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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川文學》2019年第8期|吳春華:風知道(節選)
    來源:《四川文學》2019年第8期 | 吳春華  2019年09月26日09:06

    1

    我是一棵樹。

    我當然不想當一棵樹,我想做個人多好。樹有什么好?永遠待在一個地方,從小到大。是的,從小到大,不是從生到死。

    我和伙伴們的生命太長、太長,長到我們完全不知道未來是什么樣子,日子就像一本永遠都看不完的書——當然,這是有前提的,那就是人們不痛下黑手。我們的生命久得我記不住。但是,聰明的人們卻知道,他們用讓樹痛徹心扉的鋸子,割裂我們老伙伴們的根和莖,給孩子們講年輪。

    我們可以久成歷史。這話,我是聽家住三樓那個叫張弛的記者說的。當然,她也沒有那么聰明,那是她一次采訪完回家對她那喜歡笑瞇瞇的老公說的。她說:今天市委書記在城區現場辦公,說絕對不可以亂砍樹,一個城市的樹就是一個城市的歷史!說完,她笑著看了一眼在窗外的我,走到客廳邊,坐上露臺,含情脈脈地用每一寸目光撫摸我的每一片葉脈。

    一個城市的樹就是一個城市的歷史!多么高瞻遠矚的話!我瞬間被感動了——我的生命意義竟然不只是為一群人的呼吸提供氧氣、為幾個人的視力提供葉綠素,竟然還肩負著一座城市的品質!盡管我只是城市里一個小區里的一棵樹,還只有十五歲。

    我的年齡和張弛到高羊都市報的時間一樣長。我們相互陪伴成長,相知甚深。我認定那是她對我最間接地表示愛意。從那以后,我的世界觀產生了巨大的變化,我覺得自己生命的意義重大,我活得更加賣力,更加生機勃勃了。盡管我站在兩棟居民樓之間,隨著我越來越高大,空間顯得越來越狹小,我只有拼命地向著陽光,向著空中發展。當然,以我旺盛的生命力,僅僅15歲,我已經高到了他們居住樓的六樓了。這棟小區最高8層,我想,很快,我就沖向藍天,怒放生命了!

    啊,忘記告訴你們,我是一棵大葉榕。但是我的葉子并不大。這讓張弛看了我很久,對她的園林專家朋友說:為什么我在大理看到的大葉榕葉子大很多?!朋友告訴她,因為云南的日照時間長,陽光常年好??!

    得,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出身不好!我長錯了地方!如果我在云南,如果我在郊野,如果……年過15,我該是多么蓬勃,多么偉岸,讓無數海內外游客仰天長嘆??!但是換個角度想,我怎么能看到城市里的一切?怎么能與她相遇?哦,不,是相望。從跟她差不多高,到如今我只能用身體最強壯的軀干和最茂盛的葉脈感知她的生活,四千多個日夜??!我們該是相處時間最長最親密的一棵樹跟一個人了。

    我深知她對我的喜愛。她的客廳露臺,是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她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夏天在露臺涼爽的大理石面上,一躺下就睡著了;冬天露臺鋪了一層厚長毯,兩三個靠枕,有太陽時曬太陽、看書,甚至寫新聞稿子。沒太陽時也坐在露臺上看電視、喝茶。

    張弛是個很會享受的人,客廳兩個書柜之間,地上鋪上地毯,地毯上立著儲物架,架上一層層擺放著五子棋、書、紙巾盒,最上層是順手可以拿的茶杯。兩米五的露臺,她隨心情或陽光,時而坐在左邊時而坐在右邊。如果有兩個人便相向盤腿而坐,儲物架最上面便是一套茶具。會這樣享受生活的,在四川并不多見——人們更習慣坐在客廳沙發上打開電視看各種抗日神劇,劇目多得像空中落下的雨,灌進他們的腦子;或者收看娛樂節目,不時跟著逗比主持人發出傻子一樣空洞的笑聲;也有拿著手機用蠅營狗茍的日常刷屏,像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還有更多的,用小小的手機看各種電視劇——那些電視劇真是太婆的裹腳,又臭又長。

    坐在露臺上,張弛的眼光總會在看書的間歇看著我。有時候甚至只是看我,呆呆的,有所思,或者無所思。她看著我根莖的每一寸生長,看著我每一片葉子新生或衰老。她比世人更明白,我日漸繁盛的綠葉,像人的神經末梢一樣,敏感而豐富,我用它們感知著這個世界,以佛一樣的靜默和深沉陪伴著喧囂的人們。

