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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方》2019年第8期|吳克敬:扶風堂隨筆
    來源:《朔方》2019年第8期 | 吳克敬  2019年08月29日08:35

    詩?意

    人最理想的追求,莫過于詩意了。

    詩意的棲居——海德格爾欣賞德國詩人荷爾德林的這句話,所以他在寫一篇文章時,開篇即引用了這句話。我理解海德格爾,他引用詩人的一句詩開篇,并不是說,只有詩人才可以詩意的棲居,而是生活在這個地球上的人,都可以詩意的棲居。我由此而想,詩意包含著怎么豐富的內容,既有人的快樂與苦惱,還有人的幸福與不幸;既有人的富裕與貧窮,還有人的智慧與愚頑……詩意因為棲居,囊括了人的一切,是人的一種生活態度,是人的一種生命向度。

    早上離家下午回,聲音未改皮膚黑。

    夫妻相見不相識,笑問黑鬼你找誰。

    我的微信群里,有一個“西府鄉黨”的小群,人不多,區世亨該是活躍的一個。今早起來,我翻看微信,看了有近百條,突然看到他的這首小詩,我樂了起來。我知道他借用的是唐朝詩人賀知章《回鄉偶書》的舊韻,但他借用得好,把他被烈日暴曬后的情態,寫得委婉有趣,詼諧幽默,是太好玩了。

    我月初的時候,跟隨西安報業集團組織的絲綢之路采風團,從西安出發,穿越甘肅的河西走廊,在新疆轉了一大圈,用了十六天時間,經歷了氣溫達到攝氏六十七度的火焰山,也高攀了氣溫為攝氏零度的巴音布魯克草原,一路風塵地回到家里。妻子面對了我,就真的如區世亨詩句描寫的那一種景象。妻子接過我的行李,放在一邊后,把我撥過來轉過去看了一陣,她說了,咋黑得不像了你。

    我看到區世亨的詩句所以樂,根源就在這里。我以為區世亨的家庭生活是詩意的,而我的家庭生活該也是詩意的。

    我依然翻看著微信,驀然翻出一篇描寫清華大學附小校長竇桂梅的文章。其中有段竇校長寫給他們家庭生活的文字,就特別的詩意。

    身為教育部中小學教師國家級培訓計劃特聘專家的竇校長,有她的一句名言,告訴我們教育界,要注重孩子的語文教育,如果語文你都不行,別的是學不通的。我贊同竇校長的主張,這并不是因為我愛好文學,對語文有自己獨特的感受,而是我見識了我女兒讀書過程中,因為她語文基礎好,數理化和英語就都不差。我女兒現在英國帝國理工讀博,每周都有一次視頻聊天,她講她去英國的留學生活,也詢問我在家里的情況。就在昨天,我與女兒又視頻上了,也許是我說得太古板,女兒就批評我,說我沒有詩意。我回擊女兒說你去英國了,我的詩意漂洋過海,也去了英國;哪一天你回來,我的詩意乘坐在飛機上,騰云駕霧地也會回來。我的回擊把女兒逗樂了,所以又來表揚我,說我這不就又詩意了?

    詩意在我和女兒之間,就是如此好玩。

    那么在我舉例的清華附小校長竇桂梅的家里呢,似乎更好玩。竇校長非常喜歡一首描寫蝴蝶的小詩。她在家里給愛人說一件事,怎么說都說不明白,于是她想起這首詩,就給她愛人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花是不會飛的蝴蝶”,她愛人一頭霧水地回了她一句:“你說什么呢?”她自覺好玩,就把第二句詩又說給了她愛人,“蝴蝶是會飛的花”,她愛人依然糊里糊涂,讓她把她說的詩再說一遍,竇校長這時就更樂了,也不答復他聽得懂聽不懂,便把詩歌的第二段,給她愛人重復地說了:“蝴蝶是會飛的花,花是會飛的蝴蝶?!钡竭@時,她愛人愈加不解,神情甚是茫然地看著她,問她:“你們到底在說什么?”竇校長摁著她已經沖到唇邊的笑,把詩歌的最后兩句,又說了出來,“花是蝴蝶,蝴蝶是花”。對于這件事,竇校長后來給別人說,她愛人是理工思維,而這就是生活,有時候是沒法說清楚的,但有這樣一種意象,可以感受也是很有趣的。

