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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朔方》2020年第3期|楊子:舞鞋
    來源:《朔方》2020年第3期 | 楊子:舞鞋  2020年03月16日09:11
    關鍵詞:舞鞋 楊子 朔方

    迎面撞見的一瞬間,我以為出現了幻影,特意多看了兩眼。那對厲眉、外凸的大眼,以及那對招風耳,不會再有其他人。怎么可能?

    這一刻,我的心臟驟然下墜,喉嚨發緊,腳步遲疑,走進教室的那份愉悅和歡欣,隨著這張面孔的出現,瞬間消失。以為此生再不會相見,更不可能在此相遇。而她卻出現在這里,她最不該出現的地方——舞蹈室。當初,她那么刻薄地損毀舞蹈,蔑視跳舞之人,卻在十年之后,居然也走進了拉丁舞教室。

    愈合了的傷疤,重又揭開。是誰把她推進了舞蹈室?是時間嗎?

    現在,輪到我鄙視她了。我擠在她前面,進了更衣室。更衣室里包括我,已經有三個人了,但完全可以再容納一個人。我故意擋在門口,不讓她進來。我與更衣室里的其他女伴們說說笑笑,有意磨磨蹭蹭地換舞衣,拖延時間。這時,耳邊傳來倫巴音樂。老師已經到了教室,馬上就要開課了。她幾次掀起門簾,我都以后背堵在門口,不給她插腳進來的機會。換好舞服,我走出更衣室。

    她進去時,一副慌張的樣子。

    等她來到教室,學員已經開始了熱身運動。老師看了她一眼,說,第一天上課就遲到,新來的學員要注意啦。她很窘地看了老師一眼,不知該站哪里,猶豫一下,最后選擇了我的左前方空地。我留出那個空地是為了照鏡子,以矯正自己的動作,這個老學員都懂。大家都是插縫站,新來的學員一般都會選擇后排,便于自己縱觀所有人,便于模仿。而她卻不知趣地填補了那個缺。沒有任何舞蹈基礎,卻杵在前排,而且是我的前方。我在心里吼了一句,不悅再次升級。

    熱身動作每天開課前必做,熟練的學員閉著眼睛,也能做到整齊劃一。她自然是隊列里最不和諧的音符。沒人理會她,老師也不糾正。新生嘛,先跟著磨上幾天再說。我乜斜了她一眼,心想,就這些簡單的動作,也夠你練上幾個月的,你以為跳舞那么簡單嗎?

    實在想不通,她竟然也學起了舞蹈,還不是其他簡單的舞種,而是很有難度的國標舞。她這不是為難自己嗎?穿著也很不著調,棉質短衫,灰色打底褲,就是一套家居裝。連同她的舞蹈動作,完全像家庭主婦在做家務。我的眼睛一直在老師與她之間來來回回忙碌,心里開著小差。也許,這個女人只是與那個女人眉眼有些相像罷了,也許記憶留存對方的面目特征移了位。希望不是她。最好不是。

    課間休息的時候,聽到她與其他學員聊天的聲音,我身體的不適感再次出現。

    這么多年過去了,那聲音竟然還如此清晰和熟悉,仿佛發生在昨日。只有惡女人才有這樣的聲音。當年她就是用這樣的聲音,撕下了偽裝,讓我的精神備受摧殘,也讓我認清了她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我拿著水杯,去辦公室加水,內心翻騰不已。那個聲音像一把尖刀戳進我的后背,令我一陣陣寒栗。不只是那節倫巴課,后幾天的恰恰舞、牛仔舞,我都沒有聽進去多少。勉強跟得上學員的進度,完全得益于多年來在這個圈子耳濡目染的結果。

    下課時,她經過我身邊,看了我一眼。我主動迎上她的目光。我想象她看見我后,表情會有的變化,難堪、無地自容。我做好了還擊的準備。但是,她眼神平靜,與班里所有初次見面的學員一樣,禮貌、謙和,尤其那雙外凸大眼里的笑意,完全不像我們之間曾經有過激烈的沖撞。怎么會如此坦然?是她已經忘記了過去,還是我的容貌發生了改變?抑或我認錯了人?不可能,雖然我多么希望此女子非彼女子,但相貌有可能相似,聲音不至于巧合吧?

