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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方》2020年第2期|胡學文:甘州記
    來源:《朔方》2020年第2期 | 胡學文  2020年02月13日06:22

    1

    被人跟蹤是到達甘州的第三天夜晚。兩天的研討結束,馬肅拉李高出去喝酒。馬肅是蘭州人,甘州朋友甚多。李高不擅飲酒,也不愛湊熱鬧,在那種場合,他就是木偶。但馬肅盛情邀請,李高不好推拒。兩人十多年前就認識了,也是在研討會上,平日往來不多,但關系甚好,頗為投機。馬肅重情重義,又有見識,聽他說話是難得的享受。非正式場合,馬肅更是縱橫捭闔,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從皇宮秘聞到民間野史,沒有他不知道的。馬肅被稱為馬百度,這是李高聽到的最牛氣的綽號。李高答應去,但不喝酒,馬肅夸張地拍著胸脯保證。

    到了那兒,李高就身不由己了。馬肅讓李高嘗嘗九糧液,只一杯,說,你喝過五糧液,肯定沒喝過九糧液,不喝等于白來甘州一趟。確實,李高沒喝過,若非到甘州,哪知九糧液?被馬肅慫恿著,李高斟了一杯,他還拿過酒瓶瞅了瞅,高粱、糯米、大米、黃米、黑米、沙米、豌豆、綠豆、小麥,果然是九種。一端杯,馬肅的朋友紛紛敬酒,他們極其豪爽,都是一飲而盡,李高跟著喝了。數杯灌下去,李高感覺整個臉都被烤了。馬肅將李高的酒杯扣過去,讓他只管吃菜。

    李高是北方人,尤愛面食,每月吃米不超過三次。賓館提供的自助餐有拉面,李高算是大大過了癮。那天晚上有一道菜,叫雞肉墊卷子,極合李高胃口。上面是燉柴雞,雞肉下面是由兩指寬的面條卷成的扁方面塊,如同火柴盒。柴雞的肉瓷實,面卷筋道,牙口差的恐怕要費點勁兒呢。李高詢問雞肉墊卷子的做法,馬肅介紹一番,末了又說天下的面筋不過甘州,并講了一則笑話。眾人哈哈大笑,李高幾乎將嘴里的卷子噴出來。

    回到賓館,李高的臉不怎么燒了,但肚子有些脹。飯館是馬肅的朋友開的,拿手菜都上了桌,這個嘗一口,那個嘗一口,不知不覺吃多了。李高看了看表,九點一刻,洗了把臉,帶門出來。李高有飯后散步的習慣,吃撐了,更得遛遛,不然會影響睡眠。

    沿賓館外的馬路一直向前。甘州晝夜溫差大,李高穿著長袖,依然感覺有絲絲涼意。穿過大橋,李高看到湖對面燈火輝煌,似乎在演出。不知甘州有什么地方戲,馬肅不在身邊,李高也不想用手機百度,他從橋頭折下去,沿湖邊慢慢踱著。湖邊的燈稀稀拉拉,不怎么亮。走了一段,李高有些遲疑,轉念一想,有什么好害怕的?如果那天沒喝酒,李高也許就折返了,但酒精刺激著,膽子壯了許多。迎面遇見幾對情侶,其中一個女孩似乎還沖李高笑了笑。

    原來燈火繁密的地方是旱冰場,玩的多是孩子,臺階上坐著眾多家長。李高聽到的聲音是從巨大的液晶屏發出的,播放的是電影,并非戲曲。李高站了七八分鐘,沿原路返回。

    走出不足百米,便感覺到身后有人。李高并不害怕,電影的聲音在耳邊掛著,他回頭是下意識的。那個身影倏忽一閃,躲進路邊的樹林。正是這個躲閃動作,讓李高感到緊張。左側是湖水,樹林在右側,湖岸雖綴著一盞盞燈,但照不進樹林。李高盯了片刻,繼續向前。那個身影又閃出來,幾近無聲,李高沒回頭,但能感覺到。李高想,看來是碰到劫匪了。他摸摸褲兜,除了鑰匙,沒有任何防身器具。手機萬不可被搶走,身份證也不能。兜里倒是有幾百塊錢,如果錢能消災,奉上就是。李高思忖著,若身后的人直撲上來,他象征性地掙扎一陣呢,還是直接奉送?損失幾百塊錢對他不算什么,但如果輕易投降,骨頭也太軟了些。這么想著,李高加快腳步,上了大橋,就安全了。那個身影也跟著快了,似乎在跑。有一瞬間,李高感覺身后的人幾乎踢到他的腳后跟。李高突然立住,迅速轉身,但還是慢了些,那個身影不見了。李高壯著肚子喊:別躲呀,有種你出來!沒有任何回應。