    竇校長的有趣,大概也就是她的詩意了。

    所以說詩意無處不在,就看我們在生活里如何醞釀,在生活里如何應用罷了。這進一步說明,詩意是一個人對待生活的態度和心性。你對待生活,不是那么太古板,不是那么太無趣,克服了這兩條人生缺陷后,你如果還有點幽默,還有點諧趣,你的生活,差不多就算是詩意的了。

    我們生活中的人們,錯誤地認為只有詩人才是詩意的,我不能說這個認知就不對,往往是,許多自詡為詩人的人,其生活性狀,卻少有他們自以為的詩意。我不知道這么來說顧城和海子對不對,我讀他倆的詩,也認同他倆的詩寫得好,一個詩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一個詩說“面對大海,春暖花開”,我為他倆的詩句著迷,恨不能自己認識他倆,做他倆詩門的走狗。但他倆的死,斷絕了我的念頭,甚至慶幸自己未能認識他倆,成為他倆詩門的走狗。如果真是那樣,我該是多么痛苦呀!

    到我來寫這短文時,我才驀然意識到,顧城和海子,確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杰出詩人。但他倆少了詩意,所以才把自己的生活,弄得那么不堪,那么凄慘。

    對照他們二位,去看我們的古典詩人,發現他們是那么曠達,是那么通靈,是那么透徹,譬如王維,譬如高適,還譬如陸游。王維的山水情緒,高適的邊塞情懷,每每品讀,都有一股溫溫的詩意,暖暖的詩意,包圍我,融化我,讓我感受到一種極端詩意的潤澤。特別是陸游,活了八十五歲的他,在他生活的那個時代,絕對算個長壽之人。他一生的經歷,是纏綿的,也是壯烈的,青梅竹馬的意中人唐婉,就因為母親的唆使,就讓他“錯錯錯”,又使唐婉“莫莫莫”,追悔悲嘆,飲恨終身。但陸游不會沉在兒女情長的苦悲里,他天生一副救民報國的心腸,“上馬擊胡狂,下馬草軍書”,直到生命最后時刻,留下一首生命的絕唱,雖然悲觀地看到“不見九州同”,卻依然相信會有“北定中原日”。

    詩意在陸游身上,是種堅忍不拔的精神,是種樂觀不屈的態度。唯如此,也許才稱得上詩意,大詩意。

    人為鳥巢

    人的好心鳥不知。

    眼見掛得到處都是的人為鳥巢,而不見鳥兒居住的那一份良苦用心,我不能自禁地要為人的可愛而慨嘆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也不知是哪一個人突發善心,來為自由自在的鳥兒人為地在樹梢上,或者崖壁上懸置鳥巢?我不知道,想來別人也不知道,但我們只要從自己蝸居的房舍里走出來,隨便到哪里去,可能都會看到人為鳥巢。這些日子,我出門晨練,看見小區門口的大路西側,總是有人攀著高梯,往高大的行道樹梢上,綁扎人為鳥巢。我問他們,人為鳥巢是你們的個人舉動,還是組織的安排?綁扎人為鳥巢的人,無不神秘地讓我猜,好像他們是在學雷鋒,做了好事不愿意留名似的。所以我就懶得問了。