    還有她不同于別人的發型。每次上課,她的發型都不相同,頭上總是頂著各式各樣的花辮,這使得她原本平庸的面容,變得有些立體生動。也因為這些花辮,她的關注程度遠大于其他新學員。不是每個女人都會編辮子。課間休息,女生們找她編辮子,跟她學編辮子的技巧,她還跟學員分享養發知識。她和多年前一樣,還保留著直發和花辮子,還是喜歡在頭發上做文章。

    她對我像對所有人一樣,有禮有節。

    她主動跟我打招呼的次數越來越多,上課還特意站在我身邊。我偏不給她留位置,舞動手臂時故意伸得很遠,故意碰著她。她不得不一邊學跳,一邊不停地朝外側移動。許是她看出了我的冷漠和敵意,有意跟我套近乎。下課時在更衣室相遇,她操著曾經讓我膽戰的聲音說:“你跳舞真好看,到底是有舞蹈功底的人。我是新人,還請多多指教?!蔽依淅涞乜戳怂谎?。她正直視著我,臉上的表情也很低順,一副新學員的樣子。這與當年咄咄逼人的氣勢,完全不同。她見我沒反應,可能覺得無趣,快速換好衣服,先出去了。一股味道在更衣室彌漫,不是香水味,也不是臭鞋子味。

    對,就是那種化學試劑的味道,把我曾經受的傷都勾現了出來……

    她的理發店,開在我單位樓下。

    下班后,我常去她那里給頭發焗油、編辮子。每次進她店門,不論她多忙,都會停下手里的活,笑容滿面地招呼客人。她雖然長得不漂亮,但是笑容可掬,這就給她平添了魅力,也有了親近感。這也是我常去她店里的一個原因。因為愛發,我從來不忍心燙發,所以一直留著直發。又覺得直發使人的臉看上去寡淡,所以我時不時編個辮子,做個造型。直發盤發很難固定,尤其是比賽的盤發,賽場上常見被一不小心甩開了的散發。

    一次比賽臨近,我去她的店里焗油,順便給她說了上次比賽時盤發散落的尷尬。她建議輕微燙一下,頭發多少有點彎曲,盤發會牢固。她又說用進口藥水,只燙十分鐘,絕對不會傷到頭發。想想賽場上甩散頭發的狼狽,再聽她言之鑿鑿,我就動心了。燙發之前,再三申明我的發質軟,稍燙一下即可,我可不愿頭發受損。她說:“不會的,我從業五年,從未給人燙壞過頭發,你就放心吧?!?/p>

    敷藥水、熱蒸,然后等待。在這個過程中,我的心一直揪著。抹藥水那會兒,我就后悔了。但是,已經晚了。拆掉發卷,我頭發的顏色變了,像烙餅糊了的顏色。洗完后,我坐回鏡子前,傻了。一頭細碎的枯黃的羊毛卷,全部趴在頭皮上,像霜打的野草,蔫蔫的。這是怎么回事?無論她怎么打理,都無法使我的頭發蓬松起來,成了一攤趴在頭皮上的破麻袋片兒。鏡子里的我極其丑陋,俗不可耐。那一刻我才發現,頭發原來在人的形象中,起著如此重要的作用,是那么不可忽視。她急忙說不要錢。我幾乎失去了理智,哭泣著喊道:“不要錢能解決問題嗎?我情愿給你錢,你能還回我原來的頭發嗎?”她定了定神,說:“已經這樣了,你要我怎么辦?要不我免費給你焗油,你三天來焗一次?!?/p>

