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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草堂》2019年10期|李元勝:身披各種語言的灰塵
    來源:《草堂》2019年10期 | 李元勝  2019年10月23日08:45

    蘭州,又見黃河

    在瑪曲分手

    我悠悠東去,黃河急急向西

    分開得越久,我的荒涼就越明顯

    想起在迭部見到的一位老人

    他推開院門,低頭良久

    他試圖扶起翻倒在地的椅子

    我們做的所有事情都像是在哭泣……

    在瑪曲走得急急的

    在彩陶上走得緩緩的黃河啊

    我們重逢在蘭州

    已是三年之后

    整整三年,一圈又一圈

    黃河不過是在一顆百合里盤旋

    足夠了,時間足夠了

    它向西再向東的繞行之苦

    它困在一個物種里的

    走投無路的甜

    在彩陶上生銹

    在百合里轉圈的黃河啊

    那一層又層黃土

    終于穿上身了

    你不是北塔山

    就是皋蘭山

    足夠了,我們的開花夠了

    哭泣也夠了

    不如讓水車去繼續

    周而復始

    替我們打永遠打不完的水

    又把一生又一生傾倒而出

     

    趙述島的采螺人

    這湖藍色的,以及

    它懷抱著的其他的閃耀

    美得很不真實

    像一個人的夢境

    ……什么樣的人

    才能創造出如此夢境

    采螺人牽著船

    踩碎了湖藍色的鏡子

    像一個悄悄進入天堂的小偷

    放過那個小小的螺吧

    放過那個稍大的螺吧

    微笑著的神,疼痛著,忍耐著

    這湖藍色的慈悲啊

    在漁村的餐桌上

    我們品嘗著采螺人的收獲

    鮮美,但有一點咸咸的

    那個做夢的人

    微笑著,又似乎滾動著眼淚

     

    那色峰海

    走在棧道上,右邊是鄰省的雨霧

    左邊是鐵線蓮的云團

    作為一道微弱的界線

    我勉強隔開了它們:

    一邊是掙扎著的孤島般的活著

    一邊是無際的蔚藍色虛空

    而傳說中的群峰不可見

    就像同一個時代的山峰

    于我們不可見,多數時候

    我們連微弱的界線都不是

    忘記登高,忘記自身也是云霧

    我們孤獨的臺燈,只夠照亮三尺內的積雪

    是我們自己,像微弱的界線那樣活著

    喪失了看見群峰的能力

     

    菜花謠

    成千上萬的梯子,從我們渺小的自我中

    抽了出來,在藍天下越升越高

    一年一度的攀登,每一步都是荊棘

    每一步都危險,而且無法回頭

    陡峭的坡度,語言中的歧途

    幾乎無法駕馭的本能

    而數以億計的銅鐘,搖搖晃晃

    由我們背負,要掛到畢生所能企及的地方

    一年一度的輪回,這永恒的潮汐

    盛大而又茫然的金黃

    一年一度的枯榮,生命金蟬脫殼,死而后生

    我們的愛微不足道,恨也如此

    像一個不斷傳遞的謎

    像一個不斷翻滾的虛構之物

    云貴高原上,數以億計的銅鐘如期轟鳴

    萬物依舊沉默如初

     

    樹之憶

    電瓶車沿著阿依河緩緩而行

    有兩種漩渦摩擦著我們

    一種是水里流動著的酒窩

    一種盤旋在空中,像被什么突然定住

    太美了,那是榕樹的滄桑杰作

    用它們的根回憶著流水

    它毫無顧忌,用傾斜回憶狂風

    用渾身的苔衣回憶雨季

    還是樹好啊,可以什么都不管

    全身心沉浸在昔日的一個漩渦中

    高高低低的經歷,都是對的,都是美的

    它懷抱所有挽留過的流水

    不用叮囑自己,夠了,放下吧

    也不用擔心咫尺之外的漫漫長夜

     

    獨墅湖圖書館

    用法語寫下的愛,和英語寫下的有什么不同?

    它們之間是否還隔著一個英吉利海峽

    不同時代的距離,老死不相往來的距離

    關閉所有港口的距離,哪一個更遠?我們這些孤島啊

    如果有一個海底,連接不同時代

    連接所有寞寞寡歡的人,這世界會是什么樣子

    從新加坡到蘇州,從云中寺廟到前沿實驗室

    我走著,有時在峽谷,有時在山脊

    我走在書架之間,走在一個個孤島之間

    清晨的圖書館是否連接著他們?

    它醒了,抱著湖的手沒有松開

    抱著所有語言的手也沒有松開

    沒有比一個圖書館更溫柔的了,只有它回憶著

    沼澤、沉沒的村莊……所有時間里的廢墟

    沒有比一個圖書館更遼闊的了,它擁有星空和海洋

    以及可供眺望的山峰

    沒有比一本書更復雜的了

    像一個人的微笑里,既有淺灘,也有深海

    沒有比一個書目更難選擇的了

    你是要走在他人的荊棘中,還是自己刀刃上?