    但我看著他們綁扎在行道樹上的人為鳥巢,感覺太沒創意,太難看。

    回想我看見過的人為鳥巢,在歐洲的奧地利,還有德國、芬蘭,愛鳥人士在樹梢上、崖壁上人為地懸置鳥巢,制作就講究一些,五花八門,全是形態各異的板式小房,讓人看了,以為他們把自己居住的樓宇,按比例縮小到鳥巢一般大,照葫蘆畫瓢地板裁出來,用釘子釘好,涂上油漆,小心地掛在鳥兒出沒的地方。再就是臺灣,還有四川、貴州、云南等地,我因為去過,也見到了大量懸置在樹梢和崖壁上的人為鳥巢。說實話,我在這些地方看到的人為鳥巢,大都不怎么樣,不如我在歐洲大陸看到的,極具藝術范兒。這里的人為鳥巢,真是太平庸了。不過也有好的,我在貴州的大山深處,具體地說,就是在貞豐和司南那兩塊地方,我看到的人為鳥巢,不僅具有藝術范兒,還有很強的地方文化味兒。

    這里的人為鳥巢,充分地應用民間工藝,充分地采用當地村料,或毛竹,或茅草,手工編織,形象十分原始古樸,真的如是鳥巢了呢!可是我認真看了,如此人為的鳥巢,依然不見鳥兒光顧。

    我們大陸的人為鳥巢,不見鳥兒光顧,臺灣、歐洲的人為鳥巢呢?我也注意觀察過,同樣不見鳥兒光顧。這讓我一次一次地,要為這些空懸在樹梢和崖壁上的人為鳥巢而悲哀了,我悲哀干了這些活的人咸吃蘿卜淡操心,做事不是缺心眼兒,就是根本沒長心眼兒。

    鳥兒不傻,鳥兒有它自己的生活趣味,它們才不會棲居人為的鳥巢哩!因為鳥兒,可說都是了不起的建筑大師,它們從祖宗那兒繼承基因,都不缺少筑巢的本領。倒是我們人,在自己的建筑才華有所局限時,打開自己的眼界,虛心向鳥兒學習,照搬鳥兒筑巢的樣式,來為人類設計建筑。在這方面,我們國人眼光獨特,把在2008年北京舉辦的奧運會的主場館,建設成了一個鳥巢的樣子。

    既是鳥巢的樣子,命名也就簡單,不像我們許多城市居民區,狗吃青草學洋(羊),起一個異國他鄉的名諱,這不比我們宏偉盛大的奧運會主場館,自然地叫了鳥巢。

    鳥巢的落成,在北京已愈十載,是北京市享有盛譽的標志性建筑。外國人來中國旅游,到了北京,參觀了故宮博物院,下一站,選擇的也許就是鳥巢了。國人也一樣,到了北京,哪能不去鳥巢看看呢?我就多次去鳥巢,把自己不是鳥兒卻勝似鳥兒似的,要飛進鳥巢里去,走一走,轉一轉……我有一幀自己喜歡的照片,就是以鳥巢為背景而拍攝的。

    我還有幾幀喜歡的照片,也是以鳥巢為背景拍攝的。只是此鳥巢非彼鳥巢,而是真正的鳥兒在樹杈上,在灌木叢里壘筑的。

    幾年前,我受邀到秦嶺抱龍峪,參觀國人研發的大功率火箭發動機測試。我們被安排在與火箭發動機測試臺相對的半坡上。就在我們站立的地方,我看到一個小小的鳥巢,拳頭般大小,精妙地架在一叢帶著針刺的灌木叢里??吹靡娦⌒〉镍B巢中,有四只更是小小的鳥蛋,整齊地排列在里面……當時我就想了,是我們的到來,驚擾了鳥兒,讓鳥兒逃離了它的鳥巢。到我們離開后,鳥兒還是會回來的。果不其然,在我們看罷火箭發動機測試后,離開那里沒幾步,一只花彩的小鳥,就急不可待地飛回了它的鳥巢。

    我把我看到的這一現象,命題為一篇《袖珍鳥巢》的小文章,在《西安晚報》刊發出來。讓火箭發動機研制單位的專家看到了,給我打電話,說他們試驗場周圍的山后面有許多這樣的小小鳥巢。

