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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獲》2020年第3期|張楚:過香河(節選)
    來源:《收獲》2020年第3期 | 張楚  2020年05月26日07:41

    1

    過了香河收費站,還不能說是出了河北。在香河跟白鹿之間有個西集檢測站,驗完行車本、身份證、保險單,拿到進京證,才算真正入了京城。在驗行車本時,那位斜眼女士發現蜜蜜有兩次違章沒有繳納罰款。真他媽倒霉,蜜蜜扭過頭問,舅,你帶現金沒?我忘了帶錢包。我說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蜜蜜皺著眉頭攤了攤手,媽的,銀行卡里也沒錢了。我瞥了瞥蜜蜜,用微信替他繳了罰款。操!他往地上啐了口痰,又擤了把鼻涕,抬腳在鞋幫處抹了兩抹。

    我們上了車。他的車。他的車是輛白色寶馬。我向來對車沒什么概念,在我看來,這輛昂貴的寶馬還沒有那種銀灰色的普通大眾漂亮。他開得很快,當然并沒有超速。收音機里放著相聲,老相聲。老相聲演員跟德云社的演員有些不同,聲氣里少油腔滑調,仿佛穿了很久的長袍馬褂。高速路兩側的樹木恍惚拱了苞芽,又恍惚沒有。以后跟老艾說話注意點,我遞給他支紅梅煙,清了清嗓子,想了想說,你也老大不小了,哪兒能說話沒把門兒的?

    叫我葉密,舅,他脧我一眼,跟你們說多少遍了,別再叫我蜜蜜,你們老也記不??!

    好的,蜜蜜。

    你不知道她多氣人,蜜蜜說,我懷疑她得了老年癡呆。哪天把她送進敬老院,我也徹底省心了。他吧嗒了兩口過濾嘴,滅了,我趕緊又掏打火機,襪子內褲好好的,沒漏沒洞,你扔了,她撿回來洗洗涮涮,不照樣穿?你尋思你真是土豪地主?那是一次性的,蜜蜜撇了撇嘴,再說了,都扔垃圾箱了她還烏鴉似地叼回來,惡心不?衛生不?那你也不該罵她老不死的,我說,你好歹也是大學畢業。我那算啥狗屁大學,他撓了撓頭說,我光顧著練吉他打籃球了,英語四級都是花錢雇槍手考的。那你至少算個藝術家了?我打趣他。我藝術家?屁。他頓了頓說,不過,我吉他彈得還行。

    我沒再說話,偏頭看他。他的臉比絲瓜短點,三層眼皮,每隔兩秒他的眼睛就以蜥蜴岔舌吞噬昆蟲的速度眨一眨。他從初中就這樣眨,一晃都眨了快二十年。初始以為是眼疾,老艾和老葉帶他去縣醫院。醫生說,人哪,每天都在不停眨眼,正常人呢,一分鐘眨十次到二十次,去掉睡眠時間,一個人一天要眨眼一萬次,眨一次眼就跟擦一次玻璃窗一樣,能使眼睛保持清潔,而且,閉上眼皮時可以預防光線不斷地進入瞳孔,眼底的視網膜能暫時休息下。

    老艾和老葉沒料到眨眼還有這么多學問,他們拿著醫生開的眼藥水回了家,每隔倆小時就將蜜蜜按在炕上,將眼淚般的透明液體小心著滴進他的眼皮。點了七天藥水,蜜蜜還是不停地眨。老艾和老葉又帶他去北京兒童醫院,排了兩天隊也沒掛上號,干脆帶著蜜蜜去動物園看蟒蛇看孔雀,還看了熊貓跟河馬,然后蜜蜜手里攥著棉花糖一家人坐著綠皮火車回云落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蜜蜜的眼睛恢復了正常。所謂的正常,就是從前一秒眨兩次,后來兩秒眨一次。我們都眨眼,只不過他比我們著急,我記得當時老葉說,只要不把它當病,它就不是個病,況且,醫生不是說了嗎,眨眼相當于擦玻璃,越擦越亮堂,是好事呢。既然老葉這么說了,老艾也就這么信了。反正無論老葉說什么,老艾基本上都認為是對的。老葉從部隊轉業后在村里當過兩屆婦聯主任,專門負責超生婦女的計劃生育工作。他最得意的是,不動刀槍就打消了李根旺老婆再次懷孕的念頭。她已經生了四個女孩。

    前幾天,我把電腦紙箱扔了,蜜蜜說,她也不嫌累,那天正趕上停電維修,她吭哧吭哧地抱著紙箱爬到十三樓,渾身的臭汗。還把紙箱藏進我辦公室的衛生間。你說我的員工們怎么想?老板連瓶瓶罐罐、破箱子破鞋都攢著賣破爛,還能發啥大財!我隨便損了她兩句,她就哭哭啼啼。她眼淚咋恁便宜呢?

    你不是還沒招聘員工嗎?你那能叫隨便損兩句嗎?又是傻子又是白癡的,也就是老艾,換成我,大巴掌早扇過去了。我抬起胳膊朝著空氣猛烈扇了兩下,正手一下反手一下。他肩膀抖了抖,方向盤一歪,車差點撞上高速護欄。舅啊,我滿肚子苦水,只是沒處倒,你哪天有空了,我陪你喝兩盅?他笑著瞥我兩眼,你們學校離我家太遠,不然讓我女朋友天天給你燉牛肉、蒸海鮮。

    我忙得很。我不愛吃海鮮。

    忙啥???你快五十歲了吧舅?咋想起辭職來進修了?還學的編劇。編劇是啥玩意?編瞎話?編一集瞎話多少錢?啥?一線編劇每集三十萬?嘖嘖,五十集就是一千五百萬,扣稅還剩下……一千二百萬???!他踩了踩煞車,望著我說,這買賣不賴??!比賣手機膜利潤大。

    好好開你的車,蜜蜜。

    叫我葉密,舅,叫我葉密。

    他并沒有生氣,不過他努力顯出生氣的模樣。他一生氣,特別像《海綿寶寶》里的章魚哥。這孩子從小就長得老,不過,嫩絲瓜和老絲瓜還是有區別的。他的眼角也有皺紋了。他眨眼的頻率也比以前更頻繁了。

    即便是私下場合,他也不愿意我們管他叫蜜蜜了。

    作家簡介

    .張楚:在《人民文學》、《收獲》、《十月》等雜志發表過小說,出版小說集《七根孔雀羽毛》、《夜是怎樣黑下來的》、《野象小姐》、《在云落》《中年婦女戀愛史》等?,F為天津作協專業作家。

    曾獲魯迅文學獎、郁達夫小說獎、《人民文學》短篇小說獎、《中國作家》“大紅鷹文學獎”、《北京文學》獎、《十月》文學獎、《小說月報》百花獎、《作家》金短篇獎、《小說選刊》獎、孫犁文學獎、林斤瀾短篇小說獎、華語青年作家獎等。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法、俄、日、韓、德、西班牙等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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