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i id="uuuuu"></li>
    <li id="uuuuu"><tt id="uuuuu"></tt></li>
  • <li id="uuuuu"></li>
  • <li id="uuuuu"></li>
  •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小說選刊》2020年第1期|黑孩:百分之百的痛(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20年第1期 | 黑孩  2019年12月24日07:55

    早上,我從日本給媽媽打電話,第一句話就說:“生日快樂”。媽媽很高興,告訴我她正準備出門去美容院,還說她中午前要趕回家。我已經從三姐那里聽說了,哥哥姐姐們都安排好了,中午要在媽媽家,給媽媽賀壽。電話里媽媽的聲音很洪亮。我的哥哥姐姐們,雖然都不是有神論者,卻相信73和84是數字中的厄介,所以媽媽的生日,他們想隆重地辦一下。用哥哥和姐姐的話來說,隆重可以“沖邪”。媽媽剛好八十四歲。

    但中午我再次打電話到媽媽家,沒有人接電話。給三姐的手機打電話,三姐說媽媽突然發高燒,去醫院找醫生看,醫生當場安排媽媽住院了。三姐補充說:“應該沒有什么大病??赡苁且驗閶寢尩哪挲g比較大,所以醫生才讓媽媽住院做全面檢查?!?/p>

    不過是感冒,吃點消炎藥,打幾個吊瓶,燒退了,媽媽就會出院的。我們都這么想。

    第二天晚上,我又給三姐打電話。三姐說媽媽的燒一直不退,驗血結果雖然出來了,但查不出有什么地方不正常。三姐又補充說:“那個小護士不行,扎針扎不準,每次都扎好幾次。媽媽的胳膊都被扎青了?!?/p>

    我這個人,幾乎很少失眠,只要腦袋挨上枕頭,馬上就會睡著的。但媽媽住院的這個夜里,雖然我很困,透過窗簾照在床頭的一絲月光使我覺得不舒服。只要一睜開眼睛,墻壁是青色的,被子是青色的,我甚至覺得我睡覺的房間也是青色的。失眠原來是如此難熬。

    翻來覆去中,我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一件事。那是好多年以前,媽媽也住過一次院,是什么病我忘記了,反正做了手術。媽媽在醫院住了大約一個星期。那一次,我特地從日本趕回去,到醫院看望媽媽。病房里只有我跟媽媽兩個人的時候,媽媽躺在病床上,握著我的手,悄悄地問我住院費和手術費會不會太高,醫療費會不會沒有人承擔。爸爸死了以后,媽媽靠養老金生活。我常常從日本給媽媽寄一些錢,哥哥姐姐們每個月多少也給媽媽幾個錢。媽媽一共有六個孩子,醫療費平攤六份的話,應該不會是太大的負擔。因此媽媽如此擔心她的醫療費令我覺得驚異。哥哥姐姐們,當然也到醫院看望媽媽,只是不像我,反正沒有家,干脆睡在臨時搭在媽媽的病床旁邊的鐵絲床上。從早到晚,我一整天都守在媽媽的身邊。那時我望著媽媽說:“你不要怕。這次的醫療費就讓我一個人包了吧?!蔽艺f的是真的。我一小離家在外,一直沒有照顧過媽媽。原則上,有力的出力,出不了力的,出錢也行。媽媽當場流了淚,好像松了一口氣。媽媽流淚的時候,我的心里酸酸的。過了一會兒,媽媽小聲地對我說:“謝謝你?!蔽业男谋緛砭退崴岬?,媽媽說謝謝我,我覺得不自在,難過得想哭。我對媽媽說:“沒關系,沒關系,我是你女兒,你把我養這么大,我應該報答你?!庇谑菋寢屖箘艃籂恐业氖?,牽了很長時間。長那么大,我還是第一次在媽媽的身上看到不安和怯懦。媽媽老了,也許是因為年齡大了,媽媽沒有安全感。

    但真是鬧心,因為我突然意識到,媽媽肯定又在擔心她的醫療費了。我真想馬上趕回去看望媽媽,像幾年前一樣,讓媽媽牽著我的手。而我呢,會再一次告訴媽媽,我愿意承擔所有的醫療費。晚上,丈夫從公司回來,他在日本的一家出版社工作,一天到晚總是在忙著編書。聽了我的話,他對我說:“你啊,我覺得你應該回去看一看媽媽。媽媽年紀大了,每看一次,就意味著見面的機會減少一次。日本和中國,雖然坐飛機三個小時就到了,比去沖繩還近,但真回去一次,其實并不容易。話說回來,你有多久沒有回家了?”我想了想,回答說:“五年,或者六年了?!闭煞虺粤艘惑@,但沒有說什么感想,過了一會兒,他端了一杯咖啡到我身邊,問我:“媽媽有生命危險嗎?”我反問丈夫:“聽三姐說是發燒,應該是感冒吧,感冒會有生命危險嗎?”丈夫說:“可能性不大?!?/p>

