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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選刊》2020年第1期|雷默:大樟樹下烹鯉魚(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0年第1期 | 雷默  2019年12月26日07:25

    從電臺錄完節目出來,暮色四起,縣城浸泡在濃濃的水汽中。我沒想到自己這么能說,本來說好一個小時的節目,錄了整整三個小時,這讓制片人蛋哥有點為難,他喜歡嚴格地按照流程走,之前他怕后期太難剪,給我弄了一份一萬字左右的流程稿,但我還是發揮了一下,不覺就講多了。

    蛋哥是我的發小,他在縣城的電臺做一檔訪談節目,嘉賓都是些文化人,我有些困惑,做這樣的節目幾乎沒有經濟效益,他們還孜孜不倦地做著,究竟圖什么?走進他們辦公室,一個欄目三個人,除了他,還有一個女編導,一個女主持人,感覺他們就是一個烏托邦。

    從大樓里出來,蛋哥還在犯難,他的節目一直都是一期一個嘉賓,我錄的時長足夠他剪出兩期節目來,要不要做上下集?這似乎讓他很糾結。我能理解他,被一個節目長時間訓練得循規蹈矩,做出調整和改變,就意味著自找麻煩。其實一個小縣城能有多少文化人?這個節目他做了將近兩年,該請的嘉賓也都請了,接下去就面臨資源枯竭的窘境,所以他千方百計把我從外地叫了回來。

    他說:“老同學,謝謝你回來幫我救急,不然年關都不好過了?!蔽艺f:“沒人了,你們可以不做啊,這種節目現在還有人聽嗎?”他笑了一下,糾正了我的看法:“別小看我的節目,這也算我們臺的一個王牌節目了?!蔽疫€是不相信,別看街頭人山人海,幾乎沒人對詩歌感興趣。

    我們斗著嘴從大樓的臺階上下來,走著走著,蛋哥又暗自樂了起來,他說:“不瞞你,主要我們臺領導是個詩人?!蔽矣悬c同情我的發小,他看上去太疲憊了,錄節目的間隙,去過道盡頭的陽臺上抽了一支煙,抽煙本來是一個悠閑的事兒,被他搞得像打仗,來去都是跑的,一支煙吸四五口就燒到了煙屁股。他跟我說,這幾天都熬到凌晨兩點才睡,每天記事本上記著十幾件事,每一件都迫切需要完成。年底了,各種總結和會議材料,節目還是如期進行。我說:“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少了你,地球就不轉了嗎?”他說:“我知道自己微不足道,主要是心腸太軟,上頭吩咐事情就乖乖去完成。有時候就跟自己說,事情一件一件來,我只有一雙手,只要一直忙著,總沒話可說吧?!?/p>

    本來錄完節目我就打算回老家,但節目結束的時間很尷尬,快到飯點了。蛋哥問我想吃什么,我說:“你這么忙,不吃了?!边@加劇了他一定要吃飯的念頭,硬把我拖上了他的車。從電臺的大院里出來,車子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悠,他打電話給我另外的發小老刀,說我被他捉到了,一起去吃飯。然后他問老刀,是吃羊肉還是狗肉。老刀在電話里說,吃個卵肉,去大樟樹。掛了電話,蛋哥一下有了方向感,車子徑直往郊外開去。

    我發現蛋哥只要一離開縣城,離開他那個忙亂的電臺,他整個人就松弛下來。本來雙手緊抓著方向盤,改為一只手搭著,另一只手在車載廣播上調來調去,搜了一圈,他又調回到自己的臺。廣播里是個女聲,他說這是個拜金女,家里很有錢,一年換三輛豪車,傳達室門口每天都有她成堆的快遞,每天下了節目就是上淘寶,沒完沒了地下單,沒完沒了地拆包裹,樓道里的垃圾桶都不夠她一個人用。

    我笑了笑,這才注意廣播里的女聲,她在介紹平克·弗洛伊德的搖滾音樂,聽上去還挺像那么回事。蛋哥問:“這聲音,你能聽出來生活有這么腐敗嗎?”我說:“不清楚,只有你們做電臺的人才在意聲音?!钡案缧π?,自言自語地說:“聲音是真好聽,一點雜質都沒有?!?/p>

    他悠閑地抖著左腿,車窗外煙雨朦朧,車子開著開著,來到了一條鄉間公路上,兩邊都是如鏡的水塘,還有幾塊枯黃的稻田,一派肅殺的景象,路上也不見別的車,蛋哥時不時地晃一個蛇形路線。我以為吃飯的地方很近,沒想到開了半個多小時還沒到,我有些不耐煩起來,說:“吃個飯要這么復雜嗎,哪里不能吃?”蛋哥笑著說:“什么都可以隨便,就吃飯不能隨便,這個地方你去了,以后還會惦記?!蔽艺f:“那更不好,以后想吃了沒得吃,不是折磨人嗎?”蛋哥笑起來:“所以你要多回來,你現在回來是客人了?!?/p>

    這是我尷尬的地方,長年在外,見人就說我是這里人,但回到這里,又被當成了客人。蛋哥說,看一個人是不是本地人,就看他能不能找到像大樟樹這樣吃飯的地方,這地方最早是老刀帶他去的,去了以后就戒不掉了。這種味道就像印章敲在你腦袋深處,饑餓的時候,它就清晰起來,會提醒你過去。

