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2020年第2期|李翔宇:生活小亂彈
生活是一部悲喜劇,得學會流著淚開心地觀賞。
——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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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上學時讀課文,讀到《改造我們的學習》,里面對實事求是一詞解釋得非常通俗易懂——實事,就是客觀存在著的一切事物;是,就是客觀事物的內部聯系,即規律性;求,就是我們去研究。從今往后,但凡起草文字材料,不假思索地寫上這幾個字,似乎理直氣壯得很。后來看到一篇有關農村改革的文章,里面講到有位老前輩對年輕后生語重心長地教導:“中國的事,不在于你想要干什么,而在于只能干什么;不在于你想要怎么干,而在于只能怎么干?!彼较乱詾?,這就是對實事求是生活化的解讀,可謂經典?;氐浆F實生活中來,再言談或落筆實事求是四字的時候,竟有了莫名其妙的惶恐。
曾親身經歷過這樣一件事。十多年前,我生活的縣,風風火火地搞農業結構調整。有一次,縣上領導帶領部門、鄉鎮干部到鄉村指導工作,現場拍板在某村連片種植土豆。同行的農技單位負責人說不可行,并列舉了當地土壤條件、自然氣候不適合土豆生長,而且當地群眾不易接受等等理由。領導說:“搞示范,就是引導群眾。群眾都搞開了,還示范什么?”這位負責人在眾目睽睽下,有些賭氣地回敬:“非得種政治土豆的話,那就種么?!薄安粨Q思想,就換人?!鳖I導撂下這句狠話,坐車走了。領導一生氣,后果很嚴重。這位負責人很快被免職,繼任者大刀闊斧地建成了千畝土豆示范點,在全市觀摩中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但土地不會一直應景的,秋季挖下來,每畝收獲不到千斤,收入連種子肥料錢都不抵。當然,在工作總結中,肯定不會如實寫,否則,哪有繼任者連升三級這樣八輩子都等不來的好事呢。
說時容易做來難。對任何人而言,都是個繞不過去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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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時間內不懂政治和哲學的區別,認為是一碼事,故而將初中時學習政治課,自然視為在接受哲學教育。逐漸地才隱約覺得這樣混同彼此是不妥當的。從功用上講,哲學是研究世界觀認識論的學科,初中課程里的政治,只是純粹的思想品德教育,更重于價值觀的養成,于世界觀的形成和改造至少功用不是很大。如此看來,真正接觸哲學,其實是從專業學校學習馬克思主義哲學始。
授課老師姓李,得益于老先生深入淺出、詼諧有趣的講授風格,倒不覺得多么抽象深奧。猶記得,有節課是講必然和偶然,在黑板上寫下題目,先生先不講內容,照例是先講故事:“昨天,我上街買東西,在學校門口那個大長坡底下,被你們鄰班的一個學生騎自行車撞了。娃娃看到騎車撞了人,被撞的還是老師,一臉的驚恐不安,連聲道歉,一再解釋車子失控是因為沒閘??粗@技術不行,還敢騎沒閘沒鈴自行車上街的娃娃,我寬慰他:人多、坡陡、車沒閘、人沒技術,撞人是必然的,這個教訓得記著;至于撞到我,是偶然的,不必太過在意——這就是本節要講的必然和偶然的關系?!焙逄么笮?,繼之掌聲雷動。能把高大上的東西,如此不露痕跡地接上地氣,老先生的功夫可見一斑。故而至今歷歷在目,恍如昨日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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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新是時下很流行的一個熱詞,關于創新的趣聞故事也很多。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的故事,人們耳熟能詳。