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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放軍文藝》2020年第5期|曾劍:烏蘭木圖山的雪
    來源:《解放軍文藝》2020年第5期 | 曾劍  2020年05月15日08:39

    等待一場雪 

    等待一場雪。

    武部長說,沒有雪的冬季野營拉練,不叫拉練。老天似乎與武部長賭氣,頭頂積攢著深灰色厚重的雪云,就是不落雪。我們等得不耐煩,回各自宿舍休息。清晨醒來,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武部長下令:集合,準備出發!

    煤城地處遼西。這次冬訓,我們柳河區人武部,作為煤城軍分區下屬單位,成立柳河冬訓分隊,代號“煤柳201X—04”?!?4”為春夏秋冬之排序,一目了然。

    我們柳河區新任部長姓武,名武維夫,孔武有力。我們喊他武部長。人武部部長姓武,老百姓喊起來順口,叫得親熱,好像武部長是柳河區這個大家庭的一家之長。

    武部長要求集合時間二十分鐘,這是一個合理的時間,畢竟是“整裝待發”,要提前準備好行囊。一刻鐘過去,五個軍官(含武部長自己)背著行囊全部到位。職工還沒入列,胖子刁明正背著背囊,以百米沖刺的架勢,老牛拉破車的速度,奔向隊列。

    就在武部長下達出發口令前半分鐘,胡文職才走進隊列。他像是掐著表來的。他的背囊有些松散,樣子像逃兵。倘是別人,比如軍官,哪怕是職工,武部長是要罵人的,至少要訓斥兩句,偏是胡文職。

    胡文職是文職人員,這個稱謂很拗口。胡文職本名胡春明,后勤助理,半個月前,一道命令,他脫去軍裝,套改為文職人員。軍裝的光環沒了,身上似乎沒了亮色。他很不適應,此刻,他有點小情緒。

    我們的政委姓柳,我們叫他柳政委,老百姓以為是柳河區政委的簡稱,不知道他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柳成蔭。柳政委面臨退休,現在基本退居二線。這次冬訓,他很少決斷,不輕易發言。誰都不想在最后關頭出紕漏,柳河區人武部的家,就讓新上任的武部長當著。他柳成蔭,只想平安著陸,用他自己的話說,只等辦完退休手續,自己“成蔭”供自己乘涼歇息。

    車輛編隊完畢,其實只有四輛車,一輛一四一大解放,一輛北京二〇二〇,一輛指揮車。還租用了地方的一輛面包車,基干民兵乘坐。武部長凝視著這車隊,這人,頗有瞧不上的意味。他原是裝甲步兵團團長,軍改一紙命令,裝甲步兵團撤編,他調整到我們人武部。不難想象,裝甲步兵團外出駐訓時,那氣勢,那規模,那精神狀態!他內心的失落,在他臉上顯露出來。他看著胡文職像一只熊貓爬竹竿似的緩慢地爬上一四一,一聲令下:“下車!”

    軍事科長徐超群整隊,包括基干民兵十余人,站成兩列,武部長站在隊列前,他到底罵了人。他罵人,不帶臟字。他說:“來了的,像鳥,嘰嘰喳喳;沒來的,像羊糞蛋,稀稀拉拉。這樣的部隊,能打仗嗎?吃不了苦的,站出來,可以不去!”

    沒人站出來。隊列里鴉雀無聲,無人說話,但內心里,怕是什么都說了。至少我在內心里反駁了他:你真的指望人武部上前線去打仗?

    以前的武團長現在的武部長武維夫,大學本科是步兵專業,后讀軍事指揮專業研究生,是野戰部隊年輕的團職軍官,裝甲步兵師指揮官后備人才,未來不可估量?!安幌氘攲④姷氖勘皇呛檬勘?,武部長正全力地向他遙遠的將軍夢邁進時,軍隊改革,一切都變了。他被調到人武部,一個地方部隊。他手下的兵,以民兵居多。但倔強的武部長,不相信這是他最后的歸宿。

    武部長愛面子。按冬訓計劃,隊伍步行走出市區,制造人武部練兵氣勢,武部長嫌這樣寂寥的隊伍不威風,決定把隊伍拉到郊區再走。胡文職的兩次拖沓,激怒了他。他說:“徒步前進!”