    李高索性放慢步子。四周無人,如果是歹徒,現在是動手的最佳時機,可他卻躲了,似乎比李高還緊張;如果不是歹徒,為什么要跟蹤他呢?他到底想干什么?突然,腦里的某根弦動了一下,難道……這么想著,李高略微側了頭。那個身影沒有從樹林出來,躲在幽暗處,卻監視著李高的一舉一動。李高甚是惱火,直想罵娘,終是壓下去。說到底,這與身后跟蹤的人無關。拐上大橋,李高又望望黑乎乎的樹林,發出幾聲冷笑。

    李高回到房間,便接到秦若的電話,她問他在哪里。李高壓抑著巖漿般的憤怒說,剛從湖邊回來。秦若吃驚地說,深更半夜,你跑湖邊干什么?李高說,我干什么,你不清楚嗎?秦若的聲音如子彈射過來:你吃槍藥了?猛地掐了電話。照以往,她還會打過來,但等了幾分鐘,手機沒有動靜。李高無奈地嘆口氣,發了條短信,問她有什么事。秦若沒回復。李高可以不回撥,他知道秦若沒有重要的事,他每次出門,她母親便過來陪她,有事輪不著千里之外的他處理。但李高清楚,若不回撥,這個夜晚她肯定睡不好,自然,會影響到她母親。多年的夫妻,李高了解她甚過自己。李高終是撥回去,就如以往,他妥協,再妥協。

    我夢見蛇了。電話那端的秦若說。

    2

    次日上午,主辦方安排游覽平山湖大峽谷。李高起得晚了些,沒來得及吃早餐,馬肅從餐廳帶了兩顆雞蛋給他。李高本想留在賓館修改論文,馬肅說,論文什么時候都可以改,錯過平山湖你肯定后悔。一句話,說得李高動了心。

    甘州被祁連山夾在中間,南山高,北山低。平山湖在城北,再往北就是內蒙古邊界了。馬肅說有一小時車程,李高便合上眼睛。昨晚沒休息好,他想抓緊時間補個覺。馬肅問他夜里是不是干了什么壞事,李高咧咧嘴說,老毛病犯了。

    李高從不和他人提及秦若,哪怕是最好的朋友。有時他人問起來,李高只說秦若的職業,絕不多言。說起秦若,李高就有錐刺感。以前不是這樣,自她出事,一切都變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歹徒尾隨秦若到樓道,欲搶她的包,她拼死爭奪,并大聲呼叫,歹徒沒有得逞,倉皇逃走。秦若雖然沒有什么損失,但是被嚇壞了,自此總懷疑身后有人,有那么一陣兒,必須李高每天接送。后來秦若換了工作單位,沒原來的單位效益好,但離家近,步行也就十多分鐘。終于不再懷疑有人跟蹤,但是又懷疑李高在外面有人,還雇私家偵探跟蹤過李高。這是秦若的噩夢,更是李高的噩夢。李高也變得疑神疑鬼,總覺得被跟蹤。昨晚那一幕如鏡頭閃過,李高便被鋼筋纏繞住似的,整個人都縮了,幾乎窒息。如果那確實是跟蹤,只能是秦若派來的。李高沒睡著,腦子越發亂了,直到在景區門口換上瀏覽車,往峽谷進發,他才扯斷思緒。平山湖是蒙古族自治鄉,導游是二十歲左右的女孩,膚色略黑,牙齒倒白,略帶幾分羞澀。她穿著蒙古族長袍,李高以為她是蒙古族姑娘,后來知道她和他一樣是漢族。女孩講解,李高才知道大峽谷并沒有水,略略有些失望。不只峽谷,附近的村子都缺水。有意思的是村莊名字多與水有關聯,大泉子村、小泉子村、井井河村。作為鄉名,平山湖更是水汪汪的。