據聞,國內某著名經濟學家有次做關于創新的講座,把這個故事改編成這樣:有三座廟,離河都比較遠,怎么解決吃水問題呢?第一座廟,三個和尚商量,挑水路途遠,一人挑水太累,要不咱們來個接力賽,每人分段挑一程。結果,水缸很快就挑滿了,大家也都不覺得太累。第二座廟,老和尚把三個徒弟召集起來開會,說我們立個新規矩,你們仨都去挑水,誰挑得多晚飯加一道菜,誰挑得少晚上吃白飯,沒菜。結果,三個和尚拼命挑水,不大費事就把水缸挑滿了。第三座廟,三個小和尚商量想辦法,砍后山的竹子連成輸水管道,把河水提引到廟里來,一會兒水缸就灌滿了。并對三座廟的做法分別歸結為:機制創新、管理創新、技術創新。
讀了這個故事,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發生在一位福建朋友身上的事。當時,他從事枸杞販運經營,每次來固原都要收購十多噸枸杞,打包運輸之前,需要分揀出其中破爛發黑的枸杞。起初的辦法是,雇傭幾十號人,每人稱取一定數量的枸杞,分揀干凈了,按完成數量領取報酬。很快他就發現,雇工們為著多掙錢,分揀時自然粗枝大葉,破爛發黑的枸杞總挑揀不干凈;思忖琢磨一番后,他改變了方法,不再給雇工們稱量枸杞,而是規定隨各人自取分揀,收工時以檢出破爛發黑枸杞的多少記取報酬,分揀不干凈的問題立馬解決了。對照印證一下上面的故事,實有異曲同工之妙,遠非當初輕下結論商人就是精明那樣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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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計劃生育,早些年曾流傳過一個段子:某位農婦生養了六個女子,還不肯做絕育手術,任憑工作人員磨破嘴皮,就是油鹽不進。鄉長作為當地的父母官,聞聽之后決定親自去做該農婦的工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比前比后、里里外外的道理講了一大筐,臨了農婦掏心窩地對鄉長說:“好我的大領導,道理我懂呢,可實在沒辦法。如果我生下個當鄉長的兒,早就計劃了?!惫馍鷥哼€不夠,起碼得生個鄉長,這農婦還是很有想法和遠見的。
最近,二孩政策算是徹底落地了,由此引發的議論和調侃頗多,而務實者已經付諸實際行動,算撫養費用賬的有之,精研優生優育寶典的有之,對著價格瘋漲的學區房大罵開發商心黑的亦有之。簡言之,放開二孩政策,使計劃生育這個天下第一難事,瞬間變成了第一愁腸事,據說好多人為生還是不生竟然糾結起來了。而有關部門給出的民意調查數據顯示,實際有生育二孩愿望的夫妻比例并不高,至少沒有想象中那么多。對于多數人選擇不生育的原因,有關專家自然也少不了做出權威性結論,大約是計生國策實施以來,人們的婚育觀念已經發生根本變化云云。
突然想起了村里的一個張姓老者,生育有三個孩子,小兒子自小過繼給兄長了,女兒也是適齡出嫁,大兒子成家后另立門戶了?,F在老兩口將近八十歲,獨自過活,還要為保證每日三餐不至斷炊而辛勤勞作,成為養兒防老觀念活生生的終結者。如同鄉里人概括的那樣:“兒女嘛,就是一窩麻雀,翅膀硬了起窩,離巢后就別指望回來?!?/p>
千百次高大上的說教,遠不如一次眼見為實的教訓來得深刻?,F實生活中好多事都是如此,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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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慣常的一天。早上八點整,收拾停當后出門,按照固定線路,沿著旭日照亮的街道走向單位。照常熙攘的車流人流,照常在街邊擺放的蔬菜水果攤點,居間停放著兩輛堆滿野蒿的蹦蹦車,霎時間醒悟過來——正月二十三了。按照年俗,這天是要燎干的。
