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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說選刊》2019年第11期|老藤:抬花轎(節選)
    來源:《小說選刊》2019年第11期 | 老藤  2019年10月20日09:09

    1

    每個人心里都盤著一條蛇,你心門洞開的時候,它蜷縮一團;你心有怨恨的時候,它會蠢蠢欲動,吐出血紅的芯子來。這段話是我的搭檔齊大嘴說的。去年夏天,我到大平臺村掛職,和新當選的村主任齊大嘴聊天,齊大嘴說了這段話,聽后我覺得后頸發涼,似乎每一處角落里都蜷著蛇。更可怕的是,我這個從小怕蛇的人,總覺得心窩里盤著一條蛇,每次洗澡一遍又一遍往胸口打香皂,反復搓洗,恨不得把外皮都搓掉。

    齊大嘴是個喇叭匠,年近花甲,頸粗肚圓。大嘴是他綽號,人們叫慣了,以至于忽略了他的大號。大嘴這個綽號在當地并無貶義,是指人嘴上功夫好,就像人們稱呼齊大嘴的爺爺為齊大喇叭一樣,是因為他爺爺喇叭吹得好。齊大嘴沒受過專業訓練,吹奏時用真氣,吹久了,便兩腮下垂,雙眼外凸,成了俗稱的金魚眼。齊大嘴總是隨身背著一個還算時尚的電腦包,里面沒有電腦,只有一支小嗩吶和一個白鋼扁酒壺,小嗩吶又叫三吱子,是他吃飯家什,走到哪兒帶到哪兒,幾乎不離身;白鋼扁酒壺則是俄羅斯漁夫專用的便攜式酒壺,容量不大,可插在獵裝口袋里。齊大嘴嗜酒,吹喇叭起興時,不時會摸出酒壺咂幾口。

    齊大嘴當選村主任,像一支不靠譜的喇叭曲,滑稽但真實。

    我剛到大平臺村掛職村書記,村委會換屆便遇到了麻煩,因為村里方、石兩家養殖大戶有宿仇,形成了兩個陣營,一方贊成的,另一方肯定反對。正式選舉這天,盡管有鎮里分管民政工作的副鎮長老畢坐鎮,正式提名的主任候選人還是落選了,換屆流產。其實,流不流產與喇叭匠齊大嘴無關,但齊大嘴和老畢是好朋友,齊大嘴那天在家里喝了幾盅,心里覺得有必要到村委會安慰一下老畢。老畢是鎮換屆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出了這種打臉的事,肯定有王八鉆灶坑的感覺。齊大嘴和老畢相識是因為喇叭,老畢一個遠親辦喜事請齊大嘴吹喇叭,齊大嘴已經答應了別家,便婉拒了邀請。那家親戚沒轍只好央求老畢出面,老畢便晚飯前坐著皮卡來到齊家,齊家還沒吃完飯,老畢說我下鄉轉了一個下午,肚子餓了,到你這個大名人家蹭頓飯行不行?齊大嘴是個社會人,見鎮領導看得起自己很是高興,連忙讓老伴加菜,并搬出成年小燒。老畢說飯菜吃你的,酒喝我的,讓司機從車上拿下自己帶的白酒,兩人喝了個溝滿壕平。臨末,齊大嘴有點高,舌頭打著卷說:從今往后咱就是生死弟兄,用著大嘴的盡管說。老畢便順口說請他給親戚辦喜事捧捧場,齊大嘴話收不回去了,只好應允下來。老畢遠親辦喜事那天,齊大嘴演奏格外賣力,以至于賓客冷落了花枝招展的新娘子,都圍上來聽他吹喇叭。

    見齊大嘴帶著酒氣進來,老畢沒好氣地說:你來干啥,來吹《秦雪梅吊孝》?《秦雪梅吊孝》是一支哭喪喇叭曲,聞之令人落淚,老畢這么說顯然是沒好氣。齊大嘴說:大平臺沒轍了,丟人!老畢嘆了口氣:滿屯子幾百人,沒個爭氣的,想矬子里拔個將軍都難。齊大嘴道:也不見得,臥龍崗上散淡人還是有的。齊大嘴這么一說,老畢眼睛忽然圓睜起來,他想起前些天發生的一件事,大平臺村有兩個村民因為一起荒地糾紛鬧到了鎮里,找老畢斷理。老畢站在日頭地里解釋了半天,糾紛也沒解決,碰巧,齊大嘴到鎮里找老畢送非遺項目申報表,看到了滿頭大汗的老畢正在苦口婆心向兩位村民講政策。兩個村民家有紅白喜事都求過齊大嘴,齊大嘴自信說話還能管用,就走過去道:大熱天你倆纏著畢鎮長干啥?村民說了事由,齊大嘴道:畢鎮長的話你們不聽,老天的意思總該聽吧。兩個村民都看著齊大嘴,其中一個問,老天啥意思?齊大嘴說,你倆釘杠錘,三局兩勝這就是天意。兩個村民誰也不服誰,果然就當著老畢和齊大嘴的面開始釘杠錘,結果輸掉的一方蔫頭耷腦扭頭就走。齊大嘴對贏的一方說,快去拉著人家吧,到小店喝幾盅,我和畢鎮長也借個光。就這樣,地界糾紛化成了小酒館一席酒,齊大嘴酒量大,把兩個村民都灌高了,走出飯店時開始相互扳脖摟腰親兄弟一樣。這件事讓老畢對齊大嘴刮目相看,覺得齊大嘴不僅會吹喇叭,擺事還有一套。

    齊大嘴說畢鎮長你別上火,換不成就不換,鎮里不是已經派了書記嗎?書記主任一肩挑啥毛病沒有。老畢說,現在提倡村民自治,還是有個本地人當主任好。齊大嘴道:我估摸了,村里真沒這么個人,村主任大小也是個領導,可不是誰都能當的。老畢說,得!今個是你自己上門的,不怪我,這村主任就你來干吧!齊大嘴一聽連連擺手:畢鎮長別開玩笑,我一個吹喇叭的都五十九歲了當啥主任,再說明年我就到大連女兒家養老了,你給我套上夾板我咋走?