    我說:“不會放了烏煙殼吧?會成癮的?!?/p>

    蛋哥笑著說:“那不至于,我從頭到尾看他燒過,該放油放油,該放醬放醬,都是稀松材料,也奇怪,被他的手一搗鼓,味道就美得不行。那地方只有真正的吃貨才去,一般人不知道?!?/p>

    我靠在座椅上,感到肚子確實餓了,蛋哥還在一旁喋喋不休,我說:“行了,還要多久能到?”他指了指前面一棵巨大的樟樹說:“就那里了?!?/p>

    我發現路邊多了一條溪流,傍著馬路蜿蜒而下,我們沿著這條溪流往上走,視野中那棵樟樹越來越大,幾乎遮蔽了半個村莊。蛋哥說,我們吃飯的館子叫大樟樹,其實也是這里的地名,這一帶都是這樣的名字,大樟樹往上一點是鴉雀窩,再往里是榆樹涼亭。

    車子開上了一座拱橋,進入大樟樹內部,樟樹底下是一片開闊的平坦地,雖然是陰雨天,但樹底下的泥地卻干燥潔凈,恍若凌空支開一把大傘。蛋哥說,這棵樟樹被當地人視為神靈,有一年,環衛工人自作主張來修剪樹枝,被當地人打得灰頭土臉,扔了工具就逃,這以后,樹枝越來越茂密,也沒人敢動它了。

    停好車出來,我注意到這棵樟樹確實不同凡響,它的樹冠已經直插云霄,地面上到處都是匍匐的虬枝,一直向四周延伸,有的裸露根系像吸管,一頭扎進了路邊的溪流中。蛋哥說,天氣熱的時候,樟樹底下都是光著膀子吃飯的人,捧著一口大飯碗,飯上蓋滿了菜,有的蹲著,有的站著,看得出來,吃飯是次要的,主要是聊天,聊的內容以國家大事居多,還帶著自己的想象。蛋哥指著兩張收起來的小方桌說:“夏天,大樟樹的老板也會在這里擺兩張小桌,不放凳子,客人們都站著吃,可能全中國都找不出第二家這樣的飯館。他一般只招待熟人,陌生人去,得看他心情,心情不好,給再多的錢都沒用?!?/p>

    對這種做生意的態度,我很驚詫,問:“他憑什么這么牛?”蛋哥笑笑說:“這可能是他做生意的觀念,不是你出了錢就是大爺,他也要選擇顧客,不順眼的生意,他寧愿不做?!?/p>

    一陣風吹過,頭頂上亂響,蛋哥縮著脖子說:“這么冷的天,別耗在這里了,快進屋?!蔽也虐l現邊上有一戶人家,門口亮著路燈,路燈下是一塊木牌,上面用毛筆寫著“大樟樹”三個大字。

    這種感覺很奇妙,蛋哥喊我去吃飯,總以為是個正經的飯館,沒想到是戶人家,也不認識,推門進去,有種上陌生人家里蹭飯的感覺。我也不說話,默默地跟著蛋哥往里走。

    店主一男一女站在屋里,看到蛋哥進來,打了招呼。老板娘團著雙手,手心手背來回不停地搓,老板雙手插在褲袋中,我發現他們衣服穿得都有點少,聳著肩膀,縮著脖子。老板頭發有點禿,亂糟糟的,好像好久沒洗了。他的眼窩特別深,感覺像眼球外面包了一層薄皮,嵌了進去,看人的眼神有點怪異,他問蛋哥:“兩個人?”

    “三個人,還有一個馬上過來?!?/p>

    “是那個骨科醫生嗎?”他顯然對老刀很熟。

    蛋哥點點頭,他又問:“老樣子嗎?”蛋哥說:“老樣子?!?/p>

    進了里屋,發現桌子還空著,飯桌其實是一張棋牌桌,攤著一堆凌亂的撲克牌。桌角上有煙灰缸,煙頭倒了,但沒洗。老板娘進來給我們開好空調,關上門又出去了。

    蛋哥說:“今天來得正是時候,再晚點就沒位置了,又得看他臉色了?!?/p>

    “怎么,吃個飯還得求著他嗎?”

    蛋哥壓低了嗓門說:“他干的是高興活,兩桌人滿了就不接待了。別看他店小,每天都有人來吃?!钡案鐝椓藦棢熁?,笑著說:“你別看他一副落魄相,以前也是公子哥,據說他家以前是蘇工世家,他爺爺曾經是很有名的雕刻大師。聽當地人說,他還留過洋,回來后,吃飯都用刀叉,一個荷包蛋割成小小方塊,能吃上半小時?!?/p>

    我“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蛋哥繼續壓低嗓門說:“年輕時他仗著老家的財勢,日子過得鮮亮風光,紈绔子弟嘛,凡事不知輕重,不分尊卑,因為有的是時間和銅鈿,干的都是招搖事兒,琴棋書畫、跳舞橋牌、麻將梭哈,都會一點,又因為天性懶散,大多是三腳貓。這樣的人,你也知道,免不了家道中落,大概后來他也弄明白了生活的道理,踏踏實實開起了飯館?!?/p>

    “這么說,他還是個沒落的貴族,這頓飯有點高級啊?!?/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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