在了地上。整個過程,除因用力而喘著粗氣,那頭牛自始至終都沒發出任何的聲音。

    我無端想起網上關于牛的一句陳述:牛能幫助人類進行農業生產—它原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

    “可這樣高寒地區,氣候這么惡劣,藏民若不吃牛肉,拿什么來補充身體所需的高能量呢?”同伴沉著聲問。

    我無言。

    很快,院子里響起了磨刀聲,“嚓嚓……嚓嚓……”,耳朵邊劃來劃去,刺得人心跳?!皻⑴j牎睅讉€成員已經著手殺牛前的準備了。

    還是那安靜又青澀的青年,一邊磨刀,一邊拿眼睛瞟向我。

    —他在看我的反應。

    我表現得毫無反應。我看著那稱“殺牛隊”的人持刀走近了側身躺在地上的牛;看著他將牛頭往旁邊拽了拽,讓牛脖子對準地上那淤滿污血的圓坑,用繩的另一端捆住了牛嘴。他說這樣不是為了怕牛叫,因為牛在這種情況下根本就不叫,他只是控制牛嘴乃至整個牛頭不要亂動,以便隨后殺起來順暢。就在他這樣說著的時候,那把鋒利的刀已經他的手深深地捅入了牛脖子。只聽得牛輕輕地哼了一聲,像大勢已去的最后一聲嘆息,身體因疼痛而劇烈地抽搐著,四蹄在空中亂蹬,但很快就被旁邊的兩個人按住了。隨后,那把刀又從牛脖子里抽了出來,帶著血,開始像劃紙片一樣,一下一下切割起牛的喉嚨。粉色的肉從長滿黑毛的牛皮里翻出來,白色的骨露出來,紅色的血汩汩地像河水一樣流入那個圓坑內,圓坑已經盛不下。很快,牛的脖子便被割斷了,只剩下一層皮毛淺淺地粘連著,身體卻仍在不停地抽搐,好多次幾乎要騰起,又被旁邊的人按了下去。如此持續了十多分鐘。終于,牛一下一下緩慢眨著的眼睛停留在了圓睜著的那一刻,身體像水一樣匍向地面,再也沒了任何動靜。

    空氣仿佛凝固了。天藍得刺眼。院外不知什么人在笑,蕩蕩的。

    有風吹過。

    稱“殺牛隊”那人站起身,長舒了一口氣。見那牛眼睛還睜著,他抬起腳尖輕輕跐了跐牛的上下眼瞼,想讓它閉合。不料他的腳剛一抬起,那眼睛頓時又睜開了,眼珠在眼窩處鼓起,像一顆堅硬的鐵珠子。

    那人沒再做什么。他走向了一邊。

    我定定地站在癱死的牛的旁邊。

    直到后來,當我回想起當時那一幕,仍吃驚于自己的鎮定。我不是膽大之人,遇到毛蟲掉在頭上會大喊大叫,腳邊出現蜘蛛潮蟲之類更會驚跳著繞開。我相信人世間的因果報應,當你在此一世傷害,必會在另一世償還。我亦篤信,世間萬物生而平等,只有傾心相守才能安穩。然而,面對這樣的殺牛場面,且第一次歷經,我竟表現出從未有過的漠然和冷淡,連自己都不明白。

    這是多么地令人沮喪??!我總以為生活過于簡單,想讓它變得復雜,卻發現當復雜來襲時,它竟成了一種難解的不得不面對,包括由此而生的那些掙扎、猶疑、恐懼、痛苦、信任、背叛,生或者死,喜或者哀……

    “殺牛隊”的工作卻仍在繼續。

    接下來,剝牛皮的工序在“殺牛隊”幾個成員手下變得輕松多了。

    翹胡子男人又開始了他的饒舌玩笑,套牛那一刻緊張的氣氛已被他引發的一陣陣笑聲沖得了無痕跡。剛才在一旁漠不關心的最年長的“殺牛隊”成員,這才知道他原是在積攢力氣,為著幾個人剝牛皮時他要掄起大錘砰砰砰地將皮與肉捶得分離開來,如此既不會破壞肉的完整性,牛皮內里也掛不到一絲鮮肉,涇渭分明。再看他掄錘的姿勢,果真像稱“殺牛隊”那人所說,“健壯得像一頭公?!?。