    他走在隊伍最前面。隊伍像一條舞動的蛇向遠方游走。武部長素質好,年方四十,五公里武裝越野,全團干部戰士,沒幾人能跑過他。他能完成單杠八練習,那個壯實的身體,竟然能在杠上杠下,像燕子飛來繞去,把全團官兵鎮往了。

    此刻,我們服服帖帖地跟在他身后。他氣勢如虹,隊伍看上去就有些虎頭蛇尾。

    出了營院,往郊外走。天陰沉沉的,風雪抽打著樹木,也抽打著我們的臉。這一段路,原本是要坐車的。我們不怨武部長,只是對胡文職有意見,卻也敢怒不敢言。當時,上面給我們人武部一個現役軍官轉非現役文職人員名額,誰都不愿轉。最后定的他,雖然是通過綜合測評,但大伙還是覺得欠他的。他兩次行動遲緩,誰都能看出,他心有不快,或曰不甘。

    我們行到九營子時,胡文職落在最后面,這時已近正午。胡文職落在后面倒沒什么,關鍵是刁明都走在他前面去了,這就有些說不過去。刁明,職工,廚師,年高五十八歲,臨近退休。

    武部長讓隊伍停下來,由兩路縱隊變成橫列。他站到前面訓話,但似乎也不是訓話,更像是談心?!皬募系叫熊?,我很不滿意?!彼f,“你們知道,我是裝甲步兵團的團長,我的目標是旅長,師長,軍長。軍隊改革,我那個裝甲步兵團沒了,把我塞到人武部。人武部是什么?有人謔稱為‘民兵小分隊’。你們知道,到武裝部當主官,等于提前宣布退休。我不甘心,可有什么辦法。除了服從,我別無選擇。話說回來,‘民兵小分隊’也是我們中國人民解放軍力量的一部分,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時期,‘民兵小分隊’立下多大功勞。陳毅元帥就有這樣一句話:‘淮海戰役是人民用小推車推出來的?!@些人民,其實就是民兵,全民皆兵?,F如今,待遇上去了,武裝部的硬件軟件上去了,我們不能再自甘當‘民兵’了。我們要讓我們‘民兵’變成正規軍,給軍分區領導看看,給省軍區首長看看,給當地老百姓看看!”

    風雪彌漫。武部長的話是掏心窩子的,透亮的,因為它誠實。它像一道穿越風雪的陽光,透射過來,觸動了我。我看見胡文職將腰很用力地挺了一下。再出發,他很快超越了刁明,接著超越了我。

    我累出了一身汗,保暖內衣變成了保濕內衣,外冷內濕,很不爽。我從同事的臉上,看到了我自己:滿臉汗水,臉上滿是疲憊和痛苦。雖然平時一日生活制度表里,有體能訓練時間,但大都被公文材料侵占。武部長看一眼我,道:“瞧你這體質,早該拉出來遛遛?!蔽野研靥乓煌?,目光卻不敢與他正視,躲避著他“團長式”的目光。成日坐機關,久未出來,第一次這么親近大自然。雪里傳來喜鵲的叫聲,清脆如洗。雪使它們興奮。雪中的空氣是清爽的。雪驅走了陰霾,我的心也隨之亮開。全副武裝,負重前行,是一個減肥的好機會。衛干事卻說:“這么行軍,減不了肥的,肚子凹下去了,屁股上的肌肉凸出來,此起彼伏,總重量不變?!贝蠡锞托?。排頭帶隊的武部長忍不住也笑了。當我們鬧得有些過火時,他便猛一回頭,眉毛橫下,隊伍就啞了。

    等待一場雪,等來如此多的事。

    在他本

    隊伍行到他本鎮,我們累,冷,餓。他本鎮是蒙古族居住地,他本是蒙語富有的意思。有人問:“為什么不給飯吃?武部長不是說,在他本鎮吃飯嗎?”說話的人聲音小,武部長耳朵尖,聽見了,回復說:“我們是在他本鎮上吃呀,吃咱們的壓縮餅干?!钡竺髡f:“我以為是去飯店或老百姓家,武部長你可是說過,他本鎮羊湯有名?!蔽洳块L笑道:“我說他本鎮羊湯有名,又沒說要喝他本鎮羊湯,這叫兵不厭詐?!钡谝粋€白天,是不給飯吃的,進行耐饑餓訓練。幾乎所有的人,都懊惱不已,出發前,咋就不知道買幾包方便面幾根火腿腸帶上。這下可苦了,光行軍不吃飯,還不得累屁了。武部長說,人武部的干部,都快成大爺兵了。哪個體重不超標,餓一餓,正好減肥。

    我們不愿吃壓縮餅干,覺得難以下咽。武部長說:“看來還是餓得不狠?!彼麕ь^拿一塊在手中,齜牙咧嘴咬了一塊,喝了口水。我們只得一人拿了一塊,送到嘴邊,咬不動。武部長盯著我們說:“就是塊石頭,也要把它咬碎,咽下去。若在戰場,這塊壓縮餅干,或許決定一個戰士的生死?!?/p>

    我們在鎮外一片僻靜處安營扎寨。他本鎮是遼西小鎮,軍事位置很重要,這里山多林密,兩山夾一河,河畔是公路。周圍部隊野營拉練,都會穿鎮而過。

    插圖:劉志剛

    他本鎮河畔多石,質地成弱堿性,羊吃草之余,喜歡舔食泥土,這就中和了羊體內的酸性。羊肉味鮮,營養價值高。他本羊湯,更是名揚東北大地,與大巴鎮的驢肉、 化石戈的小米,并稱遼西“三寶”,清朝時,是貢品。