兒時在鄉下農村,年節總是被緩慢地拉長。從臘月初八喝臘八粥開始,到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到正月二十三燎過干, 年節才算完全結束,時間持續一個多月,而不像現在快餐式地過三天年。用個不太恰當的比喻,現在的過年,好像是咀嚼一塊壓縮餅干,無滋無味,寡淡得很。
過去鄉下人對于燎干,是很重視的。作為孩童,這一天承擔的一項重任,就是吃過午飯后,背著背簍,拎著鐮刀,去野外撿拾用來燎干的柴火。野蒿、刺蓬、作物秸稈,甚至根須都在收集之列。這活兒,或者主理或者幫手,我干過多次。
撿拾燎干的柴火,活兒當然不會輕松。偌大的野外,此時已經被掃毛衣的人搜刮得干干凈凈,如同狗舌頭舔過的食槽。燒鍋煨炕的燃料,除了從牲口圈、大場上分配到少許外,其余大部分只能依賴從野外土地上搜刮了。正是這些被稱之為毛衣的燃料,扶搖了家家戶戶的炊煙,成就了各家土炕的溫熱。簡而言之一句話,那時候因為貧寒,村里人掃毛衣的熱情總是有增無減。走在這樣的野外,感覺天空都升高了幾分,也給撿拾柴火增添了更大的挑戰性。所以有時候,為著能多撿些燎干的柴火,不至于無功而返,會帶著鏟子這個可以挖掘的工具,采挖些有煙無焰的作物根須濫竽充數。因為是過節,一般也不會招致大人的責罵。細想起來,過去的年節,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溫情和講究。
如果把撿拾燎干的柴火,簡單地理解為缺少燃料,肯定是錯誤的。在包產到戶之后,柴草明明燒用不盡了,但逢燎干,爺爺還會指派年幼的弟弟,背了背簍去野外撿拾柴火。不一會兒,弟弟就回來了,而背簍里的柴火,必定是冒尖的。想來,這個時候去野外撿拾柴火,弟弟不會走得過遠,也用不著鏟子、長桿等等用具,輕松到俯拾皆是的地步,幾乎是用娛樂的方式來完成任務的。爺爺似乎不太注重過程,也不在意柴火多少,只要是撿拾自野外就行。這里面,是蘊含著樸素哲理的——所有的年俗,其實都是圍繞著祈福來進行的。之所以燎干,無非也是期冀去除困厄,讓往后的日子過得紅火。而要想日子過得紅火,只有期冀而缺少付諸行動的勞作,指定是靠不住的。由此推及其余,譬如過年時書寫對聯、上墳燒紙、到皇廟祈愿敬香、分方位野外接喜神等諸般儀式,都有勞苦勞作的成分在內,俱是如出一轍的道理。
時光倒流回三十多年前,我從到陜西求學起,就很少有燎干的經歷。也是從那時知道了,燎干的習俗,是有固定區域的,而且也不是很大,僅限于甘肅、寧夏部分地區。隨后以往,年味是一年淡過一年,燎干更是變得可有可無。城里人燎干,往往是花費三五元錢,從賣柴火的那里買一小捆,在街邊點燃一小堆火,聚攏幾人跳過來跳過去,跳個兩三趟就灰飛煙滅了。這樣的燎干,總覺有些應付和取巧的成分,意趣自然少了很多。
越來越多了應付和取巧,越來越少了虔誠和敬畏,這該是年味愈來愈淡的緣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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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夜晚無非也就這樣。當夕陽剛剛落下,西天云霞的光暈還沒有完全褪盡,街燈便早早點亮,廣告燈箱也不甘落后地璀璨起來,暈染裝扮著城市的富麗堂皇。
出門走進朗照的街燈下,前后左右緊隨著幾個影子,烘托映襯出內心的孤獨。在這樣的氛圍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梢噪S意打量幾眼街邊的景物和擦肩而過的行人,也可以意氣平和地默想心事,一切都可以根據愛好取舍。似乎只有這個時候,才能感受到真實的自我,才是心身屬于自己的一刻。
因為是無目的的散走,可以由著性子,步子便也不慢不快。沿著住宅小區走一圈,估計有七八里路,耗時約一小時??措娨晞〉脑?,加上廣告時段,基本就是一集的時數。如果換了看足球比賽,正好是踢半場的時間。而在散步當中,完全可以就一件事,或者一段人生,做完整或者簡略式的總結。
今晚行走的線路異于往常,為著時間充裕,信馬由韁地往城南方向走去,不期然地走到了過去曾經工作和居住的地方。入目的情景,令人頓生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慨。