    老畢把齊大嘴拉到面前坐下,給他講了一大串道理,齊大嘴還是不同意,老畢有些急,雙手作揖道:全大平臺人都說你能擺事,現在村里遇到這么大的事你不擺,看笑話就那么好受?算我老畢求你行不行,你要不出山,我只好辭職回家養魚了。齊大嘴是來安慰老畢,沒想到會惹火燒身,把自己擺了進去。老畢是副鎮長,在村民眼里是大人物,大人物這么高看自己,總該識點抬舉吧。齊大嘴思前想后,對老畢說:我干可以,但就干一年,明年秋天我就去大連。老畢考慮的是當下,明年的事明年再說,當務之急是把換屆這臺戲唱完。老畢說行,你先救急。老畢問選舉會不會有問題?齊大嘴拍著胸脯道:誰要是不選我,等他家有了紅白喜事我罷吹。

    事情果然如齊大嘴所料,方、石兩大陣營的村民誰都不愿意和齊大嘴過不去。齊大嘴滿票當選大平臺村村委會主任。

    地處黑龍江邊的大平臺村原本是個清代驛站,石家是驛人后裔,當地稱站上人;方家是民國早期闖關東的登州府人,盡管在大平臺生活年頭不少,但對于站上人來說,終歸還是外來戶。兩家的宿仇源自一起命案,這是后話。齊大嘴當選那天,是我正式報到的第三日。老畢找我倆談話,對齊大嘴交代了兩件事:一是要全力支持我這個駐村書記工作;二是要千方百計保穩定,穩定壓倒一切。老畢說,我主管民政,大平臺的穩定是我一塊心病。齊大嘴道:放心吧,畢鎮長,我會把你心頭之蛇給遣走。老畢睜大了眼問:啥蛇?齊大嘴的金魚眼瞇成一道縫兒,道:心病就是蛇造孽嘛。齊大嘴說支持書記工作沒問題,司令、二鼻子誰大他心里清楚,保一方穩定雖難,但只要找準按住喇叭眼兒,運足了丹田氣,平安曲就跑不了調兒。齊大嘴說:化解方、石兩家宿仇是我一樁未了的心事,不惦記都難。老畢問:你還有這么樁心事?齊大嘴說,當然,不過這事要慢慢來,急不得。老畢說:行,你大嘴真行,我沒看錯人,石方兩家宿仇得到化解,大平臺從此就太平了。

    老畢走后,我問齊大嘴:聽說方石兩家宿仇很深,是咋回事?齊大嘴從電腦包里摸出酒壺咂了一口,抿抿嘴唇道:陳年芝麻谷子,一筆無頭賬。

    正式上任第一天,齊大嘴一壺五味子茶剛沏上,村民石鎖便黑著一張驢臉破門而入,把一條死蛇頭往地上一摜,道:我的三道鱗都沒了,肯定是方世坤搗鬼。

    齊大嘴并不急,讓石鎖坐下,慢慢道來事情原委。

    方世坤和石鎖兩家都在黑龍江邊養魚。方世坤承包了一道江汊子,江汊子與主航道之間用三層絲網攔住,在汊子里養蛇頭魚。江汊子是大江的胡須,雖短促,卻是活水,適合養蛇頭。方家的蛇頭肉質緊而細,熬湯像牛奶,賣價自然不菲。石鎖在江邊濕地一個池塘養三道鱗。三道鱗又叫鏡鯉,也是吃貨喜歡的魚類,起魚的日子,魚塘邊大小車輛會排成隊。

    方石兩家各自養魚,蛇頭主供火鍋店,三道鱗主供酒館,兩個井水不犯河水,客戶大體固定,幾乎不存在競爭。去年八月中旬一天,石鎖魚塘起魚。誰知左一網、右一網,卻不見三道鱗上網,池塘里投放的四萬尾三道鱗仿佛水遁一樣不見了。讓石鎖幾乎要氣炸肺的是網里三道鱗沒幾條,卻扭動著不少黑乎乎的蛇頭!

    蛇頭是當地人對黑魚的別稱,因為頭像蛇,加之在淺水里會像蛇一樣爬行,人們給它起了蛇頭的名字。養魚人最怕蛇頭,無論養鯉魚、鯽魚還是草魚,只要魚塘里混進蛇頭那就慘了,不出多長時間,兇猛的蛇頭會把其他魚類吞噬干凈。

    石鎖說自家魚塘與黑龍江不相連,一個草甸子里獨立的池塘,蛇頭會從天上掉下來?蛇頭出現在魚塘里,來路只有一個,方世坤的江汊子。

    憑一條死蛇頭,不能給方世坤定罪,方世坤也不會認賬,齊大嘴說這件事村里會調查清楚,他讓石鎖先回去等信兒。

    石鎖說,你們告訴方世坤,有本事沖人來,沖著三道鱗去算啥本事!騎驢看唱本,咱走著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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