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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獲》2019年第1期|孫頻:鮫在水中央(節選)
    來源:《收獲》2019年第1期 | 孫頻  2019年01月15日07:19

    內容簡介:

    主人公“我”獨自隱居在一座深山里早已廢棄的鉛礦內。因為太過于孤獨,他開始去山下一個村子里問一個藏書頗豐的老人借書看。老人從前是個大學老師,后來被打成右派流放到此,老人駝背且獨自生活。老人指導他讀書,他在生活上照顧老人。他在向老人不斷借書還書的過程中,一邊和老人產生了一種患難與共的情義,一邊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這個秘密與深山里的一面無人知曉的湖水有關,只有他一個人知道,那湖水下藏著一具尸體,以及那具尸體到底是誰。他不想把這個秘密告訴任何人,但在種種試探與贖罪的渴望之下,他最終還是說出了這個秘密,只是說出來之后的結果是他沒有想到的。

    昨夜山間淅淅瀝瀝一場微雨,我在半睡半醒之間聽到雨滴正拍打著這漫山遍野的落葉松、櫟樹和云杉。

    樹下開著野玫瑰、老虎花、莢蒿。層層疊疊時遠時近的雨聲在無邊的森林里游蕩,雨滴從樹葉間滑落的回聲又冷又遠。

    大概昨晚喝得又多了些,蠟燭都沒吹滅就睡著了。醒來才發現那支蠟燭在半夜已經自行燃盡,只在桌子上結下一堆皺巴巴的蠟淚,里面還裹著一只小飛蛾的尸體,琥珀一般。

    我朝地上一看,那只肥大的塑料酒壺靜靜臥在我的鞋邊,里邊還有半壺酒。我每晚都要從這酒壺里倒出一碗酒來,點著蠟燭一邊喝酒一邊看書。跳動的燭光把我的影子扣在了墻上,比我自己大出好幾倍來,像座猙獰的建筑聳立在那堵墻上。

    大多數的夜晚,我都是這樣打發過去的,點支蠟燭看本書,看上幾頁了抿上一口酒,再看幾頁再抿一口。下酒的多是些山

    里的花鳥魚蟲;或是把山里采來的木耳用開水焯一下,用蒜泥和野蔥拌了;或是把土豆埋進爐灰里埋一個下午,到了晚上把燒焦的土豆殼敲開,再往冒熱氣的沙瓤里撒點鹽。

    柳木桌上胡亂堆著一摞書和雜志,有《老殘游記》《紅樓夢》《唐詩百話》《三言二拍》《詩經譯注》,雜志多是些《讀者》和《書屋》,還有幾本破破爛爛的《今古傳奇》。除了這張柳木桌,屋子里還有橡木柜、核桃木椅子,都是在我小的時候,父親用這山里的木材親手做的。

    當年鉛礦倒閉后這些家具都留在了職工宿舍里,多年以后我回來打開這間宿舍一看,那些家具居然還是我當初離開時的樣子。如同寒潮一夜忽至,不及躲避,冰雪下到處鎖著栩栩如生的魚蝦尸體。因為地處深山,鉛礦倒閉之后連電也被停掉了,現在這里就住著我一個人。

    我朝掛在墻上的那本巨大的日歷看了一眼,二〇〇八年四月十七日,這是我住進這座廢棄鉛礦里的第四年了。每年過年買年貨的時候我都要下山買這樣一本巨大的日歷回來掛在墻上,上面龐大鮮紅的數字隔著老遠就能跳到人的眼睛里。因為一個人在深山里呆久了,會感覺像掉進了時間的黑洞,無論宇宙間又孵出多少個新鮮的日日夜夜,都會立刻被這無底的黑洞吸收進去,被消化殆盡。人被裹挾在這黑洞當中時會有一種類似于要永生下去的恐懼感,無邊無涯,有時候過著過著居然連自己的年齡都會突然忘記,一時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經活了幾百歲。想想一個失去年齡的人就這么無限地奔走在時間里,沒有個歇腳處,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死去,便覺得又是可憐,又是好笑。

    我穿好衣褲出門打水。鉛礦大門外的樹叢里藏著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山里的溪流都這樣,只能滿山聽見環佩叮咚,似在腳邊又似在身后,卻終是無跡可尋,在這山中久居才能掌握其秉性。我提了一桶水回屋洗臉刷牙,又在門口的泥爐上熬了點小米粥做早飯。

    吃過早飯之后我對著墻上殘留下來的半面鏡子細細把下巴刮干凈,把頭發三七分梳整齊,再噴了點摩絲定型,然后穿上一件卡其色襯衣,打好那條藍底白點的領帶,外面再穿上一件深藍色西服。我一共有三件襯衣三套西服兩條領帶,三套西服的顏色款式都一模一樣,是多年前請同一個裁縫做出來的。所以以前老有人以為我一年到頭就一身衣服,從來不換,其實是我來來回回已經換了多少次了別人并不知道。