    在我生存的植物界,有著人們沒法想象的豐富,我們有十多種不同的受光體:有的告訴我們何時萌芽,有的告訴我們何時向光彎曲。有的告訴我們何時開花,有的讓我們知道夜幕何時降臨,有的讓我們知道光線暗淡,還有的能幫助我們知道準確時間。在感知水平上,我們的視覺要比人類視覺復雜得多。事實上,光不僅是信號,還是食物。動物向著食物移動,植物向著食物生長。人們總是忘記那句話“萬物生長靠太陽”,人類、動物、植物,我們并沒有什么區別。這一點,我深信張弛是懂的,正因如此,我們才可以像知己一般,默默相守。

    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的葉片蓬勃地舒展在她的窗前,在她愛撫的眼光下,我看到她的微信背景圖:那是法國巴黎郊區的大片草地上,兩棵大樹相依相偎,像極了一對相愛的男女和諧地站在一起。好不浪漫!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從法國發回來的,他特別懂她對樹的愛。而這樣的愛情樹,更是她一生的向往?;蛟S,在鄉下或者自己能種樹的地方,她會自己種下兩棵樹,讓她看著他們長大,長成愛情,長成永恒。

    那就是她的愛情,一如一個名叫舒婷的女詩人曾經寫過的那首著名的《致橡樹》:“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云里;每一陣風過,我們都相互致意……”關于風,我認為,舒婷算是個詩人中的科學家,因為她竟然知道,風就是我們植物的信息傳播者。

    這些年,在這個叫提香的小區,跟我一起站著的,還有不少跟我一樣的大葉榕、香樟、女貞、桂花,還有好幾株銀杏。地面還有些低矮的紅花繼木、梔子花,和叫不上名字的小草。

    提香小區相向的兩個單元,除了面向大街的兩層樓外,從一樓到七樓,小區內我能直接看到的人家戶數就24戶,家家有本經,我用我無數的葉脈神經感受著他們的家庭瑣事、世態炎涼,精彩得很。

    2

    提香小區這個名字空頂藝術家的名號,可一點沒有意大利畫家筆下的美麗。反倒是因為在市中心,空間逼仄,我們每棵樹之間的位置只能停一輛車,而且必須九十度的拐彎才能停下來。不少在小區門口二樓的提香茶樓打牌回家的女士,因為車技不好,把我的伙伴們掛得渾身是傷,自己還出不了車位,鬧出不少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來。

    張弛家對面的單元是小區最大的套間單元,每套房子200多平方米。當年張弛去看房的時候,簡直要目瞪口呆了,那可是四世同堂可以住下的,五室三廳三衛。住下的不是政府要員就是商賈名流,她從來都不敢打聽。直到一次物管糾紛驚動她寫了個稿子,才發現新聞主角是某局長的親戚,無意中的開罪讓報社迫于壓力,又讓她自圓其說地再弄了一個稿子。報紙所謂的話語權,在張弛看來,不過是不惹事時的吆喝,惹事時的屈辱。悲哀到無語。這單元一樓都是面向大街的門面,二樓的茶樓被一家大報和大網記者聯合接手,成了本城唯一的媒體工作者聚會場所,一時熱鬧非凡。

    小區里最窄的單元就是張弛他們住的那個,90個平方米,兩室三廳一衛,還是千禧年最時髦的錯層??上?,時髦跟流行感冒一樣,很快就成了過時。張弛當年帶著姑姑姑父、爸爸媽媽、哥哥妹妹、表哥表妹,看房隊伍浩浩蕩蕩定下來的戶型,很快就被發現,實用面積因休閑廳弱化。好在只有三口之家,休閑廳還勉強可以放下一張電腦桌,變成了高過客廳三個臺階的書房。這樣也不錯,起碼我可以看到她睡覺之外所有的活動??蛷d寬敞到30多個平方米,她在客廳臨窗的地方,放了相向的兩排深紅色書柜,除了打字,她大多數時間在露臺上活動。我們之間的距離就小了很多。

    當我十歲的時候,我的枝葉幾乎是緊緊地貼著她的客廳窗戶,我看到她欣喜的眼光,感受她打開窗戶溫柔的撫摸,像輕撫戀人的頭發。啊,你們并不知道,一棵樹全靠葉子感受生活,我那比人的神經末梢更加豐富的葉脈,一瞬間電流一般——我感受著靈魂伴侶身體相偎相依的戰栗。

    當年跟伙伴們入駐提香小區,張弛的報社剛剛成立,就在街對面,前身是高羊日報的“周末版”。在城區一所中學當教師當得不耐煩的張弛,憑借全市散文大賽一等獎得主的身份,輕輕松松考上剛面世的高羊都市報。

    那些年,能拿到晚報、都市報的刊號,比啞巴說話還難。高羊市作為全省第二大城市,擁有成熟的“周末版”,招聘十幾個記者,再從日報中分離出幾個老編輯,報紙成立大會搞得轟轟烈烈,全省其他地市區的報業都向高羊市發出言辭火熱的賀電。而立之年的張弛,也從鐵飯碗的老教師變成了體制外的新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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