    我為此頗為欣慰,把自己與那小小鳥巢的合影,洗出來送給了專家。

    朋友在白鹿原上依山賦形,建設一處名叫四季健康小鎮的住宅區,邀我上原給他們以文化指導。在那里,我看見了許多高大的樹,樹梢上或多或少,都有鳥兒壘筑的窩巢,最典型的一棵樹上,層層疊疊,仿佛我們人類居住的多層建筑一樣,竟有五層之多!我發現壘筑在樹梢上的鳥巢,不斷有鳥兒飛來飛去,所以十分開心。我目視那樹梢上的鳥巢,讓朋友給我照了相。我為此給朋友說,你們四季健康小鎮,能與鳥兒和諧共處,大概就是你們最為讓人著迷的文化底蘊哩。

    從白鹿原上下來,再看我們住宅小區外行道樹上的人為鳥巢,我就有話要說了。那白色塑料板做成的人為鳥巢,懸置在樹梢上,吸引不了鳥兒棲居事小,污染了天空事就大了。

    可不是嗎?行道樹上掛扯著不少飛升上去的塑料袋子,我們稱之為空中垃圾。人為鳥巢也一樣,只是人為徒添了更多的空中垃圾而已。

    慈?愛

    怎樣做父親?今天竟也是個問題了。

    之所以成為一個問題,還不能說是家庭生活的一種制度性退步,甚至可以說是一種進步呢。早年以前的家庭,習慣的是嚴父慈母,漸漸地演變著,就演變成了現在的慈父嚴母。問題因此而來,讓我們的一些父親不知道怎么做父親了。

    同在一個小區住著的一位同鄉,嫁的可是不錯,先生是位高知分子,工作上也極有成就,他們育有一女。女兒生得嬌嬌的,我們長期往來,相互都非常熟,一起吃個飯,或是出門旅游,我看到的情況是,他們一家特別和睦,從來都是樂融融的樣子。小區認識他們家的人,都說他們家是小區里的模范家庭。嬌嬌的女兒在父母身邊一直嬌嬌的,嬌嬌地生,嬌嬌地養,六歲了是那個樣子,十歲了是那個樣子,十六歲了是那個樣子,二十歲了還是那個樣子。女兒現在二十八歲了,聽她母親說依然是那個樣子。

    是個什么樣子呢?

    在女兒十六歲前的時候,她母親說女兒就不像她生的,而像他爸身上掉下來的一疙瘩肉,什么時候都如一塊膠似的,黏在他爸身上。便是晚上睡覺,兩條細嫩的胳膊,都要吊在他爸的脖子上才能睡,而你還不敢把她的胳膊從他爸的脖子上卸下來,捉住了剛要卸,她會立即睜開眼,把你狠狠地瞪一下。她母親這么說女兒的時候,我們開了她的玩笑,說她把女兒的胳膊從她爸的脖子上卸下來,是給她騰地方哩,騰出地方來,讓她吊……我們這么玩笑她,她是不惱的,而且還會一臉的幸福,說她的胳膊有地方放,她抱著自己的熱身子睡。

    女兒長到十六歲,她再說女兒,語氣就不一樣了。我們聽著她說,也不敢與她玩笑,怕她會翻了臉呢。

    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母親說女兒不像了女兒,父親不像了父親。洗個澡,自己不擦自己,還像小時候一樣,賴在浴室里,非要他爸給她擦不成!她爸也是,女兒在浴室里叫他,他也進得去,給他女兒擦干身子,套上件薄薄的短短的浴衣,還像小時候一樣抱著出浴室……這時候女兒的學習作業多,女兒在書房里做,她爸不能離開,要陪在女兒身邊。陪上一會兒,她去看,女兒就坐進了她爸的懷里,在她爸懷里做作業。

    嘮里嘮叨的母親,因為此,和女兒動過手,和丈夫也動過手。她打女兒,丈夫不答應;她打丈夫,女兒不答應,最后無奈地嘆息,她女兒怕真的是她爸前世的情人哩!