    把自己穿戴整齊是我每天早晨起床之后的一個重要儀式。就是一整天都不過對著這片山林,我也不敢在儀表上有絲毫懈怠。真的是不敢。這是一種站在斷崖邊上的感覺,稍不留神就會掉下去。一個人住在深山里,整天除了植物和動物,沒有任何觀眾,自然是身上隨便披掛個麻袋都能出入,可是我不允許自己這樣隨心所欲地塌下去,或者,掉下去。

    穿戴整齊后我照例在荒涼的鉛礦院子里巡視了一圈。鉛礦四面環山,如在井底,破敗的采礦車間門窗洞開,里面住著年深日久的黑暗。當年賣剩下的幾臺銹跡斑斑的破碎機和球磨機,如年老的象群擠在黑暗里等待死亡。干涸的浮選槽里長滿荒草,槽邊是當年開采的礦石,有鐵礦石、金礦石、鉛礦石。我太熟悉這些礦石了,鉛礦石里有紫色的晶體,黃鐵礦石里有一種金黃色的光澤,金礦石看起來反倒沒有黃鐵礦石那么耀眼。廢棄的高爐默立著,水塔頂上住著一大群野鴿子,只要往水塔上隨便扔塊石頭,那群鴿子就會呼啦啦從水塔頂上炸起來,倉皇地四散而去,到黃昏時分,又會在一輪血紅的殘陽里飛回來棲于塔頂。

    我站在水塔下仰著頭看了會鴿子,繼續往前逡巡。山里的寂靜所產生的壓強擠壓著我,有時候竟會把我一路擠壓向童年。我養了一黑一灰兩只兔子做伴。我記得小時候就養過這么兩只兔子,每天放學后頭一件事就是興沖沖地跑過去喂它們。這中間的四十多年忽然被擠成了薄薄的一扇門,我推開一看,那一黑一灰兩只兔子居然還在門后,好像從來沒有長大過,也從未離開過。

    我獨自走過礦區的幼兒園、醫療室、圖書館,這些闃寂無人的廢墟散發著類似于墳墓的氣息。但我走在這廢墟里還是不由得覺得親切,像走在曾經的自己里面,從前的那個少年包裹著如今已到中年的我,像小時候玩過的俄羅斯套娃。

    我八歲那年隨著父母從山東的一個海島來到這里,父親從海島上的一名軍人轉業成鉛礦上的小干部,母親則在礦上的圖書館做了管理員。我二十九歲那年離開了倒閉的鉛礦,四十歲那年又一個人回來了,回來時這里已經是一座廢墟。

    我重返鉛礦的那個晚上,整個礦區沒有電,我也沒有準備蠟燭,到處是最原始的黑暗?;牟菰缫堰^人頭,礦區的骨骼和周圍毛茸茸的密林如血肉長在了一起?;纳矫芰种鲜且惠喚薮蟮拿髟?,我感覺自己像忽然退回到了最遠古的洪荒時代,滿目只剩了山林和月光。月光像大雪一樣隆重地覆蓋著這片廢墟,我乘著月光重新游蕩在闊別已久的故地。

    我記得我推開少年時代最熟悉的圖書館的門進去,門口那把管理員的椅子是空的,布滿灰塵和蛛網,母親曾經就坐在那里。所謂圖書館其實就是兩間簡陋的平房,幾排書架空曠荒蕪。我曾借過的那些書都已經不見了,只地上還零散地扔著一些書,月光從門里涌進來,那些書被淹沒了,閃著銀色的磷光。

    被月光淹沒的一瞬間,我又有了那種置身于水底的感覺,好像是在童年那個海島的海水里,我一直向海底游去,直到水壓即將把我擠爆。周圍海水的顏色在慢慢變深,有大魚和燈籠般的彩色水母從我身邊游過。那時,我看到那些大魚時往往會覺得敬畏和尊重,我會給它們讓路,因為它們看上去古老而莊嚴,像人類的祖先。

    我又好像正潛在那個藏在這深山里的無名湖底,那個湖的周圍全是密不透風的參天古木,樹林陰森森的看不到頭,林間飄蕩著鳥兒們各種古怪的叫聲。有風吹過時,成片的樹林在嘶吼,而湖面卻靜極了,像面大鏡子,在陽光下有一種璀璨的感覺。而那湖底卻是幽深恐怖的,水極清澈,能看到大片大片墨綠色的水草,像女人的長發一樣在水中鬼魅般地招搖著。魚兒們在其中嬉戲,柔軟的蛇魚和水草交纏在一起,湖底到處是長滿水藻的毛茸茸的石頭、貝殼。

    在這湖底還有一具人的尸體。那具尸體這么多年里一直就沉在這里,因為,它身上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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