這里原本是城鄉接合部。三十年前,畢業分配,興沖沖地到單位報到,看到單位大院的樣貌,除去院落寬闊、院門高大外,與周邊農舍毫無二致,鄉村意味多過城市成分,發展變化與城市比起來,明顯要慢上兩到三拍,便不由得有些泄氣。事實證明,當初的感覺和判斷是對的。在這里工作和生活過差不多有二十年后,總體上感覺這里變化不大,只不過房屋變得更為密集、道路更顯擁擠而已。直到最近十年才有明顯變化,大規模改造建設,還只是近幾年的事。
我努力調動所有的記憶細胞,條分縷析地回顧了一番原先單位集資建樓的事情。大概是在2002年,時任領導心血來潮地要開發單位地皮,動員職工集資建住宅樓。大多數職工明確表示反對,首先擔心的是單位何去何從。本來由于業務關系,上級領導對保留單位這個機構已經頗有微詞,如果再將僅有的辦公場地搞了開發,就像是陣地都丟棄了,士兵還有什么存在的價值?其次是造價預算過高,每平方米價格超出同系統兄弟單位集資樓好幾百元,便有不少人懷疑其中存在貓膩。圍繞著建與不建、如何開發建設,頓時攪起了漫天風雨,還引發了職工集體上訪。最終,住宅樓還是在頗多爭議,甚至是詛咒聲中開工建設了。慘不忍睹的結果(不計單位近十畝土地價值,直接虧損六十多萬元),證實了大多數人的預判完全正確,起初的擔心絕非杞人憂天。兩年后,原單位機構撤銷,職工如鳥獸散。
現在,這里已經被改造成住宅小區,拔地而起的二十多棟高層住宅,現代氣息和時尚元素都很亮眼,與成為城市核心地段的身份也很匹配。原先稠密低矮的平房瓦舍蕩然無存不說,單位院子里東側處修建的六層住宅樓也沒有逃脫拆掉的命運?;叵肫饋?,這座當初稱得上地標的建筑,只存在了十年出頭,就壽終正寢了。短命的結局,建設初始的不被看好,真可謂命運多舛。在多數老同事心中,這座建筑無疑是一種恥辱的存在?,F在它是倒掉了,隨著倒掉的,應該還有眾人胸臆間的塊壘,以及所有人心頭的重負吧。失去了建筑物刺目的提醒,當初的風風雨雨,是該到湮滅消失于以往的時候了。起碼,我現在走過這里,回想起這件事的時候,心中已然沒有絲毫波瀾,還有些為當初義憤難平的抗爭而啞然失笑。是非對錯,隨著時過境遷,尤其在亙古如斯的時光面前,渺小得連塵埃都算不上。又如同街頭夜晚光怪陸離的霓虹,虛幻得讓你無法觸及,荒誕到無從辨別真偽。
讀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老先生感慨“且獨享這份清凈好了”。平日里為著消食而行的散步,多數情況下,總會因為偶遇老友舊識,或目睹景物勾起些陳年舊事,清凈不見得有,獨享更談不上,但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憶起過往,多了一份淡然與從容,從而生發出一些新的感動,已足令人欣喜。
真心喜歡這樣超然物外地走走。最好,能一直這樣心無芥蒂地,走完此生剩余的時光。
7
我在陜西讀中專時,正值上世紀80年代。那時改革開放只五六年時間,計劃體制痕跡還很明顯,帶給我們的最大福利,是畢業后工作實行統一分配,人人有當干部之望,而無就業之憂,學習生活就顯得單純而快樂。
班額不大,只有三十三人,女同學僅占兩個席位,自然屬熊貓級的寶貝疙瘩:一位來自遼寧,所在縣是喀左縣,老電影《朝陽溝》就是在那疙瘩拍的;另一位來自盛產美女的陜北米脂縣。據說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貂蟬,故居就在米脂。在陜北有句總結概括當地物產風物的順口溜: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清澗的石頭瓦窯堡的炭。由此可見,米脂婆姨那是非常有名的。米脂的這位女同學,大名冬梅,談不上漂亮卻很端莊,與另一位女同學的婉約淑靜不同,為人之豪邁爽朗,有巾幗不讓須眉的架勢,為活躍班里的氣氛出力不少。很多搞笑創意,至今還記得。
快樂歡愉的時光總是短暫。三年學生生活很快就過去了,畢業后大家各奔東西,忙事業、忙家庭、忙生計,相互聯絡漸趨減少,好多同學“黃鶴一去不復返”,竟然杳無音信了。直到手機微信大行其道的當下,情況才有所改善。