    通俗地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但是這位父親和女兒,親成這個樣子,恐怕還是少見的吧。她母親還給我們嘮叨,說她也有老爸的,女兒家都是有老爸的,哪有她女兒和她爸這樣的?在母親年復一年的嘮叨里,女兒都大學畢業了,鉆在家里不談戀愛不工作,就還像原來一樣,黏在她老爸的身上。你們說,這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呀!

    可憐的母親不知道,我們鄰居誰又能知道。不過,大家的議論隨之而起,都是事不關己的譴責,你說一句有這么當爸的嗎?他說一句這哪里像個當爸的?所有的譴責都背著他們家,所以都是不起作用的背后風。我沒有背后說什么,碰著一次酒宴,我和這位父親坐在了一起,趁著嘴里的酒氣,說這位父親了??晌規е茪獾脑?,還只說出半句,就被人家父親嗆了回來。他讓我少操閑心,還讓我睜大眼睛,看看今天的家庭,誰家不是慈父嚴母?

    我不能再說什么了。因為他說的確是今天的一種家庭生活新氣象。

    但卻突然地看到一個微信里的文章,很有些控訴味道地寫了一個父親,完全沒有現在慈父的模樣,所作所為,也不是傳統的嚴父,簡直可說是個眼里只有錢,自私自利卻又暴力的家伙,壓根不知道一個父親對女兒應有的愛、對妻子應有的責任。女兒長在他的跟前,看到的是他的吝嗇和他的暴力,為一句話會大吵起來,為幾個錢會大打起來……微信里有句話,說她從小幾乎就是聽著父母的吵鬧和父親捶打母親的場面而長大的。她常常用兩疙瘩棉花塞著耳朵,埋在書本和作業本里,看她的書,做她的作業,她怕在與人的交往中,聽人說父親,那樣她眼里不流淚,心里是要流淚的。

    她知道用功,上了大學,畢業后不久就結了婚,并很快地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掙錢不多,但一定牙縫里摳,衣著上省,積攢出幾個錢來,回家去交給愛錢的父親。她也給父親買禮物,在她把不多的錢和禮物交給父親時,父親終年黑著的臉,才會露出一點笑……西安今年夏天熱,她住的房小,想要使自己的小孩有個舒爽的地方去,她想到她的娘家,就抱著自己的小孩往靠著一架山的娘家去了。小孫子到家來,外婆是開心的,外公也開心著,因為開心,做了外公的人,把她女兒省吃儉用買給他的禮物,都拿出來,標上價,要他的女兒用錢買回去,說他用不了那些禮物,他就愛錢。

    小外孫這時抱在外婆懷里,做女兒的雖然吃驚父親的舉動,正驚愕著,抱著小外孫的母親撲上去,就和有此舉動的父親打在一起,只一個回合,父親、母親和她抱回家的孩子,同時摔在了地上。她心疼自己的孩子,攆上廝打著的父母,把她的孩子從他們廝打著的地方抱起來,欲哭無淚地奪門而去……她跑出很遠了,還聽到父母的廝打聲,便是她一路舟車勞頓,回到了暑熱難擋的西安,耳邊轟鳴著的還是父母的廝打。

    她是沒有辦法了,在微信里呼吁,都是父親,我怎么攤上這么一個?

    因為她的呼吁,我想起我們小區鄰家的父親,兩相比較,覺得他們都太極端了。因此我想說,一個成為父親的人,怎么做父親,真的是要好好想一想了。

    露?餡

    不露餡,怕露餡,是我們社會生活中普遍遵守的一條規律。

    我不能說中西文明沖突就在于此,但我敢說,其所表現的方式,確實如此。我們中國人做什么事,是反對露餡的;而西方社會,則千方百計地想著要露餡,特別是在飲食方面,表現得最為突出,也最為明了。我們蒸的包子,肉的、素的;我們蒸的餃子,肉的、素的,還有我們的點心,可都是要餡兒裹得嚴嚴實實地包起來。尤其是我們吃的粽子,不僅要把餡兒包在米里邊,還要在米的外面,再一層一層包上粽葉,繩綁索捆,吃的時候,不解下繩索,不剔除粽葉,就甭想吃到粽子里或肉或素、或咸或甜的餡兒。