    以前拉練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先遣部隊提前去搭帳篷,準備水電。人武部人少,沒有先遣部隊后續部隊之分,除了一個年輕的王明陽參謀留守,二十四小時值班,其余都在這兒呢。人少,就得多專多能。幸運的是,雪停了,風也停了。在雪地里搭帳篷,不太費勁,還有另一番景象。

    冬日的陽光,白亮白亮的,像一只被罩著的燈,不那么刺眼。但雪還是架不住太陽持續的溫熱,慢慢化成水,與土成泥。冬季陸戰靴經折騰,保暖,防水,只是重。泥水折騰它,它就用它的重量來折騰我們。但它依然是我們的好伙伴。

    眼前出現幾面軍旗,有隊伍向我們走過來,又從我們身邊走過去。從裝備看,應該是一支裝甲步兵部隊,有步兵、坦克兵、工兵。他們身上背著沉重的背囊。有一個小兵,出列,走到一棵樹跟前,雪地無法放背包,他將背包掛在樹枝上,依著樹干整理軍裝。他背后的迷彩服變成了黑色,是汗水的浸潤。然后,他追上隊伍,報告入列。我從那個小兵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多年前,我就是那個樣子,緊張、急迫、有些慌亂,青澀得可愛。我后來考上南方一所炮兵學院,再后來,成了現在的我。

    隊伍遠去了,消失在白色的天宇,整個世界靜下來??吹贸?,他們也是等待這場雪,他們也喜歡在雪地行軍。

    沒有時間休息,我們從運輸車上取了笤帚、鍬鎬,掃雪,平整土地,搭帳篷。帳篷搭好,是一個鐘頭后的事了。接著安放行軍床,折疊式電腦桌椅,發電,打開電腦,連上無線局域網。人已疲憊不堪。餓得不行就吃塊壓縮餅干,聊勝于無,不至于餓得吐酸水。

    通信員機靈,偷偷去附近一家小商店買點吃的,沒帶錢,守店的老頭不會使用微信,說,你們先拿去吃吧。通信員拿了面包、火腿、咸鴨蛋,分給想吃的人。我沒要,連續兩餐干糧,我都快吃吐了?,F在出門都依賴手機,帶現金的人少,我們東拼西湊兩大把零錢,讓通信員給老頭送去。當然,這一切,都是瞞著武部長的,他正在指揮車里,用無線網絡向上級匯報行軍情況。

    半個鐘頭后,行軍灶上的行軍鍋有了動靜,接著聞到米飯的香味。刁明開始炒菜。菜的味道很香。米飯有些硬,但勉強可以吃。在規定的時間,完成這樣一次野炊,也算是經受住了考驗。

    按上級要求,此次冬訓路上,只能有一餐可在老百姓家吃,武部長說:“那就選在今晚吧?!彼屗緳C開著那輛動靜很大的“北京二〇二〇”,帶著通信員,到鎮上給每人買回一大碗羊湯。大伙圍在一起吃羊肉,喝羊湯。武部長自己卻不喝,他將碗捧在手里,就這么看著,像在進行一種祭奠儀式。他說:“去年冬天,我在裝甲步兵團帶兵訓練,我們從本溪拉練到他本鎮。兵們那么辛苦,那么累,那么可愛。他們私下議論他本羊湯,有的小兵都差點流了口水。我當時多么想讓每個兵喝碗他本的羊湯,可是,訓練經費里沒有這一項預算。幾百號兵,我自己也請不起。我當時心里挺難受的。有的老兵,來自廣西云南四川農村,還有大涼山的兵。他們退伍后,恐怕一輩子不會再來這個地方,喝不到這地道的他本羊湯?!?/p>

    武部長的聲音濕淋淋的,像被水洗過。他想他的兵了。他說:“今天人不多,十幾個人,我請得起的。來,喝吧?!?/p>

    大伙呼啦啦很響地喝著羊湯。

    整個行軍途中不準沾酒。武部長卻聞到了一星酒味,他轉過臉去尋,看見刁明正吮著行軍壺,那動作,一看就不是喝水,是品酒呢。這要在他那個裝甲團,是要挨罵,甚至要給處分的。

    武部長了解他們這些老職工,他們大都是以前的老兵,轉業后,因為對軍營還有感情,在安排工作時,選擇了人武部,可以說在軍營奉獻了一輩子。他們愛軍營。他愛這些“老兵”。他們敏感,那么大年齡,是職工,不是軍官,待遇較軍官差,偶爾心理會不平衡,他得呵護他們,愛護他們,必要的時候,還得偏袒他們。他們也懂,響鼓不用重錘,關鍵時刻,能頂上去。