    但登上觀望臺,李高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準確地說,是被震撼了。一億年前,這里不但有水,還是汪洋大海,由于地殼運動,海水下沉,山石裸露,面前的丘壑其實是海底景觀。滄海桑田,沒有比這更直接更直觀的注解了。

    奇特的山石起了不同的名字,什么古堡,什么戰車,什么寶塔,李高頗為不屑。在他的理念中,自然就是自然,人為就顯造作,命名反讓想象受限。所以,導游喊眾人下臺階觀情侶峰時,李高站著沒動。他想象自己是一條鯊魚,在億年前的海洋里暢游。在無垠的草原上,李高曾幻化成狼。他性格溫和,卻喜歡兇猛的動物。還是馬肅拽了李高一把。李高后來回想,沿臺階往下走的時候,導游僅僅是導游,并未讓李高特別在意,除了鮮艷的蒙古長袍,除了那一排潔白的牙齒。抑或,是情侶峰讓李高的感覺發生了變化?

    那是拔地而起的山峰,如一對相擁的戀人,羞澀、深情,還是激動?兩人的臉在陽光的照射下,紅艷如霞。李高想起一部電影《龐貝末日》,那對戀人相擁在一起時,臉頰也是閃著紅光,是被維蘇威的火山光焰映紅的。那是李高喜歡的電影之一,每年都要看一遍。公元79年10月17日,突然爆發的維蘇威火山將龐貝城從地球上抹掉,同時也吞噬了那對戀人。

    到谷底又換了車,馬力大,轱轆的直徑足有兩米。李高坐在第二排,紅裝女孩坐在第一排對面的窄座上,背靠車頭,與整個車廂的人面對面。往谷底是沙石路,坡度大,甚是顛簸,紅裝女孩不時提醒:抓緊了!無須她提醒,都會抓牢,這是人的本能??擅坑泄諒?,她都要重復提醒。李高忽然想起少年時代母雞護小雞的情景,何其相像。只不過現在角色換位,小雞擔當起護佑責任。這么想著,李高無聲地笑了。紅裝女孩的目光恰好掃過來,與李高撞在一起。也許紅裝女孩覺出李高的笑與她有關,她的目光彈跳開,臉隱隱地紅了。李高相信自己的判斷,她的臉色絕對起了變化。也就從那時起,李高的目光變得黏稠。

    從谷底回返,紅裝女孩仍坐在先前的位置,李高仍可以凝視她。說不清她身上什么地方吸引了他,他知道的是他難以將目光移開。怕她發現——其實她早就發現了,也避免難堪,她的目光掃過來時,他立馬扭轉頭,避免碰撞。有一刻,他假裝凝望風景。天空碧藍如洗,幾絲若有若無的云在飄移。就在這時,眼角的余光瞥見紅裝女孩拿出手機拍他。李高確信是拍他。車依然顛簸,也可能是緊張,她的手有些抖。李高假裝沒察覺,任她拍,直到她收起手機。李高興奮得后背都濕透了。

    從峽谷到景區大門有十多分鐘的路程,上了中巴,李高仍然坐第二排。他期待紅裝女孩坐在他身邊,馬肅坐到了后面,他旁邊是空的。他又覺得不可能,因為第一排也有空位,作為導游,紅裝女孩坐第一排更合適。奇跡發生了,紅裝女孩徑直坐在李高身邊。雖然她低頭看手機,并沒有看他,更沒和他搭腔,但他仍感覺中了大獎,驚喜萬分。

    李高主動搭腔,問了紅裝女孩一些問題,由此知道她就是平山湖人,現住在甘州城,每天早上坐班車來,晚上坐班車回;知道冬季旅游人少,她就輪休;她的母親在甘州陪妹妹讀書;她父親仍在平山湖放牧。他還知道了一頭驢、一峰駱駝能賣什么價。若說李高好奇,不如說他就是想聽紅裝女孩說話。她的聲音,她的表情,她偶爾的手勢,均令李高沉醉??上烦烫塘?,李高還有問題,已經到了景區門口。紅裝女孩站起來,讓大家拿好自己的東西。李高悵然若失,改乘主辦方的大巴,仍頻頻回頭。