    不露餡,成了我們生活和為人的一個習慣。

    年輕的時候談戀愛談出了眉目,要去見岳丈了,心里忐忑著。去了他們家,站不敢站,坐不敢坐,屁股有一股濁氣要放,也緊緊地壓著,絲絲縷縷往出走……挨到要吃飯了,端在盤子里的,是一張圓圓的韭菜盒子。這是他們那里的一種風俗,有圓圓的韭菜盒子端上來,不切不分,就說明同意了我們的婚事。

    我的心劇烈地跳起來。

    就在這時,一把刀不知是誰給了我,要下刀子來切韭菜盒子。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提著鋒利的一把刀子,卻怎么都在韭菜盒子上切不下去。幸虧有知我疼我的他們的女兒,伸手過來,把她的手握在了刀把子上,她這一握,解放了我,我把手松開了。就在我松開且要挪開的時候,知我疼我的人,把我的手卻死死握在她捉住刀把子的手上,拉著我和她一起把刀架在圓圓的韭菜盒子上,橫著一刀切下去,把圓圓的韭菜盒子切成了兩瓣……后來我才知道,這也是他們那里的風俗,表示一個圓圓滿滿的家,原是切開的兩半兒,就看我們怎樣建立了。

    后來知道的道理,掩不住現場的傷情,原來包在韭菜盒子里的餡兒漏出來了。

    就在餡兒露出來的時候,岳母背過了身子,抻著袖子在眼睛上沾;岳父也背過了身,舉拳在額頭上砸了一下。

    饞嘴的我,把岳父岳母的舉動都看在眼里,但我心如鐵硬,因為我知道,韭菜盒子這一露餡,他們傷他們的心,我可是要開心了呢。我開心可以籌辦婚禮,要他們的女兒做我的新娘了。低頭看著切開來漏出餡兒的韭菜盒子竟有七層之多,黃燦燦的雞蛋攪和在綠茵茵的韭菜葉里,汩汩地滲著香噴噴的熱油……幾十年的時間過去了,我常在妻子面前說,那一頓韭菜盒子吃得最過癮了。

    我把這件事,還說給我們正在談婚論嫁的女兒。女兒現在英國帝國理工讀博士,她調皮地說她母親,到時候,她把人帶進我們家,也要她母親烙一個圓圓的韭菜盒子讓他們切的。她母親是智慧的,說女兒在英國吃什么?不像咱們都是吃不露餡兒的,而你吃披薩,吃麥當勞、肯德基,可都是不怕露餡兒,肉呀菜呀,果粒什么的,都要明明白白露著餡兒的。到時候,我給你們炒一盤子雞蛋韭菜,你們就著饅頭吃去。

    幾次出國,總有友人送我們禮物。

    他們把禮物送給我們時,都要當著我們的面,打開包裹,把禮物清清楚楚地暴露出來,一再給我們講禮物有什么特性,有什么優點,有什么來歷,生怕接受禮物的我們,不知道他們的禮物重要似的。我隨西安市的一個文化訪問團,到歐洲的奧地利、德國、法國走了一趟。在奧地利參加他們的一個農產品文化節,主辦者送給我們的禮物是每個人一只西紅柿;到德國參加他們的一個啤酒節,送給我們的禮物是每人一只啤酒杯……這樣的禮物,說心里話,我們并不覺得多么珍貴,可被他們說得意義非凡。那只西紅柿在活動結束后,回到我們乘著的車上,就被我們消滅了;倒是那只啤酒杯沒法吃,勉強拿回國,至今還放在我的書柜里。行文到此,我偏頭一眼看見,粗粗拉拉的一個直口陶瓷杯,比起我們送給他們的禮物,不論材質,不論品相,都要差得多。我記得非常清楚,我們送給他們的禮物都是我們帶去的皮影,一件一件,不盡相同,但都一樣的精美。我們在送給他們時,都是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得既嚴密又緊實。他們接到手后要撕開包裝打開看,也被我們客氣地抬手擋住了,并謙敬地告訴他們,拿回去看。