    坐在窗前捧讀的人,全然不覺

    自己身披各種語言的灰塵

    合上書卷沉思的人,他的身體

    仍在那幽暗的書頁里苦苦掙扎

    真的讀到了別的時代?真的讀到了他人?

    或者,我們只是看到了不同角度舉起的鏡子

    百年不過幾頁,但要讀完自己這一段,卻格外艱難

    “你在哪里?”“我在別墅湖邊,在一本書里徘徊忘歸……”

     

    是什么時候,火車放下了鐵軌

    我們放下了彼此

    火車還在奔跑

    在風中,在絲帶鳳蝶的翅膀上

    像我們當初的那樣,奔跑

    在冬天的隧道里,在春天的葉脈里

    曾經繁花,再轉身已是百年人

    我們之間,有一個消失了的樓蘭

     

    汨羅江邊的屈原

    烏云密布,一個讀懂了萬千雷霆的人

    還能有什么別的命運

    楚國已到盡頭,雷鳴聲中

    十萬伏電流正經過他

    也許不止從天而降的不測

    還有十萬山鬼,十萬少司命

    借過,借過,十萬橫世之水

    曾經的日月星辰,也要經過他重回九天

    汨羅江就是在那一刻變輕的

    它躍起,撲向他,成為他的一條支流

     

    屈子祠眺望濕地

    看著白鷺發呆的人,一定看見了別的

    透過他的年齡,透過大夢之間的縫隙

    我們為何至此,為何來到這個年齡

    白鷺一定覺得我們的一生漫長而無用

    我把自己放在無邊的草海

    就像把一個鳥籠打開,再掛在樹枝上

    或許,什么也不會發生

    或許,有什么飛出去,再不回頭

     

    洞庭湖之詩

    雨后,有人按住洞庭湖抽它的絲線

    那些沉沒多年的,由此重回人間

    我說的是寫作,借一場電閃雷鳴

    按住自己的肉身,但是我們還有值得抽取的嗎

    偉大的事物早已遠行

    像無形之龍,掙脫湖水的囚禁

    洶涌著的我們,是它放棄的幽暗波濤

    沉默著的我們,是它脫在岸邊的一對靴子

     

    杜 甫

    筆架山前的杜甫

    草堂門外的杜甫

    夔州江邊背手而立的杜甫

    就像三個月亮

    我來到鞏義

    成都或者重慶

    一個人的身體

    拖著三個影子

    中原大地

    以它滿載的死亡

    創造一個渺小的生

    在同一個砂漏里

    死亡如頭上的懸湖

    而他

    最終成為一個詩人

    昂首和虛無對峙

    這一對峙

    就是漫漫千年

    從鞏義出發

    經長安、蓉城、夔州

    在這陰郁的大地上輾轉

    每個旅次

    他都認領了一條苦澀的河流

    漢語

    也在跟著一位詩人輾轉

    那些在旅途中

    猶豫著

    最終又落下的詞

    身后有千尺之潭

    大地

    在它自己的傷口中

    裸露著

    人類

    在一個孩子哭泣的眼睛里

    裸露著

    我和你

    在杜甫的詩篇里裸露著

    一個人

    心里沒有荒涼之所

    那才是真的荒涼

    唯有荒涼

    能讓一個詩人的工作

    不再徒有其名

    沿著官道

    成排的樹都筆直地向著長安

    還好有遺忘

    能讓人保留起碼的矜持

    一株野櫻花

    像一位被遺忘了的詩人

    獨自擁有這無邊的曠野

    暮歸的人

    其實他知道已不能歸

    萬物在他的沉默中正在枯萎

    他想起曾經少年

    那時世界并無深意

    它只是很美

    民間的天空

    如茅房之頂

    總有茅房為秋風所破的時候

    杜甫是貧窮的

    又一次

    他窮得只剩下了天上的月亮

    照耀蒼生的月亮

    在這一刻也是貧困的

    大地無邊

    它只照亮了杜甫

    他的詩

    像閱世太久的人

    自帶秋意

    一個岳陽姑娘正朗聲讀著

    春天懷抱著

    無邊落木蕭蕭下的秋意

    不盡長江滾滾來的秋意

    一只巨大的鐘表里

    古老的秋天和嶄新的春天

    時針和分針

    交錯而過

        李元勝,詩人、博物旅行家。重慶文學院專業作家,重慶市作協副主席、中國作協詩歌委員會委員,曾獲魯迅文學獎、詩刊年度詩人獎、人民文學獎、十月文學獎、重慶市科技進步二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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