    這是武部長第一次帶他們到野外來。他找了一只紙杯,遞給刁明,說:“想喝就喝一杯吧,喝口酒,暖暖身子?!?/p>

    刁明的手僵在空中,那水壺一直被他舉著。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出帳篷,將酒倒在雪地。酒融化了雪,燈光下的雪地,像多了一條爬行的蛇。他回到帳篷,從行軍水桶里,舀了一勺水,把那行軍壺沖洗了,灌上開水。他說:“白天行軍的時候,渴得不行?!蹦茄哉Z和表情都極真誠,不像是在與武部長賭氣。

    徐超群坐在指揮車上。他戴著耳麥,看圖、計算數據,向上級報告,準備作戰文書。

    宿營。帳篷里如冰窖,生火爐取暖。想用電暖氣,只能用發電機,發電機聲轟響如雷,人沒法入睡。用火爐,木炭燒得旺,怕煤氣中毒,窗戶布簾被掀開,冷風灌進來,我們在冰火兩重天里,半夢半醒。風很大,吹動著帳篷,像海浪拍打著船舷?;馉t到底讓帳篷里的溫度慢慢高起來,但有人還是怕冷,不敢脫衣服,穿著棉衣,裹著棉被,就那么半臥著。武部長進來查看就寢情況,訓斥我們一通,讓我們立刻躺下。

    “休息不好,怎么打仗?”他叫喊著。我們就躺下了。我們聽見武部長腳步聲遠去,他上了指揮車。

    到底經不住煎熬,我們慢慢睡去。

    遠處一聲公雞的鳴叫,撕破夜的寧靜,黎明伴著更深的寒冷到來。我們在終于被體溫溫熱的被窩里短暫停留,穿衣,走出帳篷,對著微亮的東方撒尿,哈著冷氣。經過一夜的沉寂,雪更加潔白,整個世界越發靜美。

    炊事班端上饅頭,就著咸菜,我一氣造了六個。我本來不愛吃面食,可饑不擇食,吃得太快,差點噎著。

    正午時,才知吃六個饅頭太少,原來午餐沒現成的飯吃,搞野外生存訓練。這不在訓練計劃里,是武部長臨時“加戲”,要檢驗我們“是騾子是馬”。武部長很享受這樣的臨時加戲,新鮮,刺激。

    我們跟在武部長身后,到林子里找食吃。我們假裝很擁護他這出臨時戲,實則是消極抵抗:賊冷的天,兔子都不出來拉屎,上哪兒找吃的,還不讓生火,難道讓我們茹毛飲血不成。得,你部長能耐,我們就跟著你走。

    我們就在林子里散漫地邁著步。找不找得著吃的,我們并不在乎,一餐兩餐不吃,餓不死人。

    不遠處有一只灰白色的羊,徐超群說:“咱們逮著它,到山溝里,殺了喝羊血,也不至于餓死?!蔽洳块L說:“誰敢薅一根羊毛,我就把他的軍銜薅下來?!?/p>

    于是我們就尋找野兔。仿佛殺死一只相對弱小的生靈,就不那么殘忍。

    兔子的腳印是梅花狀的,我們就在雪地里尋找白色的梅花。有人找到了,沿著它們排列的方向尋找,有人說,那是小狗的腳印。也有人說,那是鳥的爪痕。

    像一場鬧劇。

    武部長在一側看著我們。他是在觀察,現在還不到他發表意見的時候。但他的臉色,已經分明流露出不滿。刁明老大哥比我們明事理。我們遇到領導不高興,就沉默,莫惹他。刁明不一樣,他會趁機做一些讓領導滿意的事。

    枯黃的草,從薄雪里鉆出來。刁明蹲在雪地,識別那些草。他拔了一些草根。草是枯黃的,但根還活著。哪種有毒,哪種能吃,他知曉。能吃的草根,他抓把雪,將草根“洗”了,放在嘴里嚼,咽下去。他太夸張了,一兩餐不吃,餓不死,何至于吃草根?武部長支持他。他蹲下去,撿了根刁明說能吃的草根,嚼了,吞咽了。領導帶頭,我不敢不效仿,塞一根“洗”凈的草,放進嘴里,實在吞不下去,只不過咽了幾口汁水。