    有什么不可告人嗎?接受禮物的他們,當時都是這么一種高深莫測的表情。

    國情使然,我們看在眼里,也不說什么,都只是笑笑,握手告別而去……轉過身,我就想到在國內看到的一出小品,是我們西安話劇團的幾位演員創作演出的,既不能說是諷刺什么,也不能說是弘揚什么,小品的內容,講的是一個上海人和陜西朋友見面互致禮物的故事。陜西朋友的禮物包裝很不講究,而上海人的禮物在包裝上卻特別精致。在兩人互致禮物后,上海人把粗糙的包裝撕了撕,撕出了一個口子,從口子里看了一眼,就喜上了眉梢;陜西的朋友把他接過來的禮物,先打開一層包裝,里邊還有一層,再打開這一層,里面卻還有一層……一層一層又一層,到小品演出的燈火都暗下去了,他還沒有把禮物的包裝全打開。

    這很好玩吧?

    然而露餡或者不露餡的飲食,以及禮尚往來,都是無可厚非的。不過我們國人常說的一句話是:紙里包不住火。我們的一些人總認為他們會包,弄什么事都不會露餡??墒沁z憾得很,似乎沒有人能包得住一切,包著包著不自覺地要漏出餡兒來,到那時候,麻煩可就大了,哭爸沒用,喊娘沒用,自己的罪就只能自己受了。

    為此我想,咱們西安的肉夾饃,倒是來得極有道理,半露餡半不露餡的,很值得作為一個現象,讓人思考。

    相?貌

    相由心生。這么說來,一個人的相貌如何,可也會是一種福報。

    想想也是,“人不可貌相”的主題詞,再加上一句“海水不可斗量”的話,被人經常說著,幾乎成為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然而事實證明,這個真理也是依然真理著,卻也有不盡然的地方。有人研究說,人的性格就寫在臉上。還有人說,情緒起伏表露于聲,態勢看手勢,生活方式展現身材,人品映現于眼睛,審美看衣著,層次看鞋子,家教看站姿,會不會打扮看頭發,愛不愛干凈看指甲,投不投緣吃頓飯就知道……凡此種種,不論別人怎么說,我是要舉雙手贊同的。就如我坐上餐桌,端不端酒,端起來美美地喝,還是只在嘴唇上沾一沾便放在桌面上不再動,都在于我對餐桌上人的認識了。人都是對勁的人,我喝酒肯定喝得快活,喝多了也不至于失態;而其中有一個人不大對付,我就喝不了酒,哪怕是我最愛喝的老茅臺,也是酒沾嘴唇就醉,順嘴找個借口,立即離開酒桌。

    那個讓我看著不大對付的人,可能只是與我頭一次謀面,他并沒有什么對我不起的事與話,而且還很可能見了我面,表現得特別親近,甚至巴結,但我就是改不了對人的第一印象,不愿意與其交往、交流……如果有人不識相,在酒桌上大放厥詞、臧否人物,或者是言語間,露出點兒對父母、兄弟、姐妹的不恭不敬、不愛不惜的只言半語,我就更不能與其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酒了。西安民生原董事長馬永慶先生是我老友,他就幾次見了我在酒桌上,對那樣一些人的不客氣。他為此在作文時,把我的那些行狀,還以贊賞的筆法,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我為此吃過虧的,但我改不了,也沒想改,所以還經常地以貌取人??粗俏业呐笥?,就老老實實地交……我的朋友像馬永慶一樣的,有很多,交得既長久,又上心的,在物質生活里時如此,在精神生活里也一樣。