    回到甘州城已經是兩點半,錯過了賓館的飯,改到李記炮仗吃炒炮。炒炮其實是面條,只因外形與鞭炮相似,起名炒炮。因為馬肅介紹過多次,當然也因為早就餓了,一干人吃得熱火朝天。唯有李高心不在焉,一根一根地往嘴里夾,似乎怕被炸了嘴。還好,沒人注意他。馬肅也埋頭猛吞。李高仍在想紅裝女孩,控制不住,不是有非分污濁之念,他就是想,似乎紅裝女孩把他的魂勾走了。

    那時,李高尚不知,自己已經墜入比平山湖大峽谷更深的峽谷中。

    3

    那天下午本來安排去看丹霞地貌,因游覽平山湖時間太久——對李高而言,實在是太短暫了,丹霞地貌去不成了,便就近到甘州城邊的濕地公園轉了轉。李高第一次見到那么高的蘆葦,纓槍般刺向藍得幾近虛假的天空;菖蒲密實如墻,蒲棒則像小錘子;碧綠的水面上,數十只黑天鵝、白天鵝,還有灰鸛,悠然地嬉戲覓食,面對眾人的圍觀拍照,視而不見。李高沒加入,他倚桿遠眺,目光虛空,失魂落魄。他確實失了魂,滿腦都是紅裝女孩,比菖蒲還密實。不知馬肅說了什么,眾人哈哈大笑。李高愣怔地看著那一張張面孔,懊惱地想,我這是怎么了?

    離會的早上,馬肅得知李高下午六點的航班,說要帶李高去看丹霞地貌。不看七彩丹霞,甘州就白來了。馬肅一本正經,在他眼里,甘州什么都是好的。李高再三說不用了,馬肅仍將車票改簽到下午。也是這時,馬肅發現李高有些反常,問他是不是不舒服,有病可不要撐著,及早上醫院。李高生怕馬肅送他去醫院,忙解釋只是沒睡好,馬肅立即道,看過丹霞地貌,你就不會再失眠了。

    飯后,馬肅叫了輛車,又喊了另外兩位朋友,直奔臨澤。馬肅說平山湖主要看造型和氣勢,七彩丹霞主要看色彩。李高只是點頭,沒做任何回應。他的魂魄在游蕩,提不起興趣。但到了那里,李高還是被驚著。連綿不絕的群山,似乎被各種顏料染過,紅黃灰綠……有的順山勢起伏,猶如波浪;有的如彩虹直通云霄。馬肅問,怎么樣?不虛此行吧?李高點頭贊嘆,太神奇了。他凝望著或陡峭或平緩的山體,久久駐足。突然間,李高看到了紅裝女孩,就在對面山頂上,沖他頻頻招手。李高幾乎叫出聲來,拔足就往前奔。不足一米就是深溝,若不是馬肅眼疾手快,李高便滾下去了。馬肅說,我倒不是擔心你摔壞,是怕你把山體弄臟。馬肅的玩笑稀釋了李高的尷尬,他甚是感激。

    午飯是在臨澤吃的,手把肉、大盤雞、拌沙蔥、炒蘑菇。馬肅夾了一塊手把肉給李高,很嚴肅地說,今天回家,這玩意兒得多吃點。這是有典故的。李高認識馬肅是在蘭州,那次馬肅就說了蘭州羊肉的好: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兩人都吃了,床板受不了。李高自然聽出馬肅的話外音,回敬他:你也多吃。馬肅嘻哈道,那是自然。

    回到甘州,馬肅直奔車站,李高返回賓館,時間來得及,還可以歇一歇。雖然連著兩個夜晚沒睡好,極度困乏,可平躺下去,卻全無睡意。上午那個鏡頭如電影回放,李高內心涌起瀑布般的憂傷。那個念頭是怎么冒出來的?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無力控制,如七彩丹霞,熠熠生輝。