    刁明望著一株野槐,我急忙跳開去,說:“你可別讓我們啃樹皮,我可沒長著一口啃樹皮的野豬的牙?!蔽业脑捜堑梦洳块L笑。他向來繃著個臉。他一笑,我們就都輕松了。他說:“走吧?!彼恼Z氣緩和下來,雖然同是命令,卻是當話說出的。我們就跟著他往山尖上走。我不是想找吃的,我知道這樣的冬日,沒有什么吃的可找,我只是想上山頂,登高遠眺,來點雅興。分組行動。胡文職說我有一只狗的鼻子,有尋食物的特異功能,要跟著我走。我知道他,他想同我去溜達。我喜歡文學,偶爾吟詩作賦。他喜歡看風景,我們能玩到一塊兒。我們到半山腰,果然找到了野兔。一只,它掙扎著。我起先以為它受了傷,不能行走,走近了,才發現它的一只后腿被套在一個細鋼絲圈里,是獵人下的套子。我仔細看,周圍這樣的套子還很多。胡文職蹲下身去解兔子,邊解邊說:“這下好了,找個地方燒把火,烤了,夠我倆吃?!币巴馍嬗柧氝@一項,我倆準過。我喊道:“小心被咬?!焙穆毐粻C似的直起身,退后一步。我戴上手套,把兔子解開,一甩手,兔子驚駭地回頭望我,見我真誠放它,撒開腿,跑得無影無蹤。胡文職埋怨我。我說:“兔子越來越少,保護生態平衡?!焙穆氁娡米右雅?,便不再說什么。我把附近十幾個兔夾都收了,將其機關廢除。我在做壞事,但我知道,其實是好事。

    下山后,胡文職把我放跑兔子的事,說給武部長聽,宣揚我愛護動物,保護環境,武部長卻批評我,毀壞捕兔器是對的,但把兔子放了,不理智??梢圆怀?,但可以暫時養起來,等到后方食品送到,再放了它。要是真的打仗,遇到供給困難呢?一只兔子,要熬一鍋湯,救一個班的人命呢。

    看來事情的對與錯,是由特定環境決定的。

    正午時,省軍區檢查組來檢查我們安營扎寨情況??商煊纸禍亓?,發電機被凍得無法啟動,幾名職工輪流拉拽啟動繩,個個滿頭大汗,仍沒聽見機器轟鳴。幸好有幾臺筆記本電腦,不影響上網。徐超群通過局域網,與上級保持聯絡。

    檢查組說十點鐘來,十二點鐘才到,此時筆記本電腦里的電已耗完,電腦全部處于關機狀態。幾個職工仍在作最后努力,不知誰用力太大,啟動繩卡在了輪子里,不能動彈,檢查組的參謀干事看了幾眼,一言不發,走了。他們走上半山坡,那卡住的啟動繩竟然自己斷了,因慣性太大,拽動了發動機,省軍區的參謀干事回頭看了看。徐超群氣得踹了一腳發動機,罵了句:“你可真幽默,遲不著,早不著,人走了再著?!?/p>

    這一踹,發動機徹底熄了火,徐超群嚇壞了,這下完了,工作白干了。挨餓受凍,落得這樣的結局,說不定要被通報批評。徐超群沮喪地立在雪地,滿眼怒火地望著發動機,恨不得將它生吞活剝。偏在這時,來了一陣風,刮起地上的雪,在他的臉上冷冷地胡亂地拍。

    三五分鐘后,一個參謀回到我們身邊。他說:“我們巡視車上有備用發動機,給你們換一臺。器材不好,要及時報告,夏天新配發的發動機呢?”徐超群說:“這臺不太舊,也一直沒壞過,所以為了節約,就沒啟用新的?!蹦莻€參謀說:“到時間就得換,軍事設施,不同別的?!彼]把這“發動機事件”記錄在他隨身帶的那個筆記本上,看他那臉上的表情,似乎也不會把這事往首長那兒反映。徐超群賠上笑臉,說:“領導,晚上留下,喝他本羊湯?!彼猩霞墔⒅\“領導”。那個參謀比他還年輕,叫首長不合適,叫參謀吧,又把人家叫小了。徐超群說留領導喝羊湯時,心里虛,語氣便不堅決。留不留他們,不是他說了算,得武部長留。武部長不在,到軍分區臨時前線指揮所開會去了。他要是親臨“發動機事件”,非得把徐超群罵得狗血噴頭。

    省軍區參謀說:“晚上不在這兒吃飯,我們還要趕往下一家?!毙斐耗樕峡嚲o的神經松弛下來。

    新的發動機聲音小,電量足。我們的野外駐地一下子活力四射。

    鄉村理發員

    鄉村理發員,性別,女。認識她的這天晚上,我們轉移到老百姓家,這是我們訓練內容的一部分:一旦戰爭打起來,難免要與老百姓打交道。怎么打交道,怎么和睦相處,怎么及時與老百姓溝通,獲得他們的支援,是需要訓練的。