    我越看自己,越不像人樣,情緒跌到了谷底,恨不能一拳把鏡子砸了。

    即使三天焗一次油,一個月后,我的頭發也沒有一絲好轉,它們仍然趴在頭皮上,就像戴了一頂草帽。我只好將齊腰長的頭發剪到齊肩,沒了質量,長度還有什么意義?這點長度,也是為著舞蹈盤發而留的最短的長度。那期間,我的心情壞到了極點,出門戴頂帽子。每一個黎明,我都被鏡子里的自己折磨個半死。

    那場準備了一年的比賽,也被迫放棄了。

    焗油沒幾次,她就不耐煩了,一反平常待客的微笑表情,還說著風涼話:“不就是個頭發嗎?燙壞了可以再長,至于嗎?”本來就窩著一肚子的火,聽她這么一說,我終于忍無可忍:“你知道頭發對我有多重要嗎?”她的臉立馬拉了下來:“我當然知道。你不就是炫耀自己是個跳舞的嗎?會跳舞有什么了不起?一群瘋子,神經病……”她這么說,激起了我的憤怒:“我本來可以投訴你,讓相關部門查你的藥水和資質,可是我沒這么做……”她啪的一聲,把梳子丟到一邊,轉過身,面對我:“你去投訴啊,我又沒攔著你。你以為你是誰?我最瞧不起你們這些跳舞的,什么東西,假正經。我鄰居就是個跳舞的,背著老公整天跟舞伴鬼混在一起,破鞋一個……”她越來越出言不遜,并且滿口臟話,根本不顧旁人在場。從沒與人吵過架的我,被這副突如其來的嘴臉震驚了,嚇到了,一肚子的委屈,竟一時語噎。和善與狠毒,笑容與猙獰,轉換僅在一瞬間。我一句還擊的話都說不出來,在她的惡聲惡語中,逃出了理發店。

    出了門,我發誓。今后頭發再稀落、形象再衰老,也絕對不再去美發店!

    一天一天,從春到夏,從夏到秋,受傷的頭發生長得極其緩慢。受傷的頭發不但生長緩慢,還掉得厲害。一想到有可能禿頂,我夜夜失眠,就像掉進了深淵。日漸稀落的頭發,對我來說真是百般摧殘。一個自信心滿滿的女人,被頭發折磨得神經脆弱。不過,頭發會起死回生,只是過程何等漫長。直到第三年春,那一茬受傷的頭發才被一寸一寸剪去,枯木才又逢春……

    走得急,她忘記收起拉丁鞋。我朝她的鞋踢了一腳,鞋子倒在了墻角。覺得還不解氣,我拎起她的一只鞋扔到了柜頂,確定她看不到,才出了更衣室。

    第二天上課前,她在更衣室找舞鞋。學員們都說沒看見。她看了我一眼,臉上堆著笑,想問又沒問。那節課,她穿著運動鞋上課,本來就沒有功底,像跳大繩。休息時,看見她脫掉運動鞋,坐在地板上揉腳。我有些于心不忍,可一想起她曾經對我身心的傷害,又覺得這不算什么,這是她應得的。

    如鯁在喉。每次看到她那張臉,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曾經對我的傷害。

    我對她不理不睬的態度,她終于有了反應,她開始繞著我走。課間休息,學員都在把桿上壓腿,她見我在東頭,就一定去西頭;我上課站第一排,她一定站最后一排;我在更衣室換衣,她決不會擠進去;擦肩而過時,她也會把頭低下去,或者轉頭看向別處。

    轉眼到了年底,老師要給大家一個展示自己舞蹈魅力的機會。編排一個人人都參加的集體舞,在年會上表演。所有人,不管跳得好與不好都要參加。

    一個班里學舞不說,還要同臺演出,我既怨恨老師,又對不知趣的她充滿了厭惡。集體舞,兩兩搭伴。班里學員幾乎都是女生,只能選擇個頭錯落的兩個女生搭在一起跳。很慶幸,我個高,她也個高,老師不會讓我倆搭在一起。學員們自行配對。大家都搭好了,就剩下她沒有合適的搭檔。我竊喜,最好沒人搭她。沒人搭,她就上不了場,我可不愿意與她同臺。