    話是這么說,到了第三天早上,我還是迫不及待地打通了三姐的電話。三姐告訴我,昨天夜里,媽媽已經被轉移到重癥監護室。我嚇了一跳,一口氣追問下去:媽媽危險嗎?媽媽得的到底是什么???三姐說連醫院都確不了診,所以不知道是什么病。三姐還告訴我,因為媽媽的嗓子里都是痰,喘不上氣來,所以喉嚨里被插了一根膠皮管子,媽媽現在沒有辦法說話。這時候,我發現三姐說話有一個特點,就是把最關鍵的話,放在最后說,每一次都是這樣,令我覺得每次在放下電話機前都被她扎一針,很痛。三姐說:“媽媽的嘴角和嘴唇,全是血跡,黑色的血跡?!蔽艺嫦胫滥切┭E是怎么來的,卻沒敢問。

    我跟三姐通話的時候,正坐在窗前的沙發上。天氣很好,十月的陽光將房間的墻壁照得十分明亮。我的身邊坐著剛滿四歲的兒子。兒子出蕁麻疹,肌膚上一塊塊紅色的斑疹看起來像山丘。我一邊跟三姐說話,一邊用冰袋冰出疹子的地方。兒子正在看電視。

    三姐還在說媽媽的事。三姐說媽媽的喉嚨里被插了管子以后,因為說不了話,所以有什么事征求媽媽的意見時,媽媽只能搖搖頭,或者眨眨眼睛,不知道媽媽到底在想什么。但三姐補充說:“媽媽好像一直在尋找什么似的。我們都覺得媽媽是在找你?!比缓笕阃nD了一下,問我說:“你覺得媽媽是不是在找你呢?”

    我放下手里的冰袋,站起身,走到窗前,朝窗外望了一會兒。人行道上,幾個人匆匆走過白色的石階,此時此刻,燦爛的陽光白得令人難以承受,我把窗簾拉上了一半。重新坐下來的時候,感覺比剛才舒服了很多。我腦子里映出媽媽的樣子,媽媽沒有任何變化,溫柔的微笑和疲倦的神情。媽媽的確就是這個樣子。

    三姐在電話的另一端重復地問我剛才的問題,聲音很大:“你覺得媽媽是不是在找你呢?”

    我不禁點著頭,口里跑出來的話卻是:“都什么時代了,醫療如此先進,怎么會查不出媽媽得的是什么病呢!”

    三姐回答我說:“醫生也很為難,只告訴我們查不出毛病來,因為驗血后得出的所有的指標都屬于正常范圍?!比阊a充說:“高熱不退,靠喉嚨插著的管子呼吸,媽媽看上去很難受?!?/p>

    三姐小個頭,大眼睛,小嘴,跟媽媽長得很像。在我的眼里,三姐跟一些脆弱的小動物屬于同類,兄弟姐妹里我最疼的就是三姐。三姐在電話的另一端抽抽搭搭地哭起來了。我也想哭,但我覺得自己一旦哭起來的話,也許根本沒辦法停止下來。而我的身邊正坐著生病的兒子。我對三姐說:“你別哭??抟矝]用。你哭會影響到我的心情?!钡氵€在哭,我的心被三姐的哭泣搞得破碎不堪,好久好久不能說話。我快憋不住想流淚的時候,三姐突然停止了哭泣,對我說電話里先聊到這兒,媽媽的事,如果有什么變化的話會馬上通知我。三姐真是個怪人,情緒轉變得這么快。但我松了一口氣,連聲對三姐說好。三姐還囑咐我每天都要給她打電話。最后,三姐補充說:“你離得遠,可能比我們還要擔心媽媽。但我知道,你一個人在海外并不容易,所以你不用太擔心的,我們有這么多人在媽媽的身邊。你自己也要保重啊?!?/p>

    三姐想掛掉電話的時候,我忙叫住她。我問三姐:“媽媽有沒有上醫療保險?”

    三姐停頓了一會兒說:“沒有?!?/p>

    我接著問:“為什么?”

    三姐說:“媽媽的年齡太大了,保險公司不給上保險?!?/p>

    我已經很久沒有在國內生活了,不懂得年齡大了為什么上不了醫療保險。自1992年2月來到日本以后,國內的很多變化,我都不知道。因此我懷疑,說媽媽年齡大,也許只是哥哥和姐姐沒給媽媽上醫療保險的一個借口。

    ……

    无码中文字幕人成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