    房東對我們格外熱情,把那鋪炕燒得熱烘烘的,還邀請我們與他們共進晚餐,其他人都推辭,只有我躍躍欲試。衛干事向我擠眉弄眼,阻止我,怕我影響軍人形象。我其實不是嘴饞,我只是好奇,想嘗嘗他家飯桌上的干白菜。房東說:“這菜簡單,就是曬干的白菜,放水里泡一宿,拿出來,蘸醬吃?!薄斑@不是吃生菜嗎?能好吃嗎?”房東說:“你嘗嘗?!蔽覈L了嘗,味道不錯,粉嘟嘟賽過肥肉片。我吃了小半碗,突然想起“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實在不好意思,便跑到小賣店,買了兩袋油炸花生米,兩根火腿腸,還有一大包五香瓜子,兩袋薯片,放他家飯桌上,算是回敬他們。這晚沒有特別的任務,就是休息。我們把房東拉過來,圍坐炕上。我們喝著房東沏的濃釅紅茶,吃著花生米,嗑著瓜子,像開茶話會,很開心。

    一個少婦進來,把我們嚇了一跳。

    房東大叔介紹說,是他兒媳婦,半年前過的門,在村頭開了個理發店。他兒媳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化了淡妝,抹了很淺的口紅,是那種看似隨意其實很精心的打扮。她坐在炕上聊起來,那興奮樣,一時半會兒沒打算離去。她的出現對我是個壓力,讓我緊張。這房東是我找的,房子是我“號”下的。武部長讓我提前來時,特別叮囑,房主家最好沒有大姑娘小媳婦,以免惹出是非。我當時問房東大叔,他說只有他們老兩口?,F在,我要對質一下。我小聲問他:“她也在家住嗎?”他說:“她和我兒子,是住在理發店里的,聽說你們住我家,對你們印象好,就回來了。店離得不遠,他們一會兒還回去住。我兒子在東屋,同他媽嘮嗑哩?!?/p>

    “看你們當兵的,多好,我這輩子,沒這個命,沒找個當兵的。我夢想嫁個當兵的,到部隊開個‘軍營美發店’?!睎|北女人就這么直性,表揚起人來,也這么直接。我說:“你這么說,不怕你老公有意見,好像嫁他,不盡如人意?!迸戆l員說:“他早習慣了。他自己也后悔當年沒去當兵?!蔽艺f:“這也沒什么后悔的,人的命運,說不準,他前幾年若當了兵,說不定你們就錯過了姻緣,他娶的媳婦就不是你?!彼邼恍?,說:“也是,命里注定,鮮花插在牛糞上,就插不進花瓶?!蔽艺f:“你就別謙虛了,你老公多帥。他要穿上軍裝,可比我帥多了?!?/p>

    她不再吱聲,沉默著,眼睛閃著光,可能是在憧憬她老公穿軍裝的樣子。衛干事在一旁捅鼓我一下,說:“你可真敢說,‘帥’字能用在你身上?”我說:“你這人就這樣,不會嘮嗑,一句話就把嗑嘮死了?!?/p>

    理發員二十五六歲,叫我們大哥。她的公公婆婆,叫我們大兄弟,整個亂了套。沒人在意,各論各的叫,非親非故,沒必要捋得那么清。

    理發員對我們的裝備很好奇,什么都要問一下,比如作業箱、背囊,指北針,干什么用的,都要打聽;望遠鏡,她一定要貼到眼前看。我們的行蹤她也打聽,有需要保密的,就由我說,打馬虎眼。我說話其實并不幽默,只是我夾生的普通話,她一時聽不懂,等她終于尋思明白,有一種恍然大悟之感,接著哄堂大笑。

    理發員說衛干事的頭發長,要幫他理。她說:“免費的,義務的。你們當兵打仗,保家衛國,還不是為了老百姓?!毙l干事躲開了。她便盯著我,見我有白頭發,堅持要給我染發,焗油,我不同意,她說:“別看我這店小,一點也不比你們城里差,電磁燙,離子燙,都有。你們不用去店里,到我婆婆他們屋就行?!蔽矣悬c心動,想去做個離子燙,衛干事制止了我,他小聲說:“你都老干事了,怎么還這么不成熟,小心她用‘皮膚燙’?!蔽覈樀锰_去,尷尬地笑,衛干事也笑。理發員問:“你們笑什么?”我回答說:“我們說你長得漂亮?!彼黄沧?,說:“不可能?!蹦樕蠀s涌起潮紅。

    衛干事是我們人武部新招的文職人員,地方大學生。與軍官套改文職待遇不一樣,但能到人武部,事業編,他很知足。他望一眼理發員,說:“但愿武部長別來查房?!?/p>

    說曹操,曹操到,真是怕鬼就有鬼。武部長的身影,伴著他的聲音而入。他的目光在理發員身上掃過,臉就冷下來。我知道他為何不高興,他認為我騙了他。我向他匯報我“號”的房子時,我說房子干凈整潔,老人很好,家里沒有大姑娘小媳婦住?,F在,小媳婦就坐在我們炕上。我正要向他解釋,他不給機會。他說:“你們早點休息吧,也不累?!”說著,掀開門簾而去。我追過去,想解釋幾句,說女理發員不在家住的,無奈武部長大叉步消失在夜色里。這名野戰部隊的軍官,受過特種訓練,走夜路我跟不上他。