微信確實是個好東西,如果忽略不計群內養生寶典、心靈雞湯泛濫成災這個負面影響的話。就在最近,我加入了三個微信群——原先同事的、初中同學的、中專學校的。還別說,由此成就的好事不少。最為直觀和實惠的好處是,好些多年未曾聯絡過的同學,漸次打探出了消息。加入中專學校同學微信群的人數直線上升到二十余人,而且先后有過兩次小規模相聚,約定了在畢業三十年之際,在母校來一次“一個都能不少”的聚會。暫時沒有聯系上的同學分頭想辦法聯系,即使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聯系上。記得當時精確地統計了一下,未聯系上的共有十人,分別是遼寧六人、甘肅武威兩人、陜北兩人。很快,甘肅威武的兩名同學也成為群里的???。不久,遼寧的六位同學聚會的照片發到了微信上。猶記得,當時有個特幽默的同學,還曾經有過如是調侃:東北已經全境解放,下一步的戰略任務是,重點進攻陜北。查找聯系陜北兩名同學的工作,已經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三十年后母校聚會的曙光,似乎正在東方地平線上冉冉升起。
有天晚上準備睡覺時,接近零時。臨睡前查看微信群里的消息動態,是我近年養成的習慣。慢條斯理地掃了一眼,我就像遭蜂蜇一樣跳將起來——群里一個同學發的信息直白得刺眼:冬梅同學不在了,車禍。驚愕、悲痛、落淚——同學們的表情鬼臉般在群里閃爍。打聽來打探去的,米脂的這位女同學以這種結局,把“一個都能不少”的期冀,撕扯成了再也無法修復的碎片。
有些事,想起了就做,不要再等待,更不要因為等待而錯過。多數時候,完美恰恰是個美麗的陷阱。當你義無反顧地一頭扎進去,會無比尷尬地發現,遺憾才是完美外衣包裹著的唯一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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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同學聚會,無非也就這樣。十年聚會,一群處在青春尾巴尖上的人,小心翼翼地默數著漸行漸少的青春;二十年聚會,一群剛剛告別風華嘉年的人,用思量揀拾、整理著滑向時光隧道深處的青春;三十年聚會,一群“而今識盡愁滋味”的人,用或許只能感動自我的溫情和遠眺的目光,辨識、回憶著再也無法重新走過的青春。
最近這次初中同學聚會,恰恰是第三種情形。這是一次猝不及防的同學聚會。起初是幾個女同學,在微信群里發起倡議,嚷嚷著畢業作別已經三十余年,還想見一見當初有緣聚合在一間教室里的那些人。一時間,贊同、跟帖、報名,群里一派繁忙,必不可少的組織策劃工作都拋諸腦后了。好在臨近約定的日子,終于有人猛然想起還需要定地方、定議程這檔子事。于是,拉差派活。經過一番東跑西顛的奔忙,竟然也將就餐住宿、活動議程等事項安排得妥妥帖帖??梢?,聯系約人或許有些曲折復雜,聚會本身倒不是個多難的活兒。
聚會只兩天時間,相約赴會的三十三人。兩天里,這群畢業后天各一方、行將跨過五十歲人生大關的人,退隱了青澀稚嫩,披掛上風塵滄桑,懷揣千思萬想,興沖沖地聚攏在一起。說來講去的,總是繞不開那些高興了就笑、委屈了就喳喳吵鬧的舊日時光。在這樣如同播放默片的閑談中,追憶拉長了歲月的影子,傷感豐滿了平淡的過往。在奔波無止的中年,竟然還會為曾經的年少輕狂來一次告別盛宴,足見這是一群多么珍惜舊情的性情之人。
一場狂歡一場夢,一次相聚一次痛。相見即是別離的同學聚會,又能載得動多少離愁別緒?同學聚會,不管是刻意安排,還是突如其來,都無非是給忙亂的生活再添一份傷感罷了。
昨夜看《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大學校園的愛情生活,與當年年少春衫薄的初中生活大異其趣,但懷舊感念的情感卻人同此心。清早起來,一場不期而遇的漫天飛雪,粉白了樓宇,壓矮了綴滿黃葉的樹枝,迷漫了每日慣常走過的甬道。今年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毫無征兆但注定要來地飄揚起來。
生活中有些東西,譬如這次同學聚會,就像這場不期而遇的雪,該來的,或遲或早,總會來的。
李翔宇,寧夏固原人,在《朔方》《六盤山》等刊物發表散文作品十萬字。寧夏作協會員,寧夏固原市民間文藝家協會副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