    李高又陷入魔怔狀態。給航空公司打電話改簽時間,沒等那邊回應便掛了電話。顧不得那么多了,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吧。拖著行李匆匆下樓,退房、叫車,直奔平山湖。李高催促司機速度快點,他必須在五點之前趕到景區。

    李高要見紅裝女孩,必須見到。他還從來沒這么瘋狂過。生活中,他持重、規矩,近乎呆板。當秦若懷疑他在外面有了人,他甚覺滑稽可笑。如果他這樣的都亂來,那天下就沒有本分男人了。李高不是沒有機會,不是沒遇見過心動的女性,但關鍵時刻,他都管控住自己,變得如機器一樣冷漠無趣。但今天,他要成為另一個人。不在乎秦若的哭鬧,不在乎他人的說辭,他要按照自己的意愿瘋狂一把。他不知道見到紅裝女孩后會怎樣,見了她再說。如果她隨他私奔,他將拋棄一切。也許她會將魯莽的他暴損一頓,那也無所謂,她罵人的樣子肯定也是可愛的。哪怕他什么也不做,遠遠地看看她也好。如果她能把電話號碼給他,那也是意外之喜。他不祈求什么,只愿每年每月每日能聽聽她動人的聲音。

    距離五點鐘尚有一刻,李高到了景區。時間有余,但找紅裝女孩卻沒那么容易,他不知道紅裝女孩的名字。管理區的人告訴他,管理人員加導游超過百人,只憑描述,沒法尋找。這難不住李高,他雖然沒問過紅裝女孩的名字,但記得她的音容笑貌,只需守在班車門口。他雙目努力瞪圓,幾乎不敢用力呼吸。心跳如擂,他用左手大力壓住胸腔。一個,又一個,男男女女,依次上車,可是沒有他等待的紅裝女孩。第一輛班車開走,李高又守在第二輛班車門口,令他喪氣的是,直到車門閉合,也未看到她。這是怎么回事?紅裝女孩是輪休,還是看見他后,躲了?

    那個晚上,李高沒回甘州。景區門口有三家賓館,他隨便選了一家。次日一大早,他便守在檢票口。無論游客還是景區的人,都要從這兒進入。但直到中午,也未看見紅裝女孩。一撥又一撥人進去,一撥又一撥人出來,唯獨不見紅裝女孩。他的紅裝女孩似乎消失了。李高忍著饑餓和毒辣的陽光,繼續站著,直到斜陽沉沒。這是怎么回事?李高做了各種猜測,似乎哪種可能都有,但哪種可能也未將他說服。他后悔沒和紅裝女孩合影,如果他提出來,她肯定會的,現在他手里沒有任何憑證。

    李高不死心,每日從早到晚守在景區門口。他想起曾經讀過的小說《等待戈多》,現在,他成了那個等待的人。秦若當然打過電話,他只說會議延期。某天正是中午,秦若哭訴她夜里夢見了豹子,李高沒有掐斷,但也沒繼續聽,他把手機放到褲兜里,將目光拉長,再拉長。

    李高守了整整三天,穿紅色蒙古長袍的導游倒是見了幾個,但沒有一個是他尋找的人。紅裝女孩徹底蒸發了。第四天上午,李高垂頭喪氣地離開平山湖。他癡癡地望著窗外,望著丘陵上的駱駝、牛羊。突然,目光被攫住,他往前一撲。他看見紅裝女孩了,就在遍布駱駝刺的丘陵上。李高喝喊司機停車。司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車剎得有些急,李高的頭撞到了前面的靠座背。李高顧不得疼痛,拽開車門就往山上跑。氣喘吁吁地爬上去,紅裝女孩卻沒了影。李高不甘,扭著脖子來回掃望。如洗的藍天下只有起伏的丘陵、駱駝和牛羊。

    胡學文,1967年9月生,中國作協會員,河北作協副主席。著有長篇小說《私人檔案》等四部,中篇小說集《麥子的蓋頭》等十三部。獲《小說選刊》獎、《小說月報》第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屆百花獎,《十月》文學獎、《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獎、《中篇小說選刊》獎、《中國作家》鄂爾多斯獎、青年文學創作獎、孫犁文學獎、魯迅文學獎、魯彥周文學獎、《鐘山》文學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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