    插圖:劉志剛

    我就不再理會房東兒媳,那個活潑的女理發員。我們洗漱,睡下。不久,有人敲門,女理發員的聲音。我說:“我們睡下了,有啥事明天再說?!毙l干事卻大聲喊:“進來吧,我們已經在被子里隱蔽好了,不礙事的?!崩戆l員推門而入。她抱了一臉盆餃子,熱氣騰騰的。她說聽說我們明天上午就要走,特地給我們包的。

    那餃子皮薄餡大,一個個像吃飽了的小白鼠。

    我說:“我們吃過了?!逼鋵嵨覀兏緵]吃飽,肚子還是癟的。我們剛住進老百姓家,百姓家沒這么大的鍋。做飯只能在室外,天寒地凍,氣溫低,那飯做得八成熟,湯湯水水,好無味道。

    人以食為天。人是鐵,飯是鋼。我們這些三十郎當歲的軍人,正是能吃能睡的時候,那噴香的餃子,的確誘惑了我。但我不吃。我們有紀律,也愛面子。

    “吃吧?!崩戆l員念叨著,“我家也是烈軍屬哩,我爺爺是烈士,解放海南島,犧牲在海上,也沒見個尸首。我爸年輕時想當兵,小時候受了風寒,身體弱,沒當上?,F在,我弟弟在南海艦隊,是潛艇上的士官。他工作特別,兩年沒回家。前一陣子說出海,半年沒與家聯系了,說是保密。有一天我做了個夢,夢見弟弟在海底,發現爺爺的遺骸?!?/p>

    整個屋子立刻靜下來。

    理發員說:“我娘家就在隔壁村的隔壁村,離這兒五六里地,每次有兵野營訓練,我爸就去找他們,讓他們住到我們家?!毙l干事說:“沒準我們住過你家。我們每年冬訓,都要經過這一帶,有時是這個村子,有時是那個村子?!崩戆l員說:“也許你們真的住過我家,不過我不認得你們,我以前一直在外面打工。這成家了,公公婆婆身體不好,就不出去了。種點地,理個發,掙點零花錢。日子不就是這么過嗎?”

    她倒是很想得開,年輕人,誰愿在村子里待著,都往大城市跑。

    “你們住在我家,我很高興,以后訓練路過這里,一定還住咱家?!?/p>

    我們點頭說好。她說:“唉,只顧說,吃餃子,吃餃子!趁熱吃?!蔽覀儾怀?。她當著我們的面,抽出一張紙巾,去擦拭她的眼睛。她流淚,不避開我們。她說:“想弟弟了?!?/p>

    我們的心情跟著沉重起來。她擦干眼淚,笑了,說:“吃吧,吃吧?!蔽覀儾粍涌曜?,她說:“就算替我弟弟吃。你們都是當兵的,吃我包的餃子,也算我為部隊作點貢獻?!?/p>

    我們吃起餃子來,一人吃了三五個。那是我記憶里吃過的最好吃的餃子。我們放下筷子,說不吃了,真的吃不動了,她也就不再勉強,收走了盤盤碗碗,連同餃子。然后,她回來給我們沏新茶。我們邊嗑瓜子邊嘮嗑。她問:“都是當兵的,你們誰認識南海艦隊的領導,替我打個招呼,讓我弟回來一趟,怪想他的。當兵苦。小時候,我慣著他,他沒吃過那么多苦?,F在,什么都得他自己做,還得照顧新兵?!彼f,“唉,真想他回來一趟,想他想得不行?!?/p>

    我們這些人,當然不認識南海艦隊的領導,但都被她對弟弟的這份感情感動。她是一個好姐姐。我突然覺得,她是那么像我們的親人。我為我們剛才還拿她開玩笑而后悔,衛干事一定也處于自責中,我看見他臉上的表情凝重。

    之后,我們不再說笑,都變得嚴肅起來。都累了,我們張羅睡覺,理發員的老公騎著摩托,帶著她回了村頭那個理發店。

    一夜無話。

    太陽出來,雪化成水。一個被水弄得凌亂不堪的鄉村,讓我們兩腿酸軟,雙腳是泥。

    武部長下令:車輛、人員要全副武裝。司機去領偽裝網,那么人呢,人怎么偽裝?時隔不久,指揮部下令:自己想辦法。衛干事讓我們折些樹枝,纏在頭上。他喜歡看網絡小說,叢林戰爭系列。他說小說里的人,常常就這么偽裝自己??蓸渲ι显鐩]了樹葉,戴在頭上,無濟于事。冬天的田野,可能是鹽堿化的原因,被風吹,成白色的沙漠狀。堆放在老百姓院門口失去水分的苞谷葉,也是白色的。我們就找來幾只編織袋,買來透明膠,把苞谷葉粘在編織袋上,往身上一披,引得房東老兩口笑。我們正為衛干事的發明創造歡呼時,武部長來了,說我們像是披麻戴孝,不行。但他肯定了我們的聰明才智和發明創造。他說:“你們能想到苞谷葉,就已經很不錯了,跟我想到一塊去了?!蔽洳块L問:“誰想出來的?”我裝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將頭低下去,目光落在我那臟兮兮的冬季陸戰靴上。武部長笑道:“我一猜就是你這個湖北佬?!贝蠡锒夹?。武部長建議我們買些漁網,將苞谷葉撕成一綹一綹的,系在漁網上,往身上披,往帽子上套,這樣,往野地里一貓,和枯草混在一起,真假難辨。