    見我呆立不動,稱“殺牛隊”那人笑著問:“嚇壞了吧,以后不敢吃牛肉了吧?”我說不出話,只木然地看著他。他繼而往旁側的一個小屋里走,說讓你看個好東西。

    不多時,等他從那個屋子出來,手中已揚起一個東西在我面前晃。我湊近了看,倏然驚出一身冷汗。那是一個成型的牛的胚胎,陰干的淺黃色薄皮下透出粉紅色的胎肉,像醫院B超顯示屏上蜷縮著的人的胚胎。也即是說,在這里被宰殺的,還有一些是懷孕的母牛,因年老體衰別無他用,便殺了來賣錢。這樣的母牛肉多膘厚,比別的牛賣的錢多。它們體內的那些小牛胚胎,則專門賣給一些嗜好之人,據說對人身體是大補。

    同伴進到那屋探了一圈。見我也要進去,在門口攔住,說,你別進去了,里面半屋子那樣的胚胎。

    半屋子的胚胎!半屋子……

    “每當夜深人靜時,那只貓頭鷹在樹上哇哇叫的時候,他們就來了。他們渾身是血,哇哇號哭著,跟那些缺腿少爪的青蛙混在一起。他們的哭聲與青蛙的叫聲也混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莫言在他的《蛙》中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我們走吧?!蓖檎f。

    “嗯,走吧?!蔽矣行┲尾蛔?,身子晃。同伴扶住了我。

    臨出門,我回頭看了一眼那青澀的、一直在觀察著我的青年。

    我覺得有些對不起那青年,我讓他失望了。在與“殺牛隊”相遇之后,我所呈現的眾多好奇都令他好奇,以至于他的眼睛幾乎跟了我一路。如今,牛殺完了,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他的好奇卻始終未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他會想些什么呢?所發生的一切,對于他和他的同伴是謀生的必然手段,他們平靜、自然。對于我,則純粹是一個無聊之人的無所事事,我實在不應該表現出他們那樣的平靜和自然。

    我應該在看到地上那個集滿了污血的深坑后,像很多柔弱女人一樣暈倒;或者看到鋒利的刀捅入牛脖子的那一瞬間,嚇得尖叫;或者,看到他們切割牛的喉嚨、血汩汩地從牛的身體里流出來時,斷然決然地轉身離開。然而,這些“應該”都沒有,我表現得那樣默然,那樣好奇,仿佛堅硬如鐵。

    可這堅硬如鐵覆在心上是多么地令人感到窒息!它不過是意識深處潛藏已久的冷漠所催生出的一些殘忍的鱗片,若無所阻隔地生發下去,只會覆蓋我原本生活里并不多的一些溫暖和希望。而那些溫暖和希望,正是我現實生活唯一能夠堅持下去的光亮。

    那個青澀的、安靜的青年,他心里定也有這樣的光亮吧?;蛘哒f,所有人心里都會有這樣的光亮。我想說的是,不管一個人采用何種方式來生存,哪怕不得不去毀滅,心里的那絲光亮也絕不能被冷漠的鱗片所覆蓋。

    我們走出了小院,未同“殺牛隊”任何成員打招呼。這種短暫的相遇,以及院子里消散不盡的血腥味道,不適合作熱情的告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頭牛也都有它們自己的宿命。雖則那一刻,我們的心情并不見得輕松,似乎被喚醒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沒有。但我們知道,生活在任何時候,都將一如既往地繼續下去。

    作者簡介

    黃璨,祖籍湖南漣源。中國作協會員,魯迅文學院第32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有散文、小說發表于《青年文學》《散文》《散文選刊》《美文》《雨花》《山東文學》《福建文學》《飛天》《星火》《朔方》《延河》《山西文學》等刊。曾獲第五屆、第六屆“甘肅黃河文學獎”?,F居甘肅金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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