    昨天中午,一位關中東府的高姓朋友相約吃酒,因為脾氣性格相投,把酒吃得特別歡暢。要知道,我們成為朋友是非常偶然的。2015年的時候,在他人組織的酒宴上,見了頭一面,吃了頭一頓酒,此后兩年了,就再沒見面,自然也就沒再吃酒,這一次是第二回。因為頭一次相見吃酒的投機和投緣,沒有因為兩年間隙未見未吃酒而生疏,反而如久別重逢的老朋友,坐上桌子,任憑掏錢請酒的他長篇大論地懷舊,然后咣的一口,亮起酒杯的底兒,把酒一滴不剩吃進肚子。

    他的長篇大論,歸結起來一句話,人與人能不能成為朋友,就是一眼的功夫。

    菜沒吃一口,我們兩次見面的朋友,因為那一眼之緣,立馬連干了三杯酒。他媳婦看不過眼,勸他也是勸我:吃菜吃菜,哪有不吃菜連吃三杯酒的?我看他,從臉上看他性格使然,可能聽不進去別人的勸,可他媳婦的勸,一勸一個準,他乖乖地坐下吃菜了。在這個時候,我不挑事那就不是我,就也聽勸坐下吃菜了,先是一筷頭的苦蕎饸饹,再是一筷頭的紅油米皮,然后又是一筷頭的豬頭肉,投進嘴里咀嚼著想,我怎么挑事呢?

    其實沒怎么多想,就有一句話沖到舌尖上,我說高老兄娶媳婦,可也是一眼的功夫?

    我的話把高老兄的話匣子打開了。他扔下筷子,提起酒杯和我碰了一下傾進嘴里,就說開了。他說我說得對,他年輕的時候要學歷有學歷,要能力有能力,做著當地一家大型農場的負責人,他身邊的女孩子盯著他。他聽說了,只要給誰一個眼神,遠遠近近的女孩子,接住他的眼神,都會興高采烈地跑進他的懷里,由著他抱了??墒撬麤]有,百里挑一地看上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他最初的情人,接著的愛人,后來的媳婦,最后的老伴。

    情人眼里出西施嗎?我插空說了一句。

    我的插話把事兒挑大了,高老兄兩手掰著我的腦袋,讓我看他最初的情人,接著的愛人,后來的媳婦,最后的老伴,很是人老不知羞地說,你看么,就是西施。

    他的舉動把酒桌上的人都逗樂了。

    他最初的情人,接著的愛人,后來的媳婦,最后的老伴,笑著說他是人來瘋,而他承認他是人來瘋。他說他最是瘋狂的時候,只把從不認識,也從沒見過的她在他們那里的醫院照了一面,就瘋狂地要認識她,追求她,暗暗追到她家在縣城的居民院門口。發現她家兄弟姐妹多,吃糧是個問題,他就動用他的特權,把他積攢下來的全部資本,裝在一輛雙輪架子車上,五六十里的鄉村道路,他一個人拉著,拉到縣城她家門口,把八麻袋小麥堆在她家門口。他要走,走了兩步,因為流汗太多脫了水,因為用力太過虛了人,竟一頭栽倒在人家門口,讓他如意地娶回了他的一眼所見便傾心一生的老婆。

    我相信他的故事,更感動于他的故事,就停止了我挑事的語調,真誠地與他和他的她站起來碰了一回酒。

    眼里有緣,心才會動??!相貌可是太有力量了。

    吃罷中午的酒,我回到家里來,翻看我的微信,看著可有要回的。這就看到“魅西安”公眾號上的一則微信,講的是夜讀胡適的感受。我順著讀下來,發現這位夜讀胡適的人,感受是太雷同了,他說原來宣傳胡適是“反動文人”,看了他的照片,也覺得他真是夠反動的??涩F在不這么說胡適了,再讀他的文字,又看他的相片,發現原來是那么的相貌堂堂,從年輕到年老,都透著一股逼人的儒雅周正之氣。他的相貌,比起原來敬重的魯迅,似乎還要略勝一籌,清秀風流,瀟灑脫俗。

    相貌對于一個人,還是能說明一些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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