    武部長一走,大伙圍上來,要揍我,說我搶了衛干事的功,不地道。我說:“天地良心,我說什么了?你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我什么也沒說?!毙l干事說:“字幕都打在你臉上了,你還用說嗎?”說著,哄笑著又要動手。我說:“別,讓房東看見,有損形象?!?/p>

    武部長發了話,我們立即執行,到集市上買漁網。漁網本來三塊錢一米,見整個部隊都買,一下子就漲到五塊。衛干事對店主說:“你們怎么能這樣?我們可是訓練,是保家衛國。沒我們保護你們,你們還能安心在這里做生意,發橫財?”店主是個中年婦女,羞紅了半張臉,說:“我以為你們公家買呢,既然你們自己掏腰包,那就兩塊五吧,兩塊五賣?!蔽覀冑I了漁網,找來苞谷葉。武部長一句話,說起來簡單,我們去做,卻是一件很繁雜的事。我還行,老家有山有水,我在河邊織過漁網,手快。其他的幾位干部職工干得很慢,衛干事竟然把他的活交給我,說他要找村長做群眾工作去。問他啥工作,不說,只扔下一句話,你幫我編吧,我不會虧待你的。抬腳就走了?!熬农枴焙蟮暮⒆?,就這么自我,不分長幼。我不跟年輕人計較,把他的也編了,當然,是應付,沒我自己的編得密實。我歇下手,剛要走,徐超群也要我幫他,我不干,我手指都出血了。我上了村頭的理發店,對理發員說:“我們徐參謀請你幫他織偽裝網?!彼斓卮饝?。她對店里兩個等著理發的人說:“你們等一下啊?!彼彝易?。在路上,我說:“耽誤你理發,讓徐參謀給工錢?!彼Φ溃骸澳哪芤X呢?我弟他們出海時,遇到困難,也會找漁民幫忙?!彼f上幾句話,就會把話題拐到她弟身上,讓我有點傷感,也有一絲欣慰。她那雙纖細的手,靈巧地編著徐參謀的偽裝網,披風狀,像蓑衣。她干活快,不到半個鐘頭,就編完了。我讓徐參謀掏錢,他蒙了,一臉無辜。他根本不知道給工錢這事。他的窘態逗得我們大笑。理發員知道我們是開玩笑,笑著走了。那笑臉紅撲撲的。

    衛干事在我們快出發前回來了,他給我一瓶冰紅茶,三五顆凍梨。這就是他所言的不會虧待我。這要是在第一天耐饑渴訓練中,可謂雪中送炭,可是現在,我不需要了。衛干事就要拿回去。我說:“你替我送給理發員吧,她幫我們織偽裝網?!彼f:“不能給她,這些東西,正是在理發店拿的,上面還沾著頭皮屑呢?!蔽艺f:“能不能不這么鬧,軍人形象,全讓你毀了?!彼f:“我不是軍人?!蔽艺f:“可你穿著迷彩服,戴著文職干部標識,他們看不懂,以為你是軍人?!彼f:“這不是我的錯?!?/p>

    出發前,我們給房東大叔留了電話,同理發員互掃了微信,這更多的是一種禮節,各人事多,萍水相逢,有幾個分別后真的聯系呢?

    再出發。行軍在路上,因為有了偽裝,便有了戰爭的氣氛,人興奮起來,走得也快。一路上,碰到不少兄弟單位的行軍隊伍,他們偽裝得也很嚴實,有用灰白苞米葉密密麻麻裹著身體的,有披著白色床單與雪地相互映照的,很是壯觀。他們穿行在松林間,每支隊伍在陽光下,像一條銀光閃閃的巨蟒,蜿蜒前行。

    作者簡介

    曾劍,湖北紅安人,魯迅文學院與北師大聯辦現當代文學在讀研究生。一九九〇年入伍。先后在《人民文學》《當代》《解放軍文藝》等發表中、短篇小說二百余萬字。出版長篇小說《槍炮與玫瑰》、小說集《玉龍湖》《冰排上的哨所》等。多部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新華文摘》等轉載;入選多種小說年度選本;獲全軍短篇小說一等獎、遼寧文學獎等多種軍內外文學獎項;曾就讀于解放軍藝術學院、魯迅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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