    沒想到的是,我高興得太早了。老師竟然把她拉到我身邊,上下看了幾眼后,說讓她當我的男伴。還沒等我說話,老師說很好,就這樣,開始排練。心里一萬個不滿意,終是沒敢說出來。這個老師以嚴厲著稱,更以舞技高超出名,不然我也不會舍棄家門口的舞蹈班,坐公交車來他這里學舞。不滿意也只能忍著,否則就別學了,學費可是交了三年的。

    我和她是班里個頭最高的兩個女生,編排隊形時被安排站位在最后一排正中間。老師權衡一下身高,又根據舞蹈編排內容,決定在舞蹈結束之前,加一個托舉,由她舉起我,定格結束。老師可能看她比較壯實,而我雖高卻輕盈,有過托舉經驗,所以這樣安排?;蛟S老師知道我從不屑于她,有意從中斡旋,以解除我與她的不和。這樣一想,心里的氣竟然消了一些。天意吧。

    老師用一堂課時間,專門輔導我倆做托舉動作。當然主要是輔導她。在以往的舞蹈經歷中,各種托與被托,我已經練得爛熟。其實,舞蹈托舉難度不在托的人,而在被托的人。被托的人吸氣,身體向上提收著,哪怕是一百斤也輕如鴻毛。她當然不懂了。

    她托的時候,我偏不吸氣,反而悄悄吐氣,身體下沉,把體重一百斤的自己變成兩百斤。她自然是托不起來,又不得竅門,托了三四遍后,臉憋得通紅,累得呼呼直喘。老師過來做示范,教給她怎么用巧勁,怎么發力。老師輕輕一舉,我一提氣,人就到了空中。老師讓她再來。我怕老師看出我的不配合,她舉的時候,我吸氣上提,這一次不算很成功,但至少舉起來了。好,就這么練。老師說完,走開了。又練了幾次,我保持故態,她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只好提議歇一會兒。我回家時,她還坐在那里喘氣呢。

    為了這個舞,她也是拼了。我猜想,她此生一定從未受過如此委屈吧。她滿臉堆笑,對我左一個老師,右一個老師地叫著,虛心地問這問那。休息時,它主動搶去我的水杯,幫我倒水。擦鞋子的時候,它竟然把我放在更衣室的鞋子也擦了。她說她回家拿老公當靶子,把她老公都舉起來了……

    非要這樣嗎?在回家的路上,我第一次為自己的舉動感到不安和內疚。自己也是當過舞蹈老師的人,怎么能這樣對待舞蹈,對待一個新生?我多么希望她不是曾經傷害過我的那個女人,這個她不過是那個她的孿生姊妹。我們共處一室,共舞一曲不好嗎?即便是她,她的一時錯誤,就不該得到原諒嗎?畢竟過去多年了。

    很多次,我都想問她是否有一個雙胞胎姊妹?

    當然,我始終沒有問。

    舞蹈排練進入最后階段,隊伍越來越整齊。只有托舉還不夠成熟。這取決于我。她已經掌握了一些竅門,估計她下去沒少練習。我想讓她舉起來,她就能舉起來。我不高興,她就托舉失敗,被老師苛責訓斥一頓。她的尷尬和羞慚,盡顯臉上。奇怪的是,老師如此待她,我并沒感到有多么高興。甚至,感到了難堪和不適。后天就要表演了。舞蹈最后的托舉,我不由得氣息上提……這一天的排練,出奇的順利。我和她終于像一對正常的舞伴一樣,有了默契。這么久以來,我終于恢復了跳舞時的愉悅和快樂。

    這天排練完,我最后一個離開。離開時,我把柜頂上那只落滿了灰塵的舞鞋,輕輕地取了下來……

    楊子,女,在《朔方》《大家》《長江文藝》《北京文學》等刊發表作品多篇。小說集《最初的舞?最后的舞》,入選銀川文學院精品工程叢書。獲寧夏文學藝術獎、賀蘭山文藝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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