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2020年第4期|楊獻平:獨自的遠方(組詩)
遠?方
那個渴望騎馬的人,唯一的缺憾
是還應當有一個女兒
一箱脂粉、孝心、老時的一鍋稀飯
他總是張望:那烏有之神的降臨
是否挾持了悲劇
和美?是否有曠野的燈籠
在馬鞍上沉睡。是否廢棄的寺廟或道觀
還有剝落的壁畫
青燈上的蛛網?也肯定有夜半的羅裳
叩門的悠遠?我之遠方
不過如此,古典、散漫,冷得香艷
獨?自
嚴重摧毀的,暴雨荷花
她的妹妹在我懷里
說出:夏天的荷塘太多同伴
僻靜是唯一真理
蛙鳴夜色,堪稱自由
還有風帶來,遠處的人間
消息已不重要。譬如:草葉上的安眠
石頭內心的宮殿
世事就是一把淤泥
諸多的蟲子、根系、腐敗
與避險的骨頭,唉,還是月光好得讓人
心顫
在這樣的空間
都那么沉醉、香甜
后?悔
不小心喝了,然后暈眩
胃難受,躺下去不好,坐著也不舒服
尤其在辦公室
地鐵站、商場和親人面前
——其實我早就知道:早上喝綠茶會出現上述情況
下午不要緊,晚上勉強
人生事大抵如此:做了后覺得不妥
愛了就以為天長地久
活下去,是對蒼生萬物最好的交代
只是:心很多,卻不長在自己身體
人很好,時間搬運之后
面目全非。相信人性真善美
其實是謬誤的開始
是一生悲痛的由頭。哦,無常之常
其實最長。后來我慢慢克制
可一杯茶泡好之后,卻聽到皺紋
在臉上、骨頭和更多器官里,哦哦歡叫
香?煙
肯定是遺傳。父親病重,去日不多時
我還給他買了平時
他舍不得抽的香煙
一個人的癖好,決定在世上的深度
和姿態。作為男子
我繼承父親,父親的又來自祖父
一根根的香煙
在肉身之外燃燒
灰燼落在:先祖生活和埋骨的地方
也落在后代的血液當中
現在,我抽煙,每一次都想起父親和祖父
有些時候
突然會覺得身邊好像還有幾個人
坐在空曠的煙霧里:誰也不說話
只見嘴唇翕張:生命被吞吐,時間很脆
還有些松軟
酒至微醺
快醉時,吃塊西瓜
甜是好妻子。洗手、咳嗽
香煙登場,燈光矯情
喝了酒的人:滿懷小心思,有的如瓜子
黑,但吐掉即可
更多的如瓜瓤,紅得缺汁少味
吞下去,世界如此寂靜
又很玄機。躺下,就想睡
哦,應當還有一個人
不說話,后背挨著胸脯
屁股圓滾滾的
此時,人類該做點什么
或者想點別的
唯有我:拍拍對面的肩膀
再摸摸滑滑的臉頰
就著耳朵說:這么深的夜
車聲捅破的華燈
人生,其實只求個安穩
親愛的,我們睡吧,就像桌上剛倒好的那兩杯茶水
丁酉夏季忽而有感而不可確指
失之于驕縱。一粒熟練的紐扣
在包含性隱喻之處
掛花畫棗。其實都不容易
喝茶的人落荒于時間
開車的男子,命運被車輪控制
世界理想不為人所知
而人卻必須假裝:用書本記錄自己的光榮之事
即使丑惡、兇殘也要
涂上唇膏,文字逃不脫脂粉
好在及時醒悟。這一廂雪花
滿了庭院,那一廂流水
奔到月光之上。幸好我早就學會了騎馬
慢行于當代,原野消失
信息隆起。抽煙的城市漸漸昏迷
喝酒之后
似乎沒有暈乎?;腥徊攀钦娴?/p>
世界模糊了,誰在我眼睛里排兵布陣
而且一色的女子
在夏天,肌肉和肉是主題
視而不見的肯定不是我
也不是你。自己把自己端詳之后
說美、瑕疵之類,一切都還可以改進
只是我有些醉了
喝酒之后,螞蟻是蜘蛛的親人
蜜蜂和花朵敵對
面對遲開的櫻花,我好像抱著
睡一會兒,以此來反對流水的席卷與狂奔
虛無之詩
松樹比人長久,樓房為此慚愧
倒塌和暗中發力
誰更積極?臨近晚飯
窗前,想讀一首,當代中國的詩
遍尋不見??!事實上,多得讓詩人找不到自己
就這虛空最好
本就是詩,而且空前好
盡管好的眼睛,總是四處亂瞟
還是這一片虛空
它在發散,帶著宇宙的羽毛
楊獻平,河北沙河人,1973年生。作品見于《人民文學》《中國作家》《詩刊》《大家》《北京文學》《山花》《天涯》等。獲全國冰心散文獎、三毛散文獎、全軍文藝優秀作品獎、在場主義散文獎、四川文學獎等。出版長篇小說《匈奴帝國》、散文集《沙漠之書》《沙漠里的細水微光》《生死故鄉》《歷史的鄉愁》、詩集